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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bake088 (ba.)
標題 一個被情敵推倒的偽攻的故事  作者:琉璃珠璣
時間 2013年01月07日 Mon. PM 10:25:16


一個被情敵推倒的偽攻的故事  作者:琉璃珠璣(大綱文)




某朝某某年。

  京城人都知道,王爺暗戀葉小公子。

  葉小公子是本朝葉老丞相的孫子,和王爺年紀相仿,從小入宮作了王爺的伴讀,王爺還是小小王爺的時候很有多動症嫌疑,愛武不好文,上樹爬牆那是日常鍛鍊,學習舞刀弄劍很有興趣,一到讀書寫字的時候就頭痛,於是葉小公子的紙條小抄和代臨的大字沒少給小王爺遞。作為報答,小王爺經常把皇后給準備的零食水果點心分給葉小公子,葉小公子家裡管得嚴,從來不給多餘的零嘴吃,所以葉小公子分小王爺的零食也分得很高興。就在爭論這塊豌豆黃到底誰掰得大了或者一碟果子是你六個還是我七個的過程中,小王爺和小公子培養出了深厚的同學感情。

  所以,當王爺長到十五六歲情竇初開的年紀時,也就很順理成章的把葉小公子定為了自己的初戀目標。

  確定了自己的心意,王爺從十六歲開始,就對著葉小公子送花(?)討好,明示暗示。可惜的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葉小公子不討厭和王爺作朋友,但由於個人的愛好傾向問題,沒興趣和王爺發展更親密的關係,偏偏王爺是個脾氣固執的,堅信只要功夫深,鐵杵磨成針,於是屢敗屢戰,百折不撓,這一戰,就戰了六七年。

  論起來葉小公子也早該受不了了,幸好王爺自幼習武,年長之後就去了邊關鎮守,一兩年也難得回來一次,平時只能禮物情書騷擾,這個追求也是追得三天打魚、兩天曬網,還在可忍受的範圍內,葉小公子心想王爺年輕好玩,過幾年娶了王妃,自己也成家立業,估計就忘了這檔子事也說不定,於是糾結了一段時間,就不再往心裡去了。

  這一年的春天,太后生病想念兒子,王爺趕回京城探望,估摸要住挺長一段時間。

  王爺一回京城,先進宮看了母后,在宮裡吃過午飯,就揣著兩棵人參頂著探望老丞相的名義,跑到丞相府去騷擾葉公子。

  結果撲了個空,管家挺不好意思地說:有朋友約了公子出門賞花赴宴去了,可能要一整天才回來,問去哪裡了,管家搖頭說不知道。

  等了一會也沒等著葉公子回來,王爺就有點好奇,葉公子個性喜靜,不大愛湊合這種熱鬧場合,去了也待不到半天就回家,這回是什麼好朋友能請動他,還這麼來勁?

  於是王爺就坐在葉公子書房裡等他回來,順便好挖一下葉公子喜歡去的是哪裡,下次自己也請。

  這一等,就等到掌燈時分,正主兒才回家,滿面笑容雙頰微紅,一看就是喝了點小酒心情愉快的模樣。

  葉公子一看見王爺吃了一驚,聽到王爺等了他一下午又很抱歉。王爺笑咪咪地說沒事,什麼好朋友請客,這麼高興?

  葉公子不好意思地低頭笑笑,說沒什麼,幾個普通朋友約出去賞桃花,硬拉著灌了幾杯,又不放我回來,就耽誤到這時候了。

  王爺想打聽公子去了哪裡賞花,葉公子沒說。王爺只好陪著笑說,說你下次叫上我吧,在邊關呆了這些年別的本事沒有酒量還是有的,管保把他們一個個放倒給你報仇。

  葉公子也給逗笑了,說行啊,有機會下次就叫上殿下。

  其實說有機會也就等於沒門,王爺一笑而過了,聊了幾句,看葉公子酒勁上來了兩眼快睜不開了,困得就快出溜到椅子底下,趕緊告辭說你休息吧,改天再來看你。

  葉公子硬撐著把王爺送出府去,回頭遇見了自己的丞相爺爺,爺爺捋著鬍子嘆氣說:其實王爺是個好孩子,不過你還是別和他走得太近為好。

  公子低著頭說:我知道。

  又過了幾天,王爺進宮回程路上,正坐在橋裡掀了簾子看街景,正好瞅見一家客棧門口,一個高大魁梧的英武男子和葉公子一起有說有笑走出來,到了門口,兩人對拱了手,送葉公子出門,那男人也就自己進去了。

  王爺這是頭一次見葉公子和其他人這麼親密,眼珠子差點掉出來。想了想,叫侍衛去把葉公子請來。

  葉公子出了客棧正想回家,王府侍衛就過來了,笑容滿面地請葉公子過去,說王爺在那邊等著公子呢。公子吃驚之餘,抬頭一看,街對面王爺的軟橋停在那,心裡咯?一聲。

  到了王爺的橋上,王爺下令先去丞相府送公子回家,回頭看見公子臉色,趕緊澄清:小王是進宮看母后,回來正好遇上的,沒有盯你梢!

  葉公子按了按抽搐的嘴角,沒說話。

  沉默了一會,王爺忍不住問:剛才那個,感情挺好的樣子,是誰呀?

  公子輕描淡寫地說:是個販馬的客商,和我家常有生意往來,今天請我吃飯來著。

  王爺開玩笑說:不是吧,你家什麼家世,和販馬的關係那麼好?是不是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生意,不老實交待我去報官了啊~

  公子聽了臉色「唰」地一下變了:殿下你這是什麼意思?!

  王爺心想不好,活躍氣氛的玩笑開大了,趕緊賠禮:沒別的意思,開個玩笑而已,你別生氣~

  公子嘆口氣說其實也沒什麼,那位大俠姓紀,以前跟著我爹出門時遇到盜匪,紀大俠救了我全家人一命,後來就認識了,這次人家來京城辦事,一起喝個酒而已。

  王爺點頭表示明白,救命之恩,可以理解。

  不過再往下問,葉公子又不說了,只說殿下別亂來,人家是老實本分的生意人,又對我家有恩,要是因為我惹上麻煩,我對不起人家。

  橋上叮囑好幾遍,到了丞相府門口又叮囑一遍,王爺發了好幾次毒誓說絕對不會,葉公子才下橋回家。

  說是有恩,不過葉公子這麼維護一個人確實是頭一次,王爺有點酸意又很好奇,回府後一晚上沒睡著,心想什麼樣的人能讓葉公子這麼上心,心想過幾天有時間的時候,一定要偷偷去看一眼。

  雖然那位紀大俠的個人情況葉公子基本沒說,但是王府的侍衛在情報方面也是很高效的,沒過幾天就打聽出來了,那個男人確實姓紀,是南郡過來販馬的,據說馬質量不錯,很多京城達官貴人去光顧,一行七八人現在都住在某某客棧,其他生辰年月個人簡歷等情況不明。

  前半部分都核對無誤,王爺也就滿意了,後半部分有沒有不要緊,又不是追美女。

  挑了個沒事的下午,王爺換了微服,也沒帶從人,就自己跑到XX客棧去了。

  一進客棧就有夥計迎上來問,王爺心想又不認識人家,說來找人的也不大行,想了想問:聽說你這裡有個賣好馬的客人,我想看看他的馬。

  夥計指點著王爺進了後院,賣馬的夥計一看王爺生得就是個貴公子的模樣,不禁心花怒放,心想冤大頭來了,可得好好賺一筆,趕緊給王爺拉出一匹馬來,一邊大做廣告,說客官來我們這裡真是來對了,我們這裡都是戰馬,那跑起來,嘖嘖,一等一的好,現在又是踏青的季節,客官買匹馬騎著,再風光沒有了~

  他嘰哩咕嚕地說,王爺也沒怎麼聽,只看那伙計不是那天那人,有點失望,又一想人家可能是老闆,肯定輕易不會親自出來。正想該怎麼請出來呢,聽見夥計說馬好,不以為然地笑笑。

  王爺在邊關呆了很多年,是認得好馬的,這些馬毛皮修飾得很漂亮,實際腳程一般,也就是賣給公子哥兒們騎著玩,夥計說是戰馬真是欺負人沒見過戰馬,忍不住表示你們這馬其實不怎麼樣,就別蒙人了。

  夥計怒了,您說不怎麼樣,您怎麼看出來的?

  王爺沒說話,伸手上前按住那馬脊背用力一按,馬前蹄一塌就踉蹌了兩步,王爺笑了:連我一按都受不住,怎麼當戰馬?

  夥計張口結舌,屋裡坐著的一個人兩眼放光了。

  第 2 章

  屋裡坐著的人就是紀大俠,或者說紀老闆。

  今天紀大俠剛剛收到朋友送的好酒一罈,正在屋裡舉杯獨酌過小癮,就看見夥計把王爺一路領進來了。紀大俠從窗戶裡瞅了瞅背影,就把王爺鑑定為了趕時髦的貴公子。看看酒罈又瞅瞅外面,覺得不值得為了這麼個公子哥兒擾了自己的酒興,於是把王爺交給夥計去打發,自己抱著酒罈躲裡屋去了。

  後來聽到王爺在外面說自己這裡沒好馬,大俠想混小子口氣還不小,伸頭一看,正看到王爺把那匹馬差點摁趴下,忍不住心裡叫了聲好,暗道怪不得口氣大,還是有真本事的。

  既然是有點來頭的,夥計就打發不了了,於是紀大俠提著酒罈晃晃悠悠地出來,準備親自上陣。

  這時王爺正擺了一副踢館的架勢,對著院子裡的馬挑三撿四,這個不好那個不怎麼樣,挑得夥計直擦汗,最後王爺指著角落拴的一匹不大起眼的馬:那個倒是匹好馬,多少錢賣?

  夥計汗如雨下:那……那匹不能賣,不是……那匹已經出手了……

  紀大俠哈哈一笑,上前招呼:這位客官,夥計不懂事您別和他一般見識——

  王爺聽見背後聲音,一回頭,紀大俠眼睛直了,小心肝撲——通一聲漏跳了兩拍~

  紀大俠到底是大俠,見過世面的,眼睛直了一會兒就趕緊恢復原狀,上前抱拳:兄弟是這裡的老闆,剛才夥計招呼不周您別生氣。說實話這匹馬是我的坐騎,您要不嫌棄賣也無妨。

  王爺對著紀大俠上看下看左看右看,這不正是那天和葉公子親親密密手拉手(他自己腦補了)的男人麼?瞅得紀大俠老覺得自己臉上掛著兩個米粒,差點伸手去抹一抹。王爺才微笑:君子不奪人所好,既然是老闆的愛馬,那怎麼好意思。

  紀大俠也笑:其實我這裡真沒有什麼好馬,就是蒙外行的,客官真有興趣,改天專門給您弄一匹好的來。

  王爺身份尊貴又是武將,什麼好馬弄不到手?也沒想真買。於是指著大俠手裡的酒罈岔開話題:這可是北地出的塞外春?聞味道至少也得十年以上吧~

  大俠眼裡的光放得更亮了,他為人豪爽,平時就有點小酒癮,來京城這些日子逮不著個投緣的酒友,今天碰上個懂酒的,一時興致來了:客人好眼力,不嫌棄的話,同飲幾杯如何?

  王爺想了想,點頭:也好。

  進屋大俠才想起來:兄台高姓?

  真名實姓當然不能說,王爺想了想,順手把貼身侍衛的姓揪過來用:姓陳。

  大俠笑:在下姓紀,排行第六,大家都叫我紀六,陳兄弟也這麼叫我吧。

  王爺心想我早知道你姓紀,不過還是倍感親切,因為他自己也排行第六,小時候天天被人叫六殿下,長大以後大家都叫封號,六殿下沒人叫了,一時十分懷念。

  兩個人對面坐下,倒上酒聊天,一聊發現共同語言還不少,比如弓馬刀槍大家都很喜歡,詩詞歌賦兩個人都不會,很是談得來。王爺講講北地的見聞,紀大俠介紹南方的風土,一時相談甚歡。

  談著談著,天慢慢黑了,一罈子酒也見底了,由於兩個人酒量都不錯,沒人醉倒。

  紀大俠本來要留王爺吃晚飯,被王爺婉拒了,他要再不回去,府裡的人非進宮報失蹤不可,於是紀大俠依依不捨地把王爺送出來,說我這裡還有好酒,陳兄弟哪天有空再來,咱們再一起喝幾杯。

  王爺答應了,心情愉快地打道回府,一路上還在想:怪不得葉公子喜歡他,這個人果然不錯。

  回到府裡王爺的心情還很好,看見迎接他的貼身侍衛,樂呵呵的道:今天本王和你認了本家了~

  侍衛一頭霧水,沒聽懂。

  晚上一個人沒事,王爺開始回憶白天對紀大俠的印象,站起來想想兩個人站一起的情景,好像對方比自己高一點點,不過王爺自己也不矮,這個不輸他很多;但是人家魁梧精壯,這點可比自己強。其實王爺生得也算高挑挺拔英氣逼人,但是骨架細不顯肌肉,有高度沒有寬度,脫了衣服看身材很好沒有贅肉,朝服包裹嚴實安靜坐著的時候,看上去也不比朝裡那些文官強壯多少。

  這點也算了,又不能脫了衣服跟人家比,那不是耍流氓就是失心瘋。

  再拿了銅鏡來照照,紀大俠的膚色是很健康的小麥色,王爺自己是標準的小白臉。一張曬不黑的臉是王爺心中永遠的痛,在邊關時將軍們往那一站,滿目黑臉膛裡王爺的一張白淨面皮要多顯眼有多顯眼,他手下的大將有時沒大沒小地開玩笑就說:夜襲的時候,王爺需在臉上涂些油彩,不然當活箭靶都比別人好認些。

  當然王爺最鬱悶的是,他跟葉公子吹自己在前線衝鋒陷陣的英姿時,葉公子每次都是看看他的小白臉兒,把頭扭過去了,雖然沒說出來,但那臉上明明寫著兩個大字:不信!

  王爺舉著鏡子長吁短嘆,站起來坐下,越看越沒自信。嚇得門外值守的兩個小太監戰戰兢兢地互相問:咱們王爺該不會出門撞祟了吧,要不要請太醫來看看?

  總管的老太監過來一人頭上一個爆栗:胡扯什麼呢,該幹嗎幹嗎去!

  失去自信的王爺關在府裡鬱悶了幾天,進宮陪了幾天母后,兼陪皇帝哥哥家的太子小侄子玩了幾天,心情慢慢平淡,時間也一晃就過了半個多月。

  這一天又沒事,王爺忽然懷念起小時候和葉公子偷嘗的糖葫蘆,於是換了衣服上街閒逛,逛著逛著,後面有人一拍肩膀:陳兄弟!

  王爺下意識地回頭,原來是紀大俠!

  紀大俠那天送走王爺,一拍腦袋,想起光顧著聊天了,竟然除了王爺的姓,其它什麼都沒記得問(其實姓也是白問),王爺要是不記得來,自己都沒處請去。懊惱之餘,只好自己安慰自己:有緣必能再相會。

  結果今天在路上看到一個很相像的背影,趕上來一瞅,果然是本人!

  王爺頗用了一點時間才想起來自己在紀大俠面前是姓陳的,不禁有點傷腦筋,當時雖然談得投機,但考慮到紀大俠是葉公子的熟人,要是不小心拆穿了,大家、尤其是葉公子那裡會很尷尬,而且自己過不多久還要回邊關的,到時一南一北相隔千里也沒什麼機會見面,不如就此算了。沒想到的是,自己竟在大街上給抓了個正著。

  紀大俠可是一門心思要再見面的,既然遇見了哪有放過的道理,拉著王爺手說我家裡又有好酒了,到我那去喝兩杯吧,去吧去吧去吧!

  紀大俠的熱情讓王爺有些招架不住,北疆的將軍們基本都是紀大俠這種豪放派,京城都是些文縐縐端著架子的官員,逼得跟著豪放慣了的王爺也天天端架子端到煩,好不容易遇上紀大俠這麼個也豪放的,王爺覺得挺對胃口。在數次以今天還有公事拒絕失敗後(因為手裡還拎著給太子侄子買的小玩具,露餡了),王爺半推半就地又被紀大俠拉走了。

  吸取了上次的教訓,紀大俠開始打探王爺的家世背景個人狀況。問在哪高就,王爺想想,說謊只能說一半才不容易露餡,於是說自己是王府的家將;問成家了沒,王爺說沒;問有父母弟兄其他親戚麼?王爺又想了想,有也不能說,於是搖頭。

  再問到王爺生辰八字的時候,王爺忍不住了:紀兄你祖上在戶部做事的吧,怎麼查起戶籍來了?

  紀大俠撓了撓頭,挺不好意思地找理由:其實我有個兄弟惹了點小麻煩,這次是來京城給他跑門路的,所以……

  王爺點頭:哦,什麼麻煩,我看能不能幫忙?

  紀大俠趕緊搖手:沒什麼大事,現在已經擺平了,不管他,喝酒喝酒。

  王爺沒再多問,其實也是,京城大官多了,一個王府的家將能幫什麼忙,扯到利益上就傷感情了,不管更好。

  於是還是照例對飲聊天,到王爺準備告辭的時候,紀大俠很期待地問:過幾天想出城去打獵,一起去如何?我到王府去約你。

  王爺出了一身冷汗,到王府去就露餡了,趕緊說王府門禁森嚴你去了也通報不著,約個時間在城外會合吧。

  大俠高興:那可一定要來,等不著我就去王府請你了。

  王爺擦擦汗:一定去。心想完了,被套住了。

  第 3 章

  到了約定的時候,王爺還是去了(怕被找上門,不敢不去)。

  紀大俠一眼看見王爺一身勁裝的打扮,眼睛又亮了亮,誇獎:陳兄弟真是穿什麼都好看。

  這話聽著有點彆扭,王爺想不出怎麼回,只好笑。

  其實京郊也沒什麼好獵的,荒郊野外又不是獵場,也就是打幾隻兔子,跑跑馬而已。王爺感嘆:還是北疆好,可以打的野物比皇家獵苑還多。

  大俠奇:皇家獵苑你去過?

  王爺汗,漏嘴了。趕緊嗯啊的敷衍過去,大俠又道:其實南郡也有很好獵場,你有興趣的話跟我去南郡作客,到時咱們再一起打獵。

  王爺笑,搖頭:我能去哪裡我說了也不算啊。

  大俠想想也對,陳兄弟是從軍的人,得跟著上司走。於是嘆:在朝廷作官就是這點不好,你哪天要是辭了官不做,就好了。

  這要是個官癮大的,就得拿棍子抽你。王爺忍了忍笑,差點沒忍住。

  中途停下喝水休息的時候,紀大俠拿了王爺馬上的箭袋看著玩,發現箭囊裡有三支箭是單獨放的,好奇地抽出來看,感覺比一般的箭要沉些,箭頭是精鋼磨製的,鋒利無比。大俠奇怪:這是干什麼用的?

  王爺喝著水湊過來:這是特製的,戰場上狙殺敵將用,普通的箭不夠利,我還有張好弓今天沒帶著,配上那張硬弓,二百步內絕對百發百中。

  大俠掂掂:這才三支,最多也就射三個人吧,夠用嗎?

  王爺笑:哪能啊,普通人三個,要對付紀兄你這樣水準的,三支一起還不一定能放倒呢。

  大俠也笑了,把箭插回去:將來要有陳兄弟拿弓對著我的一天,千萬念在咱們一起喝酒打獵的份上,下手輕點兒。

  王爺當作玩笑,也把玩笑開回去:好說,到時一定偏上三分~

  夕陽西下,兩個人準備打道回府,紀大俠突然興致勃勃地道:陳兄弟,你看咱們兩個這麼投緣,不如結拜兄弟如何?

  王爺猶豫了,平時交朋友隨口紀兄陳弟地叫叫就罷了,真要結拜不大像話,而且若是他年紀大還好,偏偏紀大俠比王爺還年長那麼一點點,他一個王爺天天趕著別人叫大哥,要是傳出去,就是御史不參他,太后和皇帝也得罵一頓。

  於是王爺不怎麼贊同:結不結拜不都是同樣的稱呼,何必學山寨的作風搞這些虛禮,現在這樣不就挺好嗎?

  紀大俠沒吭氣,半晌悶悶地道:既然陳兄弟說好,那就這樣吧。

  看得出來,紀大俠挺失望,王爺頓時很有負罪感。

  接下來的氣氛就有點冷了,兩個人騎在馬上進了城,告辭分手,一直沒怎麼說話。

  夜深人靜,王爺躺在床上睡不著,越想白天的事越覺得自己不對,結拜又怎樣,自己在邊關,一幫子人也沒少混叫。

  再想想紀大俠的人品,其實也挺好的,雖然見面次數不多,但很聊得來,性格又合,某種程度上比葉小公子還貼心呢。

  打住打住!王爺出了一身冷汗,怎麼想著想著就和葉公子放一起比較了,這兩個人哪是同一種關係,這麼容易就見異思遷,怪不得葉公子總說他的感情經不起考驗哪。

  決定誰也不想了,王爺抱著被子矇住頭睡覺,快睡著的時候,還在迷迷糊糊地琢磨:紀大俠是個好酒的,王府的地窖裡有的是陳年佳釀,改天帶一壇送他,算是賠禮吧……

  王爺還沒來,葉公子到客棧拜訪紀大俠來了。

  葉公子一進後院,就看見紀大俠活像三天沒澆水的花一樣,沒精打采地坐在廊下發呆。

  葉公子愣了一愣,拉過紀大俠的一個夥計問:你們紀大哥怎麼了,受什麼打擊了?

  夥計笑嘻嘻地回答:我們老大失戀了~

  葉公子失笑:哪家姑娘這麼厲害,連你們老大也敢甩?

  夥計神秘兮兮地湊上來:不是姑娘,是……哎喲喂!

  一隻酒蠱天外飛來,正中夥計頂門,紀大俠黑著臉站起來:閒著沒事刷馬添草打水掃地去,在這裡胡說八道什麼!

  夥計吐了吐舌頭,一溜煙跑了。

  葉公子很八卦地走過來問:到底出什麼事了?

  紀大俠嘆氣:不提也罷,你呢,又被那個死纏爛打的王爺嚇得躲出來了?

  葉公子澄清:沒那麼誇張,其實王爺人不壞。怎麼說到這個了,我今天來是告訴你,最近京城不太平,不宜久留,你辦完事趕緊回南郡吧。

  紀大俠哼哼:人壞不壞不關我事,他們一家子都是我的仇人。你爺爺叫我快回去,是怕我在京城鬧事吧。

  葉公子低頭:爺爺他也是一片為國為民的好心,也是關心你。

  紀大俠冷笑:為國為民?我祖父也是為國為民,最後落了什麼下場?一家三百多口,滿門抄斬!我那時要不是年紀小,也一起埋到萬人坑去了。

  葉公子給噎住了,半天沒說話。紀大俠看看他,嘆氣:不讓你為難。過兩天是我家人忌日,給他們上了墳,我就走。

  葉公子告辭沒多久,王爺提著一小罈子酒上門了。

  大俠因為提起了陳年舊事,心情更鬱悶了,看見王爺上門,小小吃了一驚。

  因為王爺從來沒主動登過門(頭一次是踢館來的不算),這次竟然還帶著禮物來,紀大俠很意外,大感付出還是有回報的,心頭一暖,鬱悶之情掃去大半。

  王爺看見大俠臉色不大好,以為他還在生氣呢,正想是不是要賠個禮呢,大俠過來拉他的手:來得正好,這酒送我的麼?來來陪我喝兩杯。

  王爺苦笑,來了三回喝三回,這紀大俠酒癮還真不小。

  紀大俠這回有點借酒澆愁的意思,很快就半醉了,席間握著王爺的手說:過幾天我要回南郡,這一去不知道什麼時候還能見面,有點捨不得。

  王爺聽了也有些傷感,畢竟南北相隔數千里,就是書信往來一年也遞不了幾封,只能安慰道:我和紀兄能在京城結識就是有緣,既然有緣肯定有再見的機會,不要太傷心。大不了這幾天多陪陪你,你要喝酒還是打獵,我隨叫隨到。

  紀大俠高興:也好,我京城的朋友家有個小別院,種了一院好花,明天咱們一起去賞花,好好遊玩一天。

  王爺走了,紀大俠在屋裡踱來踱去,唉聲嘆氣,貼身隨從進來:大哥別轉悠了,看得我們也悶氣,兄弟們知道你愁什麼,不就是放不下那個人嗎?

  大俠嘆:我是心裡放不下他,可是要邀他和我同走,他肯定不去。

  隨從不屑:老大你在京城呆了這些日子變老實了,您以前想要什麼幾時用過請的?不管怎麼帶回咱們的地盤上去,還不是隨老大愛怎麼就怎麼!

  紀大俠不言語,又在屋裡轉了幾圈,忽然深吸一口氣,似乎下定決心了。

  第 4 章

  第二天,兩人就去了大俠說的朋友家,據大俠說,那個朋友經常出遠門,家裡現在沒外人,不用拘束。

  果然宅子裡除了大俠帶的人確實沒外人,兩人在花園裡看了會花,大俠拉著王爺進屋:跟我來,給你看樣好東西。

  一進屋大俠就把門閂上,王爺四下一打量,連窗子都關得嚴實,笑道:藏著什麼奇珍異寶,這麼小心?

  話音還沒落,紀大俠猛地撲上來,一把把王爺抱個滿懷,還沒等他反應過來,面前紀大俠的臉突然放大,一個柔軟的東西貼上了王爺的嘴唇。

  王爺整個人傻了……

  不能怨王爺反應遲鈍,他活了二十多年,沒遇到過這種事,一時腦筋就不轉了,紀大俠親了半天準備把舌頭往裡探的時候,王爺才終於反應過來。下意識地,一腳踹將出去。

  紀大俠豆腐吃得投入,身體反應也挺快,趕緊鬆開手往後一退,那一腳就沒踹著。

  王爺那個怒氣啊,騰騰地往上冒,一張臉漲得通紅,也顧不上斟酌說話用詞了,一揮袖子,怒道:你……你……放肆!

  紀大俠跟做錯事的孩子似的,退到屋角落不敢抬頭,道:陳兄弟,其實我……那個……對你……

  怎麼說王爺也是個成年人,不用多做解釋,他剛才的行為已經很能說明問題。王爺怒的是,自己對大俠的感情非常純潔,結果大俠對自己,竟然這麼不純潔!

  兩人面對面沉了會,紀大俠想想又逼上前來,王爺臉色一變正要發彪,就聽紀大俠說:事到如今我也不想瞞你,和你說實話吧,我不是什麼販馬的客商……

  爺聽了這話,愣了愣臉色一沉:那你到底是什麼人?!

  紀大俠嚴肅認真地道:姓氏沒騙你。我姓紀,單名一個凜字。

  王爺的臉頓時全青了,舌頭打結:你……你是那個紀凜?!

  紀凜這名字在南郡官員遞的奏摺上出現率相當的高:橫行南六郡的反賊首領,天高皇帝遠,南六郡就是他的天下,朝廷官員個個束手無策。朝廷也派了好幾撥人前去剿滅,都是無功而返,現在刑部掛著十萬白銀懸賞他的人頭,掛了好幾年了,這人仍然逍遙法外,連官員都不敢去那邊上任。

  光王爺親眼見的,有好幾回,皇帝大哥手捏寫著紀凜名字的奏摺,在御書房裡咬牙切齒地來回踱步,只差沒把他的名字刻進地磚每天踩上一踩。王爺還有回請纓上陣,打算親自帶兵剿滅來著,不過皇帝和太后都不同意,沒去成……

  這麼一琢磨,王爺的臉是青了又白,白了又青,變換了好幾回。

  紀凜瞅瞅王爺的臉色:看樣子我是誰你心中有數,也不用多費口舌。只想告訴你,我活到這麼大,頭一次動了真心,我不能在京城久呆,這就得回南邊,能不能跟我走,你給我句話吧!

  聽到「頭一次動了真心」這話,王爺腦中閃過的第一個念頭不是感動,而是怒火:你這個朝三暮四的混帳,說這種話,你對得起葉公子嗎!!

  這邊紀凜大哥眼巴巴地在等王爺的回覆,那邊王爺沉默著裝啞巴。等了半天紀凜憋不住了,勸誘道:左右你也沒有父母家室,拖累不著家人,跟我走,我絕不會虧待你。

  不說還好,一說王爺更氣了,原來你以前查戶籍似的打聽就為了這個啊,於是哼道:我好好的做我的良民百姓,你能給我多少好處,讓人捨得拋了一切跟你去做賊?!

  紀凜不吭氣,想了半天才道:你也知道,南六郡就是我的地盤,朝廷插不進手。厚臉皮的說,說是南六郡的皇帝也不過分。你跟我去,想要什麼沒有?比在王府做個小小的家將強得多。

  這人年紀不大,口氣倒不小。王爺板了臉扭過頭去:我要是不跟你走,你待怎麼樣?

  紀凜道:我的身份已經告訴你了,洩漏出去關係不小,怕要連累許多人。要是你不肯走……

  紀凜沉吟著不說,王爺冷笑一聲替他說了:為免走漏風聲,就得一刀砍了,然後埋在院子裡作花肥是不是?

  紀凜無言,轉過頭去:你放心,我不能這麼對你。

  王爺拎過張椅子背對他坐下,也不看他:好吧,我跟你走。

  紀凜吃了一驚,沒想著王爺答應這麼快:真的?!

  王爺冷冷地道:不老實跟你走明天就變花肥了。

  紀凜又無言,悶悶地道:那你在這裡歇一夜吧,還要收拾些行李,咱們明天早上出發。

  紀凜讓王爺自己休息,果然信守諾言,沒再進來打擾。只是門窗都是鎖著的,王爺聽了聽,屋外有人把守,至少三四個。

  整個下午王爺都坐在椅子上沒挪窩,紀凜偶爾過來從窗戶裡偷看一下,都是一個姿勢沒變過。

  天慢慢黑了,浠瀝瀝下起了小雨。有僕從開了門送進晚飯,掌上燈,過一會來收時,飯菜一口也沒動。

  在外頭站著的紀凜問了僕役,看看飯菜,搖頭嘆:一時半會怕是不好哄,等回去慢慢來吧。

  到了夜深時分,看著屋裡燈熄了,又聽見展被子鋪床的聲音,紀凜又囑咐了一遍手下,讓好好守著,自己才回去休息。

  聽著屋外安靜了,王爺悄沒聲息地從床上爬起來,輕輕一縱,就上了房梁。

  屋外守著的人正磕睡呢,忽然後腦一痛,徹底睡昏過去。

  王爺輕手輕腳躍進後院,牽了自己的馬,撥開後門,這一會兒雨下得更大,雨聲把所有動靜都遮蓋了。王爺出了門上馬,頂風冒雨就是一通狂奔,他這馬是萬里挑一的良駒,跑出十幾里地後,不管紀凜有心還是無意,再也攆他不上了。

  王爺走了,紀凜的屋裡忽然亮起了燈,衣衫整齊根本沒睡,手下甲站在他身邊,奇道:老大,你千辛萬苦把人弄來了,卻又放他走,這是為什麼?

  紀凜苦笑:強扭的瓜不甜,我想過了,他生活安穩平逸,期望他放下一切跟我走,不過是我一廂情願罷了,何必強人所難。現在追上去,就抓得住他,也要動刀動槍,我不想和他動武,算了吧……

  手下甲擔心:那這人回去,會不會向官府出賣我們?

  紀凜想了想道:不會。

  其實紀凜也不確定王爺會不會,不過他直覺就覺得,肯定不會。

  第 5 章

  王爺一路狂奔到了城門下,他有皇帝賜的特許玉牌,不分時間無論何人都可持玉牌自由出入京城,當下拿了出來叫守將開門。

  進了城又是一路奔回王府,王府的內侍們正急得團團轉,差點就要去宮裡報失蹤,看見落湯雞似的王爺嚇了一跳又都放了心,個個大叫阿彌陀佛老天保佑,小祖宗你可算回來了。當下趕緊忙著給王爺準備洗澡水薑湯換洗衣服。

  等王爺把一切都搞定,坐在榻上拿手巾擦濕淋淋的頭髮時,才有空把今天發生的事從頭到尾理順一遍,越想越把牙齒咬得咯咯響:好你個姓紀的,坑到本王頭上來了!

  正如紀凜所料,王爺沒有把這事捅出去。

  當然不是出於兄弟義氣之類,而是這件事,王爺沒法解釋。京城不是邊關,除了自家的親兵,王爺要調兵馬,他說了不算,得上報皇帝。平白無故就要調兵,拿什麼理由說服皇上,難道要對皇帝說:臣弟夜觀天象,發現京郊一處宅院有妖氣上衝,請派兵速速捉拿?要是調家將親兵,就更犯忌了,萬萬使不得。

  況且他人一跑,紀凜一定馬上發現,趕緊腳底抹油溜之大吉才是正理,去了也是撲空,不如不惹麻煩。

  另一個不大光明的理由,紀凜和葉公子就算沒有特殊關係,也是熟人。如果抓住紀凜,肯定要牽連上葉公子,謀反大罪,不是葉公子一個人的腦袋能抵的,怕是丞相一大家子都要遭殃,想到這一點,王爺就猶豫了。

  猶豫了三五天,期間王爺只派人悄悄去那所宅子看了下,果然人去屋空,於是王爺徇私徇得更加理直氣壯。

  這天皇帝派了人來請王爺進宮,說有要事商量。

  王爺挺奇怪的,除了邊關打仗,一般朝政,皇兄有自己的一班大臣,不會和他商量,今天是什麼要事?

  進宮直接去了御書房,皇帝大哥正皺著眉頭拿著奏摺踱步,看見他來了,讓內侍賜坐,把奏摺遞給他看,道:今天刑部報上來,有人出首,說反賊紀凜現在人就在京城,你怎麼看?

  王爺猛地一哆嗦,差點越過椅子直接坐到地上。

  王爺努力把快跳出嗓子眼的心嚥回去,拿了奏摺來看,原來是一個叫王阿虎的人看到刑部的懸賞,跑來出首,說自己是紀凜的親隨,紀凜本人就躲藏在京城某處,最近還和很多官員有來往。而且隨身人員不多,只要朝廷派兵讓他領了去捉,必定手到擒來云云。

  王爺一邊看,肚內一邊罵:紀凜你個混蛋,要跑就跑得乾脆些,說了要走不趕緊著,還在京城轉悠。京師重地,真當成你家後花園了啊!

  這時皇帝問他的想法,王爺想了想道:這人說自己是紀凜親隨,是否可信還不好說,想那紀凜既然橫行六郡,也不是一般的匪徒,無緣無故,他到京城來做什麼,而且看說法,他還沒帶幾個人,這就更加可疑。

  皇帝點頭,王爺又接著道:依臣弟看,若非紀凜本人,倒也好說;若真是本人,這人發現親隨失蹤,絕不能在原地坐守。狡兔三窟,他既敢來,落腳處一定不止一處,不如就在那某處派人守幾天,若他已離京城,那無法可計,要是沒走,定要派人回來探探口風,到時暗暗跟著,找到他落腳之處就可一網打盡了。

  皇帝表示讚許:朕也是這麼想,這人既和官員有來往,朕信不過他們,打虎還要親兄弟,這件事就交給六弟你了,可不要讓朕失望。

  王爺一時叫苦連天,其實他不想管這事,不過轉念一想,皇帝有意要借這事找些官員的麻煩,他來負責,也可儘量少牽扯些人,最重要的是不能牽上葉丞相家。至於紀凜老兄……

  王爺又開始咯吱咯吱地磨牙:活該!讓你不快跑!

  接下燙手的山芋,王爺回府想了想,為了將來放水方便,面子上可要先做足,不然皇帝大哥嫌他辦事不力,到時不好講情。於是先派下令去,京城附近的關卡,所有進出人等嚴加盤查,又派人把那某處搜了個底朝天,自然是搜不出什麼東西的,再把左鄰右舍叫去一個個盤問。最後留了一小隊人在門口把守。

  守了幾天,沒守出什麼來就把人撤了,當然,沒忘記留暗哨。

  守衛一撤,暗哨就發現有人在附近探頭探腦,還悄悄地打聽被盤問的鄰捨近況。暗哨一路跟上去,最後跟到丞相府的後門,人不見了。

  暗哨回來稟報王爺,王爺倒抽了口冷氣,隨即嚴肅地吩咐暗哨保密:這是軍情機密,如敢洩露半句,要你的腦袋!

  把手下打發了,王爺坐在椅子裡頭痛,葉公子膽子太大,這人不是藏在他家,就是被他藏在別處,總之脫不了干係,這要怎麼捉人才能只捉本尊?

  頭痛了大半夜,王爺想起葉公子來,心裡澀澀的不是滋味:這個紀凜當真那麼好,值得你為他連命都不顧;紀凜難道也是為了葉公子,才滯留京城一直不走?

  王爺越想,越覺得嫉妒,只不過仔細想想,怎麼好像這兩個人,他都很嫉妒……

  第二天,城裡到處張貼了告示,告示曰:最近京城有採花大盜出沒,官府挨戶搜查捕捉,期間全城宵禁,夜晚在街上隨處亂逛者一律作同黨處理。

  告示貼了,就開始有官兵挨戶檢查了,無論官宦平民,統統都要查。這天,王爺帶了人馬,親自來查丞相府。

  白鬍子的老丞相親自迎接出來,葉老丞相是三朝老臣,先帝的老師,年紀又大,見了皇帝都不必下跪的。王爺見丞相,當然更是和和氣氣禮數週到,於是一隊兵都在門外等著,一個也沒帶進去,只丞相和葉公子陪著到處看了看。

  丞相捋著白鬍子道:搜查無錯,但這麼查,是不是太擾民些?老臣的府上一向管得嚴格,料想不能有什麼奸 淫之徒藏匿。

  王爺陪著笑道:那是。其實也是例行搜查,別人家都查,丞相家不過來看看,說出去不大好,連小王的王府都給查了一遍呢。

  連王府都查,老丞相就沒話說,那就隨王爺愛看哪看哪吧。於是王爺逛花園一樣把丞相府逛了一圈,又由葉公子一路送出門去。

  往外走的時候葉公子很隨意地問:怎麼抓採花大盜這種事,王爺還要親自辦?

  王爺笑:這不是全京城就我最閒嗎?我大哥說我再在家裡悶著就該長蘑菇了,踢我出來活動活動筋骨。

  公子點頭:哦,那什麼時候查完?這些日子大家人心惶惶的,又是宵禁,很多不便。

  王爺也點頭:快了,這些天沒什麼動靜,我想這人得了風聲,怕是早跑了。再查三五天,沒什麼消息也就算了。

  公子沒再問,把王爺送出門口。王爺臨上馬時忽然想起什麼,對丞相府的老管家道:這幾天還是要多加注意,府裡的內眷婢女出門都小心些,你們家公子也小心些。

  老管家應聲,心裡嘀咕:內眷也就算了,採花大盜和我們家公子有什麼關係?

  王爺及其手下走得沒影了,葉公子趕緊回到後院,把菜窖的蓋子掀開,道:人走了,出來吧。

  紀凜一躍而出,深吸一口氣:可悶死我了!抬頭看見老丞相過來,撲通一聲跪下磕頭:葉老爺爺,多謝您的救命之恩。

  老丞相微笑著扶他起來:靖國公紀寧是老夫多年的交情,他的後代,老夫拼上這條老命也要保的。不過……

  老丞相拈拈鬍子,表情嚴肅:經此一關,以後切記須謹慎行事,以身犯險之事萬萬不可再做。

  紀凜慚愧:我本是要救個兄弟來的,要走時忽然得了他的消息,說是救他有望,想等他一起走,才耽擱了幾天,我自己無妨,連累老爺爺一家,只怕……

  老丞相搖頭:這不必說,老夫一把老骨頭沒幾天好活,也沒什麼可懼的。若真有什麼事,能讓我孫兒逃了就好。你在此躲幾天,有事無事,想辦法送你出城。

  第 6 章

  過了五天,果然宵禁令撤了,京城門口守衛也不像前幾天那樣多,葉公子打算親自送紀凜出城,紀凜堅決認為不妥,說白日與公子一同出城,目標太大,他在京城還有藏身之處,不如夜間離開葉府,白天他自己想法混出城門就是,到時就是被抓,與葉家沒有牽扯。

  葉公子扭不過他,點頭了。於是當夜暗暗把紀凜送出府,紀凜臨走取出塊玉珮遞給葉公子,道:這是我家傳之物,將來你若在京城呆不下去,就到南郡找我,只要把玉珮著人送去,我一定幫忙。

  葉公子接了道:這麼貴重之物,交我你放心麼?

  紀凜玩笑道:自然不是送給你的,只是我若倒霉被逮,這玉落到他人手裡未免可惜。暫借給你保管,以後再見,記得還我,家傳之物,娶親時還要留著送給媳婦呢!

  葉公子也笑了,將玉珮收進衣袋,看著紀凜躍上房頂,消失在黑暗中,才轉身回來,剛轉了個彎,不禁大吃一驚。

  小道兩邊,頂盔貫甲的士兵一字排開,嚴陣以待,中間一頂黑色小轎,內中一個沙啞陌生的聲音喚他的字:子賢,這麼晚了,你還去哪裡?

  葉公子這一吃驚不小,不知轎內這人是誰,一時不知如何應答。

  這時早有兵士上前掀開轎簾,葉公子愣了,轎裡的人不是王爺是誰?

  王爺咳嗽了兩聲,繼續沙啞地道:要去哪裡,上來本王送你吧。

  葉公子驚疑道:殿下的聲音……

  王爺輕描淡寫地道:哦,沒事。這幾日沒睡好,著了風寒。

  說著話,又忍不住咳嗽兩聲,聲音確是嘶啞難聽,若是沒看到臉,不說葉公子,怕是連他親娘太后都聽不出是本人。

  葉公子愣了愣,一咬牙上了轎,道:我要回家。

  王爺讓人放下轎簾,小轎抬起,走的卻不是丞相府的方向。

  葉公子又驚又懼:你要去哪裡?

  王爺咳嗽著道:自然接你的熟人去。

  小轎轉過兩個街角,葉公子從簾縫裡看見紀大俠了。

  火把把整個街角照得如同白晝,紀凜手持單刀被堵在牆角裡,周圍披甲執銳的士兵重重包圍,連牆上房頂都是士兵,張弓搭箭對準了他,看樣子正在僵持中。

  葉公子這會明白了,想是這幾日,王爺的人一直守株待兔,等的就是紀凜離開他家的時候。

  王爺拉過葉公子,悄悄地道:待會要是打鬥起來,鬧得太大不好收場,借你一用,省些力氣。

  葉公子還沒反應過來,已被王爺推了出來。兩個侍衛上前說聲「得罪」,便一邊一個脅持著葉公子,佩刀架在他脖子上,推了他上前,正挑了個不很顯眼,卻又能被紀凜一眼看見的位置,就站定不動。

  葉公子這時聽見有兵士上前喊話,不過是些快快放下凶器束手就擒,可得從輕發落的老套話,沒什麼新意。他瞅著紀凜朝自己這邊看,想是看見了他,於是拚命地使眼色教紀凜別管自己,有機會快逃。反正王爺不過做做樣子,又不會真把自己一刀?嚓了。

  可是紀凜好像沒看見他的示意,瞅瞅自己又轉過頭去看包圍他的士兵,再看看小轎,眼神轉了那麼三四圈,忽然一揚手,把單刀扔了。

  士兵一擁而上,把紀凜按倒在地,五花大綁,捆了個粽子模樣。其間,紀大俠一直沒掙扎。

  本來王爺是打算把人直接丟去天牢的,想想又轉了念,讓手下把人帶回王府,先扔進了自己家的地牢。

  他不想把事情做得太絕,但是放走紀凜也不是辦法,看來事到如今,該向紀大俠表明身份,面對面好好談一談。

  但是應當怎麼開口,這是個問題。王爺估計紀大俠看到他的時候,絕對是驚嚇而不是驚喜,還很可能因為被騙而勃然大怒,到時來個火上澆油,事情就沒法談了。

  於是王爺站在地牢階梯的拐角處,一邊按著傷風頭痛的太陽穴,一邊猶豫到底要不要進去,進去頭一句該說什麼。邁出幾步又轉回來,轉回來琢磨琢磨又轉回去,終於要下定決心的時候,聽到地牢裡傳來鎖鏈嘩啦啦掙動的聲音,還伴著紀凜中氣十足的怒罵。

  紀大俠罵的也不過是陰險無恥、勝之不武之類的,再加上不停地喊:老子一人做事一人當,有什麼下流招數衝著老子一個人來,少連累無辜!和王爺逮他的時候,叫士兵喊的話水準相當,同樣的沒甚新意。

  王爺正頭痛,聽到這話怒了:去他XX的連累無辜,本王這個最無辜的就是被他害的!要不是為了捉他,至於守了幾天幾夜吃不好睡不好,傷風感冒現在還在頭暈麼?這姓紀的小子倒是精氣神十足,都關人家地牢裡了還要逞英雄。

  一怒之下,王爺也不想進去了,拂袖便走,心道現在沒力氣和他吵架,吊他兩天老實了再說!

  生病中的人,脾氣比平時更糟糕十倍,誰掃到誰倒霉……

  王爺出了地牢,一眼看見葉小公子在門外站著,不由奇道:你怎麼沒回家?

  葉公子只低頭站著不吭聲。王爺看看,明白意思了,不再搭腔回頭就走,葉公子就在後面跟著,一路跟到王爺的臥室裡。

  葉小公子和王爺是好朋友,王府的內侍都知道的,所以他一路跟進去也沒人攔他。葉公子進了屋還是沒說話,只看著王爺接過內侍端上的漆黑藥湯,捏著鼻子皺著眉喝湯藥,又看著內侍端了空碗退出去。

  屋裡沒別人了,葉公子撲通一聲跪下了:求殿下放過那人吧,他不是紀凜。

  王爺轉過頭,一張俊臉冷若冰霜:子賢,你倒是消息靈通,哪個告訴你本王要捉的是紀凜?

  葉公子臉色變了變,咬著嘴唇道:殿下和我心裡都很明白,又何必裝糊塗,只是殿下真的不能放過他嗎?

  王爺怒:這人意圖謀反,要顛覆的是我家的江山,換你能放過他?!

  葉公子沉默,想想又道:要是我能勸了他歸順,王爺能不能放過他?

  王爺愣:你說了他聽?

  葉公子不十分肯定地回:試試吧……

  王爺想了想道:那你明日去勸他試試。若是能歸順朝廷,當然皆大歡喜,到時同殿為臣,本王自然不會為難他。要是不肯歸順,那……

  葉公子趕緊道:我知道。

  王爺過來扶他起來,葉公子起得急些,站起身時,噹啷一聲,紀凜給的玉珮掉出來了。

  葉公子嚇了一跳,趕緊低頭去撿,還是慢了半拍。王爺腳尖一勾,那塊玉早到了他手裡。

  葉公子一急之下,也不顧禮節了,上來就搶:快還我!

  王爺抬高了手叫他搶不到,一邊仔細審視:玉是好玉,可不像你的東西,是誰的?

  葉公子急道:關你什麼事,還我!

  王爺嘖嘖:這麼寶貝,該不是紀凜送的吧?

  公子額頭上冒了冷汗,這玉是紀凜祖傳之物,若被王爺看出什麼,麻煩更大,於是急著辯解道:不是,這是我的!

  王爺半信半疑:當真?怎沒見你帶過?

  葉公子心虛:爺爺給的,貴重之物平時自然收著,哪捨得天天帶?

  不捨得天天帶,卻放在衣袋裡?王爺不大信,但這玉剔透晶瑩,觸手溫潤,單論玉石亦是價值不菲。心想紀凜不過一個盜賊,哪有這種東西,說是葉公子的,倒也可信。

  當下王爺提著那玉的絡子,鈴鐺一樣晃來晃去地道:你說實話,真是你的?要是紀凜送的,怕是贓物,你可別收。

  葉公子怒道:騙你作什麼,真是我的,快還我罷。

  說著伸手又來搶,王爺卻一揚手,那塊玉順著手臂落進了他自己袖袋:既是你的,送我好了。

  葉公子一把搶了空,汗刷的落下來:哪有這麼強盜的?說要就要?!

  王爺撇嘴:認識快二十年了,禮物大大小小送了你那麼多,今天要個回禮有什麼過分!

  葉公子哭笑不得:你要回禮改天再送你,這個不能。

  王爺嘆:這麼小氣。放心,不要你的。放在本王這裡作個抵押,你勸了紀凜歸順,東西就還你;勸不來就充公算了。

  那還不如直接說要搶呢,可東西在王爺手裡,說不給他有什麼辦法。葉公子無計可施,只得道:我勸服了他,殿下可要說話算話。

  王爺搪塞:到時再說。

  葉公子鬱悶:王爺以前沒這麼賴皮的,最近是跟誰學壞了?

  第 7 章

  當天晚上,葉公子說什麼也不回家,非要住在這裡。他要住,王爺當然沒有不肯的,叫下人領了公子去客房了。

  捉住紀凜,王爺心情就放鬆不少。心情一放鬆,覺得這會兒頭重鼻塞更難受了,喉嚨也火燒火燎地痛,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只覺全身煩燥難受。於是一下嫌屋裡燭光太亮,一下嫌有風,一下又嫌侍從走路聲音太大。侍從把屋裡燈火都熄了,把簾子都拉緊,半點光線也不透,又都退出去不敢亂走動。王爺實在沒毛病可挑,才重新躺下努力睡覺去。

  正迷糊的時候,忽然覺得帳子裡有粗重的呼吸之聲,王爺猛然警醒,剛要跳起,就覺一樣冰冷鋒利的東西抵在自己脖子上,同時一個低沉的聲音道:別動,敢動一下就叫你身首異處!

  王爺在黑暗中瞪圓了眼睛,忍不住脫口而出:紀凜?!

  話一出口,卻是喉嚨嘶啞,幾乎發不出聲來,把王爺自己都嚇了一跳。

  紀凜也是一愣,在他想像中,王爺應該和葉公子年紀相仿,怎麼年紀輕輕的,卻生了這麼一副破鑼嗓子?

  王爺驚怒開口道:你……你怎麼逃出來的?!

  紀凜不屑:這麼兩把破鎖,也鎖得住我麼?說,你把葉公子關在什麼地方?

  王爺明白了,紀凜以為他捉了葉小公子,這才要來救人,不然早拍拍屁股趁夜逃了,心想你倒真是情深義重,不由得氣悶道:我抓他做什麼,他自己不走又關我什麼事?

  紀凜哼道:不見得,你叫人帶他來。

  王爺默然,剛要抬手,紀凜把手裡的刀往下一壓,斥道:想幹什麼?叫人便是!

  這回王爺不屑:本王這裡叫人都是擊掌,哪用得著開口?

  紀凜不語,心想這王爺說話這嘶啞難聽的勁頭,怕是平時也不愛開口。想放他起來又怕生事,想了想,把王爺手臂扳到身後,整個身子上去壓住,手肘頂著王爺的脖頸,空出雙手替他擊了兩下掌。

  王爺鬱悶之極,兩人這等姿勢,曖昧的很。紀凜自己沒甚多餘的想法,然而王爺想起他的前科,卻是渾身不自在,剛要開口,聽到門外內侍過來問:王爺要什麼?

  這時紀凜的刀又頂在他脖子上了,王爺沒法,開口道:去請葉公子過來,說我有要事和他商量。

  內侍應了一聲走了,兩人在黑暗中一時陷入沉默,王爺給壓得難受,忍不住道:你讓開些。

  紀凜不耐煩道:閉嘴!心想這個王爺倒是自來熟,和他又不認識,這樣你呀我的,怎麼半點矜持也沒有?

  兩人又沉默了,半晌王爺躊躇道:……要不要我讓下人點盞燈來?

  紀凜怕他搗鬼,一口回絕:屋裡什麼都看得到,點燈做什麼!

  睜眼說瞎話!看得見你能這個調調?!王爺氣悶,不說話了。

  王爺不說話,紀凜也不說話,屋子裡氣氛一時壓抑得很。

  其間王爺一直在琢磨,紀凜肯定是沒認出他的,要不要老實交待,說我就是你誘拐未遂的那個陳X。但是這話想必很有殺傷力,王爺生怕紀大俠聽了一個激動手上的刀沒拿好,自己就可以直接在床上壯烈殉國了。

  琢磨來琢磨去,直猶豫到葉公子睡眼惺忪地被挖過來。內侍很識趣,放了葉公子進屋,把門一關都退走了。

  屋裡黑咚咚,什麼也看不到,亦沒人說話。葉公子滿肚子疑團,試探著輕聲喊:……王爺?

  紀凜仔細聽了聽,確定留下的只有葉公子一個人,這才開口:你沒事吧?

  公子聽到意料之外的聲音,可真是嚇了一大跳:紀大哥?!

  王爺咬著牙道:人也帶來了,你把刀從我脖子上拿開。

  葉公子吃驚:紀大哥你要做什麼,千萬不可傷了王爺!

  紀凜笑:放心,沒傷他,你沒事就好。

  忽然紀凜出手點了王爺的穴,王爺剛要掙扎,全身一麻動不了了。紀凜伸手卡住王爺的腰要拉他起來:打個商量,有勞王爺送我們兩個出城如何?定不傷你性命。

  王爺身體不能動,嘴還能動,不由怒:脅持親王可是死罪,你好大的膽子!

  紀凜毫不在意:老子現在被你捉住也夠個凌遲了,再添一條也不過如此,又能如何?

  王爺切齒:就是出了城,你也出不了五關!

  紀凜道:那是我們自己的事,不勞你操心。送是不送,你說一句話。

  這時葉公子忽然又跪下來:求王爺幫這一回忙,今生不能回報,來世當牛作馬,一定報答王爺的恩情。

  王爺默然,十分失落地道:本王問你一句話,你老實說,你們兩人,確是真心相戀麼?

  葉公子一時不知如何應答,想想,咬著嘴唇扯謊:是,請王爺成全。

  王爺死氣沉沉地道:不是問你。

  不是問他,那是問我了?紀凜心想,唬他一下,叫這糾纏不休的王爺死心也好。於是開口:自然真心,那還有假?

  王爺的心一時涼冰冰地,三人都無言。過了一會王爺先開口:既然這樣,本王就成全你們。書桌暗盒裡有塊玉令牌,是出城的憑記。拿了這個,你們兩人雙宿雙飛去吧。

  說到「雙宿雙飛」,王爺是咬著牙一個字一個字擠出來的,連王爺自己都不明白,他咬牙的對象是哪一個人。

  葉公子站起來,摸索到書桌打開暗格,果然裡面有塊令牌,葉公子取了放在懷裡,回頭又給王爺拜了一次:多謝王爺。隨即對紀凜道:紀大哥,我們走吧。

  紀凜嗯了一聲,把王爺放下,王爺只覺得身上一輕,再仔細聽時,屋子裡已沒了動靜。

  身體還是不能動,王爺瞪著看不見的床頂發呆,別人失戀被一個人甩,他自己失戀同時被兩個人甩,當真是雙倍的鬱悶。

  恍惚間,王爺想到,這兩人若出不了城還罷,倘若手持他的信物出了城,明日見了皇帝,他要怎麼圓這個謊?

  當天晚上,王爺一夜沒睡著。

  第二天早上,被點住的穴解開了,王爺揉著麻木的手腳起床時,宮裡來人了,是皇帝身邊的心腹太監,說是替皇上問一句話:昨晚有人拿著皇上御賜的令牌出城,王爺知道這事麼?

  王爺心裡咯?一聲,不能吧,事情這麼快就捅出去了?只是皇帝到底得了多少消息,王爺卻不敢肯定。此時太監催著回話,王爺只好硬著頭皮答知道。

  太監得了回話就走了,說是回宮稟報皇上。王爺不知是凶是吉,想了想,換上朝服進宮。

  忐忑不安的進了皇宮,卻在御書房外被擋了駕,太監說皇帝處理朝政正忙著,沒空見王爺。

  王爺心中大叫不妙,若是他部下用了自己令牌出城,他家皇帝大哥總要問問理由,這會兒問都不問直接給他閉門羹吃,估計皇帝陛下知道的,比他想像中要多得多,說不定自己最近的行蹤全在掌握中,要是如此,該怎麼矇混過關才好?

  等了一會問問,太監還是說皇帝不見。王爺琢磨要是這麼打道回府,連謊都沒機會扯了,不管怎麼說今天一定要見上皇兄一面才成。

  王爺站在庭院當中想來想去,最後下定決心,一撩衣擺,直接在御書房門外跪了下來。

  王爺這一跪下,就有值守的小太監進去報了,太監總管黃公公就趕緊跑出來扶王爺,尖聲道:殿下您這是做什麼呢?快起來快起來!

  王爺只低著頭,不說話,也不動。黃公公年紀大了,使半天勁拉不起他,只好作罷,進書房去稟報皇上。

  這一進去,足有半個多時辰也沒人出來,王爺心想果然沒有那麼便宜,他的傷風沒好,跪了這會就覺得有些暈眩。王爺甚至開始考慮,如果現在撲通一聲昏倒在地,會不會馬上有人出來把他抬進去?

  想歸想,只是暈倒在地太不好看,要是沒人出來,難道一直趴著不成?於是王爺終究是沒拉下臉來,只晃悠了兩下,沒好意思真暈。

  又跪了一個多時辰,黃公公出來了,嘆氣:殿下您快起來吧,皇上要見您呢。

  王爺大大鬆了一口氣,呲牙咧齒地捂著膝蓋站起來,心想要再來一會,我可真要暈倒了。

  一進御書房,王爺又趕緊跪下,可憐兮兮地行禮道:陛下……

  皇帝本來背對他不理,聽見聲音驚訝地轉過身道:怎麼生病了?

  王爺沙啞著喉嚨嗯了一聲,低聲道:一點傷風而已,沒事。

  皇帝嘆口氣:起來坐吧,待會叫太醫再給你看看。

  王爺趕緊謝恩起來,皇上皺著眉看他:六弟……

  這一聲六弟,王爺又鬆了一口氣。皇帝生氣時會直接叫他的封號信陽王,現在叫六弟,說明皇帝的氣沒到最嚴重的程度,還有轉圜餘地。

  這樣想著,聽皇上接著往下說:朕聽說了,昨夜那反賊紀凜夜襲王府,搶了令牌,和葉家小公子一起逃出城去了,是不是這麼回事?

  皇上怎麼知道這麼清楚?王爺倒抽氣,看來扯謊是不能扯了,老實交待吧。於是只好回答是這麼回事。

  皇帝再皺眉:葉家身為朝廷命官,知法犯法,窩藏反賊,要怎麼處置?

  王爺嚇了一跳,趕緊辯解:葉小公子年少單純,想必是受了那賊人哄騙,或者是被脅持也說不定,臣弟覺得,這事還要查明了才好。

  說到「年少單純」,王爺自己都覺得牙磣。皇帝的臉色更是不以為然:六弟,朕知道你喜歡葉家那孩子,你又是個愛心軟的。可喜歡歸喜歡,國事是國事,那賊人起兵謀反,要顛覆的是咱們家的江山,你我兄弟二人若是守不住,將來百年之後,有何顏面去見太廟裡的列祖列宗?!

  王爺低著頭不作聲,皇帝看看他,又道:朕再給你一次機會,那出首的人說還知道許多秘密,朕把他交給你,你務必把那紀凜捉拿歸案。如若捉住這反賊,葉家窩藏之事朕也可以不追究;但若捉不住他,這謀反之罪,他們全家,一個也休想跑得了。

  王爺一層冷汗冒出來,低頭應了,大著膽子問:倘若那紀凜願意歸順朝廷,可能赦免他麼?

  皇帝想想道:若是如此,省了大動干戈,也是好事。只是……要是他執迷不悟,不肯歸順,你要怎麼辦?

  王爺一時沉默,他當真並沒想過,要怎樣對付紀凜。

  皇帝見他躊躇,道:怎麼?你捨不得葉家公子,難道連這反賊也有私情,一併捨不得麼?

  王爺嚇了一跳,急道沒有。狠了狠心,深吸一口氣,一字一頓地道:若他執迷不悟……臣弟親手取他的首級!

  第 8 章

  狠話是撂下了,可到哪裡去找人?王爺心裡沒譜,只好先把那出首之人帶回去,慢慢問話。

  這出首人名叫王阿虎,自稱是紀凜貼身的隨從。王爺心想既然是貼身隨從,沒準以前見過自己,於是專挑了間黑屋子,叫人掛上簾子,自己坐在簾子後,也不出聲,只叫侍衛問話。

  侍衛將王阿虎帶進屋來跪下,告訴他道:這是信陽王殿下,奉旨代替皇帝來問你話的,可要老實回答,不許有一句假話。

  那王阿虎跪在地上,諾諾稱是。忍不住抬頭去看,只看見簾子下頭,朱紅色王服顏色一閃而過,似乎有個人在後頭坐下,卻看不見長相,正好奇地探頭探腦,侍衛大聲呵斥,嚇得他又趕緊低了頭伏在地上,再不敢抬。

  問話並沒費十分力氣,王爺叫侍衛端了一百兩黃金,只在王阿虎眼前晃了一晃,那人口水就流了下來,又聽說只要捉住紀凜,還有十萬白銀,又可當官發財,便竹筒倒豆子一樣把自己知道的,統統倒了出來。

  王爺一邊聽,一邊叫人在京郊地圖上作標記,找尋紀凜可能的藏身之處。問過這個,王阿虎又討好地說前一陣子紀凜還和些官員有來往,王爺也叫人一一記了。

  記了這些,侍衛問還有什麼沒說的麼?王阿虎想了一想,想:還有一個青年將軍,長得挺好看的。有些日子常去,和紀凜喝酒談天,後來沒見著了。說是什麼王……

  說到這兒,王阿虎趕緊住嘴沒敢再說下去,想必是意識到王爺家就是王府,說王爺家的人不是,這不找死麼?

  聽他說到時,王爺的臉青了青,卻又鬆了口氣,這小子還算聰明,他要敢說出那人是王府家將,自己現在就滅他口!

  該問的話都問過,王爺拿了地圖細細研究。京郊附近關卡都封了,紀凜帶著不會功夫的葉公子,很難走遠,估計會在近郊一帶躲風頭。

  會是哪裡呢?王爺一根手指按在地圖上,想像自己便是紀凜,出了城,這邊,不行;換方向進山,葉公子走不了,不行;再換……

  一路琢磨著紀凜可能遇上的困難,王爺的手指最後停在京城西郊的石潭山,這座小山不是特別高,但曲折拐彎,地勢複雜,極利躲藏。大約就是這裡了,王爺手指在地圖上畫了個圈。

  雖然沒有任何蹤跡表明紀凜一定會去這裡,但王爺決定賭一把。他發現,就像紀凜每次都能算計到他一樣,他猜紀凜的行動也往往八九不離十。

  難道這就是所謂的心有靈犀?王爺腦中突然冒出這麼個古怪想法。

  呸呸呸呸,誰想和他心有靈犀?!

  決定了地點,王爺親自領兵前去,他打算把這事情控制在自己的手中。

  好壞消息各一半,好消息是王爺押寶押中了,就算紀凜不在這裡,他的手下卻正藏在這山裡;壞消息是王爺之前沒料到紀凜並不是落單,還有這麼些手下潛藏。於是本打算沿著山勢向裡推進搜查的,結果卻是官兵與強盜交上了手。

  紀凜的手下雖然也算彪悍,畢竟不敵正規軍隊,人數又少,不過半天就被殺散了,只是到處仍搜不到紀凜的蹤跡,王爺覺得不對,難道紀凜留了人故佈疑陣,自己根本就沒在這裡?

  正帶著人到處搜索,王爺聽到路邊有人呻吟,一個微弱的聲音傳出:……陳……陳……

  王爺吃了一驚,一揮手叫部下都在遠處等著,自己提劍下馬,慢慢走過去。

  草叢裡躺著個滿身是血的人,看樣子受了重傷已經不行了,王爺雖然不認識,卻覺得眼熟,似乎是紀凜身邊的人。王爺在那人身邊蹲下,傷者看到他,掙紮著抓住他的手道:陳……陳兄弟,你是來救大哥的麼?

  王爺愣了愣,這手下見過他和紀凜交往,想必把他當成了紀凜好友或是暗插的部下之類。王爺想想,點頭低聲道:是,紀兄現在哪裡?

  那人眼睛放亮,努力堅持著道:大哥……還有幾個人……從山那邊衝出去,沿……沿著原江一路……向下游去了,那裡有船……有官兵在後頭追,你……趕快……

  他話沒說完,便手一鬆倒了下去,卻還圓睜著眼睛不閉,王爺上去探時,已經沒了鼻息。

  王爺心下暗道罪過,伸手替他合上雙眼,站起身回到馬上,下令道:跟著本王來,沿原江向下追!

  原江是京郊一條大河,正從石潭山腳下經過,若是紀凜當真上了船,順流而下,那就再無處找尋他的蹤跡,因此王爺帶了人一路快馬加鞭,向下游拚命追趕。

  他自己的戰馬是萬中挑一的良駒,腳程極快,追著追著,後頭士兵便趕他不上,追出幾十里地,果然漸漸看到遠方一人一騎,也正沿著江邊,急速逃竄。

  王爺心下明白,紀凜這人一心和朝廷作對,他以前若要歸順,機會頗多,又何必等到現在。自己所說勸服云云,其實不過空口白話。

  難道當真要殺他才成?王爺心中茫然。

  紀凜的馬沒王爺的快,眼見已追得越來越近,王爺鬆開馬韁,抬手取過自己的弓,心一橫,右手伸進箭囊,抽出了那三支鋼箭。

  三支鋼箭一併抽在手中,王爺彎弓搭箭瞄了前方,嗖嗖嗖三箭連珠一般射出,直衝紀凜各處要害而去。

  紀凜正催馬向前衝,聽到腦後羽箭破空的風聲,抽刀回頭便擋,噹啷一聲,第一支鋼箭正打在刀面上,來勢沉重,打得紀凜握刀的右手都是一麻。沒等他反應過來,第二支箭又到了,來不及舉刀,紀凜下意識抬了左臂去擋,只覺手臂一痛,鋼箭已把手臂紮了個對穿,接著右肩又是一痛,第三支箭正中肩胛,力道帶得紀凜再也坐不住馬鞍,身子一歪,從馬上滾落在地。

  王爺眼看紀凜中箭落馬,撥馬追趕過來,在紀凜面前停下,將弓收起。這最後一箭,瞄的本是心口,然而離弦之際,王爺終於還是手一抖,偏了數分。

  紀凜艱難地掙扎坐起,抬頭看見馬上端坐的人,瞪圓了眼睛:是你?!

  王爺轉了頭不敢看他:是我……

  紀凜訝然,看看他:竟然是你,你是奉命來捉我的麼?。又看看自己身上的箭:我騙你一回,你還我兩箭,倒也公平……

  王爺不回應,岔開話題道:只你一個麼,葉家公子呢?

  紀凜笑:我一個已夠值十萬兩白銀了,你又何必管其他人?

  王爺咬牙:事到如今還有什麼可嘴硬的,快些束手就擒,我保你不死。

  紀凜盤腿坐在地上,滿不在乎,好像那兩支箭不是插在他身上一樣:你保我不死?你憑了什麼,能保我不死?

  王爺惱:我說了能自然就能,你問這麼多做什麼?!

  紀凜笑道:你倒好氣勢!也罷,我若投降也成,你有什麼好處給我?

  王爺愣了一下:朝廷招安,自有你的封賞,怎會少了你的好處?

  紀凜不屑:誰說那個!我問你能給我什麼好處?

  王爺有點明白了,不免腹誹,你這混球如今美人在懷,卻還來跟我要好處,算怎麼一回事?!

  一想到此,心道直接將人捉回去便好,又何必與他廢話。

  紀凜見他沉吟,哼道:我知你在想什麼,我現在敵不過你,但要自盡,你卻也攔不住我。

  王爺大驚,想了想,咬牙道:你想要什麼好處?

  紀凜卻不笑了,緊緊盯著他道:你該知道的。

  王爺默,猶豫半晌,終於厚著臉皮道:好,只要你不死。待要如何……都由你就是……

  他這一輩子沒說過這等丟人話,一句話出口,紀凜還沒回,自己先覺臉上發燒,直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紀凜也愣了一愣,似乎沒想到他當真會說出此話,想想卻又笑了:好,但願將來再見之時,你還能記得今天說的話。

  王爺驚道:什麼意思?!

  話音未落,紀凜腳尖一踢,一塊石頭直朝他面門飛過來,王爺嚇了一跳,閃身迴避。紀凜借了這點機會,右腳一蹬,只聽見撲通的一聲,人已跳進了原江。

  王爺哎呀一聲,已經攔不及了,只看見江面上濺起好大一個水花,之後便歸於平靜,只有洶湧的江水朝下游滾滾而去,卻再也不見江上有人浮起。

  王爺整個人呆住了。

  第 9 章

  後面緊緊追趕的部下趕過來時,只看到紀凜跳江的一幕。

  王爺在江邊發了半天呆,這才想到趕緊命人攜了船隻,順著下游打撈追捕,自己帶著人回到石潭山,看山上搜查結果如何。

  等回到山下的時候,有部下來報,一路搜捕時發現了向山上逃跑的葉公子,被士兵一路追著,最後被逼到山峰無路可退。葉公子說自己受了矇騙,誤結交匪類,有愧父母教導,也再無顏回去見自家親人,接著拜了兩拜,以袖掩面投下了懸崖。

  王爺聽了這話,半晌沒有反應,只盯著地面似乎發呆一般。部下也不敢出聲,過了好半天才聽王爺低聲道:可到崖下找了沒有?

  部下趕緊回話:當時就派人下去找了,還沒找到屍……咳,沒找到人……

  王爺沉默,又是好半天才道:繼續再找,若是天黑還找不到也就算了,本王先回宮去稟報皇上。

  部下連聲應是,王爺揮了揮手,撥馬帶人走了。

  部下奇怪,心想王爺剛才不是這樣的啊,怎麼這會心不在焉,腦袋不轉了一樣。難道是聽見葉小公子投崖,刺激太大了麼?

  王爺回到宮中,把事情經過稟報皇帝。當然,和紀凜在江邊說的那些話,上報時是縮了水的。

  皇帝聽了稟報,倒也沒什麼話說,紀凜跳江有許多人看見,確定無疑;葉小公子既已跳崖自盡,也算抵了自己罪過。心頭之患已除,事情到此為止也罷了。

  王爺交代差事回到王府,一連好幾天悶悶不樂。

  他這幾天在府裡思來想去,其實葉公子投崖一事疑點頗多,紀凜手下不缺能人高手,那投崖的是否本人很值得懷疑;但紀凜受傷跳江,就是他水性再好,也是凶多吉少。

  這幾日著人沿江查找,並沒半點消息。王爺現在矛盾得很,若紀凜安然逃脫,不是件好事;但大家於公雖是死敵,於私畢竟相交一場,要是紀凜當真有個三長兩短,王爺也覺得甚是惋惜。

  算了,王爺安慰自己道:禍害遺千年,這小子要死,怕也不會死得如此容易。

  事情平靜了一些日子,老丞相忽然上書要辭官歸隱。

  葉老丞相今年七十多歲,這次說是年事已高,朝政繁忙有些力不從心,想退休回南方老家含飴弄孫。

  皇帝現在有自己寵信的臣子,巴不得老臣們快些退休回家。於是批準得很痛快。老丞相辭了官,開始收拾東西,準備一大家子人一起回南方老實。

  葉老丞相畢竟也是三朝老臣,太后身體不好,王爺便奉命代太后前來送行。其間談起葉小公子,套了半天話,老丞相只搖了頭道:不孝逆子,提他做什麼?!於是王爺什麼話也沒問出來。

  臨告辭時,王爺見府裡忙忙地都在準備,道:這樣多人口一起上路,一路上未必太平,我派些人護送吧。

  王爺這樣擔心也不是沒有道理,老丞相為官多年,政敵仇人多少總有幾個的,如今失勢,怕是有人要趁火打劫。

  老丞相習慣性拈鬍子道:明哲保身,王爺和葉家,還是少有牽扯的好,生死有命,老夫一家自己照顧自己便可。

  王爺無言,自己回了王府。到葉丞相動身的那天,王爺不便親自護送,卻還是派了數百兵士一路保護。直送出幾百里地,兵士才自行返回。

  臨走時,領兵的將軍捧出一張弓,交給葉家管家道:這是先皇御賜之物,王爺隨身常用的,前面關卡駐守總兵是王爺舊部。你到前面將這弓給他看,他自會再派人保護,末將不能遠離京城,就此告辭了。

  管家唯唯稱是,目送兵士們遠去,趕緊攜弓回來,上了中間一輛裝車箱的車,輕聲對裡面道:小公子,人都走了,出來吧。

  車裡幾隻衣箱被挪開,葉小公子坐在車裡不差。車內卻還半躺著一人,左手臂纏著厚厚的繃帶,右肩也被厚厚包紮起來,不是紀凜還有哪個?

  紀凜直起身子,不小心扯動傷口,疼得?了一聲,憤憤道:沒事弄這麼多兵來做什麼,害老子一路上連頭都不敢往外伸!

  葉公子搖頭道:話不可這麼說,若不是有這些人護送,你這一路怕是歇不得這樣清閒。說起來你當真也是運氣極好,原江水勢那樣凶,竟然還能無事。

  紀凜笑道:哪有這樣運氣好?自然是早做了安排的。忽然抬頭看見葉管家手裡的弓,好奇地接過來道:這是那個王爺的東西麼?倒是一張好弓,只不知他拿了這樣好東西,會不會用,別是只作擺設罷。

  葉公子挖苦道:莫以為只有你自己才會功夫,王爺長年駐守邊關,下了馬用劍許是比你略差些,這馬上騎射功夫,倒還是了得的。

  紀凜撥了撥弦,不十分關心道:哦,是麼。

  葉管家忽然想起件事來,道:剛才那將軍臨走時還說,王爺說小公子以前有塊玉珮忘在他那裡了,王爺想留著作個紀念。作為交換,這張弓留在丞相府,就不必還了。

  一提玉珮,葉公子一大滴汗流了下來。自從那夜逃出王府,許多事情接連發生,竟把這一茬給忘了,若不是王爺提,怕是還想不起來。

  葉公子乾笑著轉過頭來,對紀凜老實交待道:紀大哥,你給我的那塊玉珮,在王府時,被王爺拿走了……

  紀凜聽了,倒也並不十分在意,揮揮手道:人無事就好,身外之物,何必這樣看重?

  葉公子心下抱歉,見紀凜只拿著弓左看右看,似乎十分喜愛,靈機一動道:反正王爺也是拿這張弓作交換的,既然他拿了你的玉珮,不如這弓作個補償,陪給你吧。

  紀凜險些從車上跌下去,笑罵道:胡扯。老子又不和他私訂終身,拿他的東西算怎麼一回事?!你當是交換定情信物麼?

  葉公子臉紅了,嘿嘿地默不作聲。

  話是如此說,紀凜越看那弓越喜歡,心癢癢地想要。暗道那王爺追得老子狼狽不堪。如今拿他一樣東西,也不算過分。

  於是紀凜把弓收了,直到進了南郡地界,和葉家人分手,他也沒記得要還那張弓。

  第 10 章

  紀凜和葉家的事暫且告一段落。過了不久,就沒人再提及此事,因為有一件更大的事發生:皇太后去世了。

  舉朝上下忙著下葬服喪,所有的一切都忙完,又過了些日子,才慢慢平靜。可是接著,又有看王爺不順眼的了。

  看王爺不順眼的人是皇帝的周貴妃。其實王爺沒招惹過周貴妃,周貴妃忌恨王爺,說起來本人挺冤。

  王爺的皇帝大哥子嗣艱難,唯一的兒子就是周貴妃生的,今年才五歲。所以周貴妃很得皇帝的寵愛,兒子也早早被立了太子,可偏偏太后不喜歡周貴妃,周貴妃想當皇后想了很久,皇帝每次提及,都卡在太后那一關。

  而且皇帝是長子,年輕時太后管教起來嚴厲,對年紀小的王爺就嬌慣許多。恨屋及烏,周貴妃記恨太后,順便連王爺一起遷怒了。

  可是周貴妃生的小太子卻很喜歡他的六皇叔,因為王爺每次回家,都有許多好玩的禮物和新鮮故事講給他聽,惹得他親娘很不高興。

  某次小太子正玩王爺給他做的小弓,貴妃催他讀書,小太子被催得急了,胡亂嚷嚷:我才不想做太子不想做皇帝,我要跟著六叔去邊關打仗去!

  周貴妃當時氣得臉都紫了,抬手就給兒子一個耳光,打得小太子哇哇大哭。從此開始,周貴妃就把王爺定性為不教兒子學好的壞人,想起來就恨得牙癢癢。

  皇太后一去世,周貴妃大大鬆了口氣,自覺終於可以揚眉吐氣了,可是皇帝的身體,卻是一天比一天差。

  其實皇帝的身體本來就不大好,小時候就天天吃藥,成年後養生補品吃了無數,也沒見好轉。又遇上太后去世,精神身體雙重打擊,雖然才三十多歲,身體狀況卻越來越差。某日皇帝在後宮抱著小太子對周貴妃感嘆:朕身體越來越壞,最擔心的就是你們娘倆。說來滿朝文武,也只有六弟對他最好,朕百年之後,就讓六弟作攝政王輔佐,朕才放得下心。

  周貴妃一聽就慌了,其實皇太后臨終時提過此事,要他們兄弟互相扶持,當時她沒當回事。現在皇帝也這麼提,周貴妃的危機感頓時騰騰地冒出來。

  於是挑了個日子,周貴妃找來自己的弟弟商量對策,周國舅爺倒吸一口氣道:姐姐,這事可了不得,太子年幼,他要是做了攝政王,大權在握,將來還有你們母子的活路麼?

  周貴妃被弟弟一記轟雷轟暈了,急道:那怎麼辦?

  周國舅嘖嘖地道:現在沒的辦法,只有先下手為強,想辦法除了他!

  周貴妃嚇了一跳:……太子和他感情還好,不至於吧。用得著這麼狠麼?皇帝知道了怎麼辦?

  周國舅哎呀呀地道:姐姐,誰知他是不是真心待太子好,你不狠他就要狠。現在不下手,將來你們孤兒寡母被他欺壓的時候,後悔就晚了。

  一想到兒子,周貴妃就沒法淡定,兒子就是她的命根子,自然不能有半點閃失。

  周貴妃咬了咬牙:好,你說該怎麼做,姐姐都聽你的。

  處理完接連幾件事情,王爺覺得呆在京城沒什麼意思了,於是想回邊關,好幾次進宮辭行,一見到皇帝大哥愁眉不展的臉,不好提及,總是話到嘴邊又嚥回去了。

  這天他又打算去辭行,皇帝忽然說,想去皇家獵苑打獵散心,問王爺去不去?

  王爺一直想讓皇兄出宮散心換換情緒,難得皇上這回有興致,王爺欣然同意,於是辭行的事又嚥回去了。

  到了出遊那天皇帝一整天興致不錯,打獵之餘還帶著王爺一起去看自己在建中的皇陵,回程太晚,就住在行宮沒回去。

  晚上王爺和皇兄一起用膳,席間宮人端了一小鍋鹿肉羹上來,鹿還是王爺白天親自上陣獵來的。

  皇帝很高興,讓宮人給自己和王爺都盛了一小碗,道:六弟也嘗嘗,這是宮內特製的秘方藥膳,補得很。

  王爺一聞見那鍋裡藥味就暈了,心中叫苦連天,他一身體健康活蹦亂跳的青壯年,吃了鹿肉再加十全大補的材料,非補得半夜飆鼻血不可~

  可是皇帝請客不能不吃,於是王爺跟吃藥一樣捏著鼻子往下嚥,引得皇帝搖頭大笑。

  用過膳兄弟倆又聊了半天,皇帝嘆息說自己身體每況愈下,將來若有三長兩短,後事可要全託付給王爺。

  母后剛剛去世,皇兄又說這樣話,引得王爺心中傷感,不免安慰幾句,其實也還是保重身體,不必太過擔心之類的老話。

  聊著聊著,已過亥時,王爺看太晚了,就辭了皇帝回去休息。

  周貴妃伺侯皇帝睡了,趕緊偷偷出來找弟弟,周國舅早等得心急,看見姐姐急忙問道:怎樣?我給你那東西放了麼?

  周貴妃點頭,惴惴不安道:可那藥膳皇上也吃了,怎麼辦?

  周國舅道:沒事,給我藥的人說吃了只會全身無力提不起內勁,若是不練武的人,沒什麼要緊。

  周貴妃稍稍放心:那接下來怎麼辦?

  周國舅得意道:我早有安排,諒他這回插翅也難飛。姐姐你安心休息,明日一早聽好信吧。

  周貴妃還是不大放心:要是皇上追究此事,要怎樣應付?

  周國舅安慰道:皇上就太子一個兒子,你是他的親娘。便是追究哪個,也不能追到你頭上來,姐姐放寬心就是。

  第 11 章

  這邊發生了什麼,王爺當然一概不知。只是回了自己寢宮,王爺卻睡不著了。

  倒不是有心事,而是那一碗鹿羹。也不知裡面放了什麼大補料,雖然沒有飆鼻血,王爺卻覺得渾身發熱,煩燥難安,死活睡不著覺,起床灌了幾碗涼茶都沒壓下火去。

  到了後半夜,王爺甚至覺得頭昏腳軟起來,心想這是哪個混蛋太醫配的秘方,分明折騰人麼。

  王爺正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卻聽到牆外一聲極輕的人聲,似乎是誰從牆上跳下,腳步落地的聲音。

  王爺猛地驚醒,伸手至枕下,握住了自己的配劍。

  自從上次被紀凜夜襲後,王爺睡覺都把劍放在枕下,這會兒想起來不由哭笑不得,真不知是該罵紀凜,還是該謝他。

  此時聽見有人進來,王爺心下大駭,難道行宮禁地,也有強盜出沒不成?

  這時窗戶忽然又輕輕吱呀一聲,一個身著侍衛服飾的提刀人跳了進來,輕手輕腳地走到床邊,舉刀就劈。

  王爺早盯著他呢,那邊刀一舉起,王爺手裡的劍跟著出鞘了!

  王爺的配劍和自己的弓一樣,都是先皇御賜的,鋒利無匹,襲擊之人猝不及防之下,啊呀一聲,一條小命就交代了。

  一劍斬下,王爺從床上跳起,觸到地面時,卻雙腳一軟,險時直接跪倒在地。

  這是怎麼回事?王爺吃驚,試著提了提氣,卻半點也提不起來。這會兒一站起,頭又暈得更厲害了,竟有些神志迷糊的跡象。

  王爺這會兒確定了,雖然不知是何時發生的事,但自己被人下了藥卻是千真萬確,再想想眼前這人舉動,肯定有人要害他!

  既然要害他,就不會只有這一個人,王爺正想著,卻隱約聞到木料燒焦的氣味,還聽著有人在遠處喊:行宮失火啦,快來救火啊!

  不是吧,殺人也就算了,還敢放火?

  王爺牙一咬,低頭去剝地下侍衛的外衣,給自己套上。又取了自己的外衣胡亂披在這人身上,心想不管如何,先跑出去再說。

  王爺跳出窗戶時,又有十幾個同樣服色的人翻牆進來,看見王爺先是一愣,隨即又和那先前的人一樣,舉刀就砍。

  王爺這會兒頭暈得更厲害了,神志也有些糊塗,全憑著一股求生的本能,提劍一連砍翻了好幾個,身上也添了好幾道傷。

  傷口一疼,王爺反而清醒些,看周圍火勢大了,映得滿天通紅。心想不可戀戰,不管怎樣,今夜先得活著出去,才有命打算將來。

  一想到此,王爺翻了行宮牆往外逃,正遇上個騎馬巡夜的守衛。王爺上去一拳掄翻,搶了他的馬來。不管後面侍衛追趕,催馬奔逃。

  王爺一路狂奔,後面隱約聽著追兵喊捉刺客,心下苦悶:怎麼我反倒成了刺客?

  此時也顧不上多想,行宮依山而建,王爺催馬就朝山上逃,跑著跑著神志越發不清醒,一個坐不穩,從馬上咕嚕滾了下來。

  周圍這會倒是安靜了,王爺迷迷糊糊地拄著劍,只想睡著。卻聽見耳邊有人在問:這位兄弟,你沒事吧?

  王爺本能反應,聽到動靜就一劍揮出,聽到有人驚叫一聲,接著又有幾人驚呼,卻再也沒力氣去看是誰,撲通一聲跌倒在地,當真昏過去了。

  王爺醒來的時候,發現天還是黑的,自己躺在乾草堆上,手裡還緊緊握著劍。

  一個皮膚黝黑面目憨厚,目測三十歲左右的男人小心翼翼地湊過來,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這位兄弟,你醒了?

  王爺昏沉沉地坐起來,看到不遠處還有幾個人,圍著一堆冓火坐著,疑道:這裡是哪裡?你們是?

  憨厚男人仍然笑呵呵地道:我們是過路的,看你也被官兵追,同病相憐,就順手幫你一下。

  這個「也」是什麼意思?王爺剛要問,就聽到火堆邊一個青年男子出聲阻止道:老楊,不要多說!

  被叫老楊的男人嘿嘿地撓頭,接著又拿了幾個藥瓶、一些布條遞給王爺:你昏著的時候,誰碰你一下你就舉劍砍,沒法給你包紮,這會你自己包紮下吧。

  王爺相當尷尬,想起昏睡前那一聲驚叫,想必就是這人。十分抱歉地笑笑,伸手接過藥來。這一動,才發現全身都痛,也不知道有多少傷。

  王爺大略地包了一下,不深的傷口也懶得管他。老楊這會兒已回到火堆旁邊,似乎聽見他和那個青年在爭些什麼,王爺一邊上藥一邊悄悄聽,大約是老楊打算救人救到底,那青年卻不想惹麻煩。

  王爺心想自己也不會跟他們多久,還掂記著要回去看看。於是裝聾作啞,這會天也有些放亮,王爺搭眼看去,發現這幾人身上還有血跡,心想恐非善類,若有機會還是早些離了他們的是。

  過了一會,這些人從包裹取了平民衣服從內到外都換掉,老楊也拿著一身灰布衣服過來給王爺:兄弟,你也換上,才好不引人注意。

  王爺看看自己身上的侍衛服色,確是不大行,於是稱謝接過來,又想著外衣無妨,內衣卻還是龍紋的絲緞料子,這一脫豈不露餡?看看四周,找了個草叢進去換衣服。

  換完了正愁怎樣處理,看見有人將衣服澆了油正要燒,王爺趕緊用侍衛衣服包住內衣出來道:我來吧。那人看看,也就交給他,自己去忙別的。

  絲羅輕薄,遇火就著,不多時就燒成灰燼。王爺正拿樹枝專心致志地撥拉殘燼,聽見老楊在那邊問:這位兄弟,怎麼稱呼?

  王爺注意力全在衣服上,壓根沒思考,隨口就道:姓陳。

  話一出口,王爺險些以頭搶地,恨不得頓時咬掉自己舌頭。這姓陳還姓得不夠倒霉麼,現在還要姓?!

  只是話都說了,沒有改口的道理,只得硬著頭皮聽老楊十分親熱地叫他「陳老弟」。

  不過王爺沒注意到的是,他說姓陳的時候,之前和老楊吵架的青年抬頭看了他一眼。

  一會那青年站起來,把老楊拉到王爺瞅不見的地方,低聲道:老楊,你想法把這人留下,一定讓他和咱們一起走。

  老楊咧嘴笑:你可終於想通了,我就說,這位陳兄弟一看就是個有能幹的,咱們大哥最愛招攬人才。帶他回去,大哥一定高興得不得了。

  青年敷衍地笑:正是正是,這事可交給你了,一定辦好。

  老楊拍胸脯道:包在我身上!

  一會兒老楊回來和王爺聊天,王爺十分好奇地問:你們到底是做什麼的?

  老楊嘿嘿:我在皇陵工地上做工來著,最近不想做了,我們就趁夜偷跑,正好遇上你。

  王爺張口結舌,皇陵勞役之人多是犯人被判苦役刑罰的,若不是窮凶極惡之徒怕還去不了,且周圍有重兵把守,要想逃出來,可不是老楊輕描淡寫地一句偷跑那麼簡單。

  這一時想到此,王爺抬頭看看老楊笑得憨厚的黑臉,扶額。流年不利,今年怎麼盡遇上這種人哪……

  第 12 章

  由於本文是個大綱文,所以王爺被拐騙的過程省略。總之,在山林子裡掉向的王爺被好像同樣有迷路傾向的老楊一行人領著轉來轉去,等他發現大家走的是行宮的反方向時,已經進了深山老林。

  王爺發覺自己可能被看似憨厚的楊老兄騙了,可是他實在想不通,騙自己有什麼用。他一個大男人,就是拐去賣,怕也不值幾個錢。

  王爺本打算一下山到了村鎮就和這些人分道揚鑣,結果在鎮子上聽到的消息,讓王爺徹底絕望了。

  鎮上的小酒肆裡,閒聊的人繪聲繪色地描述最近京城傳來的八卦:信陽王酒後失儀遭皇上訓斥,這位王爺一時想不開,竟然借酒洩憤,火燒行宮,毀了數間房屋不說,還失手把自己給燒死了。受驚的皇上勃然大怒,削了王爺的親王封號。只是聖上仁慈,畢竟是親兄弟,還是下令好生安葬,只是葬禮降了規格,只按普通官員級別發喪……

  王爺再也聽不進去了,轉頭走到門外,坐在石頭上發呆。

  這會兒王爺心裡冰涼冰涼的,回想那天夜裡和今天聽到的事,要麼此事根本是皇兄的授意,要麼他就是為了袒護誰。

  不管哪種猜測,結局都是一樣的,他被自己的皇帝大哥拋棄了,從此以後再沒有王爺這個人,他不能回京城,不能回邊關。他曾經想到自己可以去的地方,哪裡都不能去了。

  這時老楊想是沒找著他,也跟著出來了。神秘兮兮地湊過來道:陳兄弟,看你的樣子,是不是和這事有些關係?

  這樣說也沒差,王爺不說話,算是默認。

  老楊接著道:那你必定是被連累受了冤枉,可對麼?

  王爺沒心情回答,繼續沉默。

  老楊在一邊自說自話:陳老弟,你也不用十分放在心上,給官府當差有什麼好,不如跟了我們去南邊,官府管不著那邊,咱們佔了一方地盤,照樣呼風喚雨,將來抓住陷害你的人,將他一刀兩斷給你報仇,多麼痛快!

  王爺聽著不像話,鬱悶道:不是這麼回事,你快些閉嘴吧……

  老楊搔搔頭:想必你看我這樣子,不像大人物。我是不大成,可我們家大哥是個人物,等帶你去見見他,一定服氣。

  怎麼一個兩個都是一堆大哥?王爺不平:你們大哥便多麼有名麼?見他做甚麼。

  這話老楊不愛聽,大聲道:陳老弟你別瞧不起我家大哥,不信你出去說說紀凜,這名字南六郡哪個不知道!

  王爺給針扎到似的,騰地跳起來,聲音都哆嗦了:你你你你再說一遍,你家大哥叫什麼?!

  老楊得意道:就說你一定知道,就是官府的人,聽著紀凜這名字也要抖三抖的。

  王爺臉青了,心想這回死定,他給了紀凜兩箭,怕是對方正愁著找不著人報仇,再不快跑,就要直接送到嘴邊了。

  心下想到,抬腳就要走。老楊趕緊拉住他袖子:陳老弟你去哪裡?就算不願留下,你也見見我大哥,不枉來了一趟。

  見了他還跑得了麼!王爺用力想甩開老楊,急道:我和你上輩子無怨無仇,何必這樣害我,放開讓我走!

  正拉扯間,身後忽然有個低沉的聲音道:陳將軍,你要走到哪裡去?

  王爺頓時停止掙扎,全身僵便地回過頭來。

  紀凜叼著根草葉,神采飛揚地跨在高頭大馬上,看見他回頭,衝著王爺揚了揚下巴,對後頭手下道:把他給我捆起來帶回去。

  王爺欲哭無淚,雖說天道好還,可這報應是不是來得太快些……

  看著王爺被押走,老楊急了,趕緊上來求情:老大,陳老弟是我領來的,有什麼得罪的地方,老大你看在我面子上別和他計較。

  現在已經升級為紀大首領的原紀大俠收斂了笑容,黑著臉道:少多事,用得著你給他求情麼?

  老楊牛皮糖一樣粘在紀凜後頭哀求:人家本來不想來,是我好說歹說才帶回來的,若是出什麼事,我心裡過不……唔!

  和老楊一同回來的青年一把摀住他嘴,同行的其他幾人趕緊把這沒眼色的小子拖出去:還說,那麼濃的醋味都沒聞見?沒看見老大的臉都和鍋底一個顏色了麼!

  ……

  王爺被人捆成一團丟進了柴房,意料之外,紀大首領沒有馬上跟過來找他算賬。王爺心想大約是紀凜故意要晾晾他,先給個下馬威。

  一直等到快天黑,還是沒人進來。王爺滿腹的焦躁不安早已平息下來,開始胡亂猜想紀凜會怎樣報復折磨自己,越猜越絕望,到後頭甚至自暴自棄地想:早知如此,那天夜裡又何必逃出來,還不如當真死在行宮裡算了!

  這回紀凜比較冤枉,他沒去看王爺不假,不過並不是為了給個下馬威之類的理由。他正在很嚴肅地思考一個問題:如果和王爺面對面,他第一句話該說什麼?

  總結了一下經驗教訓,紀大首領發現,王爺是個吃軟不吃硬的,只可智取不可強奪,唯一的辦法只有好聲好氣地哄,哄到他暈頭轉向不好意思,就什麼都好辦。

  至於能不能把王爺誘拐到手,紀凜還是樂觀的。以前王爺是官兵,他是強盜,官兵捉強盜,天經地義,沒有什麼好抱怨的,也正是因為這,王爺才不肯跟他走。現在不同,他還是強盜,王爺卻是掉進了強盜窩,就算還想當官兵,也只會被人當成強盜。唯一的障礙不再是障礙,紀大首領覺得前景一片光明。

  王爺正在柴房裡胡思亂想,聽見外頭嘩啦嘩啦的開鎖聲,紀凜進來了,兩個人目光相對,一時都無言。

  等了半天,還是紀凜湊過來,給他鬆綁:聽說你身上有傷,我來看看。

  話說著就要去解王爺的衣鈕,王爺抬起還在麻木的手啪地一下打開:做什麼?!

  紀凜一臉無辜道:想到哪裡去了?給你包紮一下刀傷。

  王爺這才看見,紀凜兩手亂七八糟拿了不少東西,有藥有替換的衣服,進來時還放了個食盒在門口。

  紀凜看著王爺背轉過身去自己上藥換衣服,忽然想起什麼,十分期待地想往前湊:還記得你自己許過的諾麼?如今我沒死,可是想做什麼都由我?

  你倒想得美!王爺扭了頭不看他:不過那麼隨口一說,聽聽也就算了,誰讓你當真了……

  紀大首領險些噎個半死,雖然想著不能這麼容易上手,沒曾想這位陳將軍賴賬賴得這般痛快,無奈道:還以為陳將軍是個有信有義的好人,想不到也這麼會耍賴~

  本王還沒說你看似忠義正直,沒想到是個流氓呢!

  王爺板著臉不理他,換下衣服時忽然摸到了硬硬的東西,猛然醒起,是那塊玉珮。在宮裡時王爺怕弄丟,一直帶在脖子上的,後來出宮逃亡,擔心露了出來引來歹人注意,就摘了裝進衣袋,差點給忘掉。

  他心想這東西要讓紀凜看見怕要多生枝節,於是默不作聲偷偷摸出來,塞進新換上的衣服裡。

  屋裡光線已暗,紀凜的注意力又沒在他手上,竟全沒看見。

  紀大首領這會兒目光全在王爺身上,看著那些刀傷??抽氣,好像疼的是他一樣:這誰下的手,怎麼這麼狠?

  王爺倒不十分在意:沒聽說要下殺手,還有溫柔行事的。

  紀凜嘿嘿兩聲,看著王爺把衣服換好,沒得看了,十分惋惜地抬了頭與王爺四目相對:好了,來說些正事。你給我的那兩箭,要怎樣還我?

  王爺心下一寒,咬牙道:你想要怎樣還?

  紀大首領作頭疼狀:給你兩箭我也舍不得,不如這樣罷……說著笑嘻嘻地湊過來:你親我一下,這事就算兩清了。

  有正經沒有?!王爺忽然覺得認真思考的自己是個傻瓜,以前怎麼沒發現這人如此下流無恥!

  看見王爺臉黑了,紀大首領十分失望,喃喃道:我對你一片真心你該知道的,到現在卻連手也不給牽一下……

  胡說八道!是沒牽過手,可當時在王府摸上床把本王壓了個結實的是誰!

  王爺哼了一聲,憤憤地道:你的真心倒也多,那麼葉家公子又是怎麼回事?

  這你怎麼知道的?紀凜愣,忽然想起,這位陳將軍是王府的人,知道葉公子被他拐騙羞愧投崖的傳聞也不稀奇。於是趕緊澄清:我和葉家公子當真沒有什麼,他家裡早給他訂了親,已經回老家成親去了!

  王爺半信半疑道:是麼?紀大首領卻猛然想到:壞了,說漏嘴了,明面上葉公子不是已經投崖自盡了麼!

  此時王爺卻輕鬆了,雖然他早已打算放棄葉公子,不過確認人果真沒有死,心情還是好了不少~

  第 13 章

  雖然暫時沒佔到便宜,但已經把人抓在手中的紀大首領還是心情相當愉快。

  第二天,毫無懸念地,王爺被仍然心情愉快的紀大首領打包回了老窩。當然,關於去不去這個問題,王爺說了也不算。

  紀凜把王爺安置在一處小獨院裡,捆綁的繩索是解開了,卻添了一隻鋼腳鐐銬在王爺的左腳上,連著長長的鐵鏈,另一端直接釘在牆上。

  他活了二十多年,哪裡受過這種對待?偏偏紀凜這幾天大約太忙,一直沒露面,王爺發脾氣都找不著人。

  過了五六天,深感受辱的王爺終於在晚上逮著了送晚飯過來順便一起蹭的紀凜,大發雷霆。

  紀大首領十分冤枉:不是我不肯放,放開你能不跑麼?

  王爺怒:我保證不跑,你把它打開!

  話一落地,就看到紀凜滿臉寫著「我才不信「,王爺自己也很明白,他那點慘不忍睹的信用度,實在沒有說服力。

  果然,紀大首領道:陳將軍翻臉不認賬也不是頭一回了,要想我相信,除非……

  除非什麼?王爺看看紀凜一臉期待欲言又止的模樣,心想你要敢說讓我親你一下才信,本王就直接把飯碗扣在你臉上!

  好在紀凜很識時務地轉移了話題,對著王爺道:你家王爺對你怎樣?

  王爺愣:什麼意思?

  紀凜手指敲著桌子道:追捕我時你如此賣力,我想你這樣的人,必定不是為了那十萬賞銀。

  少拍馬屁!王爺哼了一聲,紀凜又道:若不是為了賞銀,一定是你家王爺平日待你不錯,你要報答他的恩情是麼?

  自己待自己怎會有差,王爺不耐煩道:當然不錯。不過你到底想說什麼?

  紀凜拈拈下巴,可惜沒鬍子可拈:你出逃那天夜裡發生的事,我派人多少查了一下。

  王爺心下一驚:你查出了什麼?

  紀凜做悲痛狀:照我看來,你家王爺之死十分蹊蹺,必定遭了奸人陷害。他平時既然待你極好,我助你一臂之力,一同查明真相為他報仇,他在天之靈也可瞑目了。

  王爺嘴角抽搐,心道我可還不想瞑目,不十分感興趣地道:便是報仇,自有皇上可查明真相,還他一個清白,也用不著你來幫忙。

  紀凜笑道:你太過天真,莫說皇帝指望不上,就是你想指望,也沒有用了。

  王爺愣了一愣:怎麼說?

  紀凜嘖嘖地道:京裡傳來消息,皇帝前日駕崩了~

  他這一句話落下,好似一道雷霆堪堪劈中王爺的頂門,劈得王爺腦中嗡嗡直轉,皇帝駕崩了五個字在他腦中來迴旋轉,直轉了半天才艱難地開口問道:你……你剛才說的是什麼意思?

  紀凜奇怪道:皇帝駕崩了自然就是說皇帝死了,還能有別的意思麼?

  王爺頓覺雙腿發軟,跌坐在椅子上,只喃喃道:這怎麼可能……這怎麼可能……

  紀凜只顧著給他講自己京裡得來的消息:皇帝死了,這剛即位的小皇帝還不滿六歲,全憑著親娘周太后和舅舅做主,這國舅爺做了丞相,倒是春風得意得很,只不知能得意幾天~

  講著講著,紀凜發現王爺只是坐在椅子上發呆,全沒在聽。拍拍他的肩膀,王爺也沒反應。

  紀大首領愣了愣,上前握住王爺的肩膀用力搖晃:你怎麼了?發什麼呆?

  王爺被這一搖,才「啊」了聲,嗓音乾澀地道:……皇帝當真死了麼?

  敢情剛才你全沒在聽?紀凜十分不解:皇帝駕崩就駕崩,與我們又有何關係?你何必這麼在意?

  王爺把頭埋在手中:……你不明白……

  是弄不大明白,眼前這位陳將軍是王府部屬,若是那位王爺去世他如此反應,還好解釋,卻為什麼皇帝駕崩,他反應這麼大?紀大首領實在想不大通。

  想不通倒無妨,王爺現在看起來心情很是低落,紀凜實在不放心讓他一人呆著,卻又不知如何安慰,只好搬張椅子,坐在王爺身邊陪著。

  於是王爺趴在桌子上沉默了一夜,紀大首領就在一邊坐了一夜。

  王爺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睡著的,反正他第二天早上是在床上醒來的,身上還好好地蓋著被子。

  跳下床,王爺發現自己腳上的鎖鏈沒有了。發了一會愣,他推開門走出去,紀凜正站在院子裡。

  紀凜回頭看見他,點了點頭以示招呼:昨晚睡得好麼?

  王爺默,點頭「嗯」了一聲。

  紀大首領嘆:我可沒睡好,兩個人太擠了……

  王爺掃掃角落的院門,還沒開。

  難道他昨晚和自己在一張床上擠了一夜?正想著,紀凜過來拉他,笑道:等會吃過早飯,我帶你出去散散心。

  紀大首領帶著滿頭霧水的王爺到處參觀了一遍,幾乎把他的老窩都看了個底朝天。

  一路下來,王爺相當吃驚。以前他雖然聽說過紀凜的大名,但並沒十分當做一回事,只道是烏合之眾,不堪一擊。今天看看,軍容整齊,武器精良,說是正規軍隊也不為過。難怪皇兄將紀凜視為眼中釘肉中刺,天天欲除之而後快。

  想起皇兄,王爺的心情又瞬間低落,紀凜帶來的消息他不想相信,只盼著這消息是假,皇帝還活得好好的,即使明白絕無可能,仍是不願死心。

  紀凜看見他臉色又不大好看了,拉著王爺到一邊休息,問:你一路看了,覺得怎樣?

  你這些士兵可是要造反用的,練得越好豈不越糟糕?王爺不好誇獎,只得敷衍:還湊合。

  紀凜笑:若是我想用這些人攻打京城,你看也能行麼?

  什麼?!王爺下巴險些掉了下來,瞪圓了眼道:你——你要攻打京城做什麼?

  紀凜虛指了北邊京城的方向:信陽王離奇身亡,皇帝又接著駕崩。若說其中沒有些蹊蹺,說出去誰也不信。怕是京中很快便不太平了,若有亂子,那六歲的小皇帝能做什麼?我倒不一定要攻到京城去,不過說不定哪天,有人便要來打我了。

  道理還是說不大通,不過紀凜說京城怕要出亂子,王爺倒是信的。想起小皇帝的處境,不禁倒吸一口涼氣,小侄子是他大哥唯一的血脈,若是有個三長兩短,在這世上,王爺就當真一個親人也沒有了。

  王爺想想,盯著紀凜道:你若當真要起兵,帶上我一同到軍中去。

  紀凜大喜,他領著人遛了一上午,就是想提這件事,現在王爺竟然主動說出來,當下高興道:這樣最好,你放心,為你家王爺報仇之事就包在我身上,一定找出仇人還他一個公道。

  王爺苦著臉心想:報不報仇倒也罷了,看好你小子別胡來才是最要緊的!

  第 14 章

  第二天,紀凜帶了王爺到軍營去。一路緊緊拉著手,每見一個部下就很熱情地介紹:這位是陳將軍,來,小陳,這是XXX,你和我們一樣叫他XX就成。

  莫名其妙升級為「小陳」的王爺一早上打招呼打得臉都僵了,偏偏紀大首領的手下也都是一幫八卦簍子,見面招呼之餘十個有八個都露出了然的笑容。幾個之前認得的大約是聽過紀凜顛倒黑白的訴苦,一有空就圍了他搶著說好話:我們老大是個英雄好漢,跟了他包你絕不後悔;我們老大平時威嚴得很,只對著你這麼和顏悅色,可見對你不一般,一定不要辜負他,云云云云。

  這群拉皮條的哪來這麼大熱情?!王爺快瘋了……

  再也招架不住,落荒而逃的王爺決定還是緊跟在紀大首領身邊,至少落個耳根清淨。

  跟著紀凜呆了些時候,王爺發現紀凜對京城的執念不是一般的重。不免好奇,他就想當真想要自立為王,南六郡還不夠他折騰麼?做什麼非要去京城。

  找個時候,王爺把疑問提了,紀大首領看看北邊嘆:我一大家人都葬在京城,我從記事起,就惦記著一定要把全家人遷回南邊。

  王爺還是沒很理解,遷葬祖墳雖然麻煩,也不過難在路途遙遠。為何紀凜提起此事,卻好像十分艱難一樣?

  紀凜看他一臉茫然,想想道:跟你說了也無妨,你可聽說過靖國公紀寧的名字麼?

  這個王爺當然知道了,紀氏乃是開國功臣,世襲靖國公;傳到紀寧那一代,卻因坐了謀反罪名,滿門抄斬,只有一個未滿週歲的孩子得了赦免,不過這和紀凜……

  王爺一口冷氣直抽進去:你是靖國公的後人?當時得了赦免的那個孩子就是你麼?

  紀凜有些意外:是我不差,不過也是陳年公案,你竟然也知道這些事?

  其實來龍去脈,王爺不很清楚,那時他才剛出生。之所以能知道,是因為他母后提起過:當時正是王爺的父皇在位,本來紀家一個也沒得赦免。但皇帝批閱奏摺看到處斬名單上還有這麼小的孩子,想起自己剛出生的皇子,動了一點惻隱之心,便拿硃筆把最小的一人名字划去了。

  現在想想,那被劃掉了名字的,應該就是紀凜了。

  對於受自己的影響間接救人一命的「事蹟」,當時的小小王爺感到相當自豪。所以,雖然他母后只講過一遍,王爺卻記得格外清楚。

  現在想起,再看看紀凜,王爺心情十分複雜:那你現在若當真攻進京城,待要怎樣?

  紀凜嘆道:以前只想有了本事,殺進京城給全家報仇。現在想想,皇帝一家子也沒什麼人了,只剩這麼一個小皇帝。當時我是個小孩子,被放了沒殺,現在殺別人家的孩子報仇,也不是英雄所為。你說是不是?

  王爺沉默,他父皇雖然生了六個兒子,老二到老五幼年夭折了三個,成年後犯上作亂被誅了一個,皇兄已經去世,王爺名義上也死了,當真是沒剩下什麼人,想想淒涼得很。

  紀凜又道:我現在就只想到京城去,把墳塋遷到南邊,合家團聚。其它所在愛怎麼鬧便怎麼鬧,與我無關,我只守著南方六郡,繼續做我的山大王也無妨~

  說到這裡,紀大首領想想,忽然又興致勃勃地向王爺提議:不過看那小皇帝年少無知,那太后國舅也不是個靠譜的,怕是江山坐不長久。不如咱們改朝換代替他坐江山,將來我做皇帝你做大將軍,倒也不壞,你看怎麼樣?

  不怎麼樣!!他是本朝宗室,跟了紀凜一個外人挖自家的牆角,要是當真成了事,太廟裡的列祖列宗非顯靈生吞了他不可!

  王爺青著臉扭過頭去不答,紀凜看看他臉色,笑道:說笑而已,要做皇帝哪有這麼容易,只是……

  紀大首領促狹地探過頭來問:你到底是和皇帝還是和王爺情深義重,只是開個玩笑,卻連聽也聽不得?

  這都什麼跟什麼!王爺哼道:我若說和我家王爺有情有意,花前月下海誓山盟過了。你待怎麼樣?

  紀大首領頓時喝了二斤老陳醋一樣,整張臉都是酸的:那這王爺十分過份,既然有你,卻又整日糾纏葉家公子,還想左擁右抱不成?!

  你那是說你自己罷!王爺冷著臉瞅他,紀大首領看見一時會過意來,叫屈道:說過很多次了,當真只喜歡過你一個,不信改日我去葉公子家鄉請他來,你當面問個清楚可好?

  免了!葉公子若來,這餡就露大了。王爺趕緊糾正:好好,信了就是。又何必為了這丁點事勞師動眾!

  紀凜心情愉快:早該如此,至於你家那位王爺,人死為大,我就讓他一步。你心裡念舊,不能忘記他,我也不計較,反正今後你是我的人了,旁人也休想奪得去!

  這混帳自說自話要到什麼時候!王爺無力,心底卻還多少有些淒涼,若是以後揭開真相,紀凜還會和現在一樣待他麼?

  接下來一段日子,王爺的生活還算平靜。紀凜知道王爺關心京中的事,就派了人不時把最新的傳聞帶回來,講給王爺聽。

  這天又有了新的密報,自從王爺「死」後,他在邊關的舊部下群情激憤,周丞相天天擔驚受怕,惟恐王爺舊部起兵鬧事。鎮守西北邊境的一位嚴大將軍見勢,趁機上書要求入京勤王,保護皇帝。周丞相大喜,頓覺有了撐腰的,迫不及待地把嚴大將軍和他的數萬兵馬迎進了京城。

  王爺看了密報,氣得跺腳乾著急:這不是引狼入室麼?帶兵的進了京,還指望他能自己回家?

  果然不到兩個月,京城就出事了。

  嚴大將軍剛進京時,周丞相十分得意,結果過了十來日,上報說嚴將軍縱容部下為非作歹 奸 淫 擄掠的摺子就堆滿了周丞相桌案。

  氣鼓鼓的周丞相去找嚴大將軍,讓他約束部下。結果大將軍掏了掏耳朵,很不在意地回:士兵們長年駐守邊疆,都是苦哈哈的。京城好地方有錢人這麼多,貼補他們一點又有什麼要緊?

  周國舅險些背過氣去,開始後悔怎麼請了個祖宗來,結果大將軍越來越不像話,沒事就要國庫的賞賜不說,後來竟然開口向皇帝討要封官的權利。

  周丞相看看不是樣子,打算故伎重演,找批人把嚴大將軍幹掉。可惜事前走漏了風聲,於是嚴大將軍派了部下,趁著夜黑風高之時潛進丞相府,周國舅還在被窩裡做夢呢,就給人一刀砍了腦袋。

  砍了周丞相,嚴大將軍拎著人頭直接進宮去見太后,嚇得周太后摟著小皇帝瑟瑟發抖。畢竟眼前的是皇帝,嚴大將軍想了想,暫時沒敢也一刀上去。於是先把小皇帝和哭天抹淚、後悔莫及的周太后趕到冷宮裡,自己封了自己一個攝政王的名號,作威作福起來。

  大將軍作了攝政王,頭一件事,就是要開往南方,討伐反賊紀凜。

  第 15 章

  消息傳到南邊,紀凜大喜:老子還沒來得及找他晦氣,倒是自己送上門來了!

  於是下令備戰,雖然紀大首領之前總是念叨要讓王爺陪他一起打到京城去。但事到臨頭,紀凜覺得王爺當真要是上了陣,萬一碰上個把熟人,同僚反目。就算臉上不表現,這心裡想必也很為難。

  其實這一次,王爺真的無所謂。第一是嚴大將軍和他沒交情,手底下也沒他的熟人;第二就危害性而言,嚴大將軍和紀大首領半斤八兩,誰也沒比誰好到哪裡去。所以很難得的,王爺這次是真心希望紀凜能勝。

  當然,這話不能直說,所以王爺仍然被紀凜排除在整個禦敵計劃之外,整日無所事事。

  王爺是上慣戰場的人,這種氣氛很能燃起熱血激情。可是外頭忙得熱火朝天,他卻只能每日喝茶看天。

  等王爺悶到揪著狗尾巴草趴水池子邊上逗魚打發時間的時候,紀大首領眼見王爺實在太無聊,想辦法道:要不然我給你幾千人,去幫我守個城如何?就當出門散心了。

  王爺就著遞過來的地圖看看,紀凜指的小城可憐巴巴地縮在東南角落裡,若不是紀凜指出來,讓他看八百年都發現不了,怕是打到最後敵軍的人影也見不著一個,讓他去守城可當真是散心,

  紀凜指著笑道:不要瞧不起這地方,若是敵軍從此處偷襲,一旦城破可就直捅我的後路那。

  王爺奇道:若是如此重要,交給我你放心?

  紀大首領笑:當然放心!再說,你去看看地形,就知道了。

  王爺一頭霧水地去了才發現,這小城三面環山,地方狹窄。左右都是崇山峻嶺高聳入雲,北邊雖有山路,也是崎嶇難行,個把行人通行也罷了,大軍開入極為困難。就算攻城,補給糧草也跟不上。若是誰想到要攻打這裡,才真是腦袋裡和了漿糊。

  於是王爺也放心了。

  正因如此,當王爺發現大軍壓境,竟然當真開到小城腳下的時候,他的頭一個反應就是腦中一片空白。

  你說你打這裡有什麼用?王爺站在城上看著「嚴」姓的帥旗迎風飄揚,恨不得立時跳過去掐死嚴大將軍。

  做個事後諸葛亮,仔細想想,其實嚴大將軍選擇這裡不奇怪。紀凜和部下是本地人,知道這裡地形複雜不易施展,可是連王爺都是來了才覺得這裡確實是易守難攻,嚴大將軍沒來過南郡,更沒道理明白。估計是拿到情報自以為得計,想來個聲東擊西的奇襲。只是城池雖小,通路亦窄,只要稍微拖延一點時間,讓紀凜在城外布下伏兵,他破了城再往前開,立刻就成了甕中捉鱉之勢。

  這樣想來是很完美,可是問題是,這是打仗,再完美的計策也不能保證不傷一人。這麼一來,守城的人就定是個炮灰送死的命。這個炮灰誰來做?

  王爺唉了一聲,那還用問麼?肯定是他了……

  城中現在個個人心惶惶,倒也難怪,想想自己這邊幾千人,再看看敵方數萬兵馬,害怕很正常。

  但是士兵害怕,主帥是不能洩氣的。王爺把大家召集起來,分析形勢:其實敵方人雖然多,但是咱們這城池太小了,地方狹窄,一次能投入攻城的兵力有限,他就是有幾百萬人也白搭。咱們人少,出城那是以卵擊石,絕對行不通;但堅守絕對沒有問題,只要堅持幾天,後頭援軍一到,勝利就是我們的。

  被王爺一分析,大家頓覺眼前一片光明,再看看王爺鎮定的樣子,將軍都不怕我們怕什麼!於是都吃了定心丸,嚴陣以待,就等敵人攻城。

  王爺卻是心情很複雜,若是過上幾天,不知道站在他面前的還能剩下幾人……

  求援的信送出去了,紀凜回信,讓王爺根據形勢看著辦,能拖住就拖,要是拖不住,王爺自己見機行事即可。

  王爺琢磨了半天,琢磨過來了:紀凜這意思,是讓他打不過可以自己先逃,其他什麼都不用管。

  往哪逃?頂多兩個方向,一南一北。往南逃回紀凜身邊,往北只能投降嚴大將軍,上門送死的傻事王爺是不干的,至於往南……

  你把本王當成什麼人?王爺騰騰的怒氣往上冒,為將者臨陣脫逃,軍中最是不齒,他要是棄城逃了,以後提起此事,紀凜的手下瞧他不起,就是自己的部下,怕也無顏以對。

  難道在你心中,我就是這種貪生怕死的人?!士可殺不可辱,誰願被人當作無膽的懦夫。

  事關面子和榮譽問題,王爺咬牙切齒的把信揉到粉粉碎:好,你瞧我不起是不是?本王就叫你看著,最多不過把性命賠給你,就當還你那兩箭。此城不破也就罷了,若被攻破,我就死在這裡給你看!

  守到第三天上,紀凜的援軍沒有來;到了第六天,還是沒人來。敵軍攻城的間隙,王爺站在城上,看看己方傷兵殘將,對面敵軍還是氣焰洶洶,全沒半點要放棄的意思。

  王爺心下感嘆:若是半年之前有人對他說,有朝一日他會為了一個反賊和官軍作戰,最後戰死沙場,自己一定把他當成瘋子命人叉出去揍上一頓。誰又能想到如今這個狀況?當真是造化弄人……

  等了這幾日,都沒有援軍的消息。看來紀凜是打算放棄這座城池,在後方嚴陣以待,畢竟這裡地界狹窄,大軍無法擺開,退後幾步以逸待勞更有利些。

  其實這種做法倒也合理,換成王爺可能也要這麼做,只是自己變成被犧牲的那個,總是有些心情鬱悶。王爺感覺十分淒涼:連紀凜也準備要拋棄他,難道自己這輩子就是個當棄子的命麼?

  等到第十天,城中已經矢盡糧絕,再也抵擋不住如潮水般往上湧的敵軍,王爺揮劍斬斷一隻雲梯,心下絕望,看來這次怕是真的要死在這裡了……

  正絕望的時候,城外響起炮聲,援軍來了!

  紀凜三步並作兩步地趕上城樓,王爺踉蹌著走過來,手上的血還在順著劍柄往下滴,紀凜趕上去要扶他,緊張道:你怎樣?

  王爺此時倒是放心了,看著他,只說了一個字:你……

  還沒等說出下文,王爺眼前一黑,撲通一頭向前栽倒,直接昏過去。

  紀大首領眼疾手快,一把上前撈住,順手把王爺一個公主抱起來,急忙往城下奔,一邊大喊:大夫呢?大夫哪去了!快給老子過來!

  王爺被放在床上,立刻就有一堆大夫圍了上來,忙著掐人中灌藥包紮傷口。

  紀凜乾著急幫不上忙,擠著擠著被擠到外頭去了,只好找個椅子頹然坐下來,看著別人忙活。

  紀大首領現在後悔莫及,當時一接到密報,手下不乏有人懷疑,這兵該不會就是姓陳的引來的吧,若是去援救,會不會反而中了敵軍的計策?紀凜雖然不大相信敵軍會是王爺引來的,但是,王爺對自己的忠誠度如何,紀凜沒有信心。於是在要不要去救援的問題上,紀大首領很可恥地猶豫了三天,心想王爺說不定要趁此機會溜走,不如算了,乾脆放他走吧。

  這三天前線發生了什麼不用多說,結果大出紀凜的意料之外,他當真沒想到,王爺竟然沒有丟下他跑路。

  紀首領開始懺悔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想法。尤其是真的見到本人,看著王爺在他面前一頭倒下的時候,他的心差點不跳了。

  現在靜下來,他開始後怕,這次正好趕得及,如果趕不及呢?就因為他無來由的猜疑,王爺的性命就會被他葬送在小城裡,到時到哪裡去買後悔藥?

  紀凜狠狠捶了下膝蓋,站起來伸長脖子對著被一群人擋住看不見的王爺,心裡默念發誓:都是我的錯……要是你醒過來,能和我說句不計較,我保證下半輩子都對你好。以後無論發生什麼事,絕不會說一句重話,也不會傷害你……

  在肚子裡起了半天誓,紀首領心情越發煩燥,一個勁在屋裡踱來踱去,不小心踢著地下一堆衣服碎片。

  這衣服碎片是王爺的,他身上血跡和衣服粘在一起脫不掉,大夫用剪子把衣服剪開慢慢剝下,衣衫布塊就堆在地上沒人去管。

  紀凜一腳踩上去,似乎踩到什麼硬東西,硌了腳一下……

  第 16 章

  什麼東西?紀凜低頭拎起布料抖幾下,一塊玉珮掉了出來。

  身上帶著玉不稀奇,只是這玉珮看起來,怎麼這麼眼熟?

  紀凜心裡嘀咕著撿起來,仔細一看,他愣住了。

  這不是他家祖傳那塊玉嗎?為什麼會在小陳的衣服裡!

  這個東西當時是丟到哪裡來著?紀凜捧著腦袋仔細回想:以前他貼身帶著的,王爺追捕他時交給了葉公子,葉公子後來又說被王爺搶走了……王爺?!

  紀大首領被自己重重地噎了一下,難道……

  他一臉震驚地低頭看看玉,又抬頭看看床上的人;再低頭看看玉,抬頭看看床上的人;再低頭,抬頭。幾個回合之後,紀凜覺得自己的腦袋裡開始和漿糊了,乾脆騰地站起來,?當推開門跑出去吹涼風。

  吹了陣涼風,好像清醒了一點,紀大首領開始整理思路:這塊玉被王爺拿走的,現在在小陳身上。只能說明兩點:第一,玉是王爺給小陳的,但好像不很講得通。玉雖珍貴,卻不是難得的奇珍,若是私人相贈,堂堂的王爺來個借花獻佛,太沒誠意太丟面子。但小陳似乎是貼身收著的,這麼上心又不像為公保管……

  如果是第二,那就是說,王爺就是小陳,小陳就是王爺,他們可能是同一個人?

  紀凜嚥了口口水,這個結論太驚悚,他需要一點時間消化,而且沒有任何證據證明他的猜測是真的。

  紀大首領仔細地回想記憶中王爺本人的長相性格等等線索。結果很悲哀地發現,他腦中沒有半點關於「王爺」這個人的清晰印象。

  這叫他到哪裡去求證?!

  這時,屋裡的人也忙活得差不多了。白鬍子的老大夫出來給紀凜匯報:大首領,人不要緊了,您放心吧。

  紀凜嗯了一聲,老大夫看他失魂落魄的模樣,安慰道:您也不用太過擔心,外傷看著慘烈,沒有傷筋動骨,不礙事。只是連續幾日繃得太緊,猛然放鬆下來,一時撐不住而已。待醒過來再休息幾日就好了。

  紀大首領點頭,要先進屋去看看人,順口問老大夫:人可以挪動麼?

  老大夫拈著白鬍子道:略翻翻身不妨事,若要做別的,勞大首領忍兩天罷。

  紀凜嘴角抽筋,老爺子想到哪去了?

  顧不上多作解釋,紀大首領衝進屋裡,王爺身上蓋了被子,仍躺在床上昏睡,只一個小僕役留了照顧他,這時正拿匙給王爺喂水,偏偏床上的人牙關緊閉喂不進嘴,正急得冒汗。

  紀凜看得心焦,奪過碗來道:這麼笨手笨腳,給我,你出去吧!

  趕走了小僕役,紀凜端碗把水含進嘴裡,湊上前去,一點點把水哺進王爺的嘴裡。

  水喂進去了,紀凜雙手捧了王爺的臉貼近端詳,還是那張臉,除了變得蒼白些,也瞅不出什麼,紀凜忍不住嘆道:你到底是誰……

  人一旦疑心起來,無論看到什麼都想往自己的結論上推。紀凜以前覺得王爺頂多是個家境優裕的少爺,全沒聯想過會是如何金尊玉貴的人物。如今懷疑小陳就是王爺,越仔細地看,越覺得他就像個王爺。

  若他當真是王爺,是自家的仇人,那待要如何?仇人等於王爺等於小陳?把眼前的人和仇人兩個字對等起來,紀大首領感覺無比的不協調。

  這時王爺忽然輕輕呻吟了一聲,眼皮掀開一條縫,紀凜大喜,湊過去道:你醒了?

  王爺半睜了眼睛昏昏沉沉:……紀凜?

  紀凜急道:是我是我。

  王爺此時還在半昏迷狀態,聲音低啞地開口道:……你當我是什麼人……膽小畏死的懦夫麼?

  紀凜慚愧:是我錯了……

  王爺氣若游絲地咬牙切齒:……你、這、個、混、蛋……

  紀大首領此時只有應聲的份:是是,我是混蛋。你……

  話音未落,王爺的頭一歪,竟然又昏睡過去了。紀凜嚇了一跳,忙伸手過去探鼻息,還好,有氣,這才放心。

  看看昏睡的人,紀凜低頭再次慚愧:就算眼前人真的是王爺,仇也不是他結下的。人家為了自己連命都要搭上了,自己在這裡嘰嘰歪歪糾結仇家之類,也太無情無義。

  紀凜想起之前被逮的時候,王爺拿了令牌放他們逃走,若王爺當真是小陳,那網開一面的對象是不是也有他一份?

  不過要是同一人,那一夜當真虧到死。紀凜開始有捶胸頓足的衝動。

  之前沒和王爺重逢的時候,紀凜時常抱怨自己出手太慢,除了強吻的一次,從沒能牽一下手摟一下腰。沒成想便宜早佔到了,他還渾然未覺。

  紀首領靈光一閃,當下三下五除二,脫掉鞋子上床,照那天晚上再來試一次不就行麼!

  想著那一夜究竟是什麼狀況,紀凜小心翼翼地扳過王爺,摟上去,好像有些熟悉,又好像沒有,再摟緊些……

  忽然門口有人重重地咳了一聲,紀大首領驚詫抬起頭,白鬍子老大夫板著臉站在門口:大首領,什麼急色的事不能忍一時?這可是傷患!

  紀凜鬧了個臉紅脖子粗,?地跳下床來,奪門而逃——

  第 17 章

  落荒而逃的紀大首領招來個會畫的屬下,問:你還記得陳將軍長什麼模樣麼?

  屬下撓撓頭:記得啊。

  紀凜道:那你給他畫張畫像,不用多麼傳神,畫得像就行。

  屬下驚:老大不用這麼著急吧,這人不是還沒死麼?

  紀大首領大怒,一腳踹過去:說什麼哭喪的話呢!叫你畫你就畫!

  等屬下交了畫來,紀凜寫了一封信,把畫和那塊玉珮一起封進去,派了個心腹,交代他到哪裡哪裡,去見葉小公子,務必親手把信送到葉公子手裡,不可告知第三人,切記切記。

  其實紀凜本來不想把這事告訴葉公子。他之前確實有過想法,請葉公子來作客,順便為自己洗清嫌疑。但是現在小陳就是王爺的可能性非常大,紀大首領就不樂意請了,萬一兩人相見,舊情復燃豈不糟糕。就是葉公子無心,不能保證王爺無意……

  慢著!紀凜忽然想到一個很嚴重的問題:不要提王爺,就是他自己和葉小公子之間,還有一堆理不清的亂賬。如果小陳只是小陳,一句道聽途說並無此事就可以應付;如果小陳是王爺,他曾經說過的那些話……難怪每次他甜言蜜語賭咒發誓的時候,小陳看他都是那——個眼神的,完了完了……

  紀凜背上冒了一層冷汗,如果不讓兩人見面,又想解釋清楚,他要怎樣才能矇混過關?

  私事重要,公事也同樣重要。自從紀凜前天帶了援軍,打退敵軍攻勢以來,嚴大將軍沒有再發動過攻勢,想是覺得敵軍大軍已到,不可輕舉妄動。

  他不動,紀凜也不動,反正他耗得住。結果到了第二天,嚴大將軍竟然退兵了!

  這還是城樓站崗的士兵發現遠處的敵營連續兩日沒有炊煙升起,上報之後紀凜派探子去查看,才發現早已人去營空,想是趁夜撤的,怕會被追擊,於是只留了帳篷故佈疑陣。

  紀大首領氣得跺腳,滿頭霧水的部下們更是覺得一腔熱情被涮了個徹底,紛紛大罵嚴大將軍不知所謂,費了半天勁跑來,沒過幾天就撤,難道是出來遊山玩水的嗎?

  當時紀凜只知道敵軍撤退,還是好久之後才得知真相:其實不是嚴大將軍想撤,他退兵是因為京城老巢出事了。

  嚴大將軍進京算是開了個壞頭,有一就有二。於是另一位X將軍有樣學樣,會同京城一眾大臣發起兵變,突然攻進京城,把大將軍留守的部隊清了個徹底。

  嚴大將軍得到消息大怒,紀凜也不打了,立刻轉頭回去攻打京城,那位X將軍沒想到嚴大將軍回頭得這麼快,沒堅持多久就被打垮了。

  京城的大臣見勢不妙,眼看嚴大將軍要打進京來,到時他們這些人小命都難保。於是進宮勸皇帝逃亡,周太后嚇壞了,摟著小皇帝縮在牆角死活不肯走,大臣們急得沒法,從太后懷裡硬搶走小皇帝,裝上車就跑。周太后哭天搶地,可是嚴大將軍回來,她又能有多少好果子吃?絕望之下,三尺白綾一系,就在後宮上了吊。

  嚴大將軍打進皇宮得到消息,勃然大怒。下了命令:皇帝乃是無道昏君,如今大將軍代天行命廢掉他,全國通緝。誰敢收留,就是和我過不去,到時先打沒商量!

  國不可一日無君,皇帝廢了要立新的,可皇帝家近親都沒了。於是嚴大將軍乾脆自己面南背北,改朝換代當起皇帝來,一時得意之極。

  第 18 章

  在昏睡了三天之後,王爺終於醒了。一睜眼先看到的就是守在床邊的紀大首領。

  紀凜驚喜地撲上來,握了王爺手道:可算是醒了,都睡三天了,急死我了!你覺得怎樣?渴了麼,餓了麼?傷口痛不痛?想吃什麼告訴我,我讓廚房做去!

  王爺睡得太久,反應還有些遲鈍,腦袋昏沉沉地想:……今天態度不大對啊,怎麼這麼慇勤?

  等神智稍清醒些,便覺得喉嚨火燒火燎地痛,忍不住呻吟:要水……

  這聲音有些嘶啞,紀凜聽了愣一愣,好熟悉的聲音,和他記憶中唯一一次聽過的「王爺」聲音幾乎一模一樣。

  再等他忙著端過水來,扶起人來,把水遞到嘴邊。王爺就著他手裡的碗潤潤喉,全沒有被人服侍的不適應表現。

  這架勢也像從小被人伺候大的……不對不對,紀大首領心想這可要不得,求證的人還沒回來,他急著下結論把自己繞進去豈不麻煩?

  王爺喉嚨痛得輕些,這才開口:你……

  紀凜再上來握住手作痛心疾首狀:你不用說了,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你罵我再多遍,我也絕不回一句嘴!

  聽這意思我罵過你?王爺想了想,沒印象,於是疑問:什麼時候罵過你,怎麼不記得了?

  紀大首領道:沒關係沒關係,不過是罵個百八十句的,只要你能出氣,使勁罵就是。

  ……反正除了他沒人知道王爺只罵了他一句。

  不會吧——王爺心想難不成我這昏倒的三天就沒住過嘴?當下有些不好意思,道:既然已經罵了這麼多,那就算了。你……

  紀凜趕緊又撲上來握住手作感動狀:你要說什麼我都知道,我當真是個笨蛋,竟沒發現你對我如此情深義重。放心,你下半輩子就交給我照顧,定不會辜負你的一片深情!

  怎麼說得我好像廢了一樣?王爺怒:你聽我說話行不行?!

  說得急了,牽動傷口,疼得王爺倒抽一口冷氣,紀凜趕緊扶住,老實道:……你說你說,我聽著。

  剛才要說什麼來著?一打岔,忘了……

  王爺鬱悶,為什麼一遇到這個姓紀的,就時常會有這種雞飛狗跳的狀況?

  等王爺稍微緩過氣來問起戰況,紀凜告知了他嚴大將軍退兵的消息,王爺聽了也是目瞪口呆。

  畢竟得知真相是好幾個月以後的事了,現在兩個人瞎猜半天,也分析不出個所以然。王爺的意思是謹防有詐,最好不要追;紀凜的心思不在打仗上,也無意追擊。如果對方當真要退兵,那也就由他吧。

  接下來的日子,王爺專心養傷,紀大首領專心服侍傷患。其溫柔體貼任勞任怨的程度,絕對令人歎為觀止,王爺偶爾想起紀大首領犯的錯,心生怨氣,結果轉頭就看到紀凜擺出一副打不還手罵不還口任君處置的架勢。伸手不打笑臉人,於是王爺立時就罵不出口了。

  只是有件事王爺一直惦記著,他從葉公子手裡拿來的那塊玉找不著了,本想問問紀凜,又不好提起,再說紀凜並沒提起這事,心想他見了定要問的,應該是沒見著,大約是丟在戰場上了。

  第 19 章

  就在王爺偶爾想念那塊丟失玉珮的同時,紀凜派去葉公子家的人回來了,不過不是一個人,還有葉家的一個老家僕跟著一起來的。

  老僕人見了紀凜,先還了他之前封的信封,道是公子本來想親自來的,可是少夫人有孕不便出門,托他來走一趟。裡面的東西公子已經看了,是原物沒錯。

  信封裡面原封的畫像沒送回來,老僕說是公子燒了,只裝回那塊玉珮,是不是原物紀凜當然比葉公子還清楚,這回答讓他不甚滿意,於是問老僕,公子還有什麼交代?

  老仆道:公子說,東西既然尋回,也就罷了。其人已經往生,恩恩怨怨也就放下罷,是與不是,又有什麼要緊?

  紀凜琢磨話裡的意思,若畫的不是本人,那葉公子大可直接否定,免得連累他拿來畫像的無辜;這模棱兩可的回答,其實是間接承認了,至少是承認畫像和本人一模一樣。想是葉公子以為他怨氣未平,還要想什麼方法報復,勸他不要多事的。

  心下想著,紀凜含糊應了,說是不過隨意一問,沒有其它的意思。請公子放寬心就是,等公子生了兒子他再去道喜

  打發走了葉家老僕,紀大首領心底的一塊石頭落了地。大約是前幾日自己一心只往那個結論推,早把「小陳」當成王爺看待。所以得到證實時反而也沒特別的感覺,心裡唯一的想法就是:哦,原來確實是啊。

  問題的重點在於,要不要告訴王爺,他已經知道真相了呢?紀大首領很頭痛,現在這個狀態紀凜挺滿意,不想有什麼突然改變。再說揭穿真相後,如果關係變好還好,如果變壞怎麼辦?而且像前者一樣發展的可能性,實在很低。

  紀凜把玉珮裝進自己的袖袋,決定了:他還是裝作不知道,倘若王爺哪天願意老實交待,那他就聽著,順便說句「你是什麼身份我都不在意,我喜歡的是你」之類的肉麻話感動一下王爺;如果王爺不打算說,那他也不揭穿,就還當王爺是那個王府的小家將,裝一輩子也無妨。

  總之,管他事情是什麼樣,裝作沒發生過就好了!

  ……如果紀凜那個朝代有鴕鳥這種生物的話,紀大首領就是個屬鴕鳥的~

  作出了決定,大首領照例過去探視王爺送午飯。

  因為聯想到王爺可能身份特殊,怕節外生枝。因此養傷的這些日子,王爺衣食住行一應所需都是紀凜親手照管,今天當然也不例外。

  不過今天有些不一樣的地方,雖然紀凜從發現玉珮的那天,就有把「小陳」內定為王爺的傾向,但是一旦真的確定了,大首領忽然想起,自己沒有和一個王爺相處的經驗,一時之間,他不知道手該往哪裡放了。

  王爺倒沒發現什麼異常,紀凜忽然想起那塊玉珮,一時好奇起來,想著王爺看見不知會如何反應,於是拿出來在王爺眼前晃:看看,這是什麼?

  王爺差點噎著,怎麼真在他手裡?!當下怒道:你拿我東西幹什麼?還來!

  他本來半躺在床上,這時抬高手一把去搶,用力大些,牽動傷口,疼得唉呀一聲又倒了回去。紀凜手腕一揚,自然是沒搶著。

  紀大首領抬高了手拎著玉珮笑道:這玉穗子上沾了血了,替你換過的。這玉我喜歡得很,要不送給我,我再送你一塊?

  誰要你的東西……慢著!王爺心想這一幕好生熟悉,他當時從葉公子手裡搶玉珮時,可不就是這麼搶來的麼?

  腦中閃過「報應」兩字,王爺不由嘴角抽搐。鬱悶道:玉不是我的,是一個朋友的物品。以後有機會見到,還要還給人家。

  紀大首領笑得眼角都咪了:什麼朋友?莫非是收的相好的東西?

  王爺怒道:是相好的又怎樣!管你甚事,拿來!

  紀凜忙忙地遞過去道:給你給你,且收好了,千萬不要弄丟。

  我說是我的相好,你樂什麼樂!王爺板著臉奪過,塞到枕頭底下。

  紀凜眼巴巴地看著:放枕頭下做什麼?貼身帶著多好——

  王爺再怒:有完沒完了?!

  眼看王爺收回玉珮,紀大首領有些悶悶:可惜我也沒有一件你的東西……對了!

  紀凜一拍膝蓋,把王爺嚇了一跳,紀大首領哈哈笑道:那麼大一件放在那裡,還說沒有,幸好當時留下了!

  王爺奇怪:我有什麼東西留給你了?

  不可說,不可說,說了就露餡了。紀凜想起自己房裡牆上掛的那張弓,可不就是王爺的東西麼?

  想到冥冥之中,兩人竟如此有緣,大首領忍不住樂。瞧得王爺直想翻白眼:紀凜今天早上亂吃什麼東西來著?待會兒老大夫來的時候順便給他把把脈吧……

  老大夫醫術精湛,再加上紀凜的悉心照顧,王爺的傷勢好得挺快。傷快養好的時候,京裡的消息也漸漸傳到南邊來了。

  對於嚴大將軍莫名其妙的退軍,這時大家才恍然大悟,有人後悔沒有乘勝追擊搶些好處,紀凜倒不是十分在意,因為王爺得到消息後一臉憂心的模樣。

  王爺是在擔心侄子,小皇帝失去下落生死不明,也不知還有沒有人留在他身邊保護。

  得到嚴大將軍稱帝的傳聞,紀凜身邊人也有不少認為他可以自立為為王。紀凜問過王爺的看法,王爺認為別人畏懼嚴大將軍的實力不敢收留小皇帝,不如紀凜收留,反正早就敵對,再結一次梁子也沒多少關係。

  站在王爺的角度這麼想可以理解,而且大家都不認皇帝,偏他要尊皇帝的話,會更有道義上的優勢。可惜紀凜對於尋找小皇帝沒多少興致。其實,除了被他單獨劃出來的王爺,整個皇家的人他都沒什麼興趣,尤其是要迎了小皇帝來,必要的禮節是不能少的,一想到他得對著個小孩子三拜九叩,紀大首領就更沒興趣了。

  王爺眼見紀凜沒表示,也不好多說,只是這幾天就看著悶悶的,沒什麼情緒。

  於是在紀大首領默許之後,以老楊(還有人記得他嗎)為首的幾個部下,說要擺一桌酒席慶賀陳將軍傷癒,七八個人把王爺腳不沾地地拽走了。

  臨走一個部下湊到紀凜耳邊,悄悄地道:老大,灌醉了不妨吧?

  紀凜會意地笑:別喝太多,大醉傷身的。

  這一場酒從酉初時分,直喝到亥時還沒散席。紀凜等得心焦,眼看時辰都過子時了,心想這幫小子也太不厚道,見好就收算了,真要下力氣把人灌得爛醉如泥才成麼?

  紀凜又在院子裡等了兩刻鐘,卻看見王爺一個人走回來了。他愣道:散席了麼?其他人呢?

  王爺按著額頭道:八個人有七個鑽了桌子底了,老楊趴椅子上軟成一灘泥還要和我喝。找了人把他們送回去,我自己走回來的,順便散散酒。

  高手啊!紀大首領頓時肅然起敬,竟然八個還沒把一個灌趴下,王爺不愧是王爺,酒量深不可測。

  王爺解釋道:其實沒喝那麼多,有訣竅的。

  紀大首領好奇,什麼訣竅,說來聽聽?

  王爺很開心地笑了:拜我為師就告訴你——

  平時王爺沒有笑得這麼陽光燦爛過,今天這麼反常說明……他其實也醉了……

  紀凜默默地下結論,王爺卻奇怪:你一直在這等著麼?

  大首領藉機討好:是啊是啊,站了兩個時辰了,你沒回來我不放心啊!

  王爺微笑:多謝你。

  果然是醉了!紀凜再次確定,趕緊趁機套話:在我這裡呆這些日子怎麼樣?想不想一直住下去?

  王爺卻閉著眼作吹風狀,微笑不說話。

  紀大首領有些鬱悶,這都喝高了,還套不出話來?不由氣悶道:便是不肯,說句應付的話讓我高興一下也不成麼?

  王爺卻睜開眼,十分認真地道:君子一言,駟馬難追。答應了自然要守諾的,既然不能守諾,白應了作什麼?

  紀凜哼道:胡說,你頭一次明明應了要跟我走,結果轉眼就逃,哪裡守諾了?

  王爺有些窘:那次不算……

  紀凜又哼:那麼你拿箭射我那次,說是我不死就隨我處置,再見面時不也耍了賴?

  王爺繼續窘:那次也不算……

  反正就是沒答應的算數答應了的不算數是吧,紀大首領不平。只是眼見王爺已經開始打晃了,還是把人弄進屋去再說,免得待會直接給他睡到地上。

  王爺進屋就撲通一聲趴床上不起來了,紀凜去拿手巾要給他擦把臉,王爺看著他忽然道:你說要我跟你一輩子,可是你當真放心麼?

  紀凜愣:我為什麼不放心?

  王爺臉枕在手臂上暈乎乎地道:我到底姓甚名誰,家住哪裡,父母是誰,以前做什麼的,這些你真的知道麼?一個來歷不明的人,換我也不放心。你既然疑我一回,為什麼不能有第二回?

  紀凜趕緊丟下手巾急道:你是什麼人我清楚的很!至於那樣的事情,我保證絕沒有第二回!你相信我!

  王爺趴在床上支起身子,醉醺醺地笑:我不信。你怎麼證明?

  這要如何證明?紀大首領悶道:等你跟了我一輩子,自然就證明了。

  王爺笑了:怕是還沒上手才有興致,等得了手就隨意丟開了吧。

  紀凜賭氣道:又何必瞎猜,不然咱們就來試試,看會不會把你丟開?!

  雖是說了,紀凜也沒指望王爺會真的讓他試,忽然下巴被人捏住拉過去,緊接著,帶著一絲酒味的雙唇貼了上來。

  唇舌 交 纏 許久,稍微分開之際,聽到王爺帶著七分醉意的低聲:就讓你試一次又何妨……

  第 20 章

  送上門來的肥肉,吃還是不吃,這……這根本不是問題!

  肉到嘴邊,不吃的是傻瓜!王爺親上去的時候,紀大首領腦袋就已經暈了。根本來不及考慮要不要吃的問題,憑著本能,紀凜當時就撲上去推倒了王爺。

  似乎是怕對方回過神來反悔,把王爺壓倒在床之後,紀凜重重地吻上去,兩人氣喘吁吁,糾纏在一起。探索對方唇舌的同時,手也慢慢向下探去。

  忽然王爺「哎喲」一聲,皺著眉昏沉沉地道:疼……輕些……

  紀凜趕緊撤回手,冤道:我還沒怎樣……

  王爺抽涼氣:……你壓著我背上傷了。

  紀凜啊一聲,忙把左手改從腋下穿過去,小心翼翼撐著王爺身體,右手伸了去解衣紐,卻不知是緊張還是激動,手一直在抖個不停。待把上身的衣紐解開,紀凜頭上已冒了一層細汗,不由暗罵自己也不是雛了,怎麼還像個毛頭小子似的穩不住勁?!

  拉開衣襟,紀凜低了頭,從耳邊一路流連到頸項,再向下含住胸前突起。輕舔吮吸啃咬的同時,手上倒也沒有閒著,三下五除二把王爺剝了個光,伸手握住要害之處,手指頗為熟練地挑逗起來。

  只片刻工夫,王爺的氣息就開始不穩,紀凜放開他,起身除掉自己身上的障礙。有些迷糊地看著紀凜連撕帶扯,脫他自己的衣服,王爺忽然有半分清醒:我這裡在做什麼?

  紀凜再次壓上來的時候,王爺猶豫地想,若是這時候說不要,是不是晚了點?

  想是察覺到他在想什麼,紀凜一邊喘著粗氣,一邊在他耳邊惡狠狠地道:敢做就要敢當,你敢說不要的話,老子就霸王硬上弓!

  感覺到硬硬的東西抵著自己下半身,這時候喊停似乎確實太不人道,還是不說了吧……

  恍惚之間一絲甜甜的味道鑽進鼻子,下半身有涼涼的感覺。紀凜取了個小瓶,手指蘸了不知什麼液體,輕柔地在他 後 穴 之處塗抹,手指探入之時,感覺王爺有些僵硬,湊上去低聲安撫:一點潤滑的藥油罷了,這樣你待會輕鬆些。

  你從哪裡變出這東西來的?似乎是酒後腦子不大靈光的關係,王爺的關注重點非常沒有危機感的跑題了。

  直到紀凜丟開小瓶,分開他雙腿壓上來的時候,王爺才緊張起來。隨著紀凜慢慢壓下,王爺咬緊牙關,雙手緊掐住對方肩膀,太過用力的關係,直掐得指節發白。

  他雖然沒在下面做過,但多少還是有數的。不知是酒醉的原因,還是紀凜事前功夫做得足,竟然沒有想像中痛得那麼厲害,不過第一次,還是十分不適應。

  紀凜那邊看起來卻更辛苦些,忍得一臉扭曲。略等了一等,看王爺沒有抗議的表現,便慢慢抽 插 起來,王爺哼一聲,掐得更緊了。

  漸漸,不適的感覺消失了,竟有絲絲酥麻之感順著脊骨竄上,自己的前 也開始慢慢抬頭。王爺已經不再緊掐住紀凜的肩膀,改為雙手抱住,氣息慢慢粗重起來。似乎是感覺到他的變化,紀凜的衝撞也越來越有力,汗水一滴一滴落下,隨著他大力動作滴在王爺額頭上。

  黑暗之中,除了兩人喘息之聲,還有床鋪不堪重負的吱嘎搖動之聲,直到兩人先後達到 高 潮,再無人有分心之暇。

  高 潮之後,兩人保持著交纏的樣子,誰都不想動一動。王爺心想下 身必然是一片狼籍,卻忍不住一陣又一陣的倦意襲上,於是就著被紀凜抱在懷裡的姿勢,直接睡過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紀大首領灰溜溜地被人從屋裡趕出來了。

  其實之前氣氛還是很好的,紀凜早上醒過來的時候,王爺還在睡。回想昨天晚上的情景,如果不是王爺就睡在他的懷裡,紀凜簡直覺得自己在做夢。

  他半躺在床上一邊撫著王爺的頭髮,一邊美滋滋地回味美好的初夜,順便醞釀了許多諸如不離不棄天長地久之類的甜言蜜語,預備枕邊人醒來,就先下手轟個暈頭轉向再說。

  和諧的氣氛一直維持到王爺醒來。王爺一醒,先是兩眼茫然似乎搞不懂身在何方,等慢慢對準了焦距,看看紀凜,再看看自己,眼珠子瞪圓了。

  於是王爺擺出一副不知道沒印象昨天晚上和我無關的表情,直接把腦袋往枕頭裡一埋,死活不肯抬頭。

  畢竟是初夜,害臊也是理所當然的,大首領厚著臉皮粘上去,拍胸脯保證既然吃了,他絕對負責到底,王爺的下半輩子放心交給他沒問題。可是王爺只從牙縫裡給他擠了一個字:滾!

  粘上去的紀凜結結實實碰了一鼻子灰。想想幾乎吐血,虧昨夜裡王爺還酸溜溜地數落他會吃了就丟,如今床單滾過,卻想翻臉不認賬的倒底是哪一個?!

  紀大首領只好安慰自己:人家是個王爺,肯定沒被人壓過,一時想不開,有點脾氣也是很正常的。

  把紀凜攆了出去,王爺趴在床上仔細回想,越想越沒臉見人。

  王爺現在很想確認昨天夜裡只是一場春夢而已。但是,比起需要使勁掐臉才能確定自己不是作夢的紀凜,腰酸背疼加某處的感覺都很令人鬱悶地提醒他,那絕對是真實發生過的事。

  王爺支起身偷偷掀開被子,一眼看見自己身上點點青痕,整張臉都紅透了。大約昨晚他睡著之後,紀凜很周到地作了服務,身上似乎是被擦洗過,沒有粘膩的不適感,床鋪也換過了。所以感覺還不是特別慘烈,而且王爺回想一下,好像也沒有覺得十分後悔。雖然他還是想不明白,到底是哪根筋搭錯了才會那麼主動,即使是喝醉了,也難以理解。

  只是想來想去,心底多少有那麼點不是滋味,卻又說不上是為了什麼。王爺抱著腦袋努力苦想半天,下結論應付自己:大約是因為紀凜不是葉公子那種斯文柔弱型,提不起興致壓倒他回報過去。有來無往,自己吃虧了……

  第 21 章

  雖然在某個秋高氣爽的早上,紀大首領被人趕了出來,不過心心唸唸這麼久,終於吃到嘴了,還是相當地容光煥發、神清氣爽。

  可惜的是,忘記囑咐其他人,他家這個臉皮太薄,說話千萬要小心。於是那天下午老大夫照例查看其實已經沒什麼問題的傷患,和藹可親地遞給王爺一小瓶藥:雖然年輕人身體好,該注意的還要注意,不然坐下病根到年紀大了可要遭罪。你要是不方便,叫大首領來幫你上藥吧。

  回過意思來的王爺連脖子都紅了,只差沒在床下挖個洞,直接鑽進去。因為不能對老大夫發脾氣,所以,造成這種尷尬狀況的當事人之一紀凜被遷怒了,王爺連續板了十天的冰塊臉給他看。其間,大首領被排斥在三尺之外,別說再想什麼XXOO的好事,連吃豆腐的機會都沒撈著。

  已經吃過一次,食髓知味的紀小攻,比沒得手之前慾求不滿來得更加嚴重。但轉念一想,兩人之間的窗戶紙已經捅破,有一必有二,反正人已經是他的,飛也飛不到哪裡去,將來的性福生活還是指日可待的,這小小的不如意暫時容忍一下不要緊。既然王爺臉皮薄,他可以把自己的臉皮加厚一層來彌補,總之紀凜堅信等久了就是他的,只要緊緊地粘上去,沒有啃不掉的硬骨頭。

  他這種自信滿滿的好心情一直維持到葉小公子登門拜訪為止……

  葉公子剛開始並不是特意來的,原本是因為夫人生產日期臨近,要去請下個有經驗的收生婆預備著。

  路過附近時忽然想起,紀凜之前派了人,沒頭沒腦的問了那些問題,也沒有下文,不知道是什麼意思。一旦想起就放不下這事了,於是拐了個彎過來拜訪,想問問他到底要做什麼,如果還想不開,稟著朋友義務,順便開導開導他也好。

  於是葉小公子也沒打招呼就過來了,可惜來的不巧,紀凜正在忙,下人請他稍等片刻,葉公子等得無聊,在附近看花閒逛起來。

  正好王爺從後院出來,葉公子一抬頭,堪堪打了一個照面。

  兩個人的眼珠子都瞪圓了。

  葉公子的舌頭整個打結:殿……唔唔唔!

  說起來還是習過武的王爺反應快些,葉公子的那個殿字剛出口,一把上去摀住嘴,連拉帶拖地拽到花叢後頭,急道:不許叫我殿下!

  你自己已經說了……被摀住嘴的葉公子眨眨眼睛,王爺看看周圍,沒人過來,鬆口氣道:別叫殿……呃,那個什麼的話,就放開你。

  葉小公子點頭,王爺鬆手。剛一鬆開,葉公子下意識地:殿……咳,那,請問閣下怎麼稱呼?

  王爺擦冷汗:我在這裡姓陳,你跟著他們叫我陳將軍好了。現在沒人知道我是誰,你也不許說認識我!

  不對啊,至少紀凜應該知道的……葉公子撓撓頭,心想這是唱的哪一出?此時面對理論上正在詐屍的王爺,滿腹疑團不知先問哪一樣。王爺看他樣子,心想前因後果也很難解釋清楚,道:幾句話也說不清,以後有時間再講給你聽,總之你現在不準把我的事告訴任何人,尤其是紀凜!

  紀凜的話,好像不用我告訴……葉公子點頭,不說不說絕對不說,反正就算洩密,也是以前說的,往後自然用不著說。至於其它的事,看樣子王爺也沒有解釋的意思,他決定待會直接去問紀凜本人!

  王爺得知他正在等紀凜,說要是撞上就麻煩,趕著躲了,只留下葉公子一個,回到客房裡怎麼也琢磨不透。

  真是不看不知道,世界真奇妙。且不說王爺是如何詐屍的,可這兩個人為什麼會攪合到一起去?

  葉公子遇上王爺的同時,紀凜正好忙完,剛端起一杯茶,有屬下趕緊報上,說葉公子來拜訪。

  紀凜嚇了一大跳,怎麼他突然來了?一邊叫人趕緊去請來,一邊強作鎮定狀,問這會兒陳將軍在哪呢。心想把王爺支得遠點,可別被撞上了。

  屬下呃呃啊啊地不好開口,紀凜急:又怎麼了!

  屬下抓抓腦袋:我剛才看見……陳將軍他,捂著葉公子的嘴把人拖到樹叢裡去了,好半天……兩個人才一起出來……

  紀首領嘴裡的一口茶噗地一聲噴了三尺遠:不是吧,這麼快就舊情復燃了?!!

  第 22 章

  葉公子見到紀凜的第一句話就是: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我還想問是怎麼一回事哪!紀首領朝天直翻白眼,幸好葉小公子現在衣衫整齊、頭髮一絲不亂,和他腦內胡思亂想的最糟狀況相去甚遠。他才多少能沉住氣,否則當場就得先灌上幾缸子醋再說。

  如今被人捉了個正著,瞞是瞞不住了。於是紀凜從頭至尾老實交待了事情的始末。當然,其中許多XXOO的情節被理所當然地省略了。

  一邊講,紀凜一邊捶胸頓足地後悔:回想起來,當初在京城機會何其多,竟然在不明真相的情況下一次又一次地錯過。尤其是從王府逃走的那天夜裡,自己就算了,葉公子也不提醒點一盞燈,當時若是真相大白,順手把床上的人拐走,哪有後來這些波折。自然也不會黑燈瞎火地說錯話,搞得現在解釋不清。老子的清白啊啊啊——

  這些話他是沒法當面對著王爺說的,現在正好逮住葉公子,可以把抱怨一古腦倒給他聽,聽得葉小公子臉直抽筋:這等馬後砲有什麼用?再說了,現在是沒人給王爺出頭,隨你打劫;真換到那時候,你敢打劫一個王爺回家?!

  腹誹歸腹誹,搞清了前因後果,葉公子覺得需要討論一下今後怎麼辦。翻了個大白眼給沒臉沒皮的紀首領後,葉公子問:你們的關係到底到了什麼地步?

  紀凜很老實又多少有些得意地回答:反正該有的關係都有了。

  那今後該怎麼辦?紀首領還是他本來那意思:既然王爺不讓戳穿,那他也不提,維持現狀不是很好麼?萬一話說白了,再像當時自己交待老底一樣嚇著王爺,豈不麻煩?反正對他來說,不管是王爺還是將軍,也沒有多大差別。

  葉公子皺眉說不妥,畢竟你不是撿了隻貓狗回來,只要養著就好。這可是撿了個王爺,他來歷交代的含糊,你又不問,讓他看來要麼是漠不關心,要麼是心有疑慮暗中防備。這樣他如何敢和你交心?他不敢和你說,大約是怕你不能接受,說明還是在乎你的。你主動和他講明,怎麼會嚇著?

  「在乎」這兩個字讓紀凜聽了很受用,公子不愧是娶了老婆的人,處理感情問題方面很有進步。回想這話王爺醉後也問過他,他當時只想自己既然全都知道,沒必要問,卻忘了王爺並不知道這事。

  莫非自己一直粘上去,王爺卻一直想把他往外踹,就是因為這個?紀凜沉思,葉公子趁熱打鐵:紙總歸包不住火,今天我認得他,明天自然也有別人認得,你能藏他一輩子麼?他到底曾是個王爺,現在淪落到這地步,心裡怎能好受得了?

  想想也是,父母雙亡,兄長背叛,身份地位一無所有,現在還要跟著一起做山賊,當然,最後一條紀凜認為沒什麼不好。快要當爹的葉小公子最近全身都閃耀著父性光輝,一想到王爺的悽慘遭遇,葉公子覺得自己作為青梅竹馬,很有必要代替王爺的家人,負起娘家人的職責,為王爺爭取一點應得的權益。

  紀凜想了很久,就是要說,也得找機會,貿然開口必定要噎著人的,葉公子也表示同意,只是這個不能代勞,如何創造機會還得紀首領本人去操心。看看天色將晚,葉公子告辭回家,臨走還囑咐,沒有不漏風的牆,早下決定吧!

  送走葉公子,紀凜還是不放心,先到王爺住的小院子探探口風。

  王爺拎著截竹枝,挺無聊地坐在魚池邊上逗魚,看見他來了,也裝沒事人很隨意地問:今天什麼貴客來訪,聊了那麼久?

  這話裡的意思,是不是有些吃醋?被葉公子說王爺是在乎他的,紀首領現在聽到王爺說話就開始自動歪曲,嗅著這話裡好像有那麼點兒酸味,紀凜想葉公子沒哄他,王爺果然很在意,不由得嘴角上翹,心裡高興地很。

  王爺看他那一臉美滋滋的樣子不禁啞然,心道和葉小公子聊天你當真這麼開心?可紀凜又沒有告訴他是去見誰,這話不好問出口,當下不輕不重噎了個正著。

  也罷,王爺心想既然這樣,自己接下來要提的要求紀凜可能會接受也說不定。於是開口:我有事想跟你提。

  紀首領仍然美滋滋地:你說,什麼事我都答應。

  王爺躊躇:呃……我要是說我想走的話,你能不能放?

  紀凜愣住了,在他認為一切都很美好的時候,提這個要求是什麼意思?!

  其實王爺之前也一直惦記著這件事,只是一直要隱姓埋名的話,離不離開並沒多大意思;雖然可以回北方找舊部,但鬧了事給自家的天下添亂他又不樂見,所以,他本來準備死心來著。但是見到葉公子之後,激動於自己並沒被人遺忘的事實,王爺突然又起了回北邊的想法。倒不是他貪戀權勢,只是二十多年的生活回憶,不可能說拋下就拋下,如果有可能,王爺還是希望能以自己的本來身份、至少是本名繼續生活,更別說他還擔心著小侄子的安危。

  但是偷跑是要不得的,畢竟這是紀凜的地盤,很難保證在成功逃出對方的勢力範圍之前不會被逮回來。於是王爺很真誠地提要求,既然現在紀凜對葉小公子似乎有那麼點點苗頭,那對他的執著會不會減輕一點?

  結果,紀凜愣了一愣,暴跳:不行!!

  為什麼不行?王爺不解也很冤枉:兩人間的恩怨你已經不在意了,如果說還沒上手心有不甘,現在也得手了,還有什麼好執著的?

  紀凜幾乎背過氣去,無論讓誰來評論,他才應該是那個佔足便宜得意洋洋的人,雖然他沒有……好吧多少有那麼一點。可是現在,為什麼吃乾抹淨卻不想負責任的,怎麼看都是另一個?!

  休想!紀大首領青著臉再次重申:老、子、不、放!

  第 23 章

  連續幾日,紀首領的表現都可以用一句話來形容——「別理我,煩著呢!」,三尺之內生人勿近、熟人也勿近。

  因為王爺說的話,反應遲鈍的紀凜這才意識到,他在王爺心目中的地位沒有他想像中那麼穩固,王爺不是小姑娘,沒有一朝失身就許下終生的意思,他得意得太早了。

  這個打擊相當嚴重。而且,那天暴跳之後,紀首領儘可能平心靜氣地和王爺探討了一下,王爺的目的很明確,他想回、也可以回北方;第二,他想救小皇帝,這事他一個人做不來。

  紀凜就不能理解了:你那個哥哥和嫂子難道對你很好麼,沒被他們害死是你的運氣。現在他們的兒子落難,你又何必去管?!

  但是王爺的身份問題仍然是大家都知道的秘密,紀凜不好貿然揭破。另一方面,王爺也很怒:你自己朝秦暮楚、腳踩兩隻船,卻還想吃著碗裡佔著鍋裡。本王現在是虎落平陽,可到底曾經是個王爺,你真把我當成那個什麼什麼了?!

  可是這個也牽扯自己的身份問題,還是不能拿出來當面說。於是溝通不暢的兩個人各自憋了一肚子氣,誰也不想搭理誰。

  紀凜的一幫子八卦手下本著為老大幸福負責的態度,把事情的始末理順了一下:大首領那天早上心情不錯——葉公子來了——有人看見陳將軍和葉公子那個啥啥啥了——大首領臉色變壞了——大首領和葉公子談話——大首領回去和陳將軍談話——吵架……

  大家一致認為事情很明白了,一定是王爺偶遇葉小公子,貪戀美色(?)忍不住拈花惹草了那麼一小下,惹得大首領喝醋,偏偏本人還沒有已經出軌的自覺性,死不悔改,堅決不肯認錯。於是大首領那邊,就變成了現在這個狀況。

  於是老楊等人很積極地攛掇王爺主動賠禮道歉:兩口子哪有隔夜仇,床頭吵架床尾和。你去哄一哄,包管什麼事都沒有了!

  王爺鬱悶:為什麼我要去哄他?你們這幫傢伙也太偏袒了吧!

  依王爺的脾氣,他是絕對不肯去的。但是架不住一幫子人軟磨硬泡:大哥這幾天脾氣壞得很,逮了雞毛蒜皮的小事挨個訓,你看大家個個都被敲得滿頭包,陳將軍你就當可憐可憐我們,幫個忙吧!!

  最後王爺還是被連拉帶拽地拖走了,卻沒去紀凜的房間,而是直奔後院的一間大屋。王爺很奇怪:怎麼到這來了,莫非紀凜在這裡練功?

  門口守著的人看到他們來了,招手道:快點快點,大哥在裡面泡澡呢,這會兒時機正好。

  王爺鼻子都氣歪了,這幫子人有一個正經的沒有!還什麼「時機正好」,他又沒有偷窺別人洗澡的愛好!

  沒給王爺控訴的時間,幾個人七手八腳地打開門把他推進去,關門、上閂。

  大家熱淚盈眶:大哥,兄弟們為了你可是仁至義盡了,你可千萬把握住機會啊——

  王爺踉蹌了兩步,回過頭來的時候,門正好被扣上,關得死緊。

  握著拳砸了兩下,確定這幫混蛋絕對不會開門。王爺很無奈地看看手裡,剛才老楊怕他進去沒話說,還很體貼地拿了封信塞給他。

  回過頭再四下看看,原來這是個外間,裡間的門關著,紀凜的聲音從裡頭傳出來:是誰在外頭喧譁?!

  這人端起架子的時候還是有幾分氣勢的麼。王爺一邊心想一邊推開裡間的門,一進去不由得嘖嘖連聲。

  他本來以為紀凜在裡面泡木桶的,結果屋裡空間相當大,中央一個大池,四周霧氣騰騰,竟然是個溫泉?

  紀凜正咪著眼倚在石砌的池壁上,手邊還放著小酒壺。王爺腹誹:他倒挺會享受!

  紀首領睜開眼,看見是王爺,吃了一驚:怎麼是你?!

  王爺嗯一聲,四下看看。紀凜翻過身趴在池壁上:這原來是個什麼什麼郡王的行館,好久沒人用了,我剛叫他們修好的,你喜歡麼?

  其實王爺不喜歡這種大池子,他小時候調皮,失足掉進過御花園的水池,後來看見水就暈。現在見到這一大池波光遴遴就已經開始腳軟,紀凜卻在那邊問:你來做什麼的?

  王爺隨手揚揚那封信:送這個給你。

  紀首領伸長手臂道:那你拿過來,這樣怎麼夠得著?

  就是不想過去才……王爺皺著眉看地下濕滑的石磚,往前再挪兩步。

  紀凜不耐煩道:再近點又怕什麼?我又不吃你!

  王爺哼一聲,小心翼翼地向前再挪,挪到池壁前,遞信給他:拿著。

  紀凜沒去拿信,卻伸手一把捉住王爺腳踝,用力一拽。王爺措不及防腳底一滑,?地一聲給拖進了池子,濺起好大一個水花。

  其實池水不深,也就到大腿處,只是王爺不會水,一入水就慌了神,腳底連滑好幾次才站起來,全身上下從裡到外弄了個透濕。咳嗽著吐出嘴裡灌進的溫水,王爺怒了:好好的發什麼瘋!

  紀凜從池中央探出頭來,抹了把臉上的水,笑道:開個玩笑,殿下這麼生氣做什麼?

  第 24 章

  王爺好像被一盆冰水當頭澆了個透心涼,頓時臉色煞白。雖然站在熱水裡,上下牙卻咯咯地打起架來:你……你剛才叫我什麼?

  紀凜站起身朝他走過來:殿下、王爺,不然還該叫什麼?

  他知道了?!王爺的第一反應,是很沒出息地逃跑。剛回過身,紀凜就撲上來了,王爺覺得腰上麻了下,頓時沒了力氣,雙腿發軟就往池底跌,被紀凜伸手撈住腰,藉著體重又是撲通一聲摁進了水裡。

  覺得溫熱的池水有淹沒自己的危險,王爺本能地仰起頸子呼吸,紀凜低頭向下壓,堪堪堵個正著。此時進也不是,退也不是,頭浮在水面無處可藏,腰被卡住夠不到池底,兩腿軟麻又站不起來。偏偏又在池中央,王爺兩手找不著可抓的東西,怕紀凜手一鬆,自己還要嗆水,只好捉緊他雙臂也不敢掙扎,半浮半沉地由著紀凜狠狠吻住,攻城掠地。終於,王爺覺得自己快要喘不上氣憋死的時候,紀凜終於略鬆開嘴。王爺趁著機會切齒道:快放手!

  紀凜卻一邊在他唇上來回細細啃咬,一邊低聲道:這時候放開,淹死在洗澡池子裡不大好看吧。

  王爺的臉又白了,扭了頭不理。紀凜咬不著嘴唇,抱著王爺把他提高些,埋進頸子去咬王爺的脖子:咱們談談。

  談談?!就算在床上說都比現在可信些!王爺的牙磨得咯吱直響:你這架勢是要談談?

  紀凜抬起頭,目光灼灼直視王爺,王爺立刻又有了逃跑的衝動,可惜紀首領早有防備,一把抽去腰帶往手上一纏,乾淨利索地把他雙手捆了個結實。王爺不由懼道:要談就好好談,你別亂來!

  紀凜半拖半抱地把他壓倒在池壁上,氣息粗重地道:待會再談,先辦正事!

  你還想辦哪門子的正事!王爺肩膀一頂,撞得紀凜下意識鬆手往後縮。結果自己沒了扶持,身體哧溜就往水裡滑,紀凜趕緊撲回來撈起,嚇了一跳道:不是騙你,淹死在澡池子裡真的不好看——

  你給我閉嘴!王爺惱羞成怒,察覺紀凜的手又開始不老實,竟開始撕扯他的衣服,不禁驚怒掙紮起來,外面可還有人呢,誰知道那幫混蛋走了沒有!

  紀凜卻不管他,雙手扶了王爺坐在自己膝上,摟緊貼住,下半身只在王爺身上磨蹭:怕什麼,上回是初次不好太過分,今天我讓你快活個夠如何!

  這人平時還好說話,一旦流氓起來難逢敵手,感覺到他在自己身上蹭來蹭去的某處有越來越硬的趨勢,王爺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

  反正紀凜也沒在等他的答覆,只顧著將手指向後探去。後 穴被撐開,似乎有溫熱的水湧進來,王爺不由哆嗦一下,紀凜空著的手安撫似的在他背上輕拍,覺得差不多了,便抽出手指扶著他腰,緩緩壓下。

  那硬燙的東西頂住後 穴的同時,王爺下意識想站起逃避,可惜腿不能動,只徒勞無功地挺腰閃躲,到底被紀凜壓制著,一寸一寸,慢慢把自己的前端推進王爺的身體。

  上次是醉中,感覺不十分清晰,這一次卻再清醒沒有。不知是怕弄傷他,還是想多感受一下進入的快感,紀凜頗費了些時間才把自己完全埋進王爺的身體,十分滿足地感嘆:好緊……

  用不著評論了,緊不緊關我甚事!王爺差點罵人,紀凜那邊卻開始扶住他腰,小心翼翼地上下。藉著水中浮力,這樣姿勢倒也不特別費勁。只是紀凜這回似乎有意探索什麼,動作緩慢輕柔,角度扭來換去,格外磨人。

  忽然好像被頂到什麼奇怪地方,王爺忍不住哼一聲,紀凜卻像發現了奇妙之處一樣,大喜道:就是這裡了?手上動作便加快起來,一次比一次衝撞更加賣力,卻只有意頂向剛才碰到的那處。王爺扭曲了臉,惱羞掙扎道:不准動了,你……你給我停下!停手……唔!

  這被人抱在懷裡的姿勢進入得比平時更深,紀凜托著他腰將自己幾乎完全抽出,又用力深深插入。王爺再想張嘴抗議,卻說不出話了,只能斷斷續續地發出不成聲的呻吟。

  高 潮將近,王爺難以忍受地向後仰起脖頸,前端吐出精華,下身也痙攣似地縮緊,紀凜一顫,再也把持不住,低吼一聲,滾燙的熱液全數釋放在對方體內。

  沉重地喘著氣,就著剛才姿勢,紀凜抱過王爺,緊緊擁在懷裡。王爺有氣沒力地倒在他肩膀上,懶懶地道:鬧夠了沒?鬧夠了放手……

  紀凜沒回答,扶過他臉,親了一下。

  第 25 章

  親了一下,再來一下,紀首領這一親起來,就沒完沒了。加上熱氣一蒸,王爺上下眼皮直打架,再不說話真要睡著了:行了行了,你還想不想談了?

  紀凜還是維持著緊摟的姿勢,伸過手去解捆住他的腰帶:想談什麼?你說,我聽著。

  弄反了吧……那個要談的人不是你來著?王爺很鬱悶地心想。紀凜的慣用招數就是拋出一個五雷轟頂的消息,然後再用下流無恥的招數岔開話題,等應付完了回到正題,連他自己都想不起剛才是要做什麼。這已經很可惡了,更可惡的是,這招數每次都有效!

  難道你知道真相以後,就全不在意?是怎麼知道的乾脆不必問了,現在王爺就想問問這個。

  紀凜一邊幫他揉手腕一邊輕描淡寫道:不在意。

  他又不是今天才知道的,該糾結的早八百年就糾結過了,要是還在意,現在會在這裡粘著王爺「辦正事」麼?

  王爺低頭無語,紀凜又湊過來道:咱們談談以後的事,你不就是擔心你那個小皇帝侄子麼?這樣吧,你留下來,找他的事交給我。找了他來,我認他是皇帝,江山還是你們家的,這樣你可放心麼?

  那要是不留……行了,不用問了,是什麼答案他還不清楚麼?這小子做山賊出身的,要脅人倒有一手,反正這意思,要換得紀凜歸降,需要把他自己搭上那是一定的了。

  雖然在浴池裡達成協議是窘了一點,但本質上還是可以接受的。實在拉不下臉皮說行,王爺移開目光不看他:那你什麼時候去找?

  這意思就算默許了?紀凜大喜:著什麼急,談完了再來辦點正事如何?

  你不是辦過了麼!王爺怒,如果不是腿還麻著,他就一腳把這頭色狼踹出去!

  開玩笑,只辦一次的話,簡直是侮辱他身為青壯年男性的自尊。紀小攻壓上來又開始耍流氓:來來來,既然是正事,多辦幾次有什麼關係?

  王爺掙扎:先讓我出去,再泡就泡暈了!

  怕什麼?暈了我抱你去床上,咱們在床上繼續來。

  你給我放手!?……輕些……

  第二天早上,王爺是在床上醒過來的。

  昨天最後到底做了幾次他沒數,想了想也沒數清,總之今天早上腰酸背痛起不來,於是乾脆賴床。

  起得來卻不想起的紀凜陪他一起賴床,粘在他身邊有一茬沒一茬地搭話,搭話的重點是昨天本來要提,結果正事辦得太投入,被他忘掉的葉小公子問題。

  紀首領很沒臉沒皮地建議:既然葉公子已經成親,連兒子都快有了。那麼和他、和王爺之間,不管是真是假,都沒有再續前緣的機會,不如大家都一筆勾銷,誰也不再追究如何?

  本來是不可能讓他這麼輕易過關。只是王爺聽到紀凜開始感嘆兩人客棧偶然初會就一見鍾情,是多麼有緣,開始心虛地冒冷汗。初會是不假,偶然可不是,要是教他知道那會自己上門是為的葉公子而不是他,依目前兩個人的相處狀態,非常危險……

  所以王爺決定不刺激這個醋缸,隨他去說,自己趴著左耳進右耳出,順便半昏半醒地補眠。

  講著講著紀凜又開始不老實了,覆過來在他背上蜻蜓點水似地親吻留連,王爺一手肘向後頂過去:大早上的發什麼情!

  大早上發情才是人之常態啊!紀小攻一手接下頂過來的手肘,抬了身子扶起王爺一條腿分開,兩眼放光地道:我來看看昨天傷著了沒有?

  喂喂喂!!

  折騰到下午,王爺才算把這牛皮糖暫時甩開。紀凜提議,讓王爺搬到他房裡來住,被王爺拒絕了。結果到了晚上,紀首領把他自己的一應物品搬到了王爺的房裡,笑咪咪地道:既然你不願意住那邊,那麼本首領過來住也是一樣的。

  王爺的第一反應是想撞牆,以前他還是王爺的時候,說東沒有人敢往西,有誰能對著他這麼死纏爛打?沒有應對經驗的結果就是現在頻頻中招,也不能怨他是不是……


  第 26 章

  心滿意足之餘,紀凜也沒忘了他的承諾,緊鑼密鼓地安排尋找搭救小皇帝的事宜。

  尋找小皇帝還有一個很重要的目的,就是關於王爺的身份問題。畢竟王爺名義上是已死的人,而且他的爵位是他哥親自下旨廢去的,所以王爺不好直接跳出來說自己還活著,要給他、甚至是紀凜他自己家人翻案,一定得小皇帝出面。在找到小皇帝之前怎麼辦?兩人在某個相當不正式的地點,經過討論達成共識,決定還是暫時保守秘密。

  於是在眾人面前,王爺還是「陳將軍」。王爺偶爾好奇地想起:那天老楊給他那封信,還沒等拆就葬身池底變成了一團紙漿,也不知寫了些什麼。結果提出疑問,眾人皆看天,表情個個都是:「什麼信?不知道,不是我寫的!」

  一看就知,指不定上面寫了什麼心肝兒肉之類的噁心話……王爺把腦門上的青筋按下去,很有把這幫混蛋拖過來一人揍一頓的衝動。

  言歸正傳,京城那邊,嚴大將軍自己做了皇帝,可皇帝誰不想做。原本大家都不敢,現在有帶頭的,有點勢力的人當然不想聽他指揮,個個都想自己說了算,互相吞來並去,一時局勢越來越亂。

  紀凜這邊當然是不聽指揮的勢力之一,這天部下來報,說在進城逃難的百姓中發現個藏頭探腦的可疑老頭,說話聲調聽起來怪怪的。多詢問他兩句,結果這老頭轉身就逃,士兵捉住了一看,竟然是個老太監。

  聽了部下報告,紀凜大喜。既然是老太監,不是從京城逃過來的也不會太遠,說不定能挖出些有用的消息,於是趕過去想親自審審看。

  到了關押的柴房外頭,老遠就聽見裡頭嚎啕的聲音。守衛的人說這老太監被捉來後,問什麼都不說,只哭天抹淚地邊哭邊罵,也聽不大清哭的什麼,好像是罵姓周的誰誰誰,害死了什麼王爺,要是那個什麼王爺還活著,哪能是現在這個樣子——

  紀凜聽到「王爺」愣了愣,心想莫非這老太監真是宮裡逃出來的?想了想,支使身邊的親兵:你去叫陳將軍過來,說我有事找他。

  王爺趕來的時候紀首領還在柴房外面轉圈,看見他來了,紀凜拉過他道:你去看看,裡面那人你認識麼?

  滿頭霧水的王爺打開門進去,蓬頭垢面的老太監還坐在地下嚎哭,聽到有人進來一抬頭,眼珠子跟見鬼似的瞪圓了:你——你你是誰?!

  王爺仔細辨認一番,吃驚道:黃公公?!

  黃公公入宮多年,從小看著王爺長大。他原本服侍皇太后的,後來作了總管服侍皇帝,王爺見他就少了,這會兒認出是他,這一驚可是不小。

  一被王爺認出,黃公公愣住了,抖抖索索地指著他:你……您是六殿下麼?您還活著?

  王爺點頭,老頭兒頓時老淚縱橫,撲上來抱住王爺的腿大哭:王爺還活著太好了,您快去救救皇上吧!

  啊?!王爺懵了,難道小皇帝也在這附近,他們怎麼跑到這裡來的?

  這會來不及細問,王爺問明了地點,心急火燎地帶著人趕去尋找。

  黃公公對附近的地名不熟,只能約摸說是在什麼方向的一座山裡,他把小皇帝藏在山背後一個洞裡,附近有什麼標誌。

  紀凜很體貼地派了熟悉地形的部下一起跟去找,本來他要去的,王爺怕聲勢太大惹來麻煩,沒讓他去。黃公公實在走不動了,而且讓他再回去找,未必比本地人摸得清地方,於是王爺也也沒帶他去。

  挺費了番力氣才找著黃公公說的那個山洞,有耳力好的趴在地上聽聽,說聽著裡頭確實有人。

  王爺看山洞曲折黑暗,怕貿然進去驚著小皇帝,只在洞外頭喊皇上在裡面嗎?聽著裡頭好像是個小孩子咦了一聲,又趕緊摀住嘴不敢出聲的樣子。

  結果再有人上去喊,裡面就沒聲了。有人等得急了,說不如點上樹枝把裡面的人薰出來,沒說完就挨了王爺連同周圍人等的一圈大白眼。

  王爺想想沒辦法,這回不露餡也不成了。只好上去喊:七兒,我是你六叔,你在裡面麼?

  小皇帝初七生的,他的皇太后奶奶經常玩笑地叫他小七兒,他父皇從來不叫他小名,周貴妃嫌長子怎麼能叫小七不樂意叫,於是宮裡只有王爺跟著皇太后叫他七兒。這麼一叫,裡頭就有個小孩子的聲音怯怯地道:你……你是我六叔嗎?我六叔死了……

  王爺沉住氣解釋:六叔沒死,還活著呢,你出來看看?

  裡頭瑟瑟索索的聲音響起,好像是翻動草葉樹枝的動靜,安靜了一小會,一個滿面髒污的小孩子哭著六叔跌跌撞撞爬出來,一頭撲進了王爺懷裡。

  小皇帝趴在王爺懷裡哭累哭睡著了,王爺拿披風裹了他,一路抱回家去。回到住處就忙著給小皇帝洗澡換衣服喂飯喂水,雞飛狗跳折騰了好一陣,才想到要問個清楚。

  黃公公解釋了來龍去脈。原來那天大臣們搶了小皇帝逃亡的時候,很多宮裡的內侍都跟去了,後來出了京沒多久,半夜裡被嚴大將軍派兵追上了,隊伍被打了個亂,黃公公抱著小皇帝趁黑藏在山澗草叢裡才躲過一劫。白天一點,死的死傷的傷,都被亂軍沖散了,餘下的幾個人到處去投奔,結果嚴大將軍一做皇帝,有點勢力也想好事,沒勢力的不敢惹,不把他們綁了獻上就不錯了,沒人肯接收小皇帝。

  後來跟著的幾個人也慢慢跑盡了,只黃公公一個帶著小皇帝到處躲,走投無路之際想起隱退的老丞相,打算過去投奔,老丞相三代老臣,就算不能幫小皇帝復位,至少可以保他的性命。

  一路躲躲藏藏來了這附近,黃公公把小皇帝藏了,自己下山來找吃的,沒想到被守城的兵丁扣住,後來,就碰上王爺了。

  看著侄子面黃肌瘦的樣子,王爺心疼壞了。小皇帝才六七歲,以前都是奶奶父皇母妃的掌上明珠,從小嬌生慣養,哪受過這種罪?於是接下來幾天,小皇帝衣食住行全是王爺親手安排,小皇帝受了驚嚇,晚上說什麼也不肯自己睡,王爺乾脆就帶著小侄子睡一張床。

  家人團聚是好事,然而紀凜可鬱悶了。王爺帶著小皇帝睡,肯定就沒有他一起睡的份,一天兩天還罷了,一連十天那邊還沒有分開的意思,被趕回自己房間的紀首領晚上鬱悶得直咬被角:你說你是他叔又不是他娘,至於天天纏在一起麼?

  忍無可忍的紀凜寫信向葉公子緊急求援,家裡有以前在宮裡待過的丫環養娘老媽子麼?趕緊請一兩個過來幫忙!

  要說葉小公子確實仗義,得了信後大吃一驚,趕緊和爺爺商量。老丞相趕著過來參見皇上,奶奶葉老夫人親自上陣,領了自己身邊的丫環老媽子一眾娘子軍趕來照顧小皇帝,才算解了紀首領的燃眉之急。

  小孩子恢復得快,養了不多久,腮幫子上的肉就開始往回增加,臉色也好了。很快復原了六七歲孩子調皮搗蛋的架勢,雖然是未成年的真龍天子,到底氣勢還是有的,稍混熟些就敢搬了凳子站上去,和吃醋的紀凜面對面大眼瞪小眼,爭奪自己叔叔的所有權。

  剛接了小皇帝的誥封,新出爐的原紀首領、現紀大將軍虎著臉嚇唬:小孩子乖,要吃奶找奶娘去,你六叔沒奶喂你,天天粘著成什麼樣子,再粘打你屁股!

  小皇帝搖搖晃晃站在凳上,勉強可以居高臨下地審視蹲著的紀凜:朕才不怕呢!朕在外頭和小叫花都打過架!

  紀大將軍好奇:哦,打贏了沒?

  小孩子老實:有打輸了的……

  紀凜不屑:太丟人了,老子小時候打架就是百戰百勝,方圓百里可是有名的小霸王!

  小皇帝伸手在臉上丟他:吹牛吹牛,人家比你高比你壯的,也能打贏?

  說到打架,紀大將軍就來勁:那是自然要有些技巧的,比如上去先揪他頭髮,要麼手裡拿一把土先撒他一臉……

  王爺從後面敲他一記頭鎚:少拿這些下三濫的江湖招數教壞我侄子。既然打架,要贏得光明正大才是,先瞄了要害上,踢他腿彎、下身,拼得挨一兩下上去使勁揍——

  伺服完月子就奉爺爺之命趕過來的葉公子在門外扶額:你們這兩個當長輩的,真倒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一點尾聲——

  紀大將軍的誥封給了,皇帝又下了給王爺平反、恢復身份的旨意。老丞相再度出山坐鎮,王爺和自己的舊部聯絡上,南北聯合,開始向京城進軍。

  嚴姓皇帝到底沒支撐住,最後還是給趕了出京城,本人也帶了傷,潰退回西北,一路鬱悶又加上箭創發作,活活把自己給鬱悶死了。

  紀大將軍護送,王爺陪著小侄子回京復位,後來又查了當年紀家滿門抄斬其實是受了連累,於是皇帝下旨給紀家平反,紀凜的爺爺恢復靖國公爵位。遷葬那天,小皇帝還親自去拜祭。

  王爺的王府重新整修過,在隔壁建了大將軍府,於是紀大將軍只要有興致,就可以跳過牆頭去王府繼續耍流氓,鑑於他其實也沒有沒興致的時候,所以他的將軍府十天倒有九天半是空著的。

  天下平定,葉老丞相年事已高,決定還是回老家頤養天年,留下孫子一家在京任職,葉小公子做了葉太傅,夫人頭胎生了位小姐,滿週歲的時候王爺和紀大將軍陪著小皇帝去赴週歲宴,小皇帝看見比自己小的嬰兒很是喜歡,抱著在屋裡轉來轉去。幾個大人頭腦一熱,王爺作為長輩給小皇帝和葉家大小姐訂了娃娃親,新晉准國丈爺葉太傅擔憂:若是將來大小姐不願意怎麼辦?王爺想想,再補充一條:大小姐成年後不願意的話,盡可反悔沒關係——

  該交代的都交代得差不多了,俺喜歡狗血又俗套的大團圓結局。

  到此為止,HAPPY END~

  番外

  關於王妃的問題

  因為紀大將軍天天往王府跑已成慣例,於是王府下人經常開玩笑說:今天王妃又來了~

  傳到紀凜耳朵裡,本人嘖嘖:什麼王妃,怎麼說老子也該算是駙馬!

  王爺鄙視:戲文看多了吧,本朝沒有駙馬這個官銜!

  紀大將軍嘿嘿:官銜皇帝封了不就有麼,你別說,小皇帝那天還說要尚公主給我呢。

  你就扯吧!他們家皇子有,公主可一個也沒有,就算等小皇帝長大了生一個嫁他,算算未來皇后的年齡,至少要40年才娶得到,到時紀大將軍的年紀……一樹梨花壓海棠,他願意人家公主還未必願意咧。說不定在那之前,紅白喜事就可以跳過紅的直接辦白的——

  紀凜不懷好意地笑:誰說沒有公主,不是有現成的信陽公主麼?

  王爺:胡說,本王都沒聽說過有這麼一號公主。再說信陽是我的封……!!

  ……

  ……

  於是那天晚上紀凜很難得的睡在大將軍府……

  ******************************

  冒充番外的片段二:

  紀凜是個外表正直內裡一肚子壞水的流氓,這點王爺早就看透了,但是既然做了大將軍,該注意的還是要提點他注意,以防哪天被御史參一本。考慮到江山易改,本性難移,王爺鄭重警告:私底下流氓就算了,當著眾人面的時候,你給我收斂一點,不要看見本王就笑得跟叼了雞的狐狸一樣,有失體面!

  頭幾天紀大將軍老實了很多,這天退朝的時候,他和王爺一起走。挨得一近,老毛病犯了,看看四下無人注意,湊過去在臉頰上偷親一個。

  王爺本能反應,一拳揮出,「哎呀」一聲,正中。

  第二天,紀大將軍頂著烏黑的右眼眶,滿不在乎地堅持上朝。

  葉太傅大搖其頭,見到王爺時,勸道:揍人不要緊,隨你打哪裡,只是何必打臉叫人看見,這等招搖過市,實在有傷風化。

  王爺有些不好意思:不過嚇唬他一下,沒想著能打中,誰知這小子那麼老實都不躲。

  葉太傅退了朝看見紀將軍,再次大搖其頭:我說你既然要偷香,偷了還不趕緊跑,這麼老實地等著挨揍做什麼?

  紀凜摸摸黑眼圈,十分委屈地道:防是防了,誰料到他這次竟然用左手?!

  ……(王爺:我右手拿著奏摺呢!)

  **********************************

  冒充番外的片段三:

  紀凜一直自認對某事很有探索精神,什麼新鮮玩意都想拿來試試,可惜另一個很沒有進取心的人對他的興趣反應相當冷淡,紀大將軍一肚子怨言:老子夢想要試遍的龍陽十八式,都兩年了還沒試到一半!

  這天非常難得,王爺跑到將軍府來串門,看紀大將軍親手種的花。當然,堂堂王爺是不會做翻牆爬樹這等沒品之事的,他走正門。

  在紀凜的屋裡王爺發現只長錦盒,物主笑得賊兮兮的,就是不說是什麼。雖然想也知道不會是什麼好東西,架不住好奇心的王爺還是打開了。

  一看之下,王爺忍不住嘴角抽搐,裡頭臥著支長玉勢,足有一尺來長,徑圍也只比成年人的小臂細了一圈。偏那個不會看臉色的還拿了出來嘖嘖稱讚:你瞧瞧這玉的質感,這雕工,和真的一模一樣。本來是想晚上帶過去玩的,不如你現在帶回去算了。

  留給你掛在帳子上對著自卑不更好!王爺用力把扭曲的臉矯正回原樣,接過玉勢,右手一翻,玩短棍一樣翻了個棒花,看看紀凜的腦袋,再看看玉勢,哼道:是不錯,夠沉,夠硬。

  紀大將軍眼看這拿某物如拿狼牙棒的架勢,流著冷汗趕緊奪去收起來,再不拿走,下一刻這東西就要改X器為凶器,直接招呼在他頭上了!

  ……另一半太具攻擊性,有時也很頭疼的。

番外二

  片段四(是四來著吧?= =)

  王爺要去北方巡視,算算日子,光來回路程就要花兩個月,紀大將軍不樂意了,留他一個人獨守空……咳,這可怎麼受得了,於是非要一同去。

  王爺不同意,又沒你的事跟去幹什麼?結果小皇帝得知,很爽快地同意,一道聖旨准了。看著紀凜快樂地收拾行李,氣得王爺直冒泡:胳膊肘往外拐的小子,誰才是你親叔?!
  還沒到北疆紀大將軍就後悔了,北方酷寒,還不到立冬時候,竟然就開始飄雪,一路騎著馬寒風直往衣領裡灌;下了馬坐車,是沒風了,結果手腳凍得冰冷麻木,苦不堪言。
  王爺心情大快:叫你非要跟著來,這下英雄變狗熊了不是?
  半路休息的時候,王爺跑進車裡看他,紀凜呵著手腳說冷得厲害。取笑歸取笑,可不能真把大將軍凍病了,王爺摸摸額頭:不發燒啊。紀大將軍把手往他臉上一貼,冰得王爺差點沒跳起來,怎麼這麼涼?!
  為什麼王爺身上就不涼?相當不平衡的紀凜把手往王爺衣服裡伸:幫忙暖和暖和!
  放手放手,什麼樣子!王爺掙扎,可是另一個哆哆嗦嗦湊上來的貼緊了無賴:暖一下就好,聲音太大小心外頭聽見……
  看看紀凜瑟瑟發抖的可憐樣,算了,借他取一回暖吧,光天化日之下還能做什麼?
  暖來暖去,等王爺發現自己衣帶全開,就算馬上跳車逃跑都來不及的時候,才恍然醒悟:他X的,上當了!
  ……另外,對某人的道德觀不能要求太高。
  ******************
  片段五:
  (這個片段沒有小攻出場)
  紀大將軍和王爺之間的關係已經是公開的秘密了,然而王爺本人死活不肯承認。
  紀凜作了大將軍,論功行賞,他的部下當然有份,老楊也是山賊變官兵的其中之一。
  這天王爺又到將軍府串門,看見一干人等圍著愁眉苦臉的老楊,似乎在聊什麼,於是湊過去好奇地問:出什麼事了?
  眾人七嘴八舌解釋,王爺弄明白了,老楊看上某家姑娘,年方十七,溫柔可愛,頓時很有非她不娶的意思,可是人家小姑娘對他好像不大感興趣,大家正在幫忙想辦法。
  王爺搖頭:你都三十開外了,人家十七歲的姑娘,不樂意也情有可原。
  老楊冤:王爺我今年才十九。
  王爺差點一頭撞上地面,長得這麼滄桑,搞半天還未滿二十,那你以前跟著他們亂叫什麼陳老弟!
  話是這麼說,忙是要幫的,王爺叫人回王府找了幾件小巧精緻、女孩兒喜歡的飾品,給老楊讓他討好小姑娘用。
  老楊感激又不好意思收:這些東西都挺貴重的,還是王爺留著送給意中人吧~
  王爺不在意:這些小巧物件都是姑娘家用的,留著也無用。送給紀凜做什麼,他一個大男人帶上豈不鬧笑話?
  眾人皆側目,王爺一頭霧水:我說了什麼奇怪的話麼?
  ……沒。 <PIXTEL_MMI_EBOOK_2005>35����������������������������������������������������������</PIXTEL_MMI_EBOOK_2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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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 bake088 時間: 2013-01-07 22:25:16
※ 看板: bake 文章推薦值: 0 目前人氣: 0 累積人氣: 1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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