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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間毫不起眼的房子。
準確的說，它似乎不是一幢屋子。

它有個形同虛設的門。
就像是老舊西部片裡的酒吧，那開起來還會帶著吱喳聲音的木門。
在它斑駁的圍牆上還可以看到不知道幾世紀前就已經鋪滿的長長藤蔓。


而在座椅最後方的放映機，因為腳架缺了一腳還用磚頭墊著，下方還放著散落一地的膠卷

和電線。

那個男人坐在椅子上似乎已經過了許久，
久到白幕上只有放映機投射出的白光，而放映機正呀呀的哀鳴著。

他還是沒有動作，就像是進入了自我意識的投射，看著白幕愣愣的發呆。

太陽還是高掛在天上，末日還是不會降臨。

他拔起了放映機的電源，抬頭望向了天空。

那時候拆除電影院時他特別挖出積蓄，同時向朋友借了錢，在怪手拆除到一半時肉身衝了
進去。
這天花板是空了，地板也塌了。
他僱了人來幫忙整理破牆磚瓦，清出一小塊的空間。
擺了座椅，修了修那台年紀比他大的放映機，張開白幕。
就這樣，日復日，年復年。


－

那是一個男歡女愛只存在在那片白幕上的年代。
很多的情節只會出現在那場幾個小時的夢想，
然後出了戲院，就還是自己的生活。

李海宇也是其中之一。
比較起來，他還是算好運的人。
至少，他不必睜開眼睛就是農田，看著老天臉色吃飯，晚上回家就是吃飯睡覺。

在電影情節趨於沉默時還可以聽見後方放映機那細碎的機器聲。

那時候的電影不是天天上映，在特別的周末時才會多了些擁擠的人群。
學生時代的他總喜歡拿著上一餐的餐費，呼朋引伴的去戲院坐著。

有些電影他看不懂，有些他不喜歡看，
但他喜歡戲院給他的感覺，那偶爾嘈雜，偶爾歡笑四起，又偶爾帶著花花世界的傾羨。

他看著那電影世界裡的男女之情，不甚理解。
為什麼他會愛上了她，又她為何要讓他苦苦等候。

他很好奇什麼叫愛，於是他問了同學什麼是愛，得到的回答通常是千篇一律。

「接吻就好了啊。」承中是這樣說的。

「我也不知道耶。」聖傑這樣說。

「愛是每天都去跟香腸伯賭香腸。」東昇這樣說。

「愛就如同滔滔江水，等你愛到一個人就會懂。」自稱愛情專家的允宇是這樣說的。

「阿你們愛過一個人嗎？」海宇這樣一說，大家都瞠目結舌。

「沒有。」好一個異口同聲。

海宇搖頭苦笑。
他上次最接近除了家人以外的異性是在上個月搭公車去市場買冰的時候，
旁邊坐了一個穿著綠色制服頭上有髮夾的湯麵頭女生。


食不知味的吃完冰，回去時還搭到反方向的公車，海宇不明白自己是怎麼了。

他只記得，那個女孩的衣服上有個清晰的雨字。
還有，眼角那顆微笑痣。


－

他不知道為甚麼會這麼巧。
他以為巧合只存在電影裡面。

他的同學好奇為甚麼他今天如此寡言，雖然平常的話就不多。
只記得海宇今天說要不要看個電影，買完票之後坐下就發現他不知道為甚麼突然傻住。

正當他們議論紛紛要不要帶海宇去收驚的時候，
他們不知道在海宇前方的就是那個雨字女孩。

海宇看著銀幕，但他忘記正在上演什麼。
他似乎還可以聞到那一點點淡淡的女孩香，聽起來好像滿變態的。

他傻傻的愣在坐位上，等到散場的時候他只叫同學先回去，不用等他。
接著他回到電影院裡找尋那女孩的身影。

氣喘吁吁的回到剛剛的位置，那女孩剛起身要走，身邊跟著像是她姐姐的女人，
海宇正想著要怎麼開口，沒想到那女孩已經先開了口。

「我們是不是見過面？」那女孩的聲音比海宇想像中的甜美。

「對啊，吃冰的時候。」海宇不好意思的搔了頭。

「我是雨涵，大家都叫我小雨。」

「我是海宇，大家都叫我阿海。」

「阿海，那我回家囉，有機會下次見。」小雨揮著手，跟著身旁的女人走了出去。

海宇沒有多說什麼，他還沉醉在那個繞樑餘音中。

「小雨...」海宇在心中默念著。

那天晚上他一直想著這個名字，反覆的，直到睡著。


－

他更勤著去戲院了。
他根本不在意演了什麼，平常總是會睡著的電影也看著特別起勁。
肚子更餓了，因為錢都拿去戲院。

有次承中跟聖傑抓住了他，二話不說直接拿了符水對他嘴巴灌了下去，
而東昇則是煞有其事的口中唸唸有詞，
至於允宇的工作就是負責在旁邊解釋為甚麼要這樣做。


「師父說，你是中了戲魅的妖術，喝這符水三天就可以解。」

「你們幹嘛啦！」海宇掙脫他們。

「我們看你整天這樣跑戲院，感覺很奇怪。」允宇說。

「阿你們怎麼不會問我就好。」海宇翻了白眼。

「阿誰知道你怎麼了。」聖傑這樣說著。

「我背師父的詞很久耶。」東昇在旁邊喘氣。

「所以你到底這麼常跑去戲院幹嘛？」允宇這樣說著。

「啊，就...」海宇語塞，這反而讓大夥更加好奇。

「是不是看上賣票的小欣吧。」允宇狡黠的臉，讓海宇更加緊張。

「沒有啦！」海宇把他推開。

「還是阿玲啊？就是那個放映師的女兒。」東昇說。

「我覺得是另外一個賣票的柔柔吧，感覺。」原本在旁邊默不坐聲的承中也開了口。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的好不熱鬧，海宇在中間脹紅著臉。

「所以你那天回戲院幹嘛？」允宇說了這句之後，海宇的表情微變，允宇看見之後馬上感
到事有蹊翹。

「沒有...」海宇一臉驚恐的看著允宇。

「抓到了齁，哪個女人，跟我們分享一下。」



「怎樣，下次我們一起去看啊，我們幫你鑑定。」允宇接著說，於是大夥今天晚上的行程

就決定是戲院，反正明天禮拜天不用上課。

而海宇則是尷尬的不知道該怎麼辦，一臉苦笑看著滿腔熱血的同學們。


－

海宇呆呆的看著眼前的小雨，他如果會鑽地技能的話可能現在就馬上施展了。
大概在三分鐘前電影演到男女主角接吻的那幕時，允宇拍了拍前面小雨的肩膀，
然後告訴她海宇很喜歡她。

於是，剩下的電影海宇全都不知道要怎麼辦，他只能等著燈光亮起，然後大夥散場。
更悲慘的是燈光亮起時允宇和其他人早就逃之夭夭，留下小雨跟他大眼瞪小眼。

「呃...」海宇看著小雨結巴著。

「電影好看嗎？」小雨對著他微笑。

「我忘記了。」海宇搔著頭。

「剛剛看的耶。」小雨噗的一聲笑了出來，而海宇也跟著笑了出來。

小雨轉頭向跟著她一起來的女人說了幾句話，那女人先離開了。
戲院裡就剩下他們兩人，而海宇顯得更緊張了。

「你住哪裡？」小雨問。

「建國路...」

「這麼巧？」海宇沒說的是上次他跟著她走了一段路。

「要不要...一起走？」海宇鼓起勇氣。

「好啊！」小雨的眼睛變成了美好的彎月。

一路上，海宇沒有多說什麼話，他怕一說出話就會說錯，而小雨只是輕輕的哼著歌。
他想起那些電影場景裡，男女主角單獨相處的樣子，他不懂為甚麼男主角總是可以
簡單的說出一些浪漫的話，明明這種時刻是連講話都會怕咬到舌頭的時候。

「你常常看電影嗎？」小雨隨便找了話題。

「對啊，妳呢？」

「我很喜歡電影呢，那你喜歡哪部？」

「女主角有小雀斑，笑起來很溫暖的那部。」海宇隨便講了一部。

「像我嗎？」小雨微笑看著海宇，那個瞬間海宇心裡的小鹿應該撞死了。

「對。」

「你都這麼會說話嗎？」小雨看著海宇扭捏的樣子大笑起來。

「沒有。」海宇不好意思的抓了頭。

「阿海，你知道什麼叫愛嗎？」

「啊？不知道耶。」

「每次看電影看主角們都說他愛誰，誰愛他，我都不怎麼懂。」

「我有個同學說，接吻完就知道什麼是愛了。」海宇想起允宇的話。

「真的嘛？」小雨看似興奮的說著。

「我不知道，可是他說他是愛情專家。」

「所以他懂愛嗎？」

「他都說他懂。」

「我們該相信他嘛？」

「什麼意思？」小雨停下腳步，阿海不解的看著她。

「阿海，閉起眼睛。」阿海的心跳在加速，他好像明白些什麼了。

「下來一點。」小雨的髮香填滿了海宇的鼻子。



再次睜開眼睛時，海宇看著面前同樣也紅著臉頰的小雨，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剛剛因為接吻而牽起的雙手卻捨不得放下，阿海本來想問要不要再來一次，
可是這要求太像是變態了。

「阿海，所以你懂什麼是愛了嗎？」小雨低下頭。

「好像，有點。」

「以後的禮拜六，我都會去戲院，要不要一起去？」

「好。」

「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

「那我先回家了。」

海宇看著小雨開門的背影，沒有說話。
他摸著左邊胸口，那心臟跳得厲害，剛剛失控到覺得差點就會跳出來。
順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唇，那軟嫩的觸感還像是上一秒而已。

所以，這就是愛嗎？


－

那次之後，海宇總是會在禮拜六晚上準時出現在戲院。
偶爾，小雨身旁會那個像姐姐的女人，有時候則是小雨單獨出現。
若是小雨單獨出現，那海宇就會陪她坐。
那次又遇到男女主角接吻的畫面，海宇緊張得冒著手汗，然後默默的牽起小雨。
他有些擔心他的手汗太多，但是小雨只是對著他微微笑。

在散場後海宇總是會陪著她回家，然後怯生生的牽起小雨的手。
離別前他們會有離別之吻，淡淡的，接著小雨會轉身上樓。

他們就這樣持續了一段甜美的關係。
那是海宇最幸福的時候，特別是牽著小雨的手，感受她溫暖如太陽的笑容。

偶爾小雨會調皮的叫海宇背著她回家，而海宇每次都背著她氣喘吁吁。
又偶爾，小雨會在接吻時輕輕的咬了海宇的舌頭，讓海宇會小聲的叫了出來。

而那天，
小雨走在路上，曖昧的看著海宇。
海宇感到很緊張，他沒看過小雨有過這樣的表情。

「今天，爸媽還有姐姐都出去了。」海宇緊張的點頭，卻沒說話。

「要上來嗎？」小雨看著海宇。

海宇不知道該做何表情，他知道，他有聽允宇對他說，關於大人的那些事情。
可是他不知道到底要怎麼做，而且說不定小雨只是要他陪陪她。

「好。」

那是他第一次進到女生的房間，他本來以為房間裡會充滿粉紅色的東西，他聽允宇說
女生都喜歡粉紅色。但是小雨的房間很乾淨，一個簡約的書桌，一個衣櫃，還有書櫃，
和一張單人床。沒有多餘的東西，就像是小雨本人一樣，簡簡單單的。

他坐在床上，接下剛剛小雨遞過來的開水，可以看出他們彼此都很緊張。

小雨躺在床上，而海宇則是坐在床邊跟小雨瞎扯，也許他們都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情，
但是雙方都沒有多做表示。

小雨說她累了，拉著海宇的手過來枕在頭下。
兩人深情的對望著，沒有誰開口說句話，但卻是個美好的時刻。

海宇緩緩的吻了小雨。
像是蝸牛一樣的，慢到幾乎看不出動作。

那瞬間他才懂了允宇說的到時候你就會懂了。

他緩緩的抱著小雨，撫摸著她的腰。
從輕吻轉而深吻，讓身體去控制大腦。
他可以聽見小雨低聲的呻吟，他可以感受兩人分享彼此的喜悅。

他的唇從小雨的唇離開，到了她脖子，鎖骨，耳朵。
那灼熱的氣息充斥在兩人之間。

那難耐的氣息讓海宇拉開了小雨的衣服，
在他脫下後，小雨緊緊的抱著他。

「你會一直都愛我嗎？」

「會。」

那炙熱的狂吻讓兩人都陷入瘋狂，
他們從來沒想過屬於彼此是如此美好的事情。

在小雨的呻吟中，海宇讓自己努力的保持清醒，但他發現他做不到。
他只是一直擺動著身體，讓身體帶領自己。

他還記得，那是此生最美好的夜晚。
不屬於性，不屬於他，不屬於她，屬於他們。







－

「你會一直都愛我嗎？」

「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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