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XforeverX (JeffC)
標題 [創作] 這不是我女兒
時間 Tue Jun  3 18:35:20 20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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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以為,真正的恐懼,是失去。直到那一天,我才明白——更可怕的,是當你看著她
站在你面前,叫你媽媽,卻覺得她不再是你的女兒。

雨彤出事,是在國二那年。那年冬天特別冷,學校裡流感盛行,她也在咳嗽,我原以為她
只是累了。直到她開始問我一些奇怪的問題。

「媽,你相信世界上有靈魂嗎?」

她只是笑,說是同學聊到碟仙,說有人真的玩到碟子會動。我警告她不要亂來,她嘴上說
知道了,卻在一個週日下午,被我撞見她和幾個同學關在房裡玩碟仙。

她的手搭在碟子上,臉色發白。碟子動了,同學們驚呼,我衝進房間時,她正低聲說:「
請妳留下來。」

我當場把紙撕了、碟子摔掉,把她朋友全趕走。她看著我,眼神空空的,卻沒哭沒鬧,只
說:「她說會再回來。」

那晚開始,雨彤變了。她不再愛講話,也不再抱怨數學作業。她會對著鏡子自言自語,會
凌晨站在陽台喃喃低語:「她說她會把東西還給我。」

她開始畫一些圖案,用紅筆,一筆一劃像是某種咒語。她筆記本裡的字跡變了,不再像她
原來的字。我問她那是什麼意思,她說那不是她寫的,是「她」寫的。

我開始懷疑她精神出了問題。帶她看醫生、心理師,甚至神經科。醫生說她身體沒異常,
大腦也正常,心理師則說她可能出現解離反應,是一種潛在的創傷造成的症狀。

但我知道,不是那樣。

有天凌晨三點,我聽見她開門。我衝出去,她正光著腳,走向陽台的欄杆,低聲說:「如
果我下去,她就會把東西還給我。」

我衝過去抱住她,心裡發寒。

後來,我聯絡了她的朋友亭妤。她說,那天玩碟仙,是轉學生方晴帶的頭。她準備好所有
道具,還強調要「寫上一個靈的名字」。她說這樣才能叫來真正「會說話」的靈。

當她們問碟仙「你是誰」時,碟子寫下:「我等很久了。」

第二天,方晴就退學了。沒有留資料、沒有轉學證明,就這樣消失。

雨彤的情況一天比一天詭異。她開始出現兩種聲音說話,一種是她自己,另一種低沉得不
像小孩。我問她那是誰,她說:「她只是借我一下。」

我開始懷疑,是有什麼東西,真的進入了她的身體。

我輾轉透過一位鄰居,找到一位住在北投的老先生。他年輕時做過法會、也懂一點命理,
後來退休,低調地幫人看看「卡到陰」的情況。

那天我帶著雨彤的照片去找他,他看了幾眼後說:「不是兇靈,也不是附身,是兩個靈魂
卡在一起,像是……共住。」

我問:「那她是不是已經不是我女兒了?」

他搖搖頭,「不是沒了,是退到後面去了。前面這個,是她自己讓進來的。」

我不敢相信,「她為什麼要這麼做?」

他沉吟了一下,說:「有時候,人心一寂寞,會開個門讓別人進來。尤其是小孩,想被了
解、想被保護的時候——如果剛好有另一個靈魂也在找歸宿,就會靠過來。」

我問他怎麼辦。他說這不是用符咒就能趕走的,「這不是驅邪,妳女兒不想她走,她們就
會綁在一起。」

「那我怎麼救我女兒?」

他看著我,眼神比我還疲憊,「要讓她願意自己回來,得讓她知道妳會等她、會聽她說話
。只有這樣,那靈才會願意放手,因為她知道——她不是唯一願意愛妳女兒的人了。」

他給我一張符,說不是用來驅靈的,是保護孩子的心神用的。「三天內別讓她獨處太久,
也別逼她講話,讓她慢慢想起自己是誰。三天後去找山腳下的李阿婆,她有辦法讓妳女兒
,自己想起自己是誰。」


我聽了他的話,去了山腳下找一個叫李阿婆的人。

她住在山腳下一間紅磚屋裡,眼神銳利,開門第一句話就讓我全身冰冷。

「她還沒全走,但也不是原本那個了。」

她帶我進屋,燒香、唸咒,然後說:「她讓那個靈留了下來。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因為需
要。那靈不是惡意的,她只是……想要一個名字、一個位置、一個能夠被當作『誰』來對
待的身份。」


「而妳女兒——心裡有縫。」

我聽得胸口發緊。

「她覺得妳不懂她,妳總是太理性,總是要她聽話。她心裡的孤單,那靈看見了。」

她遞給我一面銅鏡。

「三天後月最暗時,帶她來。我會讓她看見她自己。」

那三天裡,我幾乎寸步不離地守著她。我不再像以前那樣催她吃藥,也不再逼她說話。我
只是靜靜地陪著她,像她還小時候一樣,幫她綁頭髮、講睡前故事、早上幫她折制服袖口
。她不太說話,但眼神裡的敵意慢慢退了下去,像退潮。


第三天晚上,我們一起上山。那天是陰曆廿九,整個夜空沒有月亮,只有滿天濃厚的雲像
蓋棉被一樣壓著山頂。

李阿婆已經準備好。她在地上畫了一圈符陣,點了三根長香,將那面古老的銅鏡擺在陣中
心。那鏡子泛著冷光,像一張不願說話的臉。

雨彤一開始抗拒,退後好幾步,說:「她會生氣,她不想走,她說妳會趕她走。」

我握住她的手,「妳不想讓她走,還是妳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回來?」

她眼眶泛紅,說:「她讓我覺得我不孤單……她一直都陪著我。很多時候,是她幫我講話
,是她替我擋住不想面對的東西……」

我吸了一口氣,然後擁抱她。

「可是妳不是她,妳不需要誰來當妳的盾牌。我願意做妳的靠山,但妳得是妳自己。」

她慢慢地、遲疑地走向那面鏡子。

李阿婆低聲唸著咒,香氣繚繞。霧從地面升起,像溫柔地將她們包裹。鏡中漸漸浮出兩張
臉——一張是雨彤,一張,是那個女孩。

她看起來十三、十四歲,穿著不合身的制服,頭髮亂糟糟的,眼神疲倦而空洞。

「妳是誰?」我問她。

她沒回答,只看了我一眼,然後轉頭望向雨彤。

「她真的要我走嗎?」

雨彤低聲說:「我……我不知道。」

「我沒有媽媽,沒有名字,沒有人記得我。我只是想要一個地方留下來,一個人記得我。


我走近一步,蹲下來看著她。

「我記得妳。我們會一起記得妳。但這副身體是雨彤的,這個人生,是她的。妳值得一個
屬於妳自己的名字、屬於妳自己的歸宿,而不是靠偷一個孩子的命去存在。」

她眼淚掉下來,靜靜地點了點頭。

「那……我能留下些什麼嗎?」

我把手放在鏡子上,「留一個願望給妳自己,這樣我們就會記得。」

她微笑了,第一次露出真正像孩子的表情,說:「我希望她以後不再需要我。」

下一秒,她的身影在鏡中漸漸淡去,像煙散開。

雨彤當場癱倒,我抱住她,聽見她微弱地說:「媽……我是不是回來了?」

「回來了,妳回來了。」

那一夜我們沒講太多話。她只是一直握著我的手,像怕我也會不見一樣。

接下來的日子,她開始慢慢恢復。她還是怕黑,還是做惡夢,但她會告訴我她夢見了什麼
,她不再躲進自己腦子裡。

有時候,她會在房間角落放一個小紙人,說是「給她一個位置坐」。我不反對,我知道那
不是迷信,那是她在用她自己的方式,記得一個孤單的靈魂。

有一天她問我:「她會不會投胎?」

我說:「會。她把願望留在我們身上了,我們會幫她帶著走。」

她想了想,說:「那我希望她下次,可以被媽媽抱。」

我緊緊抱住她。

「妳也是。」

窗外陽光灑進來,我終於看著她,不再恐懼,也不再懷疑。

她是我女兒。

這一次,我不會再讓她走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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