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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與士官長不相見已有二年餘了，我最不能忘記的是他的背影。

那年冬天，老旅長退伍了，士官長的秘密也曝光了，正是禍不單行的日子，

我從台北到湖口，打算跟著士官長洞八回家。到湖口見著士官長，

看見滿院狼籍的內務，又想起屆退人員座談會，不禁簌簌地流下眼淚。

范上士說，“事已如此，不必難過，好在天無絕人之路！”

回家變賣賓士、重機，范佐民還了虧空；又借錢簽了本票。這些日子，

士官長家中光景很是慘淡，一半為了職棒簽賭，一半為了護膚店。串供完畢，

士官長要到土城暫住，我也要回到台北唸書，我們便同行。

到台北時，有朋友約去豆干厝，勾留了一日；第二日上午便須坐捷運到北車，

下午上車南去813。

士官長因為事忙，本已說定不送我，叫813醫院裏一個熟識的護士陪我同去。

他再三囑咐護士，甚是仔細。但他終於不放心，怕護士不妥貼；頗躊躇了一會。

其實我那年已二十歲，國軍813醫院已來往過兩三次，是沒有甚麼要緊的了。

士官長躊躇了一會，終於決定還是自己送我去。我兩三回勸他不必去；

士官長只說，“不要緊?，你自己去不好！”

我們下了捷運，進了北車。我買票，他忙著照看行李。行李太多了，

靈機一動想辦法逃票，才可過去。他便又忙著和車長吵逃票。我那時真是聰明過分，

總覺士官長說話不大漂亮，非自己插嘴不可。



又囑托旅部好好照應我。我心裏暗笑他的迂；旅長等那些高勤官，他們只認得錢，


托他們直是白托！而且我這樣大年紀的人

，難道還不能料理自己麼？唉，我現在想想，那時真是太聰明了。



走到那邊月台，須穿過鐵道，須跳下去又爬上去。士官長熱炒吃太多，是一個胖子，


走過去自然要費事些。我本來要去的，他不肯，只好讓他去。我看見他戴著軍帽，

穿著陸軍軍便服，肩膀上掛了十幾年的一粗三，蹣跚地走到鐵道邊

，慢慢探身下去，尚不大難。可是他違規穿過鐵道，要爬上那邊月台，就不容易了。

他用兩手攀著上面，兩腳再向上縮；他肥胖的身子向左微傾，

再用鬼眼斜眼偷瞄有沒有人看到他違規。

這時我看見他的鬼眼，我的淚很快地流下來了。我趕緊拭乾了淚，怕他鬼眼看見，

也怕別人看見。我再向外看時，他已抱了12杯CoCo都可往回走了。過鐵道時，

他先將12杯飲料散放在地上，自己慢慢爬下，再抱起CoCo走。

到這邊時，我趕緊去攙他。他和我走到車上，

將兩大袋飲料一股腦兒放在我的軍便服外套上。於是撲撲衣上的泥土，

心裏很輕鬆似的，過一會說，“我走了，到那邊打手機給我！

我有帶HTC one進營區，在部隊可以skype視訊、FB打卡。"

望著他走出去。范佐憲走了幾步，回過頭看見我，說，“進去吧，裏邊沒人。”

等他的背影混入來來往往的人裏，再找不著了，我便進來坐下，我的眼淚又來了。

近幾年來，士官長和我都是東奔西走，家中光景是一日不如一日。

他少年就簽下去，獨立支持，在營外違規做了許多副業。哪知老境卻如此頹唐！

他觸目傷懷，自然情不能自已。情鬱於中，自然要發洩在義務役身上，不停惡整阿兵；

部隊瑣屑便往往觸他之怒。他待我漸漸不同往日。但最近兩年不見，

他終於忘卻我的不好，只是惦記著我，惦記著過去會幫他撿肥皂的我。我北來後，

他line給我，line中說道，

“我在收押平安，惟攝護腺疼痛利害，舉莖提睪，諸多不便，大約大去之期不遠矣。”

我讀到此處，在晶瑩的淚光中，又看見那邪惡的鬼眼，還有深綠陸軍軍服的背影。

唉！我不知何時再能與他相見！ 也不知道要收押到何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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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編輯: MotherFucker    來自: 220.136.52.101       (07/19 16: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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