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引述《apple90101 (Dauntless)》之銘言：
: ※ 引述《deepred1202 (Joy)》之銘言：
: : 最近參與了一部公益微電影的拍攝：
: : https://www.facebook.com/ICanASD/videos/1064186843613293/
: : 內容是講一個姊姊教自己自閉症的弟弟坐公車，
: : 這個影片是改編自真人真事，
: : 片中的當事人姊姊說，如果男朋友不能接受她弟的話，就會分手，
: : 將來也打算照顧自己的弟弟一輩子；
: : 但同時也聽到許多身心障礙者的手足覺得丟臉，不想讓別人知道自己有這樣的家人。
: : 我本人是沒有這樣的手足，實在很難想像如果是我的話，我會是哪一種？
: : 各位鄉民們，
: : 如果你們有這樣的兄弟姊妹，會影響你們的擇偶條件嗎？
: : 會因此而不敢結婚嗎？


我的弟弟有腦性麻痺、自閉症和重度智能障礙，

他只小我一歲。



只要換季的時候，我弟就會不時大小便失禁，

可能坐在地上就突然尿褲子，或是躺在床上就突然大便。



他走路歪歪斜斜的，沒辦法平穩的走直線，

腳板很少能踩平在地上。



有時因為不明原因，他就會用頭撞牆。

我家在三樓，他撞頭的聲音可以大到連在二樓都聽得到。

而且往往一撞就是一整晚。



他會自己對著自己重複講同樣的一句話，

或是跟自己對話，重複我媽跟他的對話。

「還要不要撞頭？」、「不要撞頭。」

「還要不要撞頭？」、「不要撞頭。」

「還要不要撞頭？」、「不要撞頭。」

「還要不要撞頭？」、「不要撞頭。」

「還要不要撞頭？」、「不要撞頭。」

持續幾十分鐘，然後繼續撞頭。



我弟會把家裡的沐浴用品、牙膏全部擠出來沖掉，

把衛生紙一張張抽出來沖到塞住馬桶，

如果沒藏好，全新的牙膏可以在一天內報銷。



正在我打這篇文章的時候，我弟正在掐我媽，

有時他心情不好，就會攻擊別人。

而這其實是跟我媽學的，因為她曾經聽說掐了對制住這種小孩很有效，

我弟就學起來反過來掐她。

我弟還會拉頭髮，打人。


＝＝＝＝


我弟一出生就是這樣了，原因是我爸媽。

我爸因為懶，我媽都開始陣痛了，他想繼續睡覺，

反正我出生時陣痛好久也沒出來，他不想起床。

等送到醫院門口時，聽說已經出來半顆頭。



我媽說到了醫院，她在門口看到一個路過老阿罵，

老阿罵說怎麼在門口生？丟人現眼，跟她說要夾緊。

我媽居然就照做了，硬生生把我弟夾回去。



據說等到醫生來了，我弟花了很久的時間才出來，

出來時已經全身黑紫，急救了超過五分鐘，

我弟才突然哇的一聲哭出來。



從那天之後，我就注定要跟這樣的弟弟一起成長。


＝＝＝＝＝


我爸是個自大的酒鬼，每天看到他就是在喝啤酒打電動，

或是看網路垃圾小說。

他從來不拿錢回家，但是整天幻想自己要創業致富。

在我的記憶中至少有四次以上，全都以可笑的方式失敗收場。



他喜歡喝醉了，看到電視上的任何一個人，就罵他是騙子，

就是想騙錢，罵一般人都是白癡，罵做生意的都是垃圾，

我們都是好騙的傻子，

然後露出自作聰明的神情大聲喧嘩。



在我出生前，我爸開了一間工廠，

但他懶得去跑業務，整天幻想有人自己跑來找他。

我媽在工作之餘，背著公司幫他拉業務，好不容易敲到案子要做樣品，

拖了很久，我爸才交出一個油膩的爛東西。

重複數次，直到公司收攤。



他曾經做過八年的送報生，後來離職後，至少一年不工作，

然後開始幻想創業。



他開過好幾次夜市攤販，

都是買了一台機器，沒有招牌，店面沒有任何裝潢，

一張爛桌子，上面放了點吃的就這樣做生意，

然後怪人怎麼都不上門。

回家也從沒研究過如何改進，就是喝啤酒和打電動。

等到賠光了，在幾十萬元的機器二手賣掉。



他不屑加盟業者，認為都只是要好處全拿的垃圾，

他嫌夜市的攤販賣的東西都爛，便宜成本的垃圾賣很貴騙人錢，

但從來沒搞懂過人力成本、店租和電費。



他曾經接受我叔叔幫助，在夜市麵包攤幫忙送點原料，

我叔叔給他不成比例的薪水，但他還是沒拿錢回家。

他沒有跟我叔叔學經營麵包攤，堅信我叔叔要坑他而離開。



他曾經在我媽親戚介紹的瓦斯行工作，

瞧不起其他水電工，但自己怎麼樣也考不上水電執照。

相信該親戚汙他薪水，跑去跟全家族對峙大罵，

卻在全家族面前出醜，被發現根本看不懂薪資單。



他喜歡在床上抽菸，邊抽邊睡。

直到在瓦斯行工作時，

他留下的菸頭引燃主臥室的床，燒掉整間房子。

他失去瓦斯行的工作，差點被依公共危險罪起訴，

在法庭上還不停辯稱「他平常有抽，但那天沒有。」

直到那次，他才停止在床上抽菸。

那一年，我大四。



只要生活不順，或是跟我媽吵架，

我爸就會甩門而出，在外面遊蕩半個小時以上，

繼續買更多的啤酒。



我媽是個迷信、易受騙，精神狀況不穩的屯積症偏執狂，

我們家曾是一個垃圾屋，裡面堆滿了我媽囤積的垃圾。

她每次結束一學年的代課後，就會把所有的教科書、

教師手冊、學生資料、學生不要的書，

甚至鉛筆盒、大隊接力棒等，全部帶回家，然後隨處亂塞。

每年重複，年年如此。



我們家以前見不到地板，

地板上都是塑膠袋，紙屑，還有各種廢棄物，

甚至各種發臭的廚餘。

全都因為她說「這些都是有用的」而留下來，

要是丟了，她會哭泣、爆怒、罵人。



她的東西永遠都是亂丟，

但永遠都怪我，因此我學會了把自己東西都藏起來。

她常常怪我們怎麼不幫忙整理家裡，

但根本沒有人知道甚麼是整理，

哪些又是「亂動她的東西」。



她從來不整理這些東西，

只有每年春節前會隨便收一收，

因為她很迷信，過年不整理會衰整年。



因為我們家的髒亂，我從小都是跟蟑螂一起吃飯的。

蟑螂會在我們的餐桌上自由的奔跑，

偷吃盤子裡的東西，桌子上甚至因為太亂很難放上晚餐。

說到晚餐，我媽做菜經常是沒煮熟的。



火災後，我整理我們家的廚房。

廚房裡，有放了15年的醬油，

從1992年擺到2011年的燕麥，

冰箱塞到滿出來，放了數年的食物。

還有各式各樣驚奇的東西，

以及滿滿一層的蟑螂屍體、蟑螂屎和油垢。


我弟在家裡，最喜歡做的事情，

就是撕我媽的書和文件，

或是拿筆亂畫我媽的東西。

她永遠學不會收好，

只會每天回家崩潰大吵大鬧。



我家一直持續這樣，

直到火災燒了我們家。



火災後，我家重新裝潢，

我媽留下一間藏寶室，廚房重新整理。

我躲在自己的房間裡，外面一度被火災淨化的環境，

現在又逐漸開始堆積，幸好我眼不見為淨，

而且應該不會像以前那樣嚴重。


我媽非常的迷信，經常要去算命、改運，

不知道花了多少錢。

我家的電話號碼，有天突然被她改掉，

因為有算命告訴她電話號碼也能改運。

她的手機末三碼是444，也是算命要她改的。


她每年都要跟直銷花十萬以上去買用不到的垃圾，

只要保險業務隨便與她閒扯，她就會買下付不起的保險契約，

過一兩年後再大罵保險業者都是騙子，根本沒有保障，她要解約。



我爸跟我媽兩個人的信用卡都是刷爆的，

我爸跟親戚以經累積借了上百萬錢，從來沒有還。

我爸背著我媽抵押房子借錢，60萬沒有下文，

他還欠了至少二十萬以上的交通罰單沒有繳。



＝＝＝＝＝


從小，我的生活就是建立在照顧我弟之上。



小學的暑假，我爸媽會帶我弟到處求神問卜找密醫，

我一個人丟在家裡，跟我爸撿來的垃圾電視機，

看著偷接的第四台，直到我高度近視。



我小學下課就是一個人走到圖書館，自己借書來看，

直到晚上七八點有人帶我走為止。



我媽晚上都在補習班兼課，

小時後，我爸晚上有空的那幾年，他會回家打電動，

讓我在旁邊看。

當我媽回來時，再跟我媽一起罵我不念書。

其他幾年，我晚上一個人在家陪我弟。



我沒有自己的生活，週末我爸媽永遠都不在家，

我得留在家裡陪我弟。

直到大學以前，我週末都是在家裡陪我弟渡過，

我以前沒有甚麼朋友，也沒有時間交朋友，

我媽經常罵我是孤僻的怪胎。



我爸媽每隔幾年就會談一次誰付我生活費，

但是每週要去拿生活費時，

我都得忍受我爸媽的白眼，

還有他們不停的推託誰來付錢，沒有例外。

國中有一陣子，我的生活費很不穩定，

我都是跟班上女同學要他們吃不完的便當。

國中女生常常食慾不穩，

我跟兩三個人要就能湊到一個便當的分量。



我都跟同學說是因為我想存錢買書來看，

一部分也是真的。我兩周能拿到一周的生活費，

我跟人要一個月的飯，就能存到兩周的錢。


＝＝＝＝＝

我以前以為牙膏、衛生紙都是很貴的東西，

一般人買不起。

我以前以為衣服超過一百塊都是高級品牌，

百貨公司下面的地下街是上流社會才能消費的。



我盡可能不造成家裡負擔，我幾乎沒有要求買任何東西。

我沒有在青春期跟他們吵嘴。

儘管如此，

我爸媽還是認為都是我的錯，我是不孝的垃圾。



國中暑假時，學校發下推薦讀物名單，

兩百多本的書，我媽堅信那是必讀書單，

而且一定要寫讀書心得。

她把我關在家裡一整個暑假，不放我出來。

她幾乎買到所有書，逼我一定要寫讀書心得。

無論我怎麼講理都沒用，因為我暑假結束還沒寫完，

我媽還瘋狂暴怒的痛罵我不長進，逼我開學後繼續寫。

開學後，我媽不停催問我老師怎麼沒有批改，要我主動問老師，

一點上進心也沒有。

她不知道當我把讀書心得交給老師時，老師那看到神經病的鄙夷眼神。

整個學期，她每週都要為此罵我兩次，每次一個小時以上。

我不停的懇請級任老師去跟我媽解釋，直到幾乎整個學期結束她才跟我媽連絡。



我媽不停的吹噓她當年在校永遠是第一名，

而我只是個成績中段的垃圾，廢物，怎麼養出這種狗東西。

儘管我後來發現她念的學校根本是不怎樣的專科。



她看到我寫的字永遠都不滿意，會莫名其妙的崩潰哭鬧，



她會指著我的英文或中文的字，要我一遍遍的擦掉重寫，

甚至有用手指挖我的眼睛過，被我避開。



她國一突如其來的要我插班補習英文，我以前從來沒學過英文，

別人的進度都至少超過我一年，

我根本不懂課堂上在做甚麼，成績永遠最後。

我媽看到我的英文成績又會繼續抓狂，開始胡扯她當年英文有多好，

我怎麼能這麼蠢，都是我爸遺傳的，

我多麼不要臉，丟人現眼，

然後扯到她命怎麼這麼苦，我弟這個禍害災星，

把她跟我爸的陳年燗事拿出來罵，逼我站著看她繼續連罵一小時。



我媽厭惡我念英文的口音，還有不流利的語調，

這又是我廢物的另一個證明。



很長一段時間，我對英文有嚴重閱讀障礙，

光是看到英文字，要我念英文，寫英文，

我就會全身發抖想吐。



每週，每天，每個月，每年，我就是這樣度過的。



我國中抓爛了自己的左手背，在上面灑鹽。

我考高中那年，在我左腿拿美工刀砍下四道15公分的傷口，

看著血從肌肉流出，沒有任何感覺。

現在一道已經看不見了，另外三道會跟我一輩子。



高中有人要搓和我跟當年喜歡的學妹，

當學妹問我喜歡她嗎？我告訴她沒有那回事，

光是想到我的家裡的情況，我就甚麼都不敢回答她。



即使是我考大學那年，我媽也沒放過我，每天重複著這樣的折磨，

我媽威脅我絕對不能念私立，也絕對不能念台北以外的學校，

不然就自己去死吧，她沒有錢。



我那年考上政大，這有甚麼意義？

沒有意義，都是他媽的狗屎，

我的人生就是一場笑話。


＝＝＝＝＝


在我上大學後，災難還沒有結束，

我讀的不但是文組，還不是熱門科系，

我媽找來全部親戚，至少九個人圍著我痛罵，

從下午罵到晚上，當狗一樣的痛罵，要求我轉系。



但是就算我同意也無用。

我大一已經算是精神崩潰了，完全無法念書，

在期末勉強只有三分之一當掉，

躲過政大二一的規定，這樣的成績是轉不了系的。

我後來自己去看過精神科，確認有憂鬱症，

現在應該是好了。



我爸媽都沒念過大學，但堅信大學一定有會寄給家長的成績單，

為了這件事情，他們連續好幾學期末都要失控爆走，

最後才接受沒有成績單的事實。



我媽不知道聽了哪個親戚的閒語，認為我一直沒交女朋友，

一定是噁心的同性戀，為了這件事情又抓狂了好幾次。



但是大學至少是個相對自由的世界，

我有自己的社交圈，體驗人際互動一定有的衝突和互動，

就算畢業預期薪水不高，我也離自由更進一步。


＝＝＝＝




他們陪我走過最艱難的時刻，讓我走出家庭與心理的牢籠，


畢業五年了，他們始終與我同在。



我的前半生已經毀了，至少希望後半能得平靜。

--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來自: 220.136.115.9
※ 文章代碼(AID): #1MWkqcL1 (Gossiping)
※ 文章網址: https://www.ptt.cc/bbs/Gossiping/M.1451420966.A.541.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