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本文轉錄自 chinagogoya 信箱

---

看到大家都心有戚戚焉
我也是碰過很多好老師跟壞老師
不過讓我很有印象的是那種老師之間的權力鬥爭，小時候還不懂現在才慢慢懂
一鍋老鼠屎是容不下一粒白米的(引述前面推文版友的話)，
會讓一個好老師變成得過且過的老師，甚至變成壞老師。

國小的時候社團有手球隊，
那時候運動項目的隊伍出去比賽常常拿名次是熱門，
我參加的則是非自願性社團，是音樂老師挑選的合唱團，
音樂老師是一個中年女老師，
那時候印象就是講話很溫柔，
但仔細想想每天他都練大概三十分鐘，
然後只是叫大家隨便發發聲一起唱就結束。
中午的話她會說她要睡午覺，那時候想想也沒啥。

之後來了一個師院的音樂老師，
人年輕瘦瘦痞痞的，
印象就是他長的娃娃臉但是總是三七步邊抖邊講話。
第一印象反而對於沒碰過這樣的老師有點畏懼(那時候學校老師幾乎都是年資比較長的)
換他來帶合唱團後，

首先他先花時間跟大家互動，
說早上起來是精神最好的時候為了讓身體有運動到肺活順，
練唱前每個人要去跑操場兩圈，
一開始覺得麻煩，但大家到後面都會開心的一起跑完期待著進音樂教室，
聽老師講一些垃圾話，但事後想想這些垃圾話很多是變相的在鼓勵我們，
因為之前我們沒被期待過。

中間花很多時間練大家的發聲、一起呼吸換句培養默契，
他也很聰明的用吸引大家想挑戰的方式把原來懶音樂老師教的齊唱的方式換成三部合唱
中午也是，雖然很怨嘆不太能睡午覺，
但他都會帶我們練習。

這種事情現在很多家長一定會反對，抱持著
「我的小孩自己好就好，為什麼要無償浪費時間跟大家(替別人)做這種事情!?」的心態
但其實老師也是無償的來指導我們，他大可像那個女音樂老師一樣閒閒不要浪費自己時間
另方面慶幸的是好險那時候家長是幾乎給老師全部權力管教的。


這種每天聽老師愛酸愛扯其實又偷偷鼓勵大家，沒事還來個大家愉快互嗆的情形，
直到某一天突然中止，
有一天大家站在平常練唱的地方等待老師來的時候，
突然是中年女老師從門後出現，
說年輕的音樂老師家裡臨時有事情，
然後她來代練，
這時候我才發覺，
原來的這老師教法有多隨便，兩三句就結束了。
結束之後留下在原地討論年輕老師到底發生什麼事情的我們。
過了幾個禮拜不知為何年輕老師都沒有再帶合唱團了。
每天早上中午我們大家就各自在原班級裡面，好像少了什麼可以共同參與的事情。

因為我媽很愛關心各種事情(能從市場打聽到各種神奇情報的歐巴桑)，
後來一次新聞事件，
是74年次左右那時候新聞報很大的千島湖事件
(不知者請見http://taiwanpedia.culture.tw/web/content?ID=5221 )
台灣遊客去大陸遊湖在船上被搶劫死了很多人，
這件事情是那時候兩岸關係的一個緊繃，聽說事件原因其實不如報導的那樣，
都被大陸壓下來，但難過的只是想知道的家屬而已。

這又是另一個故事了。

但重點是媽媽說年輕男老師的爸媽剛好也參加了那次旅遊，
老師的爸爸不幸過世，留下驚魂未甫傷心的媽媽。
老師一方面很受打擊，另一方面為了照顧媽媽所以才沒有帶合唱團。

過了一陣子，聽說千島湖事件中很多罹難者都住在我們附近，
所以聯合公祭就在我們學校外面一塊草皮辦，
那時候印象就是那塊空地一天到晚都在辦喪事，
每天聽敲鐘誦經，
在那段時間中，不知為何合唱團的大家也都慢慢知道了老師離開的原因。

有次偷聽到媽媽跟別的媽媽討論說到，
男老師很年輕很有熱忱，
當初是學校看他年輕故意丟沒人要做的爛事情給他，
結果他卻認真的帶起來。
別的老師看他那麼拼命做，反而在那裏閒言閒語要不就用年資打壓，
學校就故意丟更多其它事情給他做，
但男老師很抗壓所以仍然繼續帶下去，
只是家人對他來說很重要，這次發生的事情成為壓垮他的最後一根稻草。
他們一群家長很想能替老師分擔什麼，但都被婉拒了。

想到痞老師每天嘻嘻哈哈的面對我們其實背後都那麼多壓力，
小時候突然覺得老師好偉大。
本來合唱團要停了，
但沒過多久有天有人跑班，告訴大家同樣的時間老地方集合。
於是我們每天仍然自發性的跑操場、進音樂教室、伴奏、練發聲、開始唱，
期待老師會回來，
再在第一堂課要開始前各自回教室。
只是少了一個人在那裏鼓勵我們的音樂教室，
真的變得空蕩。

有一天練到一半，他真的進來了，
本來要停下來的聲音他手勢示意我們繼續唱。
於是我們邊唱眼神邊跟著前面來回踱步的老師移動，
他變得好憔悴，而且更瘦了，瘦到只剩下皮包骨，
本來那種愛邪笑會露出虎牙的表情也不見了。

唱完後老師走到大家面前，
安靜了三秒鐘，
沒等老師講話，長的可愛的伴奏就先站起來講話了：
「老師我知道你很辛苦但求求你回來帶我們~」然後就哭了。
接著我聽到身邊也有一些啜泣的聲音。
我以為老師會哭的，
結果他還是用痞痞但無力的聲音說：
「唉...真的很沒力氣帶了，但你們每天來幹嘛，我聽到有人說你們在才來看看」

「沒想到你們竟然唱的有夠爛。」他講完勉強擠出一個招牌的痞笑
然後大家也都笑了。

在音樂比賽之前，
我們難得盛裝站在全校老師面前當最後一次演練，
那天一早的氣氛就很不一樣，
每個班級裡很清楚的看出誰是合唱團，
在那個男女都只想穿運動服的衝來衝去的小學時代，
穿著整齊(根本沒穿過幾次)的制服、男生梳旁分女生公主頭老實說蠻羞恥的。

在老師指揮下唱完，全校老師鼓掌說沒想到大家唱的那麼好，
事後，老師拿出錄音帶放給我們聽，
說我們都沒有聽過自己合起來的聲音，
撥放鍵按下的那刻大家才知道原來聲音那麼和諧，

比賽完後得到第三名，
他說：
「唉啊，一堆學校老師想說你們這學校怎麼突然變強，還問我是不是去外面找人帶，
沒辦法我們太強啦~(又在自HIGH)」

然後突然收起三七步嚴肅的站好，
跟我們微微道歉鞠躬：
「對不起，中間停了一個多月，否則應該可以更好，你們是最好的，應該是得第一名」
這種話在年紀大變的市儈的時候聽起來一定覺得很場面話，
但那時候就覺得好感動，沒有碰過這樣的老師。
現在想想也還是很感謝。

接著老師吹捧被他把到的師院系花師母，以及─老師的媽媽從旁邊走了過來
老師的媽媽輕柔的說了幾句話：
「你們表現真的很好，他每天都一直跟我講你們多認真，要我過來聽看看，
你們真的是很可愛的孩子」

等到慢慢升國中、高中以後就沒碰過這類型的老師了。
之後聽到我媽說，痞老師繼續帶我妹他們那屆合唱團，
真的像他吹噓的一樣，得到了第一名。

只是他很認真的為合唱團爭取資源，
被其他老師眼紅，認為年輕老師拿翹，連原本那個中年女音樂老師都眼紅，
被傳得很難聽什麼擠壓別人自己想要資源、
為了自己的成果逼學生上台、教育方式有問題
(教育本來就有各種方式吧，能激起學生正面思考的就是好方式!?)、
最後他在心力憔悴之下就被迫離開合唱團了，
換成原來的中年女老師想來收穫成果，
真諷刺，本來要額外花到老師時間的爛事，
變成大家都想要分一杯羹的光榮，
想當然爾，你沒有認真的對別人，學生也不會有認真的成果回報你。

我想那時候痞老師年輕，所以想著努力就會有好結果，別人會看見、會肯定，
沒想到在老師這個所謂「教育」的圈子也是這樣的黑。
大家不要說師院不好，其實這老師也是師院的，反而是中年女老師是師大的，
很多比較老的那些老師也是師大當初考公費的，就打算穩穩過一輩子那種。
我想這不是哪裡出身的問題。

到了我高中大學有時候還會聽到我媽講到老師的事情(我更小的弟弟也讀同小學)
說可惜了一個好老師，
現在他除了音樂課上課，
很少管其他的事情了。

我之後再也沒看過他，直到前幾個月在馬路上看到他帶著師母，
人變成熟了，痞味不見了，
不知道是不是熱情也被磨掉了，希望沒有。


--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36.224.101.231

--
--
※ 作者: chinagogoya  時間: 2015-09-11 21:16:26  來自: 1-34-1-171.HINET-IP.hinet.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