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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bleaksolitud (蕭瑟寡人)
標題 轉貼: 我是台灣青年,我需要理想
時間 2013年07月29日 Mon. PM 01:27:52


我是台灣青年,我需要理想

文:蕭瑟寡人



台灣,對我而言永遠是熟悉且溫暖的家鄉。我一直希望能找時間用文字描繪我對台灣的依戀與記憶,然而每次執筆與停筆間,對事對物的觀感又稍稍有異,因而又重新彙整。這次終於靜下心來把文章寫完,一來思維逐漸沉澱,二來自己慢慢走向而立之年,自高教畢業後數年累積些心得或許值得分享。

在生長過程中,由於父母的工作而曾在國外待過幾年,加上之後出國念書,我有不少機會認識接觸不同國家的朋友。與不同國人交往讓我了解到:每個國家的人都有自己的文化特色與民族偏見,但長時生長在在一處總是很難察覺。我們成長時受身處社會的文化灌輸,日後對我們人格養成與人生發展都有長足的正負面影響。

拿台灣來說好了。台灣人個性相當善良溫和,來過台灣的外國都豪不猶豫地稱讚台灣人的友善;台灣人很吃苦耐勞,;這點可從台灣人的工時看到;同時,台灣社會相當重視教育,台灣人的高等教育普及率超過75%,是美國的兩倍。

生長在台灣的社會,讀書是我們成年前的唯一目標。父母、家人、社會告訴我們只要讀好書、考好試、上好學校,便能找好工作、出人頭地,隨後才能指望有好的生活。我們台灣人的世界觀是如此單純而美好,因此,難讀的我們要求自己讀懂;難考的我們要求自己考上;難做的我們要求自己做完。只要是能導引我們走向"好生活"的事,不管如何艱辛、無趣、不合理,我們都有辦法完成。這種文化造就了高效率的員工與產業,也是台灣經濟奇蹟的基礎。

然而,如上所述,所有社會文化皆有利弊。我自小在台灣長大,印象中身邊多數台灣人理想中的好生活,就是一個在好學校、好工作之後的一個遙遠不可見的未來。社會環境斷地強化我們"不要想太多,物質生活無憂後才有時間想別的"的觀念,慢慢地,我們不再問自己"想要甚麼",因為自己已相信現在想要甚麼完全不重要。

慢慢地,我們成了衝刺機器。上了跑道我們會硬衝至終點,但我們從來不會問腳下跑道外的人生是否有不同的想像、不同的結果。我們的社會因此孕育出一種"沒有理想"的文化。

我深深相信:人沒有辦法決定出生的膚色、家庭等先天條件,但人卻能夠決定後天的努力、作為與造化。然而在台灣物質取向的社會中,年輕人卻已習慣放棄理想,台灣青年空有能力卻沒有自發動力。概而論之,台灣的社會就像是有了上等紅酒但是卻忘了帶開瓶器。

寫到這邊,我希望能以這篇文章拋磚引玉,讓台灣社會一改過去將所有問題歸咎於政府和教育制度等硬體環境,而轉以思考我們所處的社會文化的進步空間。台灣人應該著眼(著手)於轉型成為一鼓勵學生與青年重視理想之精神價值、勇與求知、勇於挑戰現狀,並最終積極實踐理想的社會文化。


<< 茶 >>

為什麼要從社會文化的角度來看待問題呢?

原因很簡單,因為文化與社會直接影響人的態度,而人對事對物的態度常比人擁有的知識或技能更能直接影響結果。結果多來自有因,幾乎沒有甚麼是偶然發生的。

拿我們在台灣觀察到的一些現象甚至困境來講好了:為什麼台灣的體育、藝文、影視、軟體、電玩甚至我們過去引以為傲的電子產業,都相繼在國際舞台上敗陣?

若純粹將問題歸咎於硬體環境的不足,那就是說我們台灣人體能、創造力、人口、產業生產力、資金等全都有先天的劣勢,以致台灣在國際舞台上敗陣。

這種說法自然不完全合理。相對於世界各國,台灣是個相當富有的已開發國家,論資源,撇開美國、俄國、中國這些大國不講,其他沒有台灣富有的國家,如古巴、雅買加、墨西哥等,仍然培育出世界級的棒球、短跑、足球、摔角等選手。若說亞洲人先天上有體能劣勢,那日本和南韓依然踢進了世足賽前八強,甚至連北韓都入圍32強;而台灣呢?我們在亞洲資格賽第一局就0比11敗給了烏茲別克被淘汰,連同為亞洲四小龍的香港和新加坡都還有晉級第二局。若說人口,台灣兩千三百萬人口在世上排名第51,並不算人口小國。另一方面,我們已見台灣棒球選手王建民、郭泓志出走至美國大聯盟,以及中國嘗試挖角盧彥勳、曾雅妮、謝淑薇等台灣運動員。可見,台灣不是孕育不出世界級的運動員,而是台灣對於體育的漠視使得相關資源匱乏,以致難以吸引、挽留世界級運動員。

最後跟台灣近年來的"產業假想敵"南韓做比較:台灣並沒有同樣規模的原創的影劇、流行音樂、電玩、電子技術來跟南韓抗衡,而是台灣過去二十年來在各產業捨棄原創、研發,轉以買版權、增產、降低成本來尋求獲利。結果許多人早已看透,台灣人為了賺短線,會翻唱韓國歌曲、買韓劇版權、代理韓國遊戲,就連我們引以為傲的兩兆雙星,美其名是跟韓國對打,實際上是買美日外商的專利後以低價競爭去搶韓國的市場。而結果如何?我們有目共睹,當美日大廠不敵韓國,台灣廠商沒有核心技術,只能任人宰割。有鑑於此,我們更該省思,台灣真的是沒有人才嗎?還是因為我們習慣消費別人的文化、別人的發明,久而久之我們的人才疏於培育,自己社會慢慢失去了創造的能力?

去年與今天看到了林書豪和李安的成就,以及我們台灣人的驕傲模樣,讓我頗為感慨。

感慨的是許多台灣人只因為林書豪與李安的臉孔膚色而想沾光,完全沒有想到李安的成就是因為他離開台灣至美國發展,而林書豪是土生土長的美國人。除此外,美國紐約市市長候選人John Liu、知名購物網站NewEgg創辦人Fred Chang、Youtube創辦人Steve Chen、雅虎創辦人楊致遠、nVidia創辦人黃仁勳等,都是有國際級成就的美國台裔與台灣移民。

有著台灣人的基因,生長發展於美國,能有如此成就?

我相信台灣人的瓶頸不是先天因素,而是現今台灣社會文化對於台灣人潛能的牽制。


<< 茶 >> 

說到社會、說到文化,許多人馬上會將矛頭指向"台灣的教育"。

大家都愛批評填鴨式教育,相信台灣各產業缺乏創新與應變能力的病徵就是台灣教育系統太注重背誦式的通才教育。不管是在現實生活和在網路上,我都見聞不少台灣人對歐美教育制度的美麗遐想,其中絕對多數的說法都將歐美國家的教育系統想像成個完全沒有功課、考試,學生在各方面都能自由發揮且受到長輩著實的肯定。或許許多台灣人都相信歐美國家在新創的進步就是因為這些國家不考試、不背誦、不在乎升學。

身為一位在美國系統下受教超過十年且現於美國從事教育相關產業之工作者,我必須直言這畢竟是美麗的遐想,與歐美教育系統的真相有很大的出入。

以美國為論:美國學生有功課、有考試學測、有統一評量,連大學入學都是以在校成績與學測定論。美國幾乎每州都有州考評量,學生測驗成績太差的學校就會被州政府或市政府勒令停課。在美國,人民對於教育系統的態度和台灣人一樣,大家普遍認為自己國家的教育系統是扼殺學生思考能力與創造力的主因。

說穿了,其實台灣的學力測驗、大學指定考民營化/市場化、十二年國教等,其實都是仿效特定歐美國家的系統規格。然而,即便多國之間教育系統有多雷同之處,各國在理工、人文、政治、藝術、醫療、法治、創新等方面的差異卻是相當顯著。

大部分我認識的台灣人來到美國,託運回國的心得感想永遠脫不了學英文、習慣不同的生活機能、了解外國人的互動方式等幾樣,多專注於別人與台灣人的表面差異。

過去有朋友問過我對於台灣和美國的看法。我說:我覺得台灣像是一面清澈的池塘,而美國則像條摻了汙水的河川。差別?池塘是死水,維護得好就沒事,若維護得糟,那屆時必須整池抽乾刷洗重來;相對地,河川是活水,只要汙染源控制住,河川有自身潔淨的功能。以此,類比的是美國在許多硬體條件上都遜於台灣,如:生活機能較差、大眾運輸系統效率低落、醫療健保過於昂貴、基礎教育水準吊已開發國家車尾、大學普及率只有台灣一半等;但是,美國擁有積極活絡的文化以推動其國民與社會改變、促其嘗試解決問題,而這種進取精神則是台灣人所缺乏的。


<< 茶 >>

在批評填鴨式教育之前,我們必須先了解甚麼是創意。

創造,顧名思義,是發展出過去不存在的事物。事物的面貌不存在於過去,但其中的義理、架構,卻是奠基於過去的知識與技能。牛頓曾直言:"若我看得比人更遠,那是因為我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此言意義不是別的,就是牛頓所有的發現,都是因為前人為他奠定的知識基礎。

試想:若要尋找適合替代燈絲的新原料,懂得化學特性可以省下你實驗的時間;若要設計新的飛機,懂得流體力學也能幫你避免許多常見的錯誤;若要從事化妝品的行銷,過去相關產品的行銷手法恐怕能減少你被客戶打槍的次數;若今天是要編一段現代舞呢?你是否需要先熟練舞蹈的技巧與韻律?若是要寫一文反駁一歷史角度,你必須要先熟讀相關歷史事件。

故此,不管是從事任何的創意工作,都必須要有雄厚的知識與技能作為基礎。而知識與技能的累積,多來自於冗長的練習以及閱讀背誦。

可見,創意的本質與知識技能不同。創意的過程一段充滿未知的搜索過程,而任何相關知識技能都可能讓創意的過程變得更有效率。因此,培育創意不代表不練習,不背誦,那是自廢武功。

有鑑於台灣中學數理能力在OECD的PISA測驗中奪冠,我相信台灣在基礎教育上做得相當好,可謂創意作為穩健的基礎。

那問題究竟出在哪裡呢?

台灣和世界許多先進國家一樣,學校有體育課、有科學展覽、有美勞展覽、有音樂課、有公民倫理、有健康教育、有分組活動等,由此可見台灣的教育系統本意是五育並進;但是,在台灣受過教的朋友一定知道,科展和美勞展覽是有閒時間的人做的;而體育課、音樂課、公民倫理、建教、分組活動等,則視智育科目的進度而適時減免或改為自習。

若未來的小孩能依專長與個性,分別發展成為公務人員、畫家、工程師、運動員,那讓學生在學習知識外提早接觸專案所需之籌畫能力非常重要,公民教育、美勞、科展、體育課都是讓學生進一步發展的機會,我們的社會怎麼會叫學生放棄這些學習機會去專注於智育、應付考試?

專注於有助於未來志業的人叫乖小孩、資優生,而愛從事課外活動的就是壞小孩、放牛班。

台灣長輩習慣、甚至喜歡告訴小孩甚麼是理想的職業,即便自己從未從事相關職業,也會對子女灌輸自己的事業期許。而當父母所灌輸的不是熱忱而是一種物質導向的目標,小孩從小懂事後就一直受到壓力去達成一些對自己毫無意義的目標,久而久之,"不知道自己想要甚麼"就成了我們社會的常態。

讀書沒甚麼不好、多練習也沒甚麼不好、比人家多懂些甚麼更是沒有甚麼不好,但是做這些不會應用,而只是應付考試,這可就有問題了。

在這裡,我們看到的是我們基礎教育實施成果與系統的宗旨相違,可見問題不在我們的教育系統資源、制度不完善,而是在我們的社會罷黜了一切"不實際"的教育活動。


<< 茶 >>

"藝術、音樂可以當興趣,但是不能當工作。還是好好聽爸爸媽媽的話、好好專心讀書吧!爸爸媽媽是為了你好啊!對不對?"

從小到大我聽無數的台灣父母對自己的小孩說過這類話。從小時長輩對我同輩、到後來長輩對我弟妹,而我相信再過幾年等我們下一代升國中,我們這輩也將這麼對他們說。

這樣的教育觀,究竟對台灣人有甚麼長遠的影響?

當我們不斷地告訴學生與小孩:他們想要甚麼不重要,重要的是穩定的物質生活,而我們比他們更懂得他們的人生該如何規劃,我們正是在嚴厲打壓他們的慾望。而沒了慾望,人只會照本宣料,不會獨立思考出路;而沒了求知慾,人自然不會去在既有知識中去探求新的可能性,還談甚麼創意?

而我個人以為,這產生更重要的社會問題是台灣人普遍不快樂。因為許多台灣年輕人的工作、出路甚至人生是父母、長輩為他們選擇的,工作純粹是為了滿足物質生活。

讓年輕人放棄追逐理想之慾望最大的問題不是犧牲創意,而是深度改變了我們產業內需的品質。

原因不難懂:放棄追逐理想,使得工程、醫療等資金多的產業不願投資研發創新,產生一種只會尋找最低投資底線的獲利模式;而體育、人文、美術、音樂等非主流生產產業乏人問津,變成資源匱乏、人才出走,人民素質與鑑賞能力日降。

試問:今天若你到了佛羅倫斯或是里約,你坐在一間小餐廳的庭院:上有藤蔓鋪成的自然庇蔭,陽光仍零星灑落在你頭頂;庭院中間有人在演唱抒情的歌謠,籬笆外有人走有文化特色的石子路上,不遠處有人在看野台劇場。若你想點杯咖啡和一塊蛋糕,在台北可能要價100~120台幣,在上述場景,你可能得花上400台幣,而這400塊絕對不是只為了一杯咖啡一塊蛋糕。在台北,能說服你花錢聽演唱、看風景、享受氣氛的地方不多,而願意花這種錢的人更少。

由此看來,過去幾十年台灣社會對下一代灌輸的價值觀都是假設物質生活滿足後,人便有能力(也才有能力)去享受精神生活。然而這種價值觀扼殺了下一代的人文教育,更徹底瓦解了下一代的理想與企圖心。當年輕人的價值觀已經扭曲成只看到物質層面的成本與售價,年輕人已經失去消費文化產業與精神生活的能力,更甭談生產文化。

這現象,在台北我看到至少兩種病徵。

第一種病徵是台灣的文化正以驚人的速度凋零。台灣人多以為喜新厭舊是常態,但卻很少有人去討論為什麼台灣原有本土以及融入外來的戲曲、文學、建築、服飾、習俗等文化傳統可以在二三十年完全從主流社會中消失。要說是常態,跟華人一樣在二十一世紀崛起的印度,仍然保留大部分自己的文化;同為金磚國的巴西,其音樂及舞蹈文化在過去一個多世紀都對流行音樂有深遠的影響;西班牙、法國、義大利等,在已開發國家的面貌後仍保留了各自的建築、音樂等文化傳統;美國有百年歷史的的藍調、爵士等,或是捷舞、騷莎舞等都是流行了數十年至今不滅。反觀台灣,不管是承襲自閩南、客家、原住民、華北、歐美、日本的各種自有文化,都快速地被物質導向地的外來流行文化取代。

說是後浪推前浪怕只是安慰自己。我相信這病徵告訴我們:台灣的新一代已經無法從品味台灣的自有文化得到任何精神上的滿足,使得文化消費規模減少,故此直接壓縮了台灣文化工作者的生存空間。

由此我們可導入討論第二病徵,那就是從台北的建設看出台灣人心中的理想都市:整潔、高效率、系統化、高同質性,沒有塗鴉、沒有街頭藝人、沒有喧囂。這點可由台北捷運觀察到:捷運上很安靜也很乾淨;捷運上不能飲食、喧鬧;捷運上車廂中的文學、字畫、海報都是捷運公司或文化局批准的作品。一切都是如此謹慎規劃,充分呈現一已開發國家的先進與效率。

反觀去過巴黎的朋友都知道巴黎的髒亂;倫敦,其地鐵系統一樣老舊;而筆者所在的紐約,其百年歷史的地鐵系統中老鼠四竄;夏天時瀰漫著尿騷味;地鐵上時常有街頭藝人在喧囂賣藝,有合唱團、有吉他手、有街舞舞者、有魔術師;紐約各個地鐵站都可看到各式塗鴉;在紐約很少看到沒有被塗改的海報。同樣是已開發都市,卻都不及台北的整潔、效率與規劃。

台灣人心中的先進都市,是一塵不染、是一絲不苟、是整齊有序,是個沒有藍領階級、沒有農民、沒有街頭藝人,除了通勤上班族整齊一致的筆挺西裝外甚麼都沒有的世界。

然而,創意從來都不是系統性和無塵下的產物。不管是藝術創作還是科技創新,都是在不斷嘗試中覺出新意。創新這種失敗多過成功的過程,又怎麼能在高同質性、系統化的環境中進行?

紐約、巴黎都是世界重要的文化之都。而其地鐵上吵雜的人群和千奇百怪的乘客,都是活絡該城市文化的種子。故此,這些城市地鐵系統不管如何老舊髒亂,都仍被當地人所愛惜。台灣人到紐約、巴黎,嫌人家的城市髒,卻沒想到這些文化之都每年吸引世界各地精英前往發展定居,原因不外乎這些城市的文化鼓勵突破、變異,讓許多在自己國家受到文化排擠、牽制的工作人能夠在此做出不同的嘗試。而在這新環境中待過的人,回家受人指指點點豈不回受罪?

大眾運輸系統是一座城市的命脈,也是該城市文化的寫實縮影。台北捷運告訴我們,這座城市的主流文化容不下怪咖、容不下文化工作者。所有自然的文化創意都在整潔、秩序的系統中被排擠,而我們看到的文化創意只剩下政府強推的文創活動、園區和投稿競賽。當一城市的文化創意生態已經被破壞,人民還指望政府撒錢推文化,不像是在壞死的皮層上塗粉底麼?

我們文化與創意人才的流失往往不是因為硬體建設的優劣,而是我們社會對於文化工作與創意行為的嗤之以鼻。至今想再重建文創,不是砸下重金便能買回文創環境,必須從根本去檢討改變我們的社會風氣。

<< 茶 >>

先前稍聊到物質主流對人們文化鑑賞能力的影響,讓我們稍轉個彎,來聊聊物質主流對於台灣產業和創業環境的破壞。

看到這邊有些人或許會感到納悶:當初社會和家長要求小孩專注於智育不就是為了要能夠服務於主流產業嗎?這種價值觀怎麼會對主流產業造成破壞呢?

沒錯,短期內灌輸年輕人放棄精神理想能夠小幅幫助產業;但這邊我想要考慮一個新的觀點:產業的發展創新除了技術與知識資本外,更需要持續培育優秀人才的觀察力、學習能力、應變能力、判斷力以及創造力,而我認為台灣過去的物質主流價值觀大幅犧牲了後者來換取前者以促進短期的產業發展。

我們可以從台灣科技業看出端倪。因為我們台灣人太注重短期獲利。我們對產業的獲利概念是單一維度,只要是無法以物質計價的資產(如企業文化、員工生活品質、專利等)漠不關心。這種產業發展模式很難刺激創新,又難以吸引優質人力。長久以來這奠定了台灣的產業模式:賺錢,除了降低成本外,就是削價競爭和提高工時。許多人看到台灣經濟奇蹟,以為台灣之後的發展路線必當像歐美先進國家一樣走入創新與品牌主導的知識經濟,然而我們卻忘了我們社會文化與別人根本的不同。

我們先從美國看起。美國科技業在人力成本穩定成長中都碰過瓶頸,其中起死回生的好例子就是IBM,其硬體部門鉅額歸損在1999年PC部門就虧掉了超過十億美金。對於公司的獲利問題,IBM的對策是出售所有毛利低的硬體製造部門。IBM於2002年將硬碟製造部門賣給日立、2004年將個人電腦製造部門賣給聯想。今年IBM見伺服器製造部門獲利不如前,已開始討論將該部門出售給聯想。自從IBM擺脫硬體製造並將資源專注於應用軟體、企業IT等高毛利事業,並大力投資研發專利、知識管理與員工訓練,IBM獲利大幅成長,市值在2012年超越兩千億美金,為1996年後第一次超越其軟體勁敵微軟。

而在2013年相信我們不用多說,聯想、戴爾、HP、宏碁、華碩等廠商因為都在為低毛利的PC市場逐步被平板電腦啃食而失眠,IBM的獲利與成長卻未受到PC市場的萎縮而影響。這一切並非巧合。

再舉例,美國出版界元老級的企業如Pearson、McGraw-Hill、Kaplan等,在目睹教育產業由書本轉移到線上無不備感壓力。若今天這些出版公司是台灣公司,我猜想這些公司的應變方法如果不是決定開除所有作者改以翻譯代理別國書本來降低成本,就是降低書本的印刷成本。相對的,Pearson、McGraw-Hill、Kaplan等企業在發現許多新創公司可能威脅教科書市場,他們相繼成立了自己的風險投資基金或創業培育計畫,希望透過與美國各的創業家合作研發來尋找新的市場、產品與獲利模式。美國原有教育相關企業、風險基金與私募基金在2012年就為教育科技創投注入了超過十億美金的資金,使其成為美國成長最快的高科技產業之一。

試想,若今天換做是台灣的電子或軟體公司碰上鉅額歸損,業主會選擇轉型、投資知識人才、投資研發創新,還是降低成本、減薪?

當我們納悶為什麼台灣高科技業會有毛三到四(毛利只有3%~4%的窘況),以及為何台灣過去十餘年實質薪水倒退、製造業外移後卻沒有新的工作機會,都跟我們社會培育出的企業文化有關。在某種程度上,台灣的產業文化將我們推至一個上不著天下不著地的後工業經濟時代。

任何產業的發展一開始多先以工業奠基;待產業基礎成熟、成本大幅降低、製造毛利銳減後,才會逐漸從工業轉型成為服務業,以創造更高的附加價值。打個比方,二十世紀多半還是運輸業和硬體通路的天下;但當運輸成本與利潤都大幅降低時,郵購與網購這類將購物、物流與運輸整合的服務便超越運輸業成為價值的創造者。

科技業亦然。當硬體、系統建置與工程成本與利潤都大幅下降,科技相關的服務業也超越原本的硬體與系統工業發展出新的價值趨勢。隨著雲端產業崛起,現代電子商務以及科技顧問公司都將資金投注於研發、行銷等用而不再花大錢投資IT人事、系統工程與硬體設備。

從工業走向服務業意味著甚麼?

我們的人才,絕對不能只是單一專業人才。如果今天建置的是一套作業系統或設計一顆處理器,你可以只是一位工程師無妨;但若今天你要設計建置的是一套醫療資訊系統,那你不但要懂工程,還得懂點醫學、醫療行政、藥物學,才能將不同醫療人員的專長和知識透過資訊系統去整合起來。由此可見,純工程人才在轉型後的科技業中能創造的只是價值鏈的後小段而已。

講到這邊,台灣的問題來了。

如前所述,在台灣生長的青年,從小到大被灌輸了"只要專心讀書就夠了"的想法。不管家人要你當醫生、工程師、會計師還是律師,除了相關的領域的知識技能,其他都不必碰。從小到大,台灣的青年們被塑造成"一元人格"。我們台灣年輕人的長處就是能非常有效率地照本宣料,只要有食譜我們甚麼都做得好。而事實不難懂,純工程師寫得出線上音樂播放器、可以做出一支手機,但是做不出Spotify、iPhone。今天的高科技產品講究人性化與整合性,最終都需要工程以外的人文知識來完善,而當我們的青年只懂單一專業而沒有辦法觀察領域外的契機。

我們的科技業思維就只有生產線模式,對於獲利我們當然只有降低成本一途。而這種思維除了衝擊科技業以外,更使得創業界寸步難行,至今仍少有能衝擊全球科技趨勢的公司在台灣誕生。


<< 茶 >>

至此,我們該何去何從?

過去近十年,筆者在美國進修資訊工程與哲學,後由學術轉入創業,落腳於紐約。經歷哲學、學術與創業等台灣父母較難接受的人生規劃後,使我結交認識許多在台灣不易接觸的人格。回到台北走走,讓我有了很深的領悟。

這領悟就是:台灣是個海島國家,但是卻東施效顰般地保留著大陸國家的世界觀。世界多數海島國家都已貿易和航海維生,對於與別國交流應是習以為常;然而台灣卻仍以民族中心思想為體,自許在文化與經濟上自給自足,是種價值化的閉關思維。台灣人因此對於吸收外國文化輕者被動,重者則強烈排斥。反觀同為華人領政的新加坡,其文化是十足的海島國家,融合了馬來、華夏、印度、南洋、歐美等文化傳統,溶解了單一種族思想,有助於其亞洲金融交易中心的地位。

台灣現有的邦交國多是拉丁美洲與加勒比國家(宏都拉斯、海地、多明尼加、巴拉圭、委內瑞拉等),台灣政府每年都撥款資助邦交國學生來台讀大學,然而台灣人對於拉丁美洲文化的陌生程度實在叫人汗顏。在台北時我有機會認識了些拿獎學金台灣讀書的外國學生,尤其是拉丁美洲學生。他們曾對我說過:即便台灣人相對友善,文化上卻還是有許多難以溝通的地方。拉丁人很熱情、愛交朋友、熱愛音樂與舞蹈;而台灣人卻是非常保守,而且對於膚色較深的外國人抱有很深的歧視(曾有留台的外國學生發表過文章指出台灣只尊重白人,對於其他膚色的外國人常指指點點,用語很不客氣)。拉丁人的夜店最重要的就是舞池,除此外就是簡單的吧檯和DJ(或樂團),而台灣人的夜店卻是以包廂、裝潢與飲酒為主,很少人真的去夜店聽音樂或跳舞。去了解這種差異在台灣人眼裡都是"沒有現實利益的",但這也是為何台灣的邦交國與台灣最後只有純粹金錢往來,即便台灣政府資助邦交國學生來台就學,這些學生也難與台灣有深厚的情誼。

我有位來自中美洲的朋友就曾對我說過:他說台灣這島和島上的人都很美好,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台灣這地方的社會與文化卻很奇怪。台灣算是熱帶海島國家,但是一般台灣人卻對海洋很陌生冷感。台灣人很友善,但是卻沒有海洋國家人民的開朗樂觀。台灣人,尤其是台灣年輕人被社會灌輸正職外的一切都沒有意義,產業剝削勞工更讓年輕人沒有時間充實工作外的生活。中美洲多國治安與政局穩定性居世界之末,但是其民族性中仍保有一種樂觀知足的態度。即便台灣提供其拉丁美洲盟國就學、實習甚至工作的機會,我這位同為工程師的朋友說在台灣這樣賣肝賺錢,在已開發國家還是開發中國家壓根兒沒有差別,不如回家。雖然在家鄉工作機會少、政局動盪不安,至少人還懂得活著的樂趣。這段話讓我恍然大悟,台灣的在地文化中保守與封閉的一面,在外國人眼裡是一道很難跨越的文化鴻溝。即便躍身已開發國家,仍鮮少外國人才願意考慮台灣的工作與移民機會。

話說回來,台灣的文化絕緣並不是甚麼新現象,而是有前車之鑑:台灣有五十年日治,保留下來的日式料理,卻沒有吸取日本人的紀律;美國在台駐軍二十餘年,顧問團撤離後,台灣保留了美國的飲食和流行商品,卻沒有學習美國人的樂觀進取。台灣與外國接觸多半止於物質層面交流,在文化上卻始終無法動搖以華人為中心的思想,而無法嘗試新的觀點,更難以吸收新的價值觀。這對台灣長久以來的影響就是社會中只有單一價值觀,既有權威不容質疑,既有知識、既有價值更是難以動搖。台灣社會文化中少了質疑的空間,往後自然壓縮了個人思考與創造的空間。

這種現象在台灣留學生身上也是司空見慣。細心閱讀台灣學生的留學心得,我們會發現台灣學生幾乎都專注於語言學習以及生活環境的改變,但是卻少提及該國的人文、時事、民風。在外留學過的台灣人也都知道原因:大部分台灣學生的朋友清一色都是華人。這幾年台灣學生人數稍減,中國學生人數卻暴增。台灣人沒有因此多跟當地人與其他國家的人接觸,反而只與中國學生來往。許多台灣學生喜歡將原因推給"人生地不熟",但這說來荒謬,今天到國外就是要學習不同的經驗,若還執意只跟"同文同種"在一起,那出國留學有甚麼意義?

曾有朋友問過我自己認為台灣與美國最大的不同在哪裡,對此個人淺見:台灣基礎建設已經超越許多其他已開發國家,有穩定的教育系統、物美價廉的醫療系統、低犯罪率、便捷的大眾運輸與高國民教育水準。純粹從生活水準與機能看來,台灣是相當理想的環境。反觀,美國大眾教育系統與醫療系統開銷居已開發國家之首,成效卻掛眾國之尾。美國城市犯罪率高,紐約市外各地大眾運輸布局稀疏,生活機能與台灣落差甚鉅。類比而言,台灣像是面乾淨的池塘,美國則像是受汙染的溪流。

甚麼意思?

池塘是死水,不會流動。管理得好,池塘的生態得以維持。管理得差,池塘可能發生水華,使其物種相繼死亡滅絕;反觀,溪流是活水,若能控制汙染源,水質可以漸漸改善。台灣建設得好,但是其文化的封閉性卻讓後繼的進步相當遲緩,甚至停滯。反觀美國現狀有待改進,但是美國在文化上的吸收力以及產業的創新能力居全球之最,使其不斷精進並尋求各問題之解決之道。這幾年台灣在經濟產業與政治自由度退步,顯示台灣的池塘文化需要更多外力來突破瓶頸、解決問題。

欲導引新血來促進台灣社會文化的活躍,台灣人的首要之務就是一改"嘴巴改革"的壞習慣,以行動來呼應訴求。怎麼說是"嘴巴改革"呢?台灣雖是民主國家,但台灣人今天卻還是用封建思維去看待台灣社會:我們以為選舉就是選出一個政黨掌權,卻忘了台灣的憲法民主中行政首長應受民意代表監督,而民意代表又受民間團體監督。我們很喜歡罵政府,但是卻忘了政府是我們選出來的,政府無能代表我們的民意無能;同理,我們台灣人以為把孩子送去學校,學校就應該負起培育一位天才的所有責任,卻忘了學校只是授予學生應有的知識與技能,而學生是否重視或是否能妥當地運用知識技能,卻是來自於社會教育、家教,而不是師教。

這種嘴巴改革文化,讓我們每天只會罵政府罵教育罵其他人為什麼不能給台灣的音樂家、體育家、創業家、文學家、科學家等更好的出路,而一轉身我們卻告訴自己的孩子學音樂、學體育會餓死,要他去讀商、讀法、讀醫、讀工程。我們要求小孩放棄興趣、要求老師取消美術課、音樂課、體育課、科展來幫學生準備段考,然後接著我們又罵教育制度不注重五育並進。

要改變台灣目前的死水文化並不困難,身為社會一份子的你我每人都有改變的潛能。


原址: www.whobirdyou.com/whobirdyou/viewdoc.asp?id=336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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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 bleaksolitud 時間: 2013-07-29 13:27: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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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樓 時間: 2013-07-30 09:19:55
+1    (編輯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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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灣制度是根本的腐化 已經沒救了, 不知道是真的太天真 還是故意寫的洗腦文
2樓 時間: 2013-07-30 10:50:08 (台灣)
+1 07-30 10:50 TW
革命的好處在於 [專制獨裁時期的亂七八糟的東西都可以依古腦的消滅改革].但 支那台北所謂的民主化並沒有經歷這一段. 結果加害者與既得利益者集團還是把持著國家體制 與 統治階級. 也就是國家機器沒有從根本上去改進改革. 而那些專治時代上台的官僚系統的當官正當性不足.卻又抱持著黨國思想在體制內混吃等死兼上下其手.配合同樣問題的司法官官相衛.整個體制都呈現出將福爾摩沙變成鬼島的荒謬鬧劇. 台灣人應該認清問題的根源才能真正的解決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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