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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篇爆字數，不過還是決定問答無用全片發出。

其實單純是懶得分章節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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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莉】全




物件A。「這個房間雖然是頂樓加蓋，但是傢俱充足，日光直曬、冬天也很溫暖……」


物件B。「這一間單價雖然比較高，但是出入管制，全新裝潢，第一手住進來絕對物超所
值
……﹞


物件C。「這一間比較小，不過窗戶數量很足夠，白天把窗簾拉開整個房間亮亮的非常舒
服
，適合喜歡日照充足的人…」


華以容跟著房仲的腳步奔波了一個上午，兩人都顯得神態俱疲。這是華以容第一次找房子
，
實際去做了才知道原來是這麼麻煩的一件事，委託三家仲介公司花了兩週還是一無所穫；
在
跟著仲介回事務所路上，她在一棟半新不舊的大樓前停了下來，抬頭看向高聳陳舊的中廊
。


中廊深處有幾株熱帶綠葉植栽，挑高的天花板開著透明天窗，日光薄薄地照進管理室大廳
，
掃下一抹灰階的蒼白。


「房仲先生，」華以容指指裡廳。「這一棟呢?」


「唔，這棟……」體型微胖的仲介大叔低頭翻了翻手中的資料，用手帕擦著稀薄瀏海下一
路
奔波滲出的汗水，神色拘謹地閃了兩閃。「釋出的房間倒是有……妳要去看看嗎？」


「嗯，麻煩你了。」





這是一棟大廈，房仲給她看的物件在14樓，2房一廳，進玄關後直面一個小小的走廊，左
邊
牆銜接盥洗室、右邊牆是其中一個單間，走廊盡頭有扇門，推開後是客廳及主臥室，客廳
還
自備小廚房，很難得地完全符合她在隔局上的要求。


大樓的地理位置本身不錯、隔局屬意、房價也相當合理，華以容當下馬上就決定租了。


仲介自然是很高興的，今天這一趟出來總算沒有白跑。但他遲疑了半會，還是小心翼翼的
開
口說：「那個…事先先問妳一下，妳會很介意事故屋嗎?」


「這個房間嗎?」華以容抬眼看向客廳角落接著管道間的那面牆，有個相當淡薄、半個身
影
嵌在牆裡安靜地一動也不動的佝僂男子。


「不是不是、不是這個房間本身。」仲介先生搖搖頭揮著手上一疊資料急忙否認，咬了咬
下
唇後帶著她走向陽臺，伸出手指指向樓下花埔的位置，但眼睛閉得死緊不敢往下看。「是
這
正下方的住戶……我記得是9樓吧，有個女的兩個月前從陽臺跳樓、就摔在那個地方……
」


原來如此。「沒問題的。」華以容無奈又溫和地看著仲介先生那張相當粗獷、此時卻緊繃
瑟
縮的臉，她淡淡地笑回：「我不介意。」


仲介先生喜孜孜的領著她回到公司完成了所有租屋交付的手續；當天華以容就簽好了契約
書
、拿到了地址與鑰匙，去超市採買了一些必需品，進到接下來要獨自待很長一陣子的新家
。





她的計劃很直覺也很單純，找到一個地方落腳、用專長養活自己，並額外在體力跟精力所
及
，做她有能力卻一直沒時間做的事。


花了幾天把玄關旁的小房間佈置成了美容工作室，也簡單地打理起居間，全都安頓好後，
在
陽台放了張足夠大的桌子，用來深夜閒暇時修復那些過路的亡靈。


然後淡淡地開始新生活：寫文案發宣傳，有客人上門時就認真工作，溫和地招呼客人、與
她
們不深不淺的攀談，維持著若生若親的友誼。





她也像以前一樣在大樓設祭壇，但這裡不比宿舍，居民(活著的)較多、無法擺置的太過張
顯
以免引人不快，所以她隱密地在頂樓女兒牆的角落堆疊石頭，定期形式性的放上祭品，即
使
這棟大樓裡需要受供奉的遊靈其實並不多。


這也是她之選擇這裡落腳的原因。


大樓本身有三十多年歷史，算是老到足以在樓梯間等人煙稀少的死角蓄養遊魂甚至妖怪的
建
築了，但華以容總覺得似乎有某種看不見的磁場在運作，導致大樓整體氣場不邪不正、相
當
中立，不管是外觀還是內裡，比起其它舊建築物來說都相對乾淨。


當然偶爾還是會看見一些遊魂，她自已的房裡就出現過，包括看房那天就在的那個男鬼，
但
都是她非常輕易就能淨化的過路亡靈，戾氣太重的或背負太多業障的，這棟樓裡似乎並不
存
在。


她小小的簡易祭壇能把樓內的遊魂都吸引到頂樓，也算是更大程度的降低住戶們與遊靈們
的
直接接觸，同時幾乎一天一次、在陽台那張大桌上為過路的遊魂們做淨化。


一開始只當作好事，後來完全就只是習慣，像一種每日流程。


不過營運個人工作室事實上還是有點吃力的，有時甚至會感覺到心力憔悴、比較偏精神層
面
的那種。畢竟，陰間的客戶會前撲後繼的自己來找她，可是陽世的不會，完全靠廣告效益
與
運氣。


因此即使她的生活所需花費很低，但最辛苦的時期，每到繳房租之日，還是不禁會有點悲
傷
。






生活穩定下來之後，她也回到公司宿舍去過。


因為已經不是職員，她無法正大光明的用肉身走進去，所以非常復古的反轉元神、飄回宿
舍
所在地，不忘帶上那群鬼孩子鍾愛的各式零嘴。初次這樣現身的時候不少原居民看著她下
巴
掉了下來（物理，接著就看祂們滿牆角追著自己的下巴骨），就連鈺爺也顯得微微有點吃
驚
。


她慎重地在微微有點頹圮的祭壇擺上供品，不勝唏噓，但同時又微妙的產生一種回娘家的
溫
馨感。


「大家最近都好嗎？」張羅完後她問，一票鬼孩子終於回到現實，又撲又蹭的磨在她身上
。


「不好啦不好啦、容妹子妳不在以後過得可慘了。」一票原居民擠在她身邊罵罵咧咧的發
牢
騷，大概就是那些活室友都沒有基本供奉常識、唯一有作為的打掃阿桑又常塞給祂們根本
不
好吃的東西，而且貌似供品的錢阿桑是可以給公司報帳的，慢慢祂們都明顯感覺到貢品數
量
越來越少、品項也越來越單調。


雖然靈體本身並沒有餓死的問題，對進食的講究需求也比活著時低很多，但被這樣對待還
是
覺得奇摩子很差。


比較熟的那群鬼孩子全部擠在她身上哭哭，讓華以容看起來像一個吸滿魂體的奇異圓球。
同
樣都是靈魂狀態被這樣撒嬌總覺得心情有點奇怪…她一邊感覺到自己的臉上被真實的擠出
湯
圓、一邊心想。


「人家姑娘現在係人客，恁這群毋通這麼失禮。」鈺爺走了過來輕輕地斥喝，一群鬼孩子
才
不甘不願地爬下來，哄然一聲去分她帶來的禮物。


「鈺爺。」她彎腰，慎重地行了禮。


老人家笑得一臉慈愛，伸出拂塵托起她的手。「毋通這麼客氣，難得妳有心，還回來看顧
這
些囝仔。」


「好像離開了不少？」


「係啊。」鈺爺舒心地微笑。「妳還在的時候實在做了不少，時間一到，好幾個都漸漸的
回
冥府安排投胎去了。」


華以容點了一下人…魂數，宿舍全盛況的時候有20幾個鬼室友呢…如今扣掉鈺爺只剩下13
個
，其中有兩個是新面孔，外觀看起來殘破的特別厲害，大概是鈺爺或誰心有不捨收進來的
。
華以容注意到祂們還很自動自發地把比較好的東西都推給那兩個新室友。


這讓華以容覺得非常窩心，決定下次多帶兩個C大賣場特有的大份量水蜜桃罐頭。


「最近工作有點忙、事業剛起步，我在市區邊租了套房子當工作室，不算太遠。」她坐到
矮
牆上，支著下巴看著一群鬼孩子。「盡量一個月來看祢們一次。」


「以容妹妹，」祂們放下珍珠圓甜湯，終於用比較正常的語氣說話了。「妳再怎麼樣好歹
一
個大活人，三不五時這樣分出靈魂來來去去...怎麼說、對妳自己也有不好的影響不是嗎
？
對某些妖異來說，妳這類人又特別好吃，路上難免危險……」


她聳聳肩，露出無奈又真誠的一笑。「可是我想祢們嘛。」


鬼孩子們集體一愣，然後全部哭哭鼻子撲到她身上又摩又蹭，跟水蛭一樣想拔都拔不下來
；
最後還是看不下去的鈺爺嘆了口氣，抽出拂塵，一隻一隻把祂們從她身上掃開。


想來也是很有趣，她剛上台北的時候每天戰戰兢兢的縮著肩膀在路上穿梭，對這個城市過
度
密集的鬼啊魔啊全都抗拒的要死，但待了幾年下來，將她全心栓在台北的卻是這些裏世界
的
存在。


「妳真的想來的時候再來就好了，如果只是為了照顧我們，上網去線上燒香貢奉就好…雖
然
稀薄地可憐，但我們其實有得就好了，也不要求太多。」居住歷史最長之一的傲麗女鬼冷
著
臉，卻低著頭珍寶似地慢慢啃著小熊餅乾。


「啊？」華以容想起那個一時好奇登錄過、相當簡陋的網站，有點咋舌：「那套系統竟然
是
真的有用的嗎？」


「時代在改進嘛。」鈺爺呵呵一笑。「冥府這幾年一直在致力開發新系統，現在已經成熟
八
成了，還有類似郵局的單位，可以開戶存領從親屬那邊收來的銀紙跟供渡祭品。比起傳統
時
代，可以預防更多私物不見或錢財被搶的狀況…」


「啊、有聽說那個嘛……」


「對對，下面最近在大批招募工程師，發揮才學為冥府公家寫新程式……」


眾鬼們七嘴八舌、說起了冥府這幾年擴大收編過勞死的工程師，大部份都在入冥府後哭笑
不
得的發現都往生了還得繼續沒日沒夜的寫代碼；不過可以得到豐厚修為做為報酬、換得來
世
投胎好人家的八卦。


「但容妹子偶爾還是來來嘛。」幾個比較親膩的鬼孩子挨上她的肩膀：「見到妳總是好的
；
而且、而且那套系統捎來的東西實在是太無聊了，淨是些葡萄蘋果，就算是肉，味道咬下
去
也跟蠟似的 」


這些原居民室友們一個一個爭先恐後、不住地對她說個沒完，就像要把累積數個月份的見
聞
全部對她聊盡；直到將近午夜，鈺爺說實在太晚了、子時的陰間路對她這個生魂太過不安
全
才將她趕了回去。她與眾鬼們約定了下次見面的日期，才依依不捨的離開宿舍。







回家的路上她選擇慢慢的走…飄，沿途的風景熟悉，但對現在的她而言卻像已經很遠。她
還
經過了搬離宿舍那一天晚上進去過的酒吧，整間店依然散發著沉穩安定的強大氣息。守店
的
酒保還是那個戴眼鏡的年輕男孩子，如同她光顧的當晚，在遞上酒杯時對客人一貫保持著
淡
然的微笑。


其實不過就是幾個月前的事，但大概是這陣子實在太忙也太充實，當時撕心裂肺的疼痛也
褪
去不少，已經幾乎忘卻了當時的情緒。


看著橡木色小店中觥籌交錯的人影，雖然她當時沒有心情用心品嚐、但印象中酒的味道確
實
很不錯，有機會應該可以再去坐坐。她一邊這麼想，一邊心情輕鬆的回到住處大樓，不過
沒
有直接回房間，而是輕輕一躍到了頂樓，眺望著城市夜裡星辰般的燈火。


靈體不受限於溫度，但還是感覺得到風，她坐在女兒牆邊，長髮輕飄飄地揉在靛黑的夜色
裡
。


她喜歡高樓，有個很大的原因就是喜歡在深夜眺望遠方，感受撤去日間喧囂塵上外殼的城
市
在沉穩夜色下，點綴著盞盞燈火的靜謐呼吸。


晚風涼爽而舒適，如果沒有人拉著她的腳就更好了。


華以容坐在天台圍牆邊，往下看就是16層樓下火柴盒般的汽車與豆點大的人影，她不懼高
，
比起那相對駭人的，是她腳邊的東西。


「下來啊，」那是一個應該非常年輕的女人，說”應該”是從聲音判別的，至於外貌，半
邊
的腦殼已經碎了，源源不絕地淌出紅紅白白的漿塊，僅存可辨識的五官也不完全在原本的
位
置上，腫脹的四肢角度也不自然，拉著華以容的那一隻手前臂骨折成兩截，怪異地角度拉
著
她的腿，對她咧開裂到耳旁的嘴角笑：「我叫妳下來啊……」


華以容非常從善如流的被扯了下去，卻雙雙一起停滯在十層樓高的位置；那女鬼發出「咦
?
」的一聲，看著一同浮在空中的華以容。「為什麼不會掉下去…妳不是活人嗎?」


「我是哦。」她回給對方一個遺憾的笑容。「但是祢拉著的並不是我的肉身……抱歉讓祢
失
望了。」


「搞什麼呀，原來只是靈魂出竅。」女鬼淡淡地咕噥了聲、卻沒太多反應，祂一翻身回到
矮
牆邊，委屈地在牆緣曲膝而坐(雖然華以容實在看不出哪一段才是正確的膝關節)。


「還想著難得終於碰得到人了，結果還是失敗了。」


「祢已經在這邊等交替很久了嗎?」以容姊不愧為以容姊，沒事一般地跟著飄回矮牆邊、
在
死狀淒慘的女鬼身旁坐了下來。


「沒有，我才死兩個月，進冥府之後被說陽壽未盡還要等57年就被踢了出來，又不能離自
己
死掉的地方太遠，變地縛靈。」祂邊說邊不住地彎腰、扶住自己頻頻滑出身體範圍的腳踝
。
「抓交替是別的鬼教的，其實我沒什麼興趣、畢竟也不太可能真的碰得到活人……剛剛碰
得
到妳，其實我反而嚇了一跳。」


「莫非祢就是那個……」華以容看著祂，驚訝地指著樓下中庭：「兩個月前從九樓跳下去
…
…」


「呀、妳知道?」女鬼轉過頭，嬌羞地用雙手撫住了臉，紅紅白白的血漿從指縫不住地淌
下
來。「果然在住戶之間都傳開了嗎……好害羞呀。」


畫風過於超現實，華以容花了一點力氣才穩住自己的表情，但還是放平了語氣問。「發生
了
什麼事嗎?」


「其實我不太記得了。」女鬼輕快地回答。「我只記得我最後站在陽台旁邊哭得很傷心，
但
其實好像沒有發生什麼很難過的事情，但我就是一直哭、一直哭、希望他能記得我……」
祂
收回了迷濛的眼神，揚起非常清爽的笑容，雖然五官走位地慘不忍睹。「然後我就下去了
。
」


華以容看著祂，總覺得有一種奇妙的違和感。祂不像個壞人……壞鬼，雖然大概是落地瞬
間
衝擊太大了導致言語神情都有點恍惚，但怎麼看也善良單純，言語之間沒什麼怨氣，怎麼
莫
名其妙就選擇了自殺。


「以後還是別抓交替了，損耗陰德。」她抬手幫著把女鬼移位的左邊顴骨撥回比較正確的
位
置：「…要不要跟我來?雖然沒辦法縮短祢進輪迴的時間，但是可以把祢整體修複得好看
一
點。」


女鬼像是矇了一會兒才明白她的意思，興高采烈地答應了…大概是再怎麼慘也慘不過現在
的
樣子；華以容領著女鬼回到自家，讓祂在陽臺等著。


她進了臥房回到床上的肉身，坐起來後晃了一會兒腦袋才完全回神。接著走向陽台，在偌
大
的工作桌上有條不紊地點起蠟燭、擺齊必要的什物，招手喚來正在屋裡不住好奇左看右看
的
女鬼，把祂領到桌上的畫紙前。


「祢叫什麼名字?」


「朱莉。」祂回答，待華以容落完筆，便咻地依憑到桌面上的紙張裡。


在畫紙上成為一張平面的朱莉攤得更開，潑墨般的血漿在紙張外溢出很大一塊，死亡現場
這
些組織大概噴得很遠。


「痛嗎?」華以容下意識溫柔地問。


「其實不痛。」朱莉爽快的回答，不過華以容猜想回過神後發現自己的死狀原來這麼淒厲
，
一定很難受。


華以容泰然自若地用手指沾了水、一個個圈住祂所有的散屑畫星陣，接著開始在紙面上沿
著
茱莉癱塌的鼻樑、依序輕撫祂溼黏的臉，同時跟祂聊天。


「當鬼超無聊的，而且不像鬼故事說的能附身在人身上，我現在附身做得最好的是蜘蛛。
跑
得超快，偶爾被人看到，他們也只想閃我閃得遠一點。」朱莉說。


「可是祢都已經是鬼了，行動上不是比以有肉身更方便嗎?還是說……附身是為了想被誰
看
見?」


「嘿嘿，」祂睜開血暈腫脹的眼睛，露出俏皮的笑。「被妳發現了。」


「我跟妳說，其實我不住在這裡。」朱莉說：「九樓……我跳樓的那個房間，其實是我男
朋
友的房子。」


「……哦?」


「他叫子孟，小我三歲，現在是個大學生，我們大概交往了半年吧。」


「說是交往…其實我也不太確定對不對，我是在他工作的店裡面認識他的，久了就變成朋
友
，然後就進入了他的生活，住進他的家。」


「我那時候很沒有安全感啊，一直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對他而言重要的人，還是只是房客。
」


「現在想起來，其實我就是太喜歡、太喜歡他了。喜歡過了頭、希望他腦中只有我。那天
他
去工作、我在家喝了太多酒，明明也沒有跟他吵架卻覺得自己被他丟下了。總覺得那個人
把
重心放在我以外的東西太多，一心想著要怎麼樣他才會一直記得、一直記得我……越想越
傷
心，就、就……」


「我記得很清楚哦!很奇妙，跳下去的那一瞬間一切都變得很慢，我記得在七樓跟六樓之
間
、本來喝暈的大腦突然清醒了。雖然我真的很喜歡他、但自己也突然完全無法理解為什麼
會
為了這種心情選擇去死……。現在想想，活著最後那陣子每天都那麼無理取鬧，實在是難
為
他了。」朱莉邊說邊摸了摸鼻子，接著像發現新大陸一樣興奮地叫了起來。「鼻子!我的
鼻
子回來了。」


華以容淡定地持續著手上的按摩，指尖下那張臉原本黏膩的觸感終於漸漸退去，恢復為皮
膚
的質地，即使摸著還是有點濕涼。「那妳成功見到他了嗎?」


「我無法進去那個房子裡，因為那不是我的房間。只有在每天那個時間點我才能回去，所
以
我才會附身在動物身上，那樣是唯一能在平時見到他的方法……但即使見到了還是沒有用
，
我還是無法告訴他我想對他說的話。」朱莉再度閉上眼睛。「一次也好，真想好好向他道
個
歉啊……」


那次的修復朱莉顯得非常滿意，雖然還是有點不成人形，但起碼骨骼跟關節都大致安回原
本
的地方，華以容允諾祂後續再來、慢慢修復祂摔得非常曲折的軀體。







日子這樣一天一天過去，華以容也定時在陽台超渡往來亡靈、與祂們聊聊天，每半個月上
頂
樓祭台，向大樓範圍內的過路鬼神實行簡單的供奉。有一次在頂樓遇到朱莉，她告訴朱莉
她
要出一趟門。


經過數次的修復操作的朱莉已經幾乎回覆到生前的樣貌，一頭飄逸的微捲中長髮，可愛的
圓
臉配上亮麗而瞳色略淺的眼睛，面容相當精緻，幾乎只差一點血色看起來就是個活潑的美
少
女；祂一邊啃著華以容遞過的炸雞一邊問：「妳又要靈魂脫殼出遠門嗎?」


「嗯，去給老朋友們送點東西。」


「不管怎麼樣妳畢竟還是個生人，這樣用陰身來來去去實在太危險了。」朱莉放下褪盡味
道
的雞腿，朝華以容伸了伸手：「這樣吧，東西給我，以後我幫妳跑這一趟。」


華以容沒想到會得到這樣的幫助，看向祂。「可以嗎?」


「小事，反正現在時間巨多。」祂聳了聳原本完全岔出關節現在已修復回位的肩。「但做
為
交換妳幫我一個忙好不好?」






朱莉的要求其實很簡單，祂希望華以容代祂向樓下的男友道個歉。


「就那樣莫名其妙的害他住的地方突然變兇宅，還是有點愧疚的。」朱莉推著華以容進電
梯
，按下了九樓的按鈕。「雖然我每天都必須回他房裡重覆一次那個過程，可是他那個時間
段
又常常不在家，就算遇到了他也不知道我在、無法和他說話…」


其實就是個舉手之勞，華以容雖然覺得沒什麼拒絕的理由，但想想要她去按素未謀面的鄰
居
門鈴、說出：「嘿你不認識我我也不認識你，但我就是來跟你說一聲你前兩個月自殺的前
女
友還留在這棟大樓裡並要我向你轉達一聲：『她很抱歉』，就這樣，打擾了掰掰～☆」。


這太脫離常識，以容姊姊掩面，覺得難以啟齒。


但她好歹在大公司打滾了這麼些年，面色不改說胡話的歷練還是有的。反正只要正確地轉
述
朱莉想說的話、再把那男孩的門一關，這事就再也跟她無關了…吧？華以容一邊看著樓層
顯
示燈往九樓倒數、一邊不盡樂觀地想。


但被朱莉催著按下門鈴，看見來迎門那個戴著無邊眼鏡、乾淨清爽的青年時，還沒來得及
開
口她就被那張似曾相識的臉弄得一怔。而對方看著她挑了挑眉，眼神也不像看著一個陌生
人
。


雙方短短三秒左右的沉默，屋裡又走出來一道身影、用伸著懶腰的綿長尾音打破這個微妙
凝
滯的僵局：「嘩啊～是外送披薩來了嗎？我餓慘了子孟……咦。」


華以容還沒從那張臉緩過來，又看向走出來的男人，驚愕地瞪大了眼睛。


「你認識？」應門的子孟推了推無框的鏡片，瞥了搭在自己肩上的男人一眼。


「不算，是我家丫頭認識。」麗撓了撓削瘦的下巴，富饒興味地看向瞠目結舌的華以容：
「
又見面了，世界真小……子孟的朋友？」


「不，是店裡的客人。」子孟又淡定地推了一下眼鏡。


華以容把眼神掃回這個叫作子孟的青年，終於想起來了。


這個戴著眼鏡、一身冷冽氣息的人，就是那一晚給她遞過一杯又一杯烈酒的酒吧店員！


各種巧合帶來的衝擊太過巨大，華以容一下子就忘記了自己原本的來意，在驚愕中莫名其
妙
就被麗推進屋子。


她還沒來得及說任何話就在沙發上坐了下來，子孟還給她親手泡了紅茶；沒一會兒送披薩
的
小哥來了，麗又泰然自若的對她說不要客氣一起吃啊。


？？？？？？？？？？兩個男子招呼完她後就逕自對著遊戲機互相嘶殺，以容姊姊被他們
倆
夾在沙發中心、面對著一桌炸雞披薩；她陷入混亂，頂著滿頭黑線加上問號。


接著她才猛地想起跟著一起下樓的朱莉，整個空間在此時微不可動地震了一下，華以容下
意
識望了一眼鐘，凌晨零點三十七分。


這是朱莉墜樓的時間，華以容轉頭望向陽台、看見了朱莉已經爬上窗臺，搖搖欲墜。


理智上，華以容知道這是朱莉每天都要回來這裡重覆一次的過程，但第一次看見這個畫面
的
她還是基於本能就要起身衝過去；可身體才一挪動，握著搖桿的麗迅速空出一隻手，不動
聲
色地將她按回沙發。


這個短暫的動作讓麗的遊戲角色出現了破綻、很快就讓子孟佔了上風，隨著旁白激烈的宣
佈
勝負，子孟轉過頭來疑惑地朝麗看了一眼，同時華以容眼巴巴瞪著陽台，看見墜樓後朱莉
的
衣角殘影。


「啊啊～我太大意了。」麗放下手把伸了個懶腰，但語氣聽起來一點懊喪也沒有。


子孟凝視了他一會，沒說什麼就將視線轉回螢幕。而麗對上華以容驚愕的視線，只是笑了
笑
，神秘兮兮地伸出食指、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


華以容張大眼睛瞪著麗，他只是抽回手、自然地在茶几上挑了片披薩。


「所以……妳來這裡是為了什麼事嗎？」子孟也放下搖桿，像是終於想起身旁的女性是突
來
的不速之客。大概是手勢的習慣，紅茶端在他手上看著都像一杯威士忌。


「啊、那個……」


華以容一下陷入兩難，處境已經不允許她用原本擬好的草稿全身而退。這讓她不知道應該
要
提起子孟已火化入葬的女友表現得像個神棍、還是打哈哈過去讓對方誤會自己是個跟蹤一
面
之緣帥酒保的變態。


……不管哪個好像都不是好選擇。


「我覺得應該是來找我的哦。」麗將手跨過沙發椅背，非常自來熟的虛攬著她的肩膀。「
自
從跟我家丫頭牽扯上之後，我跟她就變得特別有緣呢…這是第二次偶遇了吧？」


「呃、對。」華以容回答的其實是針對＂第二次＂的部份，但放在這段對話裡整個意思都
偏
了。


「這樣啊……」子孟平淡地接受了這個說法。


「我是不會說謊的唷。」麗吞下整片披薩，揚著笑意舔乾淨手指。


「那麼重新自我介紹吧，我叫劉子孟。在妳見過我的那間酒吧打工，白天是大學生。」


「華以容……我住在14樓，開美容工作室。」子孟只是對她微微頷首，所以她也跟著點頭
致
意。


一旁的麗興致勃勃地插了話。「就在樓上？那我可以去光顧嗎？最近覺得面膜吸收效果變
差
了、剛好想做做臉……」


「……我只收女客人。」華以容非常溫和地打他槍。


麗掩住面皮嗷叫一聲悲傷地倒入沙發。


「既然認識芙蓉……所以是你那邊世界的人？」子孟這句話是對麗說。


「不是，以容姊只是個人類。」麗翹起二郎腿笑著擺擺手。「不過她有陰陽眼，很厲害的
哦
，之前還幫了我小師妹不少忙。」


「這樣……」子孟瞇起那雙相當深沉的深灰色眼睛。「那麼，也可以請妳幫個忙嗎？」







離開子孟家的時候已經快三點了，實在是華以容真的坐不住，藉口明天一早有工作先開脫
，
沒想到麗率性地跟子孟告了別一起跟出來，華以容索性很不順路的隨著他一起下樓。「你
…
…看得見朱莉？」


「嗯？」男人手插著口袋回過頭，揚著那對狐狸似的上勾眼笑得相當清爽。


「剛剛那個時間…是朱莉每天會回到那裡重覆死亡過程的時段。」華以容停下腳步，定定
看
向他。「你不是第一次看到，所以才阻止我的，對嗎？」


「嗯呵…誰知道呢。」麗沒有正面回答，漫不經心地踱進中庭，拿起菸盒點菸。「不過…
那
傢伙可還住在那個地方啊，妳也稍微為他考慮一下吧。」


女友在自己房間自殺已經夠衝擊，如果還讓他知道那麼殘酷的畫面其實每天晚上都會在他
房
間反複上演……


是她欠缺考量了。


麗唇邊挾著菸淡淡地看她，「妳也不容易啊……莫名其妙就要被攪和進這種跟妳無關的事
情
裡。」


「在我看來你也差不多。」


「我捨不得嘛。」他噴了口長煙、曖昧一笑。「子孟那傢伙看起來好像對什麼事都很平淡
，
但那件事發生時他還是很難過的。」


「事發當時因為摔得太慘，連管理員都分辨不出她到底是哪一戶的人。他還是清晨下班回
家
進門前被警察叫去問話，親自越過封鎖線去看那灘身份不明的肉泥，才從衣服辨認出那是
他
的女友……」


「很慘啊、我連著陪他喝了三天，即使是我，也第一次有看到酒就反胃的時候……」


華以容啞然。「你也算是捨命陪君子了。」


麗撐著下巴，彎起那雙細長的眼睛，雲淡風輕地笑：「必須的。那傢伙可是我身為＂人＂
的
部份，少數的重要朋友哦。」


「總之就是這樣，看來我奇怪的朋友又增加了。」他捻熄菸、用背影擺擺手。「有空再一
起
去那傢伙店裡喝吧。…未來的日子似乎會變得很有趣呢。」


除了那次心情太差的意外，華以容其實是不喝酒的，但她也沒有否決麗的提議，只是淡淡
地
回應道別，然後一個人搭電梯回到住處。







朱莉已經獨自端坐在她的陽台上，摔碎後剛拼回來的肢體看起來非常脆弱，還有著撕裂痕
跡
的肌膚透著藍紫色的淡淡幽光。


「我以為祢會回到他房間去。」華以容有點意外。「怎麼是直接來我這兒？」


「我有點怕那個男人。」朱莉怯怯地說。「每次他在的時候我待在那個房間裡都會很難受
…
…妳知道為什麼嗎？」


她也不太確定原因是什麼，四界之間還是有太多她也無法弄明理的事情。「可能是跟職業
有
關吧，他是驅魔師，雖然祢是鬼，理論上影響不了祢……」


還好朱莉也並沒有對這個問題很上心，比起那個更關心自己的事。「如何？妳跟他說了嗎
？
」


「其實沒有，計劃全亂套了，我沒有機會。…但他託我給祢帶話。」


這算是相當意外的發展了，正面意味那種。華以容如實地轉述了子孟要她如果遇見朱莉，
想
讓祂知道的事：


『謝謝妳把我放在心上，我也會永遠記著妳的。希望妳也可以早點去到該去的地方。』


祂聽完先是怔了怔，接著掩住臉非常不好意思似地轉過頭去，像是收到了最甜蜜的情話，
笑
得閤不攏嘴，卻不住流下了陰森森的鬼淚。






朱莉像是完成了最大的遺願，整個氣息都清爽了很多，當晚的＂慣例療程＂，竟然讓華以
容
順利把後腦那個一直無法完全復位、頭部最大破口的枕骨安了回去。


那天之後，華以容注意到了她陽台高處的隱僻角落，掛起一張小小的蜘蛛網，細看，網格
間
描繪組合的，是一張細膩的鎮宅八卦。


雖然說不上是不是起了實際作用，但從那以後華以容陽臺上就不太有帶著惡意兇戾的訪客
靠
近，這讓她少費很多心神。有時候會看見一隻長腿蜘蛛端踞上頭，用著不知名素材喀吱喀
吱
修整著新網；華以容沒去打擾祂，欣然地接受這些小小的報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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