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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板 bake
作者 bake088 (ba.)
標題 真鳳虛凰 by 稀世流金
時間 2012年10月01日 Mon. PM 05:32:30


真鳳虛凰 (上) by 稀世流金

簡介:
死就死了唄!生死有命,顧寶寶對此沒有怨言,可一碗過了期的孟婆湯卻讓寶寶保留了前世的記憶。咦,幹嘛給我紮小辮子;唔,戳耳洞;靠,穿肚兜!明明是皇后所生,卻被迫男扮女裝當宮女。五歲寶寶伊始異世漫漫艷~遇征途,帥哥接踵而來,境遇稀奇古怪,先當宮女,後為人婦。老爹、哥哥、相公、太子亂作一團,顧寶寶要如何在這混戰年代定國安邦尋到真愛?
【本文1v1,情節為主,JQ為輔,自詡溫馨,照虐不誤。】
卷一 宮廷篇

第一章 顧寶寶死了

為什麼兩個女人打架死的卻是我?丫丫個呸,真他~媽倒楣催的!

顧寶寶在空中飄飄蕩蕩,眼淚汪汪的望著前一刻還能活蹦亂跳,現在卻摔得連自己老媽都認不出的肉身,感慨大發。

「你呸完了沒有啊,帥哥?」

唔,為什麼會覺得耳邊飄過一陣空靈、性感又動聽的聲音呢?

寶寶漂浮在半空中茫然四顧,連半個鬼影子都沒見到,不知道有著這麼好聽的聲音的人,長得該是怎樣一張絕世容顏。

「別看了,我就在你後面。」

那聲音的主人低沉一笑,魅惑萬千。

在後面?

寶寶興奮的轉過身,眼睛瞪得銅鈴大,一心想把這聲音主人的容貌看個清楚。

「啊!啊!啊!鬼啊!救、救命——」

才一眼,寶寶原本就飄得只剩下絲絲縷縷的魂魄就差點被嚇得魂飛魄散,雙眼一翻,眼看著就要暈倒了。

「魂魄沒法暈倒的,站直咯!」

面前那個五大三粗,面目猙獰,眼睛瞪得恐龍蛋大,火焰似的眉毛齊齊豎起的恐怖大叔在顧寶寶的膝蓋上踢了一腳,故作嚴厲的咳嗽了一聲。

「大叔,我好怕,可不可以捂著眼睛。」

顧寶寶嚇得腿都軟了,眼淚汪汪的尋找任何可以在自己身前擋擋的東西。

「擋什麼擋,難道我真的很可怕嗎?」

張著血盆大口的大叔把臉湊到寶寶面前,眼珠子一瞪,突得幾乎要掉下來,寶寶趕緊把眼睛閉上,連動都不敢動。

「不可怕、不可怕,大叔生得魁梧英俊、國色天香,張東健都不如你帥。」

「咳咳,這個、這個嘛,你說得很對,哈哈,簡直就是至理名言嘛!」

大叔看來被顧寶寶的馬屁拍得心情很不錯,笑得蕩漾的繞著寶寶的魂魄轉了一圈,滿意的點點頭。

「顧寶寶,現年十八,英俊瀟灑、風流倜儻,乃顧氏家族第26代子嗣之麼,中國XX大學2010學年大一新生。因為兩個學姐爭風吃醋,混亂中墜樓而亡,O(∩_∩)O哈哈~,死得好,死得妙啊!」

顧寶寶被這個大叔的恐龍眼看著心慌慌,戰戰兢兢的問:「大叔,你到底是誰?」

「我你都不認識?」恐龍眼大叔眉毛鬍子狂豎,「我是鍾馗啊!」

第二章 奸詐鍾馗大叔

「鍾、鍾馗!?」

好像是和過年的時候門上貼的那個大叔長得有點像,沒想到自己一死就能見到這麼鼎鼎大名的人物,顧寶寶抬手抹了把額頭上並不存在的冷汗。(嘎,鬼不流汗!)

「那個,鍾馗大叔,我知道我已經是個死人了,你、你來抓我去陰曹地府的嗎?」

「呃,這個這個……」

鍾馗為難的摸了把鬍子,黝黑粗鄙的臉上微微泛著紅,眉毛一跳一跳的。

這個樣子,簡直就是——慘不忍睹!

「大叔有話直說,只要不是要把我扔進十八層地獄上刀山、下油鍋,其他的我都比較可以接受。話說我活著的時候還算善良,不過就是喜歡捉弄人了一點,不至於這麼慘吧?」

「不至於、不至於,嘿嘿,這叫我怎麼說呢?」

鍾馗瞪著眼睛連連擺手,又支支吾吾的剃了剃牙。

「其實是這樣,你陽壽未盡,如果現在你想要回去原來的身體也不是不可以,不過就算你回去了也只是把魂魄困在肉~體裏,那身體已經再也不可能醒了。這樣的話,你要回去嗎?」

「當然不回去。」

顧寶寶想都不想的就猛搖頭,自己又不是傻子,跑回去當植物人,不能跑、不能跳、不能說話、不能睜眼,誰幹啊!

鍾馗早就料定了寶寶會這麼說,於是一臉奸笑的靠到他身邊,湊著他的耳朵說話,彷彿這是個天大的秘密,只有他們兩個人才能知道似的。

「事情是這樣的,閻王讓我護送一個極重要的人物去投胎,原本他要投的人家是南詔國的皇室,結果在往生道的時候出了一點小小的岔子,我一個不小心讓他掉進了畜生道,現在已經投胎成了一隻山豬。

你也知道,這件事情是我失職,要是被閻王發現了,我的全年獎金就泡湯了。

而你本就不該在這時出現於陰司,如果我不收你,你又不願意回到肉身,恐怕就要長長久久的在人世間飄蕩,成為孤魂野鬼,要是哪天命不好,碰到個真正能捉鬼的道士,就怕你會被他打得魂飛魄散,再也不能投胎做人。

眼看那小皇子馬上就要出世,可是現在在母體裏的只有肉身,沒有靈魂。如果你願意的話,不如咱們作個雙贏的協議,我悄悄把你送進母體,你不說我不說,把這件事給瞞過去,我既能免了責罰,你也不用做遊魂野鬼,怎樣?」

這件事情鍾馗當然是對顧寶寶有所隱瞞的。

原本由他護送的陰靈之所以掉進畜生道,是因為他包養的二~奶在那時候突然上門鬧事,一個不小心才把那個可憐的倒楣蛋推了下去。

而鍾馗之所以要保住自己的全年獎金,是因為他的老婆孟婆因為他包二~奶的事情鬧著要離婚。

像鍾馗這樣有頭有臉的人物,離婚可是件震動地獄的大事,況且離婚的對象還是全陰司的夢中情人孟婆,這樣對他將來的職位提升可是大大的不利,他想買個大鑽戒當做賠罪的禮物,可是銀子不夠,只好省吃儉用,最大的希望就是還差幾天就能發下來的年終獎金,他也實在是走投無路了才會出此下策。

「唔,小皇子的命怎樣?如果是個會早死的倒楣蛋,或者長相奇醜無比,那我就不幹。還有,那南詔國是個什麼國,哪個朝代的,我怎麼從來沒聽過?」

「這個、這個嘛……」鍾馗捋著鬍鬚,一臉高深莫測狀。

第三章 過期的孟婆湯

「這命運之事乃是天機,我本不該告訴你,不過你終究要喝一碗孟婆湯,和你說說也無妨。

這人世間共分為十八界,你所處的這個世界是第十六界,各界擁有各界的歷史,你所知曉的唐宋元都是第十六界的過去的朝代,而南詔國所處的結界屬於第十界,你當然不會聽過。

再說說你要投胎的這位就是南詔國的皇子,長相俊美非常,此生豔~遇不斷,而且壽命頗長。如此這般,你,意下如何?」

「俊美非常?豔~遇不斷?好,我答應了!」

碰到這等好事還思前想後猶豫不決的人是笨蛋。

重點是豔~遇不斷、豔~遇不斷啊!顧寶寶開心得眼睛都笑到快不見了。

「那就好,那就好——」鍾馗鬼氣森森的笑得滿臉肉疙瘩,奸計得逞,和孟婆複合有望,可喜可賀。

「這是一碗孟婆湯,喝了它,你前塵盡忘,我便送你投胎去。」鍾馗大叔不知道從哪裡變出了一碗看起來很噁心的棕色藥水,呼,氣味好難聞。

原來孟婆湯是這個樣子的,看來對每個想要去投胎的人來說,這湯恐怕就是第一重煎熬。

其實新鮮的孟婆湯是透著淡淡玫瑰花香的寶石紅色湯汁,不過鍾馗現在得罪了孟婆,如今幹的又是這等偷雞摸狗的勾當,新鮮孟婆湯是肯定拿不到手的。

顧寶寶看到的這碗,大概是三年前的了吧!(註:孟婆湯的保質期為三天)

這湯是鍾馗當年為了以防萬一,經過了千辛萬苦才留下的,因為怕壞得太快,他還在裝湯的大桶裡加了將近一公斤的防腐劑,就是不知道到了現在,功效是否還像原來那樣好。

寶寶端著碗,對著那個怎麼看怎麼噁心的東西吞了口口水,噁心想吐的感覺非常嚴重。

「喝吧,快喝吧!你早一刻忘記了前世,咱早一刻好辦事兒」鍾馗一手托著碗底,幫顧寶寶把碗向著嘴邊湊,寶寶眉頭深鎖的捏起鼻子,一鼓作氣,將這碗過了期的孟婆湯喝了下去。

這湯的味道,還真不白瞎了那銷~魂的賣相——

各種微生物的體味混合著濃烈的防腐劑的清香,構成了這碗比吉林石化爆炸(注1)後污染的松花江水還要銷~魂的孟婆湯。

「顧寶寶……顧寶寶……你還記得我是誰嗎?」鍾馗伸手扶住寶寶一會顏色加深,一會兒又變得透明的魂魄輕聲問。

如果沒有效果,他恐怕還得厚著臉皮去找孟婆要上一碗,若是孟婆不顧念夫妻情分,再去閻王面前把他的醜事給掀了,那他鍾馗的事業就算玩完兒了。

顧寶寶吃了那個過期孟婆湯,肚子是一陣一陣的劇烈疼痛,從嘴巴鼻子一直延伸到胃,就沒有哪個部分不是充斥的孟婆湯的『濃香』的。

一陣頭昏眼花,明顯的食物中毒啊!

寶寶已經意志昏聵到鍾馗問了什麼都弄不清了,只是慘白著臉抓著鍾馗的手拚命搖頭,以表示自己不舒服。

鍾馗那個白癡見顧寶寶搖頭,還以為放了三年的孟婆湯效用依然,心中大喜,重重的呼了口氣。

「吶,顧寶寶,你也別怪我誆你,其實也算不上誆,我說的也算是事實,這小皇子豔~遇的確是有的,不過就奇特了那麼一點點,你就好好投胎享受去吧!」

鍾馗大叔一抬手,掌心向上那麼一托,寶寶的魂魄立刻彙聚成一團藍色光亮閃爍於鍾馗掌心之上,被輕輕往外一送,立馬如流星般飛落下去。

第四章 娘胎中的肉搏戰

暈暈乎乎……暈暈乎乎……

顧寶寶如火箭般噌的飛了出去,除了肚子裏的疼痛,好像還有一點點暈機的感覺。

不多久,他週身的藍光逐漸消散,轉而變為了漆黑一片,原本空寂的四周也似乎有了些觸感和聲音。

黑乎乎的,軟綿~綿的,這裏到底是哪裡啊?

寶寶伸著短短的小肉手左戳戳、右戳戳,小胖腿也到處亂踢了一把。

他發覺要控制自己的肢體動作似乎挺難的,而且每次自己一動,立馬就能聽到一聲不知從哪裡傳來的女人的哀號。

那麼淒慘的聲音,顧寶寶光是聽著就覺得不忍心,於是乎乖乖的收回了手腳,不再動彈。

寶寶一乖,那女人立馬安靜了不少。

「咕嚕~~咕嚕~~」

咦,這是什麼聲音?

好像是小魚吐泡泡的聲音,難道這鬼地方除了自己,還有別的人也在!?

「咕嚕~~咕嚕~~」

有一隻像是手一樣的東西滑過顧寶寶的前胸,寶寶不舒服的瞪了瞪腿,抬手去拍,結果也不知道怎麼弄的,有根繩子在身上越纏越緊,沒多久就把他給捆嚴實了。

那東西越來越過分,顧寶寶很不爽的感覺到有一隻腿在自己的大~腿上蹭啊蹭,越蹭越不是地方。

靠,竟敢吃我顧少爺的豆腐!

寶寶忍無可忍,決定對那個弄不清是什麼的東西大開殺戒,小小的空間中頓時雞飛狗跳起來。

「啊!嚴嬤嬤,孩子是不是要出來了,本宮覺得肚子好痛。」

面容蒼白而羸弱的女子躺在床上,隆起的肚子裏翻騰得厲害,她連碰都不敢去多碰一下,攥緊床單的雙手骨節都泛著白。

「娘娘,吸氣……呼氣……吸氣……呼吸……」一個婦人立於床榻一旁,俯下身子一下一下十分有節奏的為這名女子順著氣。

「看來是小主子要出來了,娘娘您千萬忍著疼,無論如何要把孩子生出來。不要害怕,嬤嬤在旁邊幫你。」嚴嬤嬤取了條白巾讓皇后咬著,又命人燒好了熱水,於是生孩子的浩大工程就這樣開始了。

顧寶寶正在裏頭和另一個有著軟軟身體的怪物肉搏在興頭上,突然發現周圍的環境發生了變化,那些裹著自己的水正在漸漸乾涸,有股力量的牽拉,身體正在往某個方向移動。

唔,怎麼回事?身上變得乾乾的,覺得好不舒服。

水分一減少,那個猥瑣的吃寶寶豆腐的傢伙也沒辦法咕嚕咕嚕了,可是卻手腳並用的扒上了正被臍帶纏了個嚴實的寶寶。

丫的!老虎不發威,你當我是病貓,今天顧小老虎就發發威給你看看。

寶寶被摸得咬牙切齒(請注意,形容詞而已,寶寶目前米有牙齒),用自己的小腦袋撞了那傢伙一下。

感覺他比自己更往力道牽引的地方走了點,於是還能自由活動的小腳丫子在那傢伙軟軟的肉~肉上蹬了幾蹬,突然間』噗嗤』的一聲,那傢伙不見了,原本擁擠的地方對顧寶寶來說一下子大了許多。

「娘娘,出來了,是個小皇子!」 一個女人驚喜的叫聲傳來,讓還呆在肚子裏的顧寶寶一愣。

嘎,還說這是個什麼鬼地方,原來是在那個小皇子老娘的肚子裏,那自己剛剛踹出去的不就是……

哎呀,顧寶寶是那個悔呀!讓那傢伙先出去了,自己不又成了老么了。

第五章 多出來的神奇寶寶

「娘娘,這小皇子咱們得馬上送走,讓他多留在冷宮一日,你們母子就會多一分危險,楊侍衛已經等在門外,娘娘是否還要多看小皇子一眼?」嚴嬤嬤懷抱著被顧寶寶一腳踹了出去的倒楣蛋,神色憂傷的看著累得癱軟在床上的小主子,站在床邊進退兩難。

年紀尚小的皇后咬牙望了厚厚包裹著的小東西一眼,緊緊閉上眼,兩行清淚滑落下來,弄濕了半新的枕巾。

「本宮不看了,只怕多看上一眼,就再也放不開手。嬤嬤還是快些把孩子交給門外的侍衛吧!」

「是,奴婢,這就抱小皇子走。」

「等等——」就在嚴嬤嬤轉身的那一刻,雅闌突然一把將她的衣袂拽緊,「本宮想給孩子留下個印記,要是日後能夠得到皇上的眷顧,也能有個找回孩子的憑證。」

「也好,娘娘想要給小皇子留個怎樣的印記?」

「就用同國太子上次送給本宮的雙翼蝴蝶金簪,嬤嬤自行找個隱蔽些的地方印上就好。」

「是,娘娘。」

顧寶寶還在那個黑漆漆的地方困著,肚子外邊的那倆女人就聊上了。

沒一會兒,被踹出去的那傢伙就哇哇大哭起來,之後就像是被捂著嘴似的,光在那兒悶聲悶氣的抽抽。

「娘娘,楊侍衛已經把小皇子帶走了,您也疼了一天,喝些藥早點休息吧!」

啥?怎麼就開始休息了,我還在你肚子裏咩!

顧寶寶原本在變得寬敞的肚子裏呆著還挺舒服,結果一聽那倆女人把自己給忘裏面了,差點慌了神。

這兒都沒水了,空氣也沒有多少的樣子,再呆久點兒自己還不得憋死?!

我踹!我踹!顧寶寶伸著小胳膊小腿在他老娘肚子裏一通亂踹。自己還在裏面呢,得多踹兩腳以示存在。

「唔,啊——,嬤嬤!嬤嬤!本宮的肚子突然間疼得好厲害,怎麼會這樣?」

「奴婢看看!」嚴嬤嬤走到皇后身邊細細摸了摸皇后的肚子,大驚失色道:「娘娘,您這一胎是雙生,怪奴婢大意,現在還有一個孩子在裏頭。」

哼哼,知道把我忘了吧!知道了我就不鬧騰了。

顧寶寶說不鬧騰就不鬧騰,乖乖挺屍在娘肚子裏,等著人把自己給拉出去。

一下、兩下、三下……

寶寶又聽見他老娘開始不斷的吸氣呼氣,不多久又變成了咬牙切齒的悶哼聲。

哎呀!卡到頭了。

頭頂上突然有東西收緊,顧寶寶猜測自己是快要出去了,趕緊把眼睛緊緊地閉上。

「糟了,孩子讓臍帶纏住了!」

那老一些的女人突然驚呼出聲,接著寶寶就感覺有雙手在自己身上摸來摸去,一陣搗騰。總算弄完了,那女人又一驚一乍道:「不好,小皇子怎麼整張臉都泛著青?」

話音都沒結束,顧寶寶就被嚴嬤嬤拎著腳倒吊著,在小屁~股上重重拍了一下。

好痛!

顧寶寶被打得屁~股發麻,張著嘴就哇哇大哭起來。

那女人打寶寶屁~股,是想讓小寶寶哭出聲能通氣,結果顧寶寶一哭,她又怕把新皇后的黨羽招來了,急急忙忙的摀住了寶寶的嘴。

寶寶吧唧著嘴,睜開眼睛,黑亮的眼珠子提溜提溜的跟著嚴嬤嬤臉打轉。

「小皇子一出生就能睜眼了,真是老天保佑。」

那女人見寶寶沒事,大大的呼了口氣,又探了探寶寶的鼻息,點點頭。

「幸好拍的及時,小皇子的呼吸現在很順暢。」

「屁~屁,本少爺原本就呼吸得好好的,是你硬要打我屁~股的。不過時臉色泛青而已,你見過食物中毒的人有臉色紅潤的?」

這話嚴嬤嬤當然聽不懂,只是驚愕的張著嘴,看著一個剛出生的小寶寶對著自己翻白眼。

天!這、這是小皇子天賦異稟還是快要不行了?

第六章 天下無雙小嬰兒

「娘娘,小皇子真是機靈可愛,雙目清明,不像一般嬰孩那樣迷茫,每個眼神都如同會說話般帶著神韻。」嚴嬤嬤抱著懷中的顧寶寶,愛不釋手的一個勁逗弄,傻乎乎的對著寶寶笑。

顧寶寶的白眼一翻再翻,弄不清自己的白眼裏到底帶著怎樣的神韻了?

「嬤嬤,侍衛已走,這孩子該如何是好,能否連夜再安排一人?」

小皇后半坐在床上,也無意識的伸著脖子想要瞧上這個機靈可愛的孩子一眼,不過嚴嬤嬤此刻全被寶寶一雙眼睛所迷,完全沒有顧念上皇后的心情。

「寅時(淩晨三點至五點)已過,冊立新後的晚宴也早已結束,這時候讓小皇子出宮,恐怕太過危險。」

「那能否將小皇子在本宮身邊多留一日,待嬤嬤把一切都安排好了再行送小皇子出宮。」

「好啊!好啊!」

嚴嬤嬤驚奇的盯著顧寶寶褪去了表面一層淡青色後露出的白裏透紅的小嫩臉,目光變得更加癡迷,和皇后說話連基本的稱謂都丟了。

寶寶見這女人滿臉傻樣,覺得有趣至極,露出滿口沒有牙齒的肉色牙齦,瞇起眼睛笑得歡暢。

「呀,娘娘,小皇子在對我笑,哈哈,好可愛!」

小皇后的脖子都快伸直了,嚴嬤嬤還是像摟這塊寶貝似的把小嬰兒抱得嚴嚴實實。

這女人一生都呆在宮中,一向嚴於律己,跟隨小皇后雅闌之後,便更是恪守上尊下卑,像是這等失態之事還從來沒有做過。

「咳咳,嚴嬤嬤,小皇子你也抱了好久,是否能給本宮看看?」皇后一提醒,嚴嬤嬤才如醍醐灌頂般幡然醒悟過來,趕緊收斂了形態,將寶寶抱了過去。

雖然顧寶寶很堅定的認為自己的親媽永遠都只有在中國的那一個,可這個怎麼說也是憋了好久才把自己憋出來的,當做半個媽也是應該。

根據這兩個人的對話,寶寶知道自己呆在皇宮的時間只有一天,說什麼也得把這半個媽的樣貌好好記在心裏。

「這孩子,長得像他父皇!」

皇后深情款款的望著顧寶寶,如青蔥般細長的指尖輕輕撫過寶寶略略長了幾根小黃毛的腦袋,眼中蓄滿了淚水。

我的媽呀!這是皇后??????

暈倒了,他們南詔國的女人到底是幾歲嫁的人啊!?

這皇后怎麼看怎麼像十三四歲的樣子,分明還是個沒發育完全的小女孩嘛!

難怪寶寶被那個傻乎乎的嚴嬤嬤抱著的時候總覺得這皇后聲音太嫩,原來長相更嫩。

「是,小皇子五官像皇上那般英氣十足,輪廓像娘娘那般柔和萬千,眼睛明亮,好似仙人下凡,不失俊秀,天下無雙」

神啊!顧寶寶下意識的用他的小爪子捂臉,感嘆這女人拍馬屁的功力才真正是天下無雙,弄得人家都不好意思了。

真的那麼好看?好想快點看看自己的新樣子!

「這真是本宮的皇兒?為何這麼小就能通人心?看你一讚他,他不僅會用手捂臉,更是羞得雙頰飛紅,難道真的是仙人下凡?」

皇后見寶寶可愛,也忘了傷感,對著寶寶漸漸露出小女孩的天真神態來。

聽他們仙人仙人的叫自己,寶寶眉毛一挑,撇了撇嘴。

「顧寶寶我不是天上掉下來的神仙,不過是個被女人害慘了的倒楣鬼而已!」

【注】:淚奔,於是,大家都不知道嬰兒身體裏帶著成人的魂魄素啥樣子滴,對於寶寶的超年齡特異功能,例如看人、翻白眼、翻滾之類的行為,大家包涵包涵,金子抹汗~~

第七章 雙生哥哥翹了?

南詔國正逢寒冬臘月,顧寶寶出生的這一晚,南詔國國都韶陽整整下了一夜暴雪。

生完孩子原本就應該非常勞累了,連顧寶寶作為被生的那個,躺在皇后的床榻上都忍不住打瞌睡,十三歲的小皇后雅闌卻哀傷的坐在床頭,望著窗外漫天飛雪,淚如雨下。

如斯大雪,不知楊侍衛可否能將孩子安全帶離皇宮?

宮外天大地大,到處都有饑民餓殍,孩子出了宮是否能生活得好?

如果不是當真走投無路,她就是寧死也不會願意把自己的親生骨肉就這樣丟出宮外。

可是就目前的情況來看,國丈被人指認陷害謀逆弒君,連累侯家上下滿門抄斬,如果不是雅闌這時正好懷有身孕,被廢是小,恐怕也是難逃一死。

雖然皇上開恩,准許雅闌在冷宮待產,可是雅闌知道皇上的心思現在已經完全不在自己這裏,前有新後生下太子李昭,她這個冷宮廢後生出來的皇子又將被置於何地?

就算勉強留在宮中,不過任人欺侮淩辱罷了,倒不如送出宮去自由自在。

況且新後郡亭為人陰狠毒辣,未必能夠容忍自己的孩子在宮中長大,威脅到太子李昭的地位。

小皇后雅闌心中千頭萬緒,宮中是非陰謀不斷,宮人間相互傾軋,這些混亂不堪的情勢原本就不該她多想,她一個十多歲的孩子想也想不明白,何去何從最終都是要倚仗事到如今依然忠心護主的嚴嬤嬤安排。

南詔國的冬天可真夠冷的!

顧寶寶雖然被人在身上裹了厚厚的一層棉袍,可是從冷宮漏風的窗戶那裏吹來的寒風一陣一陣的,也能把人凍個夠嗆。

要不做點運動說不定能暖和點?

顧寶寶這麼想著,隨即像個球似的在床上滾起來,雅闌正望著破窗出神,忽然被身邊滾來滾去的小傢伙吸引去了注意力。

抱起寶寶,用指尖探了探他略微冰涼的臉,雅闌心疼的將寶寶的小包裹往被自己的褥裏塞了塞。

身體一下子就暖和了不少,顧寶寶面帶感激的望著抱著他的小女孩,留著哈喇子歡笑起來。

笑是顧寶寶本人的意願,不過流口水貌似是他本身控制不住的,只能很丟臉的任口水流在嘴邊肆虐。

雅闌望著邊笑還要邊流口水的顧寶寶,突然心情舒暢了許多,溫柔的幫寶寶擦掉了口水。

古代的女孩子就是好,還這麼小就這麼懂得溫柔和體貼,顧寶寶對自己的這個新媽非常滿意,腦海裏又回想起XX大學裏那兩隻為情所困,最終獸~性大發,大打出手,把他兩個巴掌摔得掉下高樓的母夜叉,心中不禁惡寒一陣。

果然是自己遇人不淑!

剛過晌午,嚴嬤嬤突然急匆匆的趕到冷宮,進了屋子就把門鎖了個嚴實,轉身跪下,以頭搶地,淚流不止。

「嬤嬤這是為何?難道是——」

雅闌見嚴嬤嬤這般形態,心中已經猜到一二,不禁臉色發白,雙目無光起來。

「娘娘,奴婢該死,沒有保護好小皇子,今早有人在皇宮東面的耶魯江裏打撈到楊侍衛被冰雪凍住的屍體,還找到了一件昨夜奴婢用來包裹小皇子的外袍,雖然沒有發現小皇子的屍體,可是照這樣的情況看來,小皇子恐怕也是凶多吉少。」

第八章 傳說中的菁華宮

「本宮昨晚一夜不得安寢,就隱隱感覺到會有事發生,沒想到真的出事了。也罷,是生是死都是他的命,只怪他投錯了胎,不該生為皇家人,不該生做我的孩子,嬤嬤就不要再自責了,先起來吧!」

雅闌對於傳來的噩耗,表現出超乎年齡的冷靜,或許是因為已經考慮到會有這麼個結果,早就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可就算這樣還是顯得過於冷漠。

這也許就是宮人強韌的意志和神經吧!

多少生生死死都已經司空見慣,在宮中的每一日都是如臨深淵如履薄冰,能夠活下來是幸運,活不下來也強求不得,死者已矣,生者為大!

「娘娘,沒有保住孩子,奴婢罪該萬死。可奴婢最擔心的是經過這件事,郡亭皇后恐怕已經察覺到了風聲,整個皇宮開始戒嚴,冷宮不再安全,那麼剩下的這位小皇子又該何去何從?」

「本宮已經無計可施了,要不直接稟明皇上,就說本宮誕下了皇兒可好?」

「如此一來小皇子必定沒有活路。」

嚴嬤嬤想都不想就否定了雅闌的想法,如果這條路走得通,他們之前又何必冒險,實在是不得寵的皇子受虐死在宮中的前車之鑒太多,沒有足夠的勢力保證皇子在宮中立足,最好的辦法還是送出宮去。

「那該如何是好,嬤嬤你來決定吧!本宮已經沒有主意了。」

「今兒個早上知道這件事的時候,奴婢已經對小皇子的安置做過考慮。把小皇子悄悄放置到菁華宮【注1】中,雖然有損皇子的身份,可是也不失為一個好方法,只是奴婢需要多費些心思,防止小皇子身份被人懷疑,招致殺身之禍。」

顧寶寶一面迷迷糊糊的埋怨小嬰兒太愛睡覺,一面從睡夢中悠悠轉醒,耳朵剛能接受外界的聲音,立馬就聽到了昨夜被他一腳踹出去的那個倒楣蛋死翹翹的消息。

這也太、太那什麼了吧!

鍾馗那個老混蛋明明告訴自己這小皇子命好得很,長相英俊,還多豔~遇,怎麼回事兒,眨眼就成了性命不保!?

八成是自己被那個老混蛋給騙了,這種情況,就算不死在宮裏,到了宮外也得顛沛流離一生!

顧寶寶原來沒想哭的,也許是嬰兒神經脆弱,想想自己快沒命了,實在忍不住,自個兒捂在包裹裏哇哇大哭起來。

「你也知道皇兄不在了?乖乖不哭,本宮已經失去了一個孩子,無論如何都會保住你。」

雅闌懷抱起哭得眼淚鼻涕的髒寶寶,在他的臉上親了親,淚水終於還是流了下來。

顧寶寶一邊哭得天翻地覆一邊蹬腿揮手

——我才不是為了那個倒楣蛋哭的咧,我是怕自己和他一樣死翹翹才哭的!

「嚴嬤嬤,倘若皇兒是個女孩,寄養在菁華宮中當然是好,他日長大了當個宮女,時候到了總有能夠出宮的一天。可寶寶是個男孩啊!為了求生讓他變成太監,本宮無論如何都不能答應。」

【注1】菁華宮:南詔國宮中有個規矩,凡是宮中女子,不論是否有冊封,抑或只是個婢女,都是屬於皇帝的,都能被皇帝臨幸。

但不同的是,有冊封的宮女有為皇帝生兒育女的權利,而婢女只能打胎,偶有漏網之魚,其所生子女也不得承認,皆送入菁華宮,男子成為閹人,女子培養成婢女,待遇與普通奴才無異(總之菁華宮中的奴才大多血統不純,究竟誰為父,誰為母,通常無據可考)。

宮女可根據其表現,酌情定制其出宮日期。另宮中閹人的檢查十分嚴格,每隔三年就會有一次大檢,平日小檢無數,對於未閹割完全或是閹割後有回長跡象的閹人將進行再次閹割。

第九章 悲催的宮女生活

「若是讓小皇子去菁華宮當個閹人,奴婢自然就不會這樣提議,奴婢的意思是……」

「這樣行嗎?」雅闌抱著顧寶寶的手緊了緊,把寶寶的小臉打量了好幾遍,還是有些不放心的皺著眉。

嚴嬤嬤剛才的那句話說得好小聲,顧寶寶豎著耳朵都聽不清,又被小皇后拿著左看右看,於是火大,憋著嘴吐了幾口泡泡。

「嬤嬤看寶寶這個樣子,怎麼都不像個女孩!男女畢竟有別,就算送進菁華宮的時候能夠瞞過去,寶寶總得洗澡、如廁,被人發現是遲早的事,太危險了。」

顧寶寶邊吐泡泡邊聽,眼珠子提溜了一圈,覺得這小媽媽的話他沒太弄明白。

這菁華宮是個什麼鬼地方?

乾清宮、坤寧空、永壽宮顧寶寶就知道,還珠格格裏都有,菁華宮還真沒聽過。

「寶寶乖,別吐泡泡了,這麼冷的天,嘴巴該凍傷的。」雅闌把顧寶寶摟緊了點兒,用袖子拭去了寶寶滿嘴的口水泡泡,無奈的搖搖頭。

「雖然長得俊俏,骨子裏的心性都是男子,讓他扮成女子,如何扮得來?」

「娘娘,若是奴婢轉調去了菁華宮,成了那兒的主事宮女,要替小皇子隱瞞性別其實也不是難事。至於天性這種事,奴婢儘量把小皇子教導得敦和守禮些,男女區別亦不大。」

……

於是,這天顧寶寶清楚了一件事

——這皇宮他得呆著,還得作為個宮女呆著,也就是要像個偽娘似的呆著。

555555,我OOXX你個死人鍾馗,把小爺騙來這種鬼地方,表讓我顧寶寶再見到你,見一次打一次!

嚴嬤嬤也是個有辦事效率的,兩個女人打定了主意的當晚,顧寶寶就被抱去了一個比冷宮看上去要稍微好一些的地方——至少窗戶是能封得嚴嚴實實的!

他從周圍人的言行和服裝判斷出這些人都是奴才,而這個傢俱有些陳舊,牆皮有些脫落,房梁有些不穩固的地方,應該就是菁華宮了。

儘管寶寶的魂魄已經成年了,可終究是個小嬰兒,能夠清醒的時間實在是少得可憐,一天十二個時辰,寶寶至少有十個時辰在睡覺,好不容易清醒的兩個時辰也只是躺在那裏,不能亂動,不能說話。

有個負責照顧他吃飯的小宮女,每次一見寶寶醒了,就巴巴的往他嘴裏塞吃的,塞完了又急匆匆的離開。

顧寶寶長這麼大,還沒見過像這個小姑娘那樣風風火火的女孩,好像總有什麼事做不完似的。

後來事實證明的確是如此。

這個六歲的小宮女名字叫柳金,從小就在菁華宮長大,最大的夢想就是能夠好好表現,爭取早日出宮,尋個如意郎君嫁了。

可是菁華宮的宮女,出宮後都是無親無故的,有意願離開皇宮的宮女往往會從很早就開始為自己謀劃。

像柳金這樣,每天忙忙碌碌的,除了幹完自己的工作,還會去替有事走不開的其他奴才兼職幹些額外的活兒,然後從中收取些『代辦費』,久而久之,這些錢就能積累成一大筆。

不論是將來為出宮打點一些事宜,或是出宮後安頓生活,這些錢都將派上大用場。

【註:柳金,稀世流金,其實是金子把自己放進這篇文文裏了,嘎!】

第十章 不想學做女孩子

【本章提示:黎若翾(xuan第一聲)黎是李的諧音,代表顧寶寶是皇室李家的子孫,翾是飛翔的意思,取名者希望他能逃離皇宮,在宮外自由在的翱翔。】

嚴嬤嬤成了菁華宮的主事宮女,平日已經被許多繁雜的瑣事弄到焦頭爛額,還要分神時時關注顧寶寶的情況。

顧寶寶的嬰兒生活,幾乎就是在小柳金兇悍無比的餵飯過程和嚴嬤嬤的哀聲嘆氣中度過的。

不會說話和走路之前,寶寶除了每天瞪著眼睛發呆,就是在床榻上不停的翻滾,能說一點點話之後就開始不停的依依呀呀亂叫喚。

菁華宮每年都會接收到幾名嬰兒,顧寶寶來了之後已經成了大家公認的最難伺候寶寶。

時間就像是個被喉嚨管卡住了的魚骨頭,上不上下不下,活不活死不死,就那麼慢吞吞的耗著、過著。

癱瘓似的躺了一年之後,寶寶的最大愛好變成了在菁華宮各個院落和奴才們的臥房裏跑來跑去。

菁華宮的生活實在太過無聊,嚴嬤嬤不准許寶寶私自到宮外去,沒有電腦、沒有網路、沒有手機,找來幾本古書,那些奇奇怪怪的字又認不得幾個。

就連小皇后親自給顧寶寶取名黎若翾裏的那個翾字,他都幾乎花了十幾天才記下了怎麼寫。

一天到晚無所事事,顧寶寶只好不停的在宮女太監們跟前搗亂,央著他們和自己玩,說說有關南詔國的事情。

整個菁華宮都知道像隻猴子似的黎若翾,宮女太監只要一察覺到這隻小猴子靠近了他們的地盤,第一件事是奔相走告,然後就是把周圍的易碎物品藏好。

嚴嬤嬤一個頭兩個大的試圖教會若翾宮中的規矩,告訴他身為一個奴才,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話能說、什麼話不能說。

宮中規矩不少,除了那些明著定下的規章,更多的是宮闈之前的潛規則,雖然厚得可以寫成一本三國誌,寶寶那麼半懂不懂的也記下了一點點。

最要命的事情在寶寶三歲的時候來了,嚴嬤嬤非常之嚴格且用心的每天教導若翾怎樣做好一名女孩子,告訴他女孩該有的行為舉止,要怎樣笑、怎樣走路、怎樣進食等等等等。

教育的效果適得其反——

若翾討厭死了自己頭上的小辮子,無緣無故要多穿一件的肚兜,還有吃飯時的細嚼慢嚥!

高興時他喜歡開懷大笑,嬤嬤卻要他笑不露齒。走路時他喜歡怎麼方便怎麼走,嬤嬤卻叫他應該蓮步輕移……

什麼嘛,又不是唱戲,要真的那麼幹自己不就成了人妖了?

可是在嚴嬤嬤面前不這樣不行,嚴嬤嬤的為人和她的姓一樣,一個字——嚴!

若是若翾忘了她的教導,大大咧咧、沒有規矩,她就會拿出一本厚得嚇死人的宮規給若翾抄寫,一遍就能讓若翾兩個晚上別想睡覺。

如果他是一個普通的小搗蛋鬼,估計被這麼一嚇,對嚴嬤嬤的話肯定是言聽計從,不過顧寶寶又不是尋常的小孩子,他可是個大人,吃了幾次虧之後,寶寶就發現了對付嚴嬤嬤的辦法。

嚴嬤嬤每天事務繁忙,其實能夠盯著若翾的時候不多,若翾只要在嚴嬤嬤面前裝乖便萬事大吉,其他的時間該調皮調皮,該搗蛋搗蛋,只要被揭發時眼神裝得夠無辜就成。

第十一章 好色顧寶寶

寶寶長到五歲,按照宮規,縱使主事宮女對他偏袒,也不得不開始給他安排差事了。

按照顧寶寶的年紀和性情,那種需要小心翼翼和接觸到主子的事情自然不能分派給他,到低級一些的部門,像是淨房【注1】或是浣衣房又太累太髒,嚴嬤嬤也捨不得。

想來想去只有在皇宮比較偏僻的地方掃掃落葉或許合適一些,不需要腦子,不需要體力,也免了在路上遇到那些皇子妃嬪的,一個不小心受了責罰。

於是,顧寶寶成為正式宮女的被分派到的第一件差事,就成了在菁華宮到冷宮的那段路上

——掃落葉!

終於可以出去玩兒了,寶寶那個激動啊!

在菁華宮長到五歲,和坐了五年牢沒有多大區別,菁華宮的一草一木沒有哪裡沒被顧寶寶碰過,就連西牆底下的老鼠洞裏住了幾隻老鼠,寶寶都瞭解得一清二楚,再這麼困下去,他非得和廚房裏的小強都成了朋友不可。

出發前,嚴嬤嬤提著寶寶的耳朵語重心長的交代了不少話,讓他不許到處亂跑,不許爬樹,不許摘花,見到了任何級別比自己高的奴才都要懂得退避,見到和奴才裝扮不一樣的人大多都是主子,得會行屈膝禮……

囉嗦啊!真是太囉嗦了!

顧寶寶睜著水亮的大眼睛,乖巧的點頭點頭再點頭,然後在臨出門前的最後一刻,全都一句不留的砸回嚴嬤嬤腦門上了。

身穿小宮女粉色紗裙和同色絲布小鞋子的寶寶興高采烈的走在路上,手上提了把小小的新掃帚,東看看西望望,發現這外頭比那小小的菁華宮漂亮多了,樹更高、花更紅、草更綠,連小鳥都叫喚得更響亮。

這段路已經是皇宮中算比較偏僻的了,顧寶寶走了幾百米的路段,只是遇到了幾個宮女姐姐而已。

大約也都只有十來歲的小宮女們,咋見到提溜了個小掃帚的粉紅小寶寶,眼睛頓時熠熠生光。

「哪來的小妹妹,長得好生可愛!」

宮女們興奮的將其圍作一團,像玩布偶娃娃似的揉~捏寶寶的小臉蛋。

「姐姐、姐姐,臉好疼……」

「姐姐親親就不疼了!」

寶寶眼淚汪汪的張著大眼睛,癟著嘴喊疼,小宮女們一見寶寶這樣,個個都心疼得不得了,趕緊不再碰他,還溫柔的親了親他的小臉。

耶,賺到!那些宮女姐姐,一個個的可都是小美女,寶寶心中喜滋滋的擺了個V的手勢。

於是顧寶寶的好色程度可見一斑,不過臉上的表情依舊是一派純真。

「小妹妹你是去掃地的?怎麼光帶了個掃把,還得有個畚鬥啊!」

嘎,對哦,沒有畚鬥,掃起來的垃圾要裝到哪裡去咩?

「快回去取個畚鬥吧!一會兒誤了事你的主事嬤嬤得罰你了。」

小姐姐們對顧寶寶甜甜一笑,在寶寶還在愣神的時候,已經走開各自幹活去了。

回去取??可是好麻煩。

寶寶站在原地為難的皺了皺眉,雖說這裏離菁華宮的大門不遠,可進去後到工具房可還有好長的一段路,這樣來回一趟,等地掃完了就沒時間去玩兒了。

不管,直接掃,掃成了一堆再找個隱蔽的地方藏起來!

【注1】:淨房,南詔國皇宮內專門負責清理宮人排泄物的部門。

第十二章 和太子哥哥的初遇

在心裏打了一會兒小九九,顧寶寶想好了自己的偷懶計畫,心滿意足的拖著掃帚往路邊的花壇走去。

要說皇宮裏頭還真是乾淨,那地上,除了大自然的產物,沒有一點人為丟棄垃圾的痕跡,比新加坡的地面還要乾淨。不過新加坡隨地丟了垃圾不過是抽上幾鞭子,換了這兒可就得搭上活生生的一條命,想不乾淨都不行。

寶寶的掃帚雖然已經是最小規格的,可是被他短短胖胖的小手掌握著還是不稱手,沒一會兒就累得腰酸背疼。沒想到掃落葉也這麼累,都怪這小胳膊小腿,幹什麼都慢半拍,到底什麼時候才能長大啊!?

顧寶寶一面揮舞著掃帚亂磨蹭,一面洩氣的用小腳在地上胡亂踹,好容易掃了一堆葉子出來,又沒地兒裝。

鬼機靈的左瞄瞄、右瞄瞄,身子轉個一圈觀察環境,在確定了四周沒有人影之後,寶寶便放心大膽的幹起了他的小勾當。

皇宮在設計時總愛在林蔭小道兩旁的草地上放些偏大的山石,有的和地面貼合得很緊,有的卻鬆鬆垮垮的能留下好大一條縫。

寶寶找了個半松的大石頭,把一堆堆的樹葉往裏頭塞,呼哧呼哧,沒想到還挺順利。

「你在做什麼?」

突然從身後傳來的人聲嚇了他一大跳,顧寶寶趕緊用腳尖把葉子往裏捅了捅,轉過身瞪著來人。

呼,還以為是誰呢,不過是個看起來和自己一般大的小屁孩!

「我在掃地啊!這麼明顯都看不出來?」

寶寶不假思索的就用大哥見到小弟的口氣對著那個小鬼頭說話,一雙亮晶晶的大眼睛從上到下、從小到上一遍一遍的打量這個面容俊俏小男孩。

李昭從記事起就是太子,雖然他才剛滿六歲,可是在皇宮中,上至妃嬪下至奴才,哪個見到他不是恭恭敬敬、下跪磕頭,敢用這等口氣與他交談的,面前的小宮女可是第一人。

不無詫異的盯著顧寶寶的臉打轉,小太子驚愕的發現這個小宮女眼中流光溢彩、唇紅齒白,就連粉~嫩的臉頰上微微鼓起的一點小小的嬰兒肥都顯得分外可愛,不知為何臉上竟然微微泛紅起來。

「本宮呃——咳咳,我不過是隨便出來轉轉……」

太子小聲嘟囔著,有些遲疑,因為他出來玩並沒有獲准,是自己偷偷跑掉的,讓母后逮著了,肯定又得一挨一頓罰。

嚴嬤嬤曾說過,這皇宮中,裝扮與奴才不同的通常都是主子,見到主子是應該恭敬有禮,特別小心。

眼前的小鬼衣飾華貴,垂掛在身側的玉牌通體晶瑩,肯定是個上等貨,也就是說這個人的身份不一般!?

「你是什麼人,我怎麼在宮中從沒見過你?」

想到這兒,寶寶的語氣倒是客氣了不少,況且都說沒見過了,也就是不知者不罪,若是這個人真是主子,想必也不好怪罪自己了吧!

難道說這個小宮女不知道自己是誰?!

李昭興奮的偷偷瞟了顧寶寶一聲,心中百轉千回,想和這個小宮女一起玩,可是告訴她自己的身份之後這個玩伴肯定得丟,所以一定不能說。

眼珠子轉了一圈,小太子便隨口道:「我是剛進宮的小太監,什麼都不懂,就自己跑出來到處看看。」

是、是個小太監!?

第十三章 傻乎乎的太子殿下

顧寶寶哀傷的望著李昭,眼淚汪汪的垂了垂蝶睫,安慰的拍了拍小太子的肩膀。

「太監就太監了吧,該割的不該割的也都割沒了,既然進了宮,就老老實實做個好太監吧!放心,我會罩著你的。」

說完還衝著太子的臍下三寸無比惋惜的搖了搖頭。

李昭大窘,被顧寶寶的言行弄得哭笑不得,心中汗顏這小宮女怎麼半點不與人避諱,況且還是這等私密之事。

而且,『罩著』是什麼意思!?

「不對——」太子還沒窘完,顧寶寶就狐疑的斜著眼睛再次打量了他一個來回,往後退了一步,把小太子看個清楚。

「你若是個賣身進宮的小太監,又怎會有這麼好的衣服穿,這麼好的玉帶?還有,總管太監怎麼不給你分派小太監的衣服,你該不是誆我的吧!」

李昭雖然讀書勤奮,功課亦好,太子太傅對他的天資甚為滿意,常常在皇帝面前對小太子的悟性大加讚賞。

可說白了,這小太子其實是個書蟲,理論知識懂得一大堆,真碰上要動腦筋的事情,壓根就是個十足的蠢蛋,常常在一些小事上犯傻。

李昭可沒想到一個這麼小的宮女還頂聰明的,被他問得一時間啞口無言,只得支支吾吾的站在那裏掰弄手指頭。

「這個,本宮——呃,我、我其實……」

「哦,我知道了。」顧寶寶突然興奮的拍了拍手,開始發揮自己無邊無際的想像力。

「你沒進宮前一定是一個富家少爺,你~娘出了些事情,就再沒辦法保護你了,你爹又移情別戀喜歡上了別人,結果那個『別人』是個惡毒的後娘,趁著你爹爹不關心你了,就把你半拐半騙的送到宮裏當了太監。你今天剛剛進宮,管理新太監的公公還沒來得及替你安排好,你就穿著以前的衣服跑出來了,於是就遇到了我,是不是?」

寶寶嘴巴不停,一溜一溜的說個沒完,分明是在把自己投胎在這南詔國之後的事情往李昭的身世上套。

小太子被顧寶寶說得一愣一愣的,雖覺得這個故事誇張了點,倒也是個現成的藉口,於是傻乎乎的點了點頭,還讚了顧寶寶好聰明!

寶寶那個洋洋得意啊,對李昭同情之餘也順道感慨了下自己狗血又BT的身世。

「對了,你叫什麼名字?是哪個宮的奴才?我以後好去找你玩兒。」

「我……」顧寶寶有些猶豫的用小爪子摳了摳臉蛋,不知要不要告訴他自己的真名好。

想想還是不能說,要是告訴他自己是菁華宮的宮女,他肯定得三天兩頭的來找自己玩兒,嚴嬤嬤若是知道了自己在外頭亂交朋友,肯定又是一陣雞飛狗跳。

「你叫我寶寶好了,那你叫什麼名字,被派去了哪個宮?」

「寶寶?」好奇怪的名字,李昭想著微微一笑「寶寶,你叫我小李子就好,我在華陽宮當差。」

「華陽宮!!!」顧寶寶驚訝的張大了嘴,一臉不可思議外加崇拜豔羨。

「你在太子身邊當差耶,那不就可以常常見到他了?聽說太子很聰明的,真想見一見。你一進宮就有這麼好的差事,我在宮中呆了好些年,連最低級的妃嬪都沒見過一個咩。」

「嘿嘿,過獎、過獎!」小太子臉頰紅撲撲的連忙擺手,寶寶奇怪的歪了歪小腦袋,覺得這小鬼真怪異,自己明明稱讚的是太子,又不是他,他在那不好意思什麼?

第十四章 小屁孩的情愫暗生

「對了寶寶,你剛才是在掃地嗎?為何把葉子都塞到石頭底下去了?」

「呃,這個、這個嘛——,我忘了帶畚鬥,又不想回去取,所以偷偷塞在石頭底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不要告訴別人。」

顧寶寶因為偷懶的被逮個正著,臉上羞羞的飄了兩朵淡淡的紅雲,李昭在心裏偷偷嚥了口口水,怎麼看怎麼覺得寶寶嫩紅的臉蛋說不定會比惠國進貢的水蜜桃還要好吃。

寶寶狐疑的看著小太子,被他那種小孩子見到冰激淩,口水流得稀裏嘩啦的表情嚇了一跳,也不清楚這小鬼心裏在想什麼,只好威脅性的瞪了瞪眼睛。

小太子還以為寶寶突然間那麼兇惡的瞪著自己是因為自己還沒答應替他保守秘密,於是趕緊猛點頭。

「我不會把你偷懶在石頭底下胡亂塞葉子的事告訴別人的,你放心吧!」

李昭義正言辭、一本正經的說得很大聲,好像不大點聲沒法表達自己的誠意似的,嚇得顧寶寶直接蹦過去捂了他的嘴。

「笨蛋!這麼大聲怕整個皇宮的人都聽不見啊?真是有夠笨的!」

長這麼大還沒人說過我笨呢!

小太子第一次被人臭,驚訝得下巴都快掉下來了,想想有些生氣,又怕生氣嚇跑了玩伴,於是呼哧呼哧的喘了幾聲,強忍下來。

嗯嗯,寶寶的小手好香,舔舔不知道是不是甜的呢?

「哇靠,你舔我手幹嘛?小屁孩就是小屁孩,什麼都吃。」

顧寶寶感覺到一個軟軟的小舌頭在自己的掌心上滑來滑去,馬上像吃了炸藥包似的縮回了捂著李昭嘴巴的手,嫌惡的在李昭華貴的外袍上一通狂擦,噁心的撇了撇嘴。

呀,這個小奴才說話越來越不客氣了,要不要教訓教訓她?

李昭氣呼呼的鼓著腮幫子,瞪著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顧寶寶。

「還瞪!你舔我手還有理了!?知道我剛幹完活手上得有多少細菌嗎?就舔,笨死了。」

寶寶翻了個白眼,又道:「對了,我活兒幹完了,你要回去了嗎?若不急著走就一起玩會兒吧!」

寶寶把小掃帚往旁邊一搭,上下理了理因為幹活被弄亂的衣服和頭髮,身上落了幾片樹葉,又重重的蹦躂了幾下,腰間懸掛的鈴鐺跟著他的動作叮噹作響起來。

要說這小鈴鐺,原本不是寶寶願意帶的,這種女孩子才會用的東西,顧寶寶一個堂堂大男子漢怎麼會喜歡。

可是因為他太能搗蛋,菁華宮的奴才們都必須對他有所防範,威逼利誘著把鈴鐺繫了個死結,綁在他的腰帶上,這樣只要寶寶靠近或是幹壞事,他們馬上就能聽到。

「你的頭上有片樹葉。」

李昭見寶寶可愛,氣也消了不少,盯著寶寶的頭頂,走上前一手按著寶寶的肩膀,把夾在寶寶右邊那個窩頭髻上的小葉子取了下來。

「哦哦,謝謝。」

寶寶也扒了扒自己頭上的小辮子,眼睛笑成了一對小月牙。

「不用謝,我、我們要去哪玩兒?」

小太子害羞的收回手,發現自己在碰到寶寶的時候心臟撲通撲通的跳得厲害,自己這是怎麼了,難道說病了?

第十五章 因禍得福偶遇帥哥

「發什麼呆吶?」寶寶好哥們似的拍了小太子胸口一把,眼珠子精靈的四處瞟了瞟,突然發現不遠處有個小湖,湖邊上綠柳成蔭,還有幾棵籐蔓垂懸的古樹,頓時興奮得磨拳擦掌。

「去湖邊上玩吧!我要爬樹,你要不要一起?」

爬樹?!

小太子傻乎乎的被寶寶拖著手往湖邊走,他可是一向規規矩矩的,從小到大連個杯子盤子都不曾打碎過,更不要說那麼有失風度的去爬樹了。

李昭都還沒掙扎完,顧寶寶已經把他拖到了目的地,由於湖面空曠,湖邊涼風習習,柳枝籐蔓迎風飄揚,很是愜意。

「真的要爬樹嗎?不好吧,摔下來怎麼辦?」

「哈?你這麼沒用,爬樹都會摔下去,那我先上去接你!」

寶寶沖小太子甜甜一笑,轉身抓住了一根籐蔓,攀著樹幹上坑坑窪窪的樹洞就往上爬,三兩下就爬上了一根大枝幹。

顧寶寶是誰?菁華宮遠近馳名的小猴子,菁華宮中再難爬的樹都讓他爬過了,這個棵了籐蔓的古樹對他來說不過是小菜一碟。

可小太子不知道啊!

才一眨眼的功夫寶寶就不見了,李昭愣愣的站在樹下迷茫的四處亂看,寶寶樂呵呵的抓了一把葉子灑了他滿頭。

「我已經上來了,你要不要上來?我拉著你。」

太子侷促的站著,伸手也不是,不伸手也不是,主要是怕弄得一身髒兮兮的回去,貼身伺候的宮女若告訴了母后,少不了得被叫去質問,而自己又天生一撒謊就磕巴,一定會被看出來的。

「嘖,你可真是沒用。」

寶寶看那個小太監嚇得半天不動彈,無奈的搖搖頭,乾脆翻身倒掛在樹枝上,伸著手接他。

李昭就見到個粉紅色的小寶寶像隻猴子似的在樹枝上蕩來蕩去,捆綁著窩頭髻的長絲帶像柳條一樣垂下來,跟著寶寶的動作在面前蕩啊蕩,好看得像是仙女下凡。

但寶寶只用一雙小腳丫子勾著個咯吱作響的樹枝,又讓他急得跳腳,巴不得一伸手把顧寶寶拽下來牢牢抱住。

「先下來吧!會摔斷脖子的。」

「你們倆在這裏做什麼?」

一個清亮性感的男聲突然從樹後傳來,一聽就知道是大人的聲音,不論是主子還是奴才,顧寶寶都慘了。

宮規裏有沒有不能爬樹這一條啊!?

糟糕,忘記了。

寶寶心裏一緊張,勾著樹枝的腳踝自然鬆開,十分悲劇的發現自己立馬就要做一次頭朝下的自由落體運動了。

「寶寶——」

顧寶寶在掉下樹前聽到了小太監捂著嘴的驚叫聲,很認命的閉上眼睛,結果等了半天,那種斷手斷腳或是斷脖子的痛感卻並沒有來,好像是被什麼軟軟的東西抱住了。

「咦,我沒事。」

寶寶動了動身子,稍微把捂著眼睛的小胖手分開了一點點,看了半天,終於在一片鬱鬱蔥蔥枝繁葉茂的大背景前,看到了一張帥到叫人流鼻血的俊臉。

李舜一動不動的站著,手裏抱著小小的顧寶寶,想要看看這麼調皮的小猴子長得是個什麼樣子,可寶寶完全不合作,半天了還只是露出小胖爪子下一雙賊溜溜的眼睛。

第十六章 父子三人無間道

小太子看清來人,已經嚇得傻站在一邊不敢動彈,被李舜銳利的目光隨意掃過一眼之後,甚至下意識磨蹭著往後退了一步。

除了一點點風吹樹葉的聲音,周圍忽然間因為這個男人的出現而瞬間沉寂下來。

寶寶曾經聽菁華宮的太監宮女私底下談論過,說皇宮之中有惡趣味的主子多之又多,喜愛殘虐奴才之人亦是數之不盡,不知道自己碰上的這人會不會是其中一個?

是的話那顧寶寶就慘了!

現在的姿勢——被人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抱在半空中,如果李舜這時暴虐之意一起,把寶寶往地上一咂,那還不如讓顧寶寶剛才一次性掉下去死得乾脆一點。

寶寶不知道自己害怕得在發抖,但他的確因為這個不可預測的男人而抖得厲害,李舜抱著他,感覺就像在抱著一隻耷拉著腦袋、可憐兮兮的小狗,而令這隻小狗感到畏懼的物件似乎正是自己。

朕,有這麼可怕麼?

李舜有些不悅的皺了皺眉,伸手就要扒開顧寶寶擋在面前的爪子,可寶寶捂臉捂得死緊,死活不讓他看。

「你叫寶寶?把手拿開,朕要看看你的臉!」

此人的聲音煞是好聽,竟有七八分鐘馗那老混蛋的飄逸和魅惑,魅惑之中又不失威嚴,而是全然一副命令的口吻。

「小李子、小李子,救我啦!」

寶寶在皇帝懷裏扭動掙扎得厲害,像一條活蹦亂跳的小魚,因為太過緊張,以至於直接把李舜口中的那個『朕』字自動忽略,還開始盲目求救。

若李昭真是一個剛入宮的小太監,又如何能救得了他?真是一個傻寶寶!

小太子心中嘆了口氣,看來為了這個頑皮寶寶自己得豁出去了。

「皇上,寶寶爬樹不過是一時貪玩而已,求皇上不要治寶寶的罪。」

李昭跪拜在皇帝面前,語氣還算鎮定,可盯著地面的眼神卻飄忽的厲害。

皇帝聽見太子對自己不稱父皇而是皇上,並不馬上揭發,只是挑眉盯著那只頭都快埋進地裏的小鴕鳥,心中大約已經明白了一二。

顧寶寶自小太監叫了那一聲皇上之後,就如同被冰封了似的不再動彈,雙手把臉捂得更緊,心中直呼慘了慘了,怎麼才第一天出菁華宮就直接撞槍口上了!?

「行了,別害怕了,朕不會罰你。」李舜無奈的大搖其頭,最終還是把顧寶寶放回了地面上。

寶寶腳剛沾上地,立馬跪倒磕頭,臉還故意往少草的泥地上貼。

昨夜皇宮一場大雨,到了現在地上都還有些濕,寶寶把臉這麼一貼,正好糊得一臉泥漿,完全辨不清本來面目。

「皇上恕罪,奴婢一時貪玩,並不是有意冒犯。」

「朕已經說了恕你無罪,寶寶,頭抬起來,讓朕看看——」

顧寶寶這次倒是聽話得很,皇上讓他抬頭他馬上就抬,就是那滿臉的泥土把皇帝都驚了一驚。

迫不得已,下下之策,寶寶寧願回去抄寫一百遍的宮規也不願和面前的皇上牽扯上關係。

雖然這南詔國真沒哪裡好玩的,但螻蟻尚且偷生,顧寶寶輕易失去過生命,這一回說什麼也不能死得太早。

第十七章 絕世淫蟲皇帝老爸

「哎呀,寶寶你怎麼滿臉都是泥?」小太子見到顧寶寶髒兮兮的臉,驚訝得從地上跳了起來,竟然抬手就要幫寶寶擦。

「呃,小李子不用擦了,我、我一會兒回去洗洗就好。」顧寶寶跪在地上,趕緊往旁邊挪了挪,心虛的垂著頭,臉上還不停的有泥水滴滴答答的往下落,看上去真是狼狽至極。

「得了,都起來吧!你這臉……」李舜修長的手指托著顧寶寶的下巴稍微往上挪了挪,微皺的眉頭上下打量了寶寶一遍,實在是面目全非,讓人有些無從下手的感覺。

「你是哪個宮的宮女?快回去把自己收拾乾淨!」

「回皇上,奴婢是菁、菁華宮的,那奴婢先退下了,皇上再見!【注1】」

寶寶的回話卡在齒縫裏,模糊不清,比貓叫還小聲,一說完轉身就跑,周圍草叢茂密,沒會兒就不見了顧寶寶的蹤影。

李舜負手站在原地,看著粉紅色的小兔子漸漸跑遠,實在覺得今個兒遇見的這小丫頭有趣至極,竟不覺間微微露出笑意。

「父皇,兒臣該死。」顧寶寶一走,小太子立馬跪回了原地,戰戰兢兢的磕頭認錯。

「兒臣不該在奴才面前裝作不認識父皇,更不該刻意隱瞞自己的太子身份,兒臣知錯了,請父皇責罰。」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太子隱瞞身份為了追求女孩子,何錯之有?」

李舜玩味的勾起嘴角,伸手輕輕一提,把小小的太子從草地上提起來放在身邊。

李昭被他父皇揶揄得滿面通紅,不好意思的垂著頭,潔白的小牙齒輕咬著下唇,想要解釋,卻又偏偏說不出話來。

「太子不必害羞,父皇像你這麼大的時候,都已經有了自己的太子妃了。」

「父皇誤會了,兒臣只是想和寶寶做朋友。」

「不用遮掩,朕的皇兒春~心萌動,是好事啊!不過皇兒身為南詔國太子,婚姻之事當以大局為重,以南詔國利益為準,切記不要陷得太深。」

李舜笑得滿臉淫~蕩在前頭走著,小太子滿頭滿身都掛著黑線,東倒西歪的在他父皇后頭跟著,心中暗暗腹誹。

什麼嘛!本太子才六歲好吧,父皇這隻大淫蟲,難不成小小年紀已經春~心大動,所以才將別人也想得和他一樣!?

「對了,剛才那小宮女說她是哪個宮的?」

李舜突然轉頭看向太子,就見小鬼鼓著腮幫子跟在他後頭,唧唧歪歪的不知在自言自語些什麼。

太子不曾想過會突然被父皇注意到,心中一驚,趕緊答道:「回稟父皇,兒臣也沒太聽清,似乎寶寶說的是菁華宮。」

「菁華宮嗎?」李舜若有所思的沉吟了一聲,搖搖頭,「菁華宮中教出的奴才是越來越沒規矩,說話做事都沒個章法,看來需要好生整頓一番了。」

整頓?要整頓寶寶嗎?那我得找個時間通風報信去!

小太子胸腔裏頭打著小鼓,提醒自己千萬別忘了,心上還記掛著已經逃走了的寶寶。

這頭顧寶寶跌跌撞撞的跑開,快到菁華宮的時候突然想起自己把掃帚給丟了,想回去取,心裏又害怕,糾結了半晌還是選擇放棄,最終是一身狼狽的進了菁華宮的大門。

【注1:關於寶寶的語言方面的問題,古人雖然『再見』有期待再次相見的意思,不過一般不用於口語,所以顧寶寶這麼說在皇帝聽來是相當怪異的。】

第十八章 顧寶寶身份成疑

「喲,瞧瞧,這隻小泥猴子是誰啊?」寶寶偷偷摸摸的進門,瞄著腰試圖躲過眾人的視線,結果還沒溜到自己屋子就被個爪子揪住了耳朵。

那柳金人雖小,手勁兒可不小,一把揪著顧寶寶就不讓他走了。

「金子姐姐小點聲,讓嚴嬤嬤發現了我得受罰了。」顧寶寶一面掙扎一面求饒,可小柳金的手就像兩個鐵鉗子似的,讓寶寶逃脫不開。

畢竟五歲和十一歲可相差了半輪,況且柳金向來少年老成、心機頗深,聰明不下顧寶寶,在菁華宮中簡直就是顧寶寶的天敵。

「和我說說你這滿身滿臉的泥都是怎麼弄的,不是第一天得差事麼,你的掃帚呢?」

柳金就是眼尖,寶寶丟掃帚的事原本還想神不知鬼不覺的瞞過去,要不就是去別地兒弄個回來頂替,這會兒全免了,才一眼就讓人給看出來了。

「金子姐姐,咱們能上屋裏說去麼?要是讓我被嬤嬤罰抄宮規,你也於心不忍的不是?」寶寶諂媚的衝著柳金奸笑,泥乎乎一張小臉上露出兩排潔白的小牙齒。

柳金捂著嘴輕笑了一聲,用食指在寶寶腦門上無可奈何的戳了一把,道:「得,你金子姐姐我最善良了,放過你這一回,先進去罷!」

於是兩人趁著沒人看見,鬼鬼祟祟的穿過中庭,柳金給寶寶打掩護,讓寶寶藏在自己身子後面。

一進到屋子,顧寶寶立馬取了盆把臉給搗騰得能見人了,這才如釋重負的呼了口氣。

「沒弄完呢!裙子上也都是泥,快去換,一會兒嚴嬤嬤就進來了,要不讓金子姐姐幫你?」

柳金笑嘻嘻的走上前,一手拖了顧寶寶就往屏風後頭走,另一隻手還不安分的要幫寶寶寬衣解帶,這可把顧寶寶嚇得三魂不見了七魄,趕緊把自己的腰帶抓緊。

屏風後頭頓時一陣雞飛狗跳,寶寶腰間的鈴鐺胡亂響成了一片。

「不、不勞煩金子姐姐了,我自己來、自己來——」

「明明同為女子,若翾為何總是害羞,況且你一乳臭未乾的小破孩子,有什麼害怕讓姐姐看見的?」

柳金停下手,滿面狐疑的盯著因為掙扎而變得面紅耳赤的顧寶寶,心下更是疑惑叢生。

黎若翾五年前到的這菁華宮,第一個被指派來照顧她的宮女就是柳金。

這小寶寶生來就與眾不同,每一個眼神、每一聲嚶嚀、每一個動作,都彷彿在表達著特定的意思。

口渴了或是肚子餓了,寶寶發出的聲音不同,要尿尿了或是要便便了,寶寶的聲音也是不一樣,絕不是一般小嬰兒如出一轍的胡攪蠻纏。

然而怪異的絕不僅僅是這麼一點,柳金照顧寶寶,卻只能負責給他餵飯、擦口水、抹臉抹手,其餘像是沐浴、換衣裳、如廁之類的事情,嚴嬤嬤從來不讓小柳金插手,甚至連在一旁幫忙都用不著,常常是在之前就被先行遣開。

等到寶寶長大,能夠自己如廁沐浴,更是常常避著其他人,柳金想想才幡然發現,自己照顧了若翾五年,竟然連這小鬼穿著褻衣的樣子都不曾見過。

第十九章 小金子變身女流氓

「小若翾,來,告訴金子姐姐,你和嚴嬤嬤是不是一直都有事情瞞著我?」柳金兩手緊箍著顧寶寶的肩膀,微微俯下身,閃著精光的眼睛緊盯著寶寶,迫使他也看著自己。

莫不是柳金察覺到了什麼?

顧寶寶微垂著頭,用餘光悄悄瞟了柳金一眼,心下一驚,趕緊鎮定了心神,若無其事的搖頭。

「金子姐姐在說什麼,我不懂!」

「你這小鬼機靈狡猾,剛才回答我之前眼珠子滴溜溜的轉了一圈,一定是在心中盤算著如何騙過我,我那麼聰明,能這麼容易上你的當?」

「我沒騙……」

原本還想解釋,柳金卻在下一秒毫無預兆的突然伸手扯開了寶寶的腰帶。顧寶寶猝不及防,最外層的紗衣一下子散開,露出了純白的褻衣,眼看秘密就要被人發現了。

「快住手,你會後悔的!」

寶寶使勁推了柳金一把,趕緊將外袍左右交疊,把自個兒裹得嚴嚴實實,蹲在地上蜷成了個小團,由於動作太大,盤好的髮髻也散落開,潑墨似的長髮瞬間如瀑布般傾瀉下來。

「你到底在遮掩些什麼?說不說,若是你不肯說,我可就要親自動手了。」柳金咬咬牙撂下狠話,把衣袖往胳膊上推了推,一副馬上就要撲上去扒~光了小若翾的流氓樣。

平日沒察覺到也就罷了,如今發現了不對勁,自己又被蒙在鼓裏,怕是十天半個月要睡不好覺,今個兒她柳金還非得把這事兒弄明白了不可!

寶寶見柳金又要過來,知道事情再不好瞞下去,只得站起身向後退了一步,直視對方,柔順的長髮披散在肩頭,若不是臉頰上還微微有些嬰兒肥,到還真有些仙風道骨的感覺。


「柳金你如此聰明,須明白有些事,知道太多反而容易招惹來殺身之禍。在這宮中最好的自保之道就是視而不見,如今連嚴嬤嬤都要急於隱藏的秘密,你就真的如此好奇非把它給挖出來不可?我不告訴你自然有我的道理,金子姐姐你照顧若翾五年,若翾自然希望姐姐能夠平平安安出宮,長長久久的活著,還望金子姐姐千萬別辜負了若翾的一番好意才是。」

「你——」柳金驚詫的瞪大了雙眼,向後踉蹌的倒退了數步,張著嘴半天愣是沒緩過神來。

剛才那個和自己說話的人是誰?是黎若翾嗎?一個隻懂得調皮搗蛋、爬樹摘花的五歲孩童!?

哎呀,莫不是我出現幻覺了!

「唉,金子姐姐,你再不出去嚴嬤嬤就真的要進來了,快出去、快出去……」顧寶寶佯裝生氣的嘟著嘴,推著傻站著的柳金往外走,沒一會兒就把人送到了門外。砰地一聲關上門上好栓,寶寶雙腿一軟,癱坐在地上,呼呼的喘著粗氣。

糟了,這下真的要被發現了,以柳金的聰明,不消一會兒就能全都明白過來,是否應該早些告訴嚴嬤嬤?

不行不行,宮中為求自保殺人滅口的事情並不少見,要是嚴嬤嬤對柳金下狠手,自己恐怕也保她不住。

這麼左思右想也沒個結果,顧寶寶腦子裏亂成了一團糨糊,倒不如先定靜觀其變,敵不動我不動,要是柳金真的有所動作,到時再見招拆招也不遲。

第二十章 東埕太子出使南詔

柳金被顧寶寶忽悠出了門,還是一副恍恍惚惚魂魄未歸的樣子。

小褲子【注1】經過寶寶的房外,見到柳金失魂落魄的站在外面,手指頭在她面前晃了幾晃,又猛拍了她肩頭一下,這才讓她有些清醒過來。

「我說金子,你今天是怎麼了?幹嘛站若翾門外頭發呆,該不是那小丫頭又做了什麼不得了的事了吧?」

「是不得了了、是不得了了……天啊!!!!」柳金自言自語著,突然間好像想通了什麼似的,滿臉興奮的跑開,丟下小褲子一個人在那兒莫名其妙。

李舜領著小太子走在回寢宮的路上,兩父子相對無言,腦海中飄來蕩去的都是同一個人。

兒子想的是寶寶笑成了彎彎小月牙的眼睛,老爹想的是那雙胖手遮擋下的肉~肉臉,父子倆各笑各的,對經過他們跪地行禮的奴才全都視而不見。

若不是這樣想是大逆不道,奴才們都該認為皇上和太子一天之內全中邪了!

「對了,太子課業繁重,今日為何會到菁華宮附近,還和那個奇怪的小宮女在一起?」

「兒臣讀書讀得累了,隨意出去走走,寶寶是兒臣偶然遇上的。那父皇為何又會去那麼偏僻的地方?」

「嗯?」李舜忽然間面色一變,微挑起眉,回身瞅了太子一眼,有些刻意裝出的怒意。

「兒臣該死。」小太子見情況不對,趕緊事前承認錯誤,暗地裏罵自己多嘴。

「太子說說自己哪裡錯了?」

「兒臣、兒臣不該過問父皇的行蹤,父皇會出現在冷宮附近自有父皇的道理,兒臣逾矩過問就是兒臣的錯。」

「今日之事不准告訴你母后,事關重大,若是太子膽敢洩露半句,朕唯你是問!」

「是,兒臣知道了。」

父子倆就此分道揚鑣,李昭私自逃跑,要儘快趕回華陽宮找太傅認錯,李舜也要趕著到朝和殿接見東埕太子。

今日有東埕國太子出使南詔,李舜不過是在迎接大典之前抽空去了趟冷宮,無奈期間又多了段小小插曲,此時已是有些誤了時辰。

東埕指派其太子出使南詔,一來南詔和東埕本是鄰國,以此示好以建立友好邦交,二來北楚兵力迅速壯大,對和它最是臨近的東埕國構成的威脅不小,東埕必須尋找一個能在軍力上與北楚匹敵大國作為軍事後盾,一旦兩國開戰,東埕不至於腹背受敵。

雖然此次出使南詔,東埕為被動,但東埕的前車之鑒就在眼前——

三年前北楚菏澤王爺出使東埕,結果因為保護不周,致使菏澤命喪東埕,從此北楚與東埕由邦交鄰國變為勢成水火,如今北楚壯大,要滅的第一國自然就是東埕。

現今狀況與當年並無二致,此事處理好了,南詔東埕可聯手抵抗北楚,若是東埕太子在南詔有個好歹,而北楚又於此時對東埕示好,那麼腹背受敵的反而會變成南詔國。

李舜和大臣商議過,都認為北楚趁這次機會挑撥南詔和東埕的可能性最大。

畢竟戰場上沒有永遠的朋友,卻有永遠的敵人,北楚與其讓兩國聯手對抗自己,倒不如先盡釋前嫌,聯合東埕,剷除了自身開疆闢土的最大障礙才是上上之策。

【注1】:某九分褲親要求要和金子一樣穿越到文文裏玩,於是金子讓他穿越了,有興趣的親儘管報名,娃來者不拒。

【注2】:有關七國問題,各國按大小來分,大致排列是北楚、南詔、同國、東埕、西涼、晏國、惠國,具體地理分佈以後會有交代。

第二十一章 為傀儡皇帝的過去

「皇上,您可算來了,東埕太子一干人等已經停在了距禁宮東門二百米處等待皇上的旨意,皇上您看是讓東埕太子自行入宮,還是……」曹公公垂手立於一旁,這話說得小心翼翼,只敢講一半,只能講一半。

那後半句讓皇上親自去迎接的話若是說出口,皇帝本意如此也便罷了,要是猜錯了皇上的心意,就算只是令皇上心中不快,他這罪名也算是擔下了,總有一天得為這一句錯話付出代價。

曹德勝的心思李舜自然是知道的,為難一個奴才並不是他的愛好,況且事關國體邦交,又怎麼能意氣用事到奴才身上!

「朕親自去迎,東埕太子如今不過黃口之年【十歲】,東埕國都距我韶陽少說得有一千二百公里,舟車勞頓也須大約兩日行程,朕身為南詔國國君,又豈能為難小輩?」

「皇上聖明!」眾大臣暗暗呼出口氣,齊齊作揖稱頌皇帝。

他們個個都知道此次迎接來使的事情事關重大,個個都知道皇帝對東埕的示好要有足夠的回應才能規避兩國日後可能發生的口角,又個個都害怕他們的小皇帝還太過年輕,不肯屈尊,意氣用事。

幸好,李舜年紀不過弱冠【男子二十】,卻一直是位賢德明君,言行舉止向來都以南詔國為大,實屬難得。

當年陸將候炳林權傾朝野一人獨大,仗著驍勇善戰功高蓋主,在朝廷中盤根錯節結黨營私,不可一世。

又適逢先皇病重,侯炳林借此攝政,先皇病逝之後正值舞勺之年【十三至十五歲】的太子李舜登基,那些權利更是有去無回,李舜正式成了名副其實的傀儡皇帝。

李氏江山風雨飄搖,眼看著侯炳林隨時都有可能謀朝篡位,朝中勢力一邊倒,能站在小皇帝一邊的大臣屈指可數,又往往慘遭迫害。

然而就在人人都認為南詔就要改朝換代之時,小皇帝李舜毅然決定廢除原本由太子妃直接晉陞為皇后的琪容,轉而立侯炳林之女侯氏雅闌為皇后,李氏江山這才逐漸穩固下來。

那之後,南詔國上下從表面上看君臣一團和氣,侯炳林攝政春風得意,小皇帝李舜不愛江山愛美人,兩人看似相見甚歡,可情勢卻如狂風暴雨般在數月之內顛覆。

甚至沒人弄清小皇帝是何時行動、如何行動的,侯炳林謀朝篡位的罪名忽然坐實,侯家上下一百三十幾口一夜之間滿門抄斬,皇后雅闌因有孕在身逃過一死,打入冷宮,侯炳林在朝中培植了多年的勢力頓時土崩瓦解。

舉朝上下全都見識了小皇帝的厲害,侯炳林餘黨除了夜夜惴惴不安,就是爭先恐後的向小皇帝示好,如此下去,南詔國在李舜的統治下風調雨順了近十載。

車輦行至東門前二百米,李舜下了車與眾大臣步行至東門,正好迎接到也是下馬步行而來的東埕太子一行。

那東埕太子雖說剛過十歲,或許皇室之人往往少年老成,從外貌上判斷到像是要大上二三歲的模樣,輪廓上已經隱約可見其俊逸清秀,倒是給人一種如沐春風的感覺。

兩國人馬接洽,不外乎是一陣寒暄,為客者表其榮幸,為主者歡迎其到來,不再話下。

第二十二章 美豔與氣度並存

李舜領著東埕國太子坐上車輦,兩人同行至朝陽殿,東埕太子幾乎是緊跟著李舜進的殿堂,作為南詔國國主,李舜這樣的舉動可謂是給足了東埕面子。

東埕國相對南詔較為弱勢,又正是對南詔有所求的時候,雖然其中利害關係複雜,能夠得到禮遇也在預料,可李舜表現得如此謙和平順,還是讓東埕太子吃驚不小。

「南詔國國主如此禮遇我等,實在令小王受寵若驚,回國後,小王必定會將南詔國的交好之意向父皇轉達,還望兩國能夠締結長期友好邦交。」

趙穆從宴席上站起身,左手低垂,右手握拳斜放於胸前,對著堂上坐著的李舜微微躬身,施禮致意。

「殿下不必多禮,東埕和南詔本就是鄰國,如今外患又如此猖獗,唇亡齒寒,你我兩國結成盟友自然是再好不過!」

李舜端坐於前,一字一句溫文有禮,一顰一笑舉重若輕,渾然天成的帝王之氣。

趙穆在東埕對這位鄰國的傳奇帝王早有耳聞,外人形容李舜的容貌風韻更是誇張至極,如今見眼前人身著明黃龍袍,身材高大挺拔,面容俊朗神采飛揚,微狹的眉眼又平添了一股魅惑而羽化登仙的飄逸之感,比起傳言竟然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如此世間難得一見的美男子置於眼前,難免讓人看得有些癡了,李舜自是發現東埕的小太子走神,微微一笑,舉起酒杯潛移默化道:「東埕太子遠道而來,朕敬殿下一杯!」

見李舜和他說話,趙穆這才回神,尷尬笑了笑,趕緊舉杯答謝。

李舜對這東埕太子印象甚好,只覺他言行舉止都有一國儲君之風範,又因為年紀尚淺,心機還不夠深,那種不加掩飾的神態倒是很有意思。

出使他國,責任重大,使節進入對方領地,就等於將自己的生命交到對方手裏。為保全國家的榮譽和自己的氣節,都要經歷生死榮辱的考驗。

東埕寧可將聯繫著一國將來與命脈的太子交到南詔國手中,其誠意可見一斑。

熱鬧非凡的迎接大典就在朝陽殿的絲竹管弦、觥籌交錯中一晃而過。

「皇上,天色已晚,小王與諸位使者舟車勞頓,可否告辭先行至下榻的使館,明日再行入宮覲見?」

眼看著日落西山,趙穆領著眾東埕使者起身請辭,眾人面色不一,唯獨李舜和趙穆兩人從容淡定。

按南詔國的規矩,異國來使不得留宿皇宮,韶陽城內自有各國使館供來使暫時居住。

但此次情況特殊,須以東埕太子安全為首,將其置於使館就算派遣重兵把守也難免會有錯漏,整個南詔,最安全的地方除了皇宮,恐怕是找不出第二個。

趙穆早就心中有數,南詔皇帝一定會為了安全考慮破例讓他留宿宮中,而李舜也正有此意。

「東埕太子與眾使者長途跋涉,這皇宮距東埕使館還有不小的一段距離,不如今夜就先暫住宮中,明日事咱們明日再談,殿下意下如何?」

「如此安排甚好,那小王先行謝過皇上。」

第二十三章 今夜有刺客

拜別後,東埕太子一行人被曹德勝親自領到位於皇宮北面的天樞宮。

天樞宮坐北朝南,順應天道,得山川之靈氣,受日月之光華,頤養身體,陶冶情操,是皇宮中絕佳的三大宮門之一,又距離後宮妃嬪的寢宮群落較遠,用來移作異國來使貴賓的居所算是比較合理的。

趙穆安頓下來之後並沒有馬上就寢,而是坐在後花園的樓閣中飲酒賞月。

他知道自己這次來訪南詔看似風光無限,南詔國也禮遇萬分,可路途兇險非常,一個不小心隨時可能喪命。

然自己身繫東埕上千萬百姓的安危,東埕國又為表示絕對誠意,他身為東埕太子,無論如何都必須為國家赴險。

北楚打的主意不過司馬昭之心,其虎狼之心昭然若揭,可若是讓其行刺成功,致使東埕與南詔反目,東埕也不會像北楚預料的那樣與其結成同盟,與虎謀皮,焉有其利?

不僅北楚,南詔亦不可盡信——

北楚南詔,均是泱泱大國,早有吞併他國之意,盟友敵人不過轉瞬之間,這一點東埕已有能人智士出謀劃策,因此趙穆此次來南詔,動機不純!

「太子還是早些歇息吧!舟車勞頓又路遇行刺,若再熬夜,唯恐傷身。」

隨行貼身侍女取了件披風為趙穆披於肩頭,輕聲規勸。

「漫漫長夜,就是在這皇宮之中,本宮亦覺得週身危機四伏,彷彿那夜黑衣蒙面的殺手隨時會出現於眼前,如何能夠安睡?」

趙穆舉起酒杯,一飲而盡,眉頭不禁微微皺起。

「夜風微涼,讓奴婢為太子將酒熱上暖身可好?」

「松兒【注1】,下去吧!烈酒過喉,冰冷徹骨,入胃後又如烈火灼灼,警醒本宮不要因為一時心軟誤了國家大事。」

趙穆放置於桌上的手漸漸握緊,骨節泛白。有些事不是想不想做,而是不得不做,無關良心,無關本性……

更深露重,冷風吹拂著漆黑一片的樹林,風葉糾纏之聲沙沙作響不絕於耳,厚重的雲層漸漸遮擋了大半輪圓月。

松兒並沒有按照太子的吩咐下去休息,而是站立在一旁陪著,又過了一個時辰,已經是小雞吃米狀,半游離的打起了瞌睡。

天色更暗,趙穆喝下最後一杯酒,突然眼中一道寒光閃過,鋒利的劍尖轉瞬已經刺到面前,趙穆抬手將酒杯投射出去,正好砸在那人拿劍的右肩上。

蒙面穿著侍衛裝的男子因為肩頭劇痛,手上力道一偏,讓趙穆躲過了致命一擊。

但趙穆年紀尚小,即使武功天分極高,也無法抵擋一個禁宮侍衛的數番來襲,好幾劍都是險險避過。

松兒在一邊急得打轉,這裏是後花園,侍衛只有巡夜時經過,可這會兒過了好久也沒見一個人影,太子眼看著越來越抵擋不住,自己又不會武功,偶爾砸幾個東西過去,還分不清砸的是太子還是刺客。

「太子、太子,我該怎麼辦?」

「去叫人,快!」

趙穆一邊躲閃一邊回答,那松兒也是個不經嚇的,一慌了神就六神無主,左看右看了半天沒見到人,也不知道要跑到遠點的地方求救。

「啊!太子小心——」

突然見到刺客直直向著太子心臟一劍刺去,松兒一聲驚叫,沒有多遲疑一秒就衝著劍尖直撲過去。

【注1】松兒是穿越過去的松鼠親,提醒一下,(*^__^*)……

第二十四章 上天註定的緣分

刺客眼見一個婢女突然衝出擋在趙穆跟前,當下收了劍勢,可誰知前一刻還膽小如鼠的松兒,這一刻卻彷彿受了刺激似的,緊跟著直撲過去。

「太子快跑!」

松兒沖趙穆大喊,料定自己會死,目光已是毅然決然。

雖然不忍見自小照顧自己的貼身婢女就這樣命喪黃泉,可國家利益重於一切,趙穆狠狠一咬牙,就著牆邊的籐蔓瞬間翻牆而去。

松兒死死的拽著刺客的腿不放,那刺客一時間竟然也掙脫不開,又不想對個弱質女流痛下殺手,等到將松兒打暈了追出去,趙穆早已逃遠。

趙穆不在天樞宮內求救而是翻牆而出另投別處,自然是有他的道理。

剛才的刺客雖然蒙面,可身著的卻是南詔國皇宮禁軍的衣服,可見北楚刺客已經混進南詔皇宮,或者說南詔皇宮之中已經有人被其收買。

打鬥了這麼久,巡夜的守衛卻遲遲沒有出現,必定內有乾坤,這個時候再往天樞宮深處求援,無異於被人甕中捉。

不知道跑了多久多遠,一路都沒見到可以求救的地方,繞過一灣小小的湖泊,終於見到了一個比其他宮殿較為昏暗一些荒涼一些的建築物。

難道是冷宮?趙穆心道糟糕,除了看守,護衛可以說是一塌糊塗,冷宮向來是皇宮中最缺乏安全保障的地方!

可眼看著那個刺客越追越近,實在沒辦法,趙穆只好攀上宮牆邊的一棵大樹,靈猴似的竄了進去。

寶寶失了掃帚,回到菁華宮中左躲右閃遮遮掩掩,結果還是被目光如炬的嚴嬤嬤發現了

——不僅發現了他失了掃帚,更發現了他悄悄塞在床底下想要半夜拿去洗的宮女服。

顧寶寶掩面!

真是禍不單行,又不敢說弄成這樣是因為遇見了皇帝,於是只能十分悲慘的再一次被罰抄宮規。

幸好寶寶對此早有準備,平日閑的發慌之時,便會隨手抄上個幾頁,這次正好派上了用場,不到二更,一遍宮規就已經抄寫完畢。

哇靠!手快寫斷了~~~

寶寶一面整理著桌子上專門用來懲罰自己的文房四寶,一面癟著嘴甩手蹙眉,墨水弄髒了手也不知道,臉上癢癢了又去抓抓,沒一會兒就成了只大花貓。

大半夜的,所有人都睡下了,一大排房間沒一盞燈亮著,寶寶嘿嘿一笑,福利啊福利,正好可以大大方方的洗個澡!

果然是冷宮嗎?這地方除了幾盞掛在樓廊上的燈籠,到處都是黑洞洞的。

趙穆跳進的是菁華宮並非冷宮,但菁華宮中居住的都是一些身份較為特殊的奴才,平日就是清清淡淡的一切從簡,到了晚上也並不像其他宮殿那樣亮堂,通常都是留下幾盞照明的燈籠了事,乍看之下的確和冷宮有幾分相似。

胡亂走了幾個地方,越走越荒涼,趙穆心臟撲通撲通一陣亂跳,他能感覺到那個人已經跟著他進來了,若是再不能找個好地方藏身,自己今晚也許就此性命不保。

隨意竄入一間房,本想找個隱蔽的地方藏身,誰知待趙穆轉了一圈,才發現這是間香水行【即浴室】,一個大桶,一個屏風,連床底下都沒得鑽。

趙穆正懊悔不迭的要往外退,趕巧了發現有人提了掌燈正向著這間房走來。

第二十五章 寶寶,快遮好!

怎麼辦?南詔國房屋構造與東埕不同,東埕的房間素來是兩頭皆可通,每間房都帶有前門後門,而南詔的房間僅有一扇前門。那個個小身影正要進來,若是自己突然出現,或是撞開旁邊的窗戶逃走,定然會嚇得他失聲尖叫,最後把那個刺客給引來。

又看了一圈,實在沒地方可藏,趙穆咬牙,一個閃身躲到了屏風後邊,打定了主意,若是來人到屏風處換衣服,自己就一個手刀先劈暈了他!

香水行中有人,顧寶寶完全沒有察覺到,能夠這樣輕輕鬆松洗澡的機會少之又少,大半夜的又不用擔心會被人看到,連脫~衣服都不用像從前那樣遮遮掩掩的。

趙穆就見一個粉衣小宮女,抱著個大盆,一邊哼歌一邊往桶裏頭加水,小小的身子很是靈巧,進門出門腳步都輕快飄逸得很。

趙穆一抹臉上的冷汗,往角落裏頭縮了縮,原來還指望是個小太監,雖然那東西沒了,總歸曾經是個男的,看了就看了,可現在要洗澡的卻是個女人!

呃,儘管這個女人的身高還不到自己胸口,又一副完全沒一點發育的樣子,估計連牙都還沒換,可總歸是個雌性動物,看了可怎麼好?

寶寶一趟一趟的給大水桶裡加滿了水,看看差不多了便攏起袖子試了試水溫,滿意之後便開始解髮髻,用小手當梳子,把長長的黑髮梳理開。

趙穆十歲,卻從不像其他皇子那樣,小小年紀便開始淫~亂後宮,雖然母后有為他安排陪寢宮女,可他從未碰過,更不要說褻玩。

總之一句話,這位東埕小太子眼睛乾淨得很,從來沒有見過脫得光~光的女人!

趙穆一面捂著眼睛,一面不斷的告誡自己不能看不能看,可捂著眼睛的爪子卻不知為何總是會自動留出好大一條縫,透過縫隙,趙穆偷窺了寶寶長髮下麵的小臉蛋一眼——

呃,為什麼會是只滿臉墨水痕跡的小花貓?

寶寶不知道到有個小淫~賊在屏風後頭偷窺著,自以為周圍一個人都沒有,若是往常還要躲到屏風後頭脫~衣服,遮遮掩掩著下半身再竄進浴桶裏,這次直接大大咧咧的開始寬衣解帶,動作很是豪邁。

趙穆遮擋著眼睛的巴掌越張越大,簡直已經起不到阻擋的作用了,到後面乾脆放下來,欲拒還休的看。

顧寶寶現在的小臉蛋是標準的小屁孩肉~肉臉,穿著衣服看起來覺著這小孩有點胖胖的很好抱的樣子,實際上脫了衣服,身子骨就那麼一點點。

這小宮女連胸~部都沒有,肉色白白嫩嫩的,只有平平的兩個小紅點點,跟松兒一點都不同,反而和自己一樣。

扯,那還怕什麼,直接看好了!

趙穆見寶寶的身體沒有什麼讓自己嚇到的地方,不由得舒了口氣,而後只是偶爾用餘光瞟上正脫~衣服的顧寶寶一眼,大多數的精力都花在側耳傾聽是否有不尋常的動靜上面。

寶寶開開心心的拉扯著衣帶,脫完了衣服就開始脫~褲子,全脫~光了才抱著一大疊衣服走向屏風,一股腦的都掛了上去。

當時趙穆正分神探查敵情,猛然一轉頭就從屏風的縫隙處見到了顧寶寶兩腿間嫩嫩的小茶壺,嚇得捂嘴驚喘了一聲。

寶寶正輕聲的哼歌呢,一點沒聽見,自顧自的轉身用個白花花的小屁~股對著趙穆,兩手一夠浴桶邊緣,翹著屁~屁爬爬爬,噗通一聲就跳進了水裏。

第二十六章 為寶寶的嫩豆腐默哀

男的?竟然是個男的!?

趙穆瞪著眼珠子蹲回原地,剛才看到的白嫩嫩的小身子在腦海裏又晃了幾晃,甩甩頭,很快讓自己鎮靜下來。

宮中之事本就紛繁複雜,在東埕皇宮各種各樣的怪事也是屢見不鮮,韻貴人早產誕下狸貓,五皇叔魅夜【注1】遇鬼裂身而亡,太上皇歸西天降血雨,更嚇人的事情也不是沒有,現在不過是見到了一個假扮成宮女的小毛孩,根本無須太過大驚小怪。

香水行的浴桶很大,顧寶寶的身子很小,蹦進水中就跟掉進了個小用泳池似的,撲騰著小胳膊小腿還能遊上一圈。

寶寶浸在水中,拿了塊濕帕子在身上抹來抹去,時不時舒服的哼哼兩聲,一臉享受的樣子,不一會兒就鼓著腮幫子一個閉氣,沉入水底。

趙穆覺著這小孩挺好玩兒的,洗個澡也能歡騰成這樣,心下一放鬆,腳尖不小心勾到了跟前的屏風,『哢』的一聲,震動不小。

寶寶還潛在水底,聲速在水中可比在空氣中傳播得要快,趙穆都還沒來得及穩住跟前巍巍顫動的屏風,顧寶寶已經嘩的一聲從水中竄出來了。

巨大的水花濺開,那水就像瓢潑似的直灑到趙穆腳上,趙穆本能跳起躲開寶寶的洗澡水,再一抬頭,就和顧寶寶嚇得發白的臉對上了。

寶寶在水中起起伏伏,傻傻的望著趙穆,臉上的墨蹟早已洗去,露出一個白皙乖巧的臉蛋來,眼睛很大,甚是明亮。往下,微微浮出水面的還有一點點痕跡並不是太明顯的小巧鎖骨,盈盈泛著水光。

「你是什麼人?為什麼會在這裏?你在這裏多久了?都看到什麼了?」

還是寶寶先比趙穆回神,看著面前頎長清秀的白衣少年,嘴裏劈裏啪啦的就是一連串的問題。

趙穆定定的站在屏風邊上面朝著顧寶寶,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傻掉,可在見到寶寶浮出水面的那一刻,腦子裏的確是一片空白。

耳邊突然傳來一聲不尋常的響動,趙穆猛的驚醒,耳尖一動,將食指至於薄而微紅的唇瓣前,輕輕噓了一聲。

寶寶見偷窺小賊那般緊張,也瞬間安靜下來,聽話的點點頭,往水中縮了縮,側耳傾聽周圍的動靜。

南詔國正直初秋,宮中又多花草樹木,這時候還能聽見些許蟲鳴,偶爾伴著沙沙聲而過,應該是秋風拂過了窗外銀杏葉子。

內功深厚的高手,要探查一個人的蹤跡,根本無需尋到痕跡或是眼見其人,僅僅通過那人的鼻息就能推斷出一二。

寶寶不懂武功,雖然也在聽,卻聽不出一點頭緒,只是根據偷窺小賊越來越白的臉色,和涔涔落下的冷汗,判斷出有危險正在悄無聲息的逼近,心臟也不由自主的提到了嗓子眼。

「不管一會兒進來的是誰,問的是什麼,不要透露出我在這裏!」

小賊急切的交代了一聲,一個輕盈的跳躍,連人帶衣服帶鞋子,全都撲通一聲進了顧寶寶的浴桶,還順帶把邊上的玫瑰花瓣一下子全都倒光,妖冶的暗紅玫瑰瞬間浮滿了整個水面。

「啊?」

寶寶壓低了嗓子叫喚了一聲,馬上感覺那小淫~賊潛在水中一手扶住了他的腰,一手托著他的小屁~股,讓他能夠固定的浮在水面上,正好擋在前面。

【注1】:魅夜,是東埕國的傳統節日,相當於我們的鬼節。

第二十七章 前後夾擊的危險境地

胸中一口氣鬱結著,往上冒,往上冒……

顧寶寶覺得自己的喉嚨熱得冒煙,好像一張嘴就打算要噴火了的樣子。

「你、你快放手,不要摸我屁~股。」寶寶一面低聲嚷著,一面把小爪子伸進水中,衝著趙穆腦門上就是一通亂撓,小腰小屁~股也不舒服的扭來扭去。

趙穆從氣息上判斷刺客就在附近,沒閒工夫和這個假宮女在那兒推來擋去,乾脆在他屁~股上用力一掐,頓時疼得寶寶眼淚汪汪。

嗚嗚,你個小王八大淫~賊,白吃豆腐還打人,看我一會兒怎麼收拾你!

寶寶這邊還沒疼完,那邊的門砰的一腳就被人踹開了,一個面色陰沉五官突兀的男人緊跟著目中無人的走了進來。

「你、你是禁宮侍衛?怎麼可以隨便進菁華宮,我還在洗澡呢,你快出去!」

寶寶凶巴巴的瞪著眼睛厲聲道,突然想起自己現在扮的是個女人,洗澡有人闖入不可以如此鎮靜,於是便裝模作樣的把飄在水上的巾帕捂到胸前,用特別慌亂的眼神衝著那個冷血侍衛望過去,好像少女立馬要被人奪了貞操的模樣。

「姑娘抱歉了,剛才我在巡夜的時候發現了一名刺客,沒有及時抓住,看著他躲進了菁華宮,現在這裏很危險,不知姑娘有沒有見到奇怪的人或是不尋常的動靜?」

那侍衛聲音夠硬,眼神夠冷,沒有刻意的怒意卻像是天生帶著股暴戾之氣,被他看一眼就是一個哆嗦,讓他稍微靠近便不自覺的雙腿打顫。

看他手中那把明晃晃的利劍,白亮的光芒中似乎隱藏著揮之不去的暗紅,那是血的顏色。

而這個人,就像來自地獄的修羅!

「有啊!我見到了一個……」

寶寶神色古怪的拉長了調子,故意抬腳衝著依舊托著他屁~股不放的小淫~賊踢了一下,心中嘿嘿直笑。

趙穆在浴桶裏聽到了寶寶的回話,心中大震,不僅刻意掐緊了寶寶的腰,更是用慢動作悄悄拔出了藏在靴子內側的鋒利匕首。

哼哼,吃我豆腐,看我不嚇死你!

顧寶寶發現那小賊緊張得發抖,心中一陣得意,完全沒感覺到他自己目前就像個夾心餅乾,不管是木桶中的小子還是面前的侍衛,稍微一個不留神都能隨時要了他的命。

「哦,姑娘見到了什麼樣的人,往哪裡去了?」侍衛聞言,嘴角勾起一抹能讓閻王爺都繞道而走的笑容,拖著奇怪的調子詢問,閃爍著戾氣的眼睛還在整個香水行中不斷的掃視。

「本姑娘今天見到了很多奇怪的人,最怪的那一個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可不就是侍衛大哥你?」寶寶皮笑肉不笑,撅著嘴又道,「這天下間哪有這樣的道理,我一個小姑娘家在洗澡,你身為堂堂大男人就這樣闖進來!我的眼睛這麼大,屋裏進了外人能看不到,能不叫救命麼?你到底是何居心?」

聽見寶寶能說會道,沒有揭發自己,趙穆心下放鬆了不少,在水中咕嚕咕嚕的吐了兩口空氣泡泡,再次把氣息一定,發現自己似乎支持不了多久了,於是在寶寶的腰上拍了拍,示意他快點將人打發走。

手握重劍的侍衛聽了小丫頭的話,並沒有生氣,只是朝著寶寶的方向,對著浴桶以及小半個身子浮在水面上的顧寶寶來回掃了幾遍,眼中閃爍過一抹不定之光。

第二十八章 冷面刺客血濺香水行

「這間房裏就你一個人?」

「喂,我在洗澡哎,不是一個人難道還能找人一起洗鴛鴦浴咩!?」

「呵,也是。我看那小刺客也不在這間房裏,你自己一個人一會兒回屋的時候要小心。」侍衛陰寒一笑,略略衝著顧寶寶點了點頭,俐落的轉身走出門外。

只聽門啪的一聲被合上,又過了數秒,寶寶發覺身後的水裏咕嚕咕嚕,大大的氣泡冒得厲害,趕緊伸手把在水中閉氣閉得快要窒息而死的小淫~賊提了上來。

「唔——咳咳咳,呼呼……」趙穆在水裏呆著,果真快要憋死,一浮出水面立馬劇烈咳嗽起來,頭髮淩亂成一團,原本略白的臉頰此刻也漲得通紅,哪裡還有初見第一眼,那種翩翩佳公子的形象。

「你個小淫~賊,偷窺我洗澡,還公然摸我小屁~屁,看我不掐死你!」寶寶恨恨的說著,才不管這小賊一身狼狽樣,雙腿一勾在他腰上,兩隻小爪子就沒命的往他脖子上掐。

此仇不報非君子!

如果我顧寶寶是個女的,你長這麼帥,被吃豆腐也該心裏偷著樂了,可偏偏寶寶是個正宗的男人,是男人!

儘管唸書的時候被一群同人女灌輸了大堆大堆奇奇怪怪的思想,但寶寶永遠堅信自己是直男,是直男!

男人的屁~股摸不得,士可殺不可辱,這小淫~賊今日觸了寶寶的忌諱,能忍氣吞聲就不是顧寶寶。

「呃,咳咳咳咳,別掐了,死了~~」趙穆把頭往後一仰,試圖避過顧寶寶的九陰白骨爪,可是寶寶就像只八爪魚,整個扒拉在他身上,掐著他脖子的大拇指特意在喉骨那塊地兒猛往下壓。

「你真想要掐死我呀!你我同為男子,看兩眼有什麼關係?」

「嗷嗷,真被你看到了!混蛋、混蛋!」

死了死了,這次不止是被人懷疑,直接被看光了。

寶寶心中一陣哀鳴,小小的乳牙磨了幾磨,突然一口咬在了趙穆薄而透明的耳垂之上。

「哎呀——」

「姑娘不是告訴在下香水行中只有你一人嗎?那麼被你掐著的那位公子一定是鬼,讓在下替你收拾了他!」

那黑衣侍衛去而複返,鬼魅而遊蕩的聲音不知是從哪面牆上發出來的,正門突然破裂,一柄劍衝著顧寶寶的背部直刺過來。

刺客是想直接用劍刺穿寶寶的身體,從而一石二鳥連帶著將寶寶跟前的東埕太子一同刺死。

趙穆見情況不妙,來不及多想,一個手刀將蠻不講理的寶寶揮開,拔出早已放在一旁的匕首,及時抵擋住了刺客的劍勢。

寶寶看到了刺客的臉,刺客恐怕早已決定了不會給這小小的孩子留下活路,趙穆現在不僅要自救,還必須保護頭撞上木桶邊緣,腦子變得七葷八素的顧寶寶,情勢越發嚴峻起來。

「你究竟是何人?如果是拿銀子殺人的殺手,僱主給你多少,本太子出雙倍!」

「我要的,你付得起,就是你的命!」刺客眼中精光一閃,嗜血一笑,拔劍再次衝著趙穆而來。

眼看著刺客又要飛身上前,趙穆猛的一咬牙,把飄滿了玫瑰花瓣的水用盡內力橫掃出去,逼得刺客不得不減慢速度,一手護住眼睛。

就趁現在!

趙穆一個挺身從木桶中越出,矮下身衝著男人的胸口就是狠狠的一刺,大約四五寸長的匕首嗤的一聲,直直埋進了對方的胸口,濃稠妖冶的鮮血瞬間如泉湧般噌噌外冒出來。

「殺、殺人了?」撞得暈乎乎的寶寶這才回神,就見不久前還活生生的侍衛一刀讓人捅穿了胸口,血流如注,頓時驚嚇得話都快說不出來了。

「沒什麼大不了的,安靜點,害怕就別看!」趙穆的聲音比之前鎮定嚴厲了許多,直接掰過顧寶寶光~溜溜的身子,讓他背對著屍體,以免他害怕的尖叫起來。

「很、很嚴重啊!我、我暈血的說……」寶寶搖頭晃腦的趴在浴桶邊上,時不時翻幾下白眼,話音都還沒落,兩手一鬆,身子便軟軟的沉進了水底。

第二十九章 寶寶的初吻,米了

「唉,麻煩真多!」趙穆秀氣的眉頭一皺,趕緊趴到浴桶邊上伸手去撈,結果因為人太小,身高手長都不夠,竟然撈不著顧寶寶,只好嘆口氣,再次撲通一聲跳進了桶裏。

今天可真是倒楣啊!

寶寶暈倒的時候如是想,之前是差點從樹上掉下來摔死,現在又因為暈血而要溺死在浴桶裏,嗚嗚,還是裸死!

氣管裏火燒似的疼,肺葉脹痛得厲害,就在顧寶寶以為自己就要以如此丟臉的方式一命嗚呼的時候,一條手臂突然如水草般將寶寶攔腰截住,不長、不粗壯、筋骨間甚至可感其涓涓秀氣,卻奇跡般的令人安全感十足。

「醒醒、醒醒!」趙穆拍了拍寶寶淩亂著水漬的臉頰,顧寶寶滴落著水珠的蝶睫微微顫動了一下,微翹的嘴唇嘟了嘟,嚶嚀了一聲悠悠轉醒。

顧寶寶睜眼就見到那小賊正居高臨下的看著自己,幾簇長長的髮絲濕漉漉的貼在臉頰上,薄唇一動一動的,也不知道在嚷嚷什麼。

「淫、淫~賊……」寶寶尤其無力的嘟囔著,抬起軟~綿綿的小手掌,啪的一聲,輕飄飄的拍在了趙穆的臉上,又無力的下滑,從臉頰到嘴唇,最後沿著胸口掉落下來。

被叫淫~賊趙穆可以理解,怎麼說人家洗澡被自己看光了,可問題的現在嚷著淫賊的小鬼是個男的,兩個男人又如何同『淫』字拉上關係。

趙穆不諳龍陽,只覺得寶寶這樣的反應太過好笑,估計這小毛孩是把他自己當女子了,不如乾脆逗逗他。

「本王的確是個淫~賊,小美人你不僅一絲~不掛的被本王看了個通透,就連現在都還全身光~溜溜的躺在本王身下呢!」說著還故意淫~笑一番,伸手撫上寶寶白嫩的胸口,用指尖在如櫻桃般殷紅小巧的蓓~蕾上搔刮而過。

趙穆從未調戲過誰,會這樣做完全是遵循本能,大概認為這樣能讓這個胡鬧的毛頭小子羞怯非常,沒想到歪打正著,顧寶寶被他廝磨得渾身一震,雞皮疙瘩頓時起了滿身。

這下顧寶寶就是死了也得詐屍,那句淫~賊也不過是這麼隨口一說,哪知真碰上了個,還是個龍陽癖的,還是個戀童的!

「我是男的,我才五歲……」顧寶寶可憐兮兮的眨了眨眼睛,硬生生從眼角擠出了兩滴鱷魚的眼淚,兩隻小手下意識的捂在了兩腿間,好像趙穆真的立馬就會做出什麼不軌之事似的。

搞笑,我顧寶寶活了二十三年,投胎到這麼個鳥不生蛋的鬼地方,還要被個看上去不過十一二歲的小鬼調戲,為了保住貞操竟然得苦哈哈的裝可憐,真是蒼天無眼!

「哈哈,你真有意思!」趙穆調戲成功,心中一樂,頓時笑得春光燦爛,天地萬物與這麼個顛倒眾生的笑容相比,頓時時失去了顏色。

嘖嘖,美人啊美人!為什麼是個男的呢?倘若是個女人,我顧寶寶一定把他娶到手。

寶寶看著趙穆笑,一時失神,竟也跟著傻傻笑起來,兩個小酒窩淺淺的凹陷下去,月牙般眼睛裏乾乾淨淨的全是笑意。

親在顧寶寶瑩潤而嫣紅的嘴唇上時,趙穆的三魂七魄完全是游離的,只是鬼使神差的壓下了頭,好似神作使然般貼合上去,直到唇瓣上傳來非同尋常的觸感,趙穆這才幡然醒悟過來。

我親了一個人,親了一個男人,親了一個還是崽子的小男人!

我被一個人親了,被一個男人親了,被一個實際比自己少活了十幾年的小鬼親了!

老子的初吻!!!

趙穆眼中流光閃現,一捂嘴,猛的起身滾到一旁,顧寶寶兩眼一翻,幾近再次昏厥過去。

「對、對不起,我——。」

趙穆和寶寶兩個人都像是吃了十幾斤的朝天椒,又像是剛被天雷轟過的倒楣蛋,全身的汗毛都豎得不行。

趕緊扒了屏風上的衣服把寶寶赤~裸裸的身子給裹上,趙穆定了定神,還是決定先把正事給辦了更為重要。

寶寶蜷著身子縮在邊上,像個受了欺負的小媳婦,眼淚汪汪的看著趙穆,見他提了刀衝著那具已經死透的屍體走去,自覺自發的轉過頭。

趙穆回身看了顧寶寶一眼,見他沒有盯著自己,如釋重負般鬆了口氣,從內衫中掏出了個流金百花瓶,先將刺客全身搜了一遍,沒有什麼有用的東西,而後便俐落的在屍體上連開了數個傷口,將瓶中的藥粉均勻灑落在傷口上,俯仰之間,原本橫陳在香水行中的龐然大物便化作一股氣味奇異的青煙,風一吹便消散開,了無痕跡。

寶寶才閉了一會兒眼,很快就聞到了一些奇怪的氣味,再睜眼,偌大的香水行便只剩下奪了他初吻的小淫賊與之兩兩相對。

「那、那個人哪裡去了?」顧寶寶吃驚的瞪大眼睛四處看,哪裡還有人,連個鬼影子都見不著,若不是地上那一大灘水漬昭示著之前發生的事,他幾乎都要誤以為詭異的侍衛不過是自己的幻覺罷了。

「你在說什麼?那個人!哪個人?這裏從頭到尾都只有我和你不是嗎?」

不是!

寶寶對他睜眼睛說瞎話的反應挺大,不爽的皺了皺眉,眼珠子在眼眶中輪了半圈,既沒點頭也沒搖頭。

趙穆別有深意的望著寶寶,曖昧不明的掃過他半露的香肩,垂眼思索了一會,忽然神色一變,黯然離去。

「喂,不准把我是男人的事情說出去哈!要不、要不我就把你今晚殺了人的事情也給捅了。」

顧寶寶歪歪倒倒的從地上爬起來,對著趙穆纖細娟秀又因為全身濕透而略顯狼狽的背影吼了一聲,趙穆回身衝他魅惑一笑,薄唇輕啟,沒有吐出一個音,只是作了個口勢,點了點自己的嘴唇,突然縱身向林中一躍,消失個無影無蹤。

寶寶氣得磨牙的聲音響徹整個菁華宮。

死淫~賊、臭淫~賊,雖然寶寶沒聽清,可是那三個字他看口型看得很明白,他說的是——小屁孩!

哼,壞蛋臭雞蛋,人都要滾了還送個飛吻!

顧寶寶氣急敗壞的抬手就在自己嘴上猛擦,嘴都快擦破了,可只要一抿唇,還是滿口那小淫~賊的氣味。

「若翾,你在做什麼,好吵!」

柳金忽然神不知鬼不覺的出現在香水行門口,迷糊的揉了揉眼睛,看清裏面的情形之後眼珠子瞬間外凸,嘴巴張大,一臉中風的表情。

「沒什麼,洗個澡而已,金子姐姐快回去睡吧!」寶寶意識到自己只是半掛了件單衣在身上,雖然心臟都快跳出了嗓子眼,為了不讓柳金起疑,只是故作鎮靜的攏了攏遮不住多少身體的衣服,穩步上前關上了門。

「若翾,我知道你的秘密了哦!」柳金站在門外沒走,而是輕輕的敲了敲門,聲調聽上去很是得意。

顧寶寶聽著這話,轉身便把門重新打開,緊張的盯著雙手叉腰滿臉得洋洋得意的柳金,任她肆無忌憚的走了進來。

「若翾就知道瞞不了金子姐姐多久,既然你已經都猜到了,那若翾也不話可說。」

「這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嘛,雖然說神奇了一點點,可也算不上什麼大事,我一定會為你保守秘密的,以後你就是我的主子了!」柳金滿臉崇拜的望著寶寶,心心眼嚴重到寶寶能看到從柳金眼中冒出的粉紅泡泡,顧寶寶幾乎認為自己下一刻就會被柳金那丫頭狠狠狠狠的抱住。

「金子姐姐不至於吧!就算若翾是男子,就算你對異性有崇拜,從今往後把我當做弟弟就好,當你的主子,若翾不敢。」

「啊?」

「啊?」柳金和顧寶寶兩個人大眼瞪小眼,明顯說的話不在同一水平線上,似乎,出了什麼誤會!

第三十章 無關性別的姐妹情深

「你是男子?那你不是天上下凡的仙人咯?」

「我本就是凡夫俗子一個,如何稱得上仙人?如此說來金子姐姐你、你莫不是誤認為若翾是神仙下凡了吧?」那我不就成了不打自招!

「是柳金猜錯了,柳金想你從小到大都過於聰慧機靈,之前與我說的那些話又完全不像出自一個五歲孩童之口,這才誤會了。若翾並非女子,卻男扮女裝混在宮中,被人發現了可是殺頭的死罪,嚴嬤嬤為何要這麼做?」

寶寶看這會兒真是什麼都無須再瞞下去了,扯了柳金進了屋子,先躲到屏風後頭穿好了衣服,這才出來把整事情一件一件的與柳金慢慢道來。不過顧寶寶說的都是自己被嚴嬤嬤養在菁華宮之後的事兒,對自己帶著記憶投胎以及是南詔國皇子的事情隻字未提。

柳金聽完之後恍然大悟的點了點頭,小大人似的負手道:「如此看來若翾你一定有個不得了的身世,嚴嬤嬤如此費盡心機的瞞著眾人,你我也不可再多做探尋。不過既然讓我發現了你的秘密,就憑著咱倆五年的姐弟情誼,柳金也必當為你隱瞞真相。若翾現在年紀小還好說,他日長大了……」

柳金說著說著,也不知是想到了什麼,臉上忽的就紅了起來,再下去的話也變得磕磕巴巴,一點都不像平日巧舌如簧的那個小丫頭了。

「長大了?」寶寶疑惑的偏頭將柳金的話又重複了一遍。

「就是,嗯,就是男子與女子有諸多不同都會在某段時間特別顯現出來,例如、例如男子喉骨突起,女子身形也會產生變化,還有、還有每月的信期……呀喲,等若翾長大了自會明白,到時需要柳金幫忙的地方也一定少不了。」

柳金小臉羞得紅通通,衣袂的小塊衣料讓她抓在手中揉來扯去,好好的料子都被揉得皺巴巴的了。

柳金說的這些顧寶寶還真沒想過,總覺得嚴嬤嬤一定會安排好,這會兒想起來倒是有些犯了難,要知道有些東西,也不是說瞞就能瞞的。

就像自己總是避開眾人沐浴更衣之事,今日有柳金會產生懷疑,難保明日不會有第二個第三個人同樣有疑問,到時因為自己的不尋常招惹來某些不善之人,難道為了躲避責問還真把自己閹成個太監?

又或許這件事被柳金髮現了倒是個好事兒,至少許多不能在外人面前做的事可以讓柳金護著,也免了外人的猜疑。

再說這小秘密,自己夥同嚴嬤嬤守了這麼些年,而嚴嬤嬤總是發愁於如何為自己隱藏住性別,行事嚴厲得緊,沒個真正能說話的人,突然發現多了一個能理解自己的人,這種感覺還蠻不錯的。

「那金子姐姐今後可一定得多幫幫我!」顧寶寶說著又是眼中水汪汪亮晶晶的一副可愛相,柳金見了頓時兩眼放光,直想把眼前的小可愛抱在懷裏猛親幾口。

就這樣,顧寶寶和柳金之間形成了一個心靈上的攻守同盟,對於兩個人之間的秘密彼此心照不宣,除去性別不說,兩人倒成了真正意義上的好姐妹。

第三十一章 前事不提毀屍滅跡

趙穆離開顧寶寶之後並沒有馬上回到天樞宮,而是在菁華宮中轉悠了一圈,順手牽羊了一套小太監的衣服,天色未亮之時,趙穆便潛進了萬安宮。

早朝在即,李舜正由一群奴才侍奉著洗漱更衣,趙穆穿著小太監的衣服,低垂著頭躲在角落裏頭候著。

李舜長髮隨意斜挽了個髮髻在頭上,長至臀~部的墨色長髮垂順著從半邊肩頭滑落,白綢披紗繡著銀色花飾的內袍由著宮女青蔥般的指尖輕撚著剝落下來,露出謫仙般風韻下一副叫世間所有男人都堪堪羨慕的好身材。

主子做久了,讓奴才們伺候也早已成為習慣,身為皇帝,連交~孃之事在這皇宮之中都算不得什麼秘密,何況這未著寸縷的身體?

饒是趙穆並非第一次見到男子赤身裸~體,乍看之下也還是難為情的悄悄別了頭,其餘的奴才卻司空見慣的連眼都不眨,就這麼直愣愣的盯著,該幹什麼還幹什麼。

李舜換過龍袍,讓奴才將長髮挽了個高髻用髮簪固定,鏤刻著龍樣紋飾的金色往頭上一戴,頓時仙姿盡斂,帝王之氣瞬間聚攏過來。

「你過來為朕束上腰帶。」李舜抬手指向越來越往陰暗處縮的一個的小太監,語氣與往常並無二致,說完後卻是淺淺一笑,縱使看慣了他樣貌的宮女奴才們骨頭也不由得一酥。

趙穆聞言偷偷挑了挑眉,磨蹭著往李舜那裏靠近了一點。

站在一旁的太監總管曹德勝被嚇了個全身僵直,要說能被挑選來伺候皇上的太監,一個兩個的總得到了年齡定了性,可沒有像趙穆這樣小的身子骨的,那小太監又低垂著頭,躲得遠遠的,若不是李舜指了名,他還真沒注意到太監裏頭多了這麼個人。

「皇上,這小太監恐是新來的,做不好,讓奴才代勞吧!」曹德勝急急忙忙的擋在趙穆跟前,從趙穆手中接過腰帶,結果抬眼的時候讓皇帝慍怒的瞪了一眼,言語動作全數頓住,趕緊又把東西交回了小太監手中。

趙穆自是知道李舜一早就發現自己了,為他束腰的動作倒還算做得怡然自得,心下道這南詔皇帝好生可惡,對自己的身份心知肚明還要故意促狹一番。

「都下去吧!你留下。」李舜抬手揮退眾人,慵懶的往龍榻上一靠,身子矮了,抬眼正好看到小太監低垂的臉。

「殿下天都還沒亮就到了朕的寢宮,可是天樞宮出了什麼事?」

「皇上英明。」趙穆沒有因為被認出而產生絲毫驚詫,只是略微躬身,而後沉聲道:「小王昨夜在天樞宮遭人行刺,那人穿的一身侍衛裝,恐是陛下的禁宮侍衛中已有人生出貳心。跟著小王的官員和奴才如今也不知他們是否還活著,小王懇請皇上不著痕跡的撤換掉天樞宮的侍衛,若是發現跟隨小王來的一干人等已被人害死,請皇上不要驚動任何人儘快毀屍滅跡。」

「哦,這是何解?殿下的意思是要封鎖你昨夜遇刺的消息?」李舜劍眉輕佻,修長的手臂支在臉側,若有所思的朝趙穆直視過去。

「小王此次來南詔國,是為了代表東埕表達交好之意。如今小王在南詔禁宮內遇刺,縱使毫髮無傷,你我又心知肚明是誰下的手,可只怕事隔幾個時辰,早已口說無憑,如若有人恣意捏造想要害死本王的是你們南詔,一傳十十傳百,三人成虎,倒是落了人口實,於東埕、於南詔都沒有益處。」

這南詔太子心思縝密,能夠躲過行刺說明武功亦不弱,聽其步履間沉著穩重,身體也健康的很,若是幾年後讓他成了東埕國的國主,恐怕南詔又會多出一個難纏的對手來。

李舜的目光像是一道捆仙索,繞著趙穆一圈又一圈,纏繞的愈發縱橫交錯,心下自有一番盤算。

點頭應允了趙穆的話,李舜吩咐下面的人如此去辦,又叫人為趙穆備了一身新衣,下朝後領著東埕小太子徑直去了華陽宮。

第三十二章 毒皇后安氏郡亭

初秋時期百花還未凋零,宮廷內的花朵尤以山椿【俗稱山茶花】最為繁盛,各色花色分層次堆疊在一起,遠遠看去花浪起起伏伏綿延不絕,一派生機盎然。

娉婷花海中,一名衣飾繁複複雜雍容華貴的年輕女子斜倚在能夠讓人半躺的睡椅上,眉如遠山粉黛端莊,望著站立在書桌前的小小孩子,慵懶道,「皇兒可知昨日錯在哪裡?」

「兒臣身為一國太子,不知天將降大任於斯人,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不知行百里者半九十,沒有堅持讀聖賢之書,因為一時貪玩,擅自出宮,枉費了宋太傅的教導,枉費了父皇和母后對兒臣的期望,兒臣知錯了。」

顧寶寶的太子哥哥李昭因為昨日偷懶被發現了,此刻不僅在挨批鬥,更是和寶寶遭遇了相同的事情——現正被皇后罰抄《經綸鑒》。

李昭對皇后的問話恭恭敬敬的回答完,俏麗雍容的郡亭皇后嗤笑的搖搖頭,衝著自己的傻孩子招了招手,讓他先不急著抄寫。

小太子見母親叫自己,咬了咬下唇,放下筆走過去,人還沒到都讓皇后一把攬著腰拉到了跟前。

「聖賢之書固然要讀,滿腹經綸熟諳治國之策,如此一來皇兒才能在你父皇考察幾位皇子之時不被二皇子和三皇子比下去。皇兒須時刻記得自己是太子,是一國之儲君,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切不可讓你的兩個弟弟爬到了你的上頭。

人心難測,伴君更是如伴虎,剷除威脅到自己座下皇位之人,歷朝天子向來深諳此道,皇兒如若不能順利登基,也就和失了性命沒了差別,就算抽身及時也是一生心驚膽顫風雨飄搖。母后之所以如此艱難的奪了這後位,為的就是給太子的將來一個足夠的保障,安相國為皇上主持朝堂之事,本宮為皇上主持這後宮之事,內外都是我安家之人,太子的地位才能像如今這般穩固。

本宮今個兒罰皇兒,不是因為皇兒沒有好好讀書,而是因為皇兒有事隱瞞了母后,皇兒昨日明明遇見了你父皇,回宮後本宮問你,你為何不說?

要知道聖心難測,母后揣測聖意、探聽聖跡,就是生怕一個不小心沒有拿捏好皇上的心,失了恩寵,誰知到頭來連自己的皇兒都不幫自己,可嘆我一介女流為了鞏固皇兒勢力每日裏勞心勞力。」

郡亭說著點了點小太子的額頭,語氣嚴肅,秀氣的眉間摻雜了少許怒意,而後又重重的嘆了聲氣,嬌嗔著自己那個不通人心的笨兒子。

李昭自幼就是個被老媽打壓的主兒,郡亭對他嚴厲,一句話說出來比聖旨還管用,他又聽那女人因為自己有意的隱瞞唉聲嘆氣,頓時認錯般垂下了頭,有些手足無措的站在那裏。

皇后見兒子被自己數落得可憐兮兮,順了順小太子鬢角的發,又嘆氣道:「母后不是嗔怪皇兒,只是要讓皇兒明白,皇上既是父皇、是能給你一切的親人,亦是君王、是能毀你一生的敵人,在這偌大的皇宮之中,只有母后一人真正與皇兒站在一起,只有母后能與皇兒同生共死,母后所作一切皆為皇兒,皇兒從今往後不准對母后藏有任何秘密,即使是有關你父皇的秘密也不能瞞,皇兒告訴了母后,母后保證不會說出去讓皇兒為難,如此可好?」

李昭聽到郡亭的這番言論,嘴裏像塞了個雞蛋似的吃驚到合不起來,傻傻的望著自己的母親,眼中露出不解。

親人就是親人,血濃於水,父皇是皇上,是抱過自己、親過自己、批評過自己、讚賞過自己的至親,為什麼會被母后說成是敵人?

郡亭看到李昭露出那個傻樣子,想想自己給他灌輸這種思想還是太早,只好摸摸傻兒子的頭,讓他繼續回到桌案前抄書去。

「啟稟娘娘,皇上在往華陽宮的路上了,不消一炷香的時辰就能到。」

第三十三章 治國若治水

一個紫衣宮女【注1】緩步上前,悄悄俯到皇后耳邊輕聲說,郡亭微一點頭,起身讓人撤了躺椅,茶桌以及上頭的一干茶點,把自己上上下下收拾了個遍,走到小太子身邊。

《經綸鑒》共三十二卷,每卷又分二十一章,厚度簡直可以和顧寶寶抄的宮規相媲美,李昭聽話的很,郡亭罰他抄書,連原因他都弄得不清不楚,照樣乖乖的在那兒一遍遍寫著。

皇后用眼角的餘光瞥到皇上正領著東埕太子走上碧落橋,估量著時間差不多了,便指著《經綸鑒》中的其中一句問道:「皇兒能否為母后解釋一下,這『治川者決之使導,治民者宣之使言』是為何解?」

李昭抄書認真,並沒有注意到有其他人朝著後花園走來,對母后的突然提問稍感詫異,稍稍抬眼看了滿臉認真郡亭皇后一眼,便用小男孩還沒變聲稍嫌尖細的童音溫吞道:「古人說,治大國若治水。治水要採用疏導的辦法,不能一味採用圍堵的方法。治民要宣教和引導人民實事求是依法辦事,多給老百姓出謀劃策暢所欲言的機會,然後一切從實際出發,去偽存真,由表及裏,由淺入深地採納其中好的建議。這樣,主政者處理一國之風氣以及國政之大事就能減少以偏概全,前後矛盾的差錯了。母后這會兒可是明白了?」

話音還沒落,不遠處響起持續而有力的幾下擊掌聲,皇后和李昭同時抬起頭,就見他們老少皆宜男女通吃的皇帝領著一個十一二歲的少年信步走來。

「臣妾參見皇上。」

「兒臣參見父皇。」

母子兩人一個假驚訝一個真驚訝的對著皇帝行了禮,李昭悄悄抬眼看了跟在父皇身後的小哥哥一眼,卻見那身著月白外衣,身材俊秀纖細的少年嘴上噙著笑,卻似乎帶著些嘲諷,笑意未及眼底。

「太子的功課似乎又進步了,治國若治水,解的好!」李舜看起來心情很不錯,雖然臉上的笑容一如從前那樣淡淡的,可總算是有了些溫度。

郡亭見皇帝讚賞太子,心中大喜,趕緊領著皇兒謝過聖恩,又用好奇的眼神看了會兒趙穆,釋然道:「本宮還想這位是誰,仔細看看這風姿容貌,一定是東埕國來的太子了?」

趙穆用間於孩童與少年間的稚氣笑容微微一笑,躬身施禮道:「趙穆見過皇后娘娘。」

「東埕太子不必多禮,本宮雖然身在皇宮之中,對殿下的聰慧也是早有耳聞,只是未聽人提及容貌,卻沒想到殿下生得這等綽約風姿。」

「謝皇后娘娘誇獎。」趙穆笑意更深,心中對郡亭皇后這份裝出的親熱倒是真不感冒,奉承話聽得多了,總感覺那種口不對心的言論讓人有種微微作嘔的感覺。

「今日朕領著東埕太子前來是為了一件事,皇兒與東埕太子都是一國儲君,南詔與東埕又素來交好,也會長久交好下去,難得東埕太子不遠千里來到南詔,朕的意思是讓東埕太子在南詔留到皇兒六歲誕辰過完,熱鬧一番再行回國,在此期間就從天樞宮搬來華陽宮與昭兒同住,也好讓倆人相互熟識熟識增進感情。」

「皇上說的是,正好兩個都還是孩子,同住一個宮內也好有個伴,也好緩緩東埕太子來到異國的不適。」

郡亭面上平靜非常的應承著皇帝,心中眉眼都笑彎了,李舜剛才那話,一字一句那個不是強調了這南詔的皇位將來非他昭兒莫屬,看來這麼多年打下的基礎總歸還是起了作用。

「昭兒,既然東埕太子來了華陽宮,你也先別急著學了,來者是客,不如帶著你穆哥哥四處轉轉。」

「可是母后,這三遍——」李昭還傻傻的搞不清狀況,根本不知道皇后在李舜面前是在偽裝成他在學習,還以為大家都知道他此時此刻正在罰抄,被他母后眼角餘光微微一瞪,趕緊收了聲。

「正好我也想四處看看,那煩勞昭弟弟給我做嚮導了,皇上、皇后娘娘,小王先行告辭。」

趙穆搶了話頭,李昭見這小哥哥都如此說了,也不好再說什麼,只傻乎乎的告了父皇母后的安,便被趙穆拉著走開了。

【注1】南詔皇宮中的宮女共分七等,紅橙黃綠青藍紫,由低到高,顧寶寶身著的是粉紅衣裳,為宮中的最低級小宮女,紫衣級別最高,多是皇帝皇后身邊的大宮女或是每個宮中的主事宮女。嚴嬤嬤衣裳為紫色,柳金衣裳為黃色。

第三十四章 浴火的曼珠沙華

兩個孩子一走,李舜原本的那一點點熱度也冷卻下來。

「朕還有些事要去做,一會兒我會派人過來處理東埕太子移居華陽宮之事,你從旁協助一下吧!」

「臣妾遵旨。」郡亭見李舜才來就要走,眉頭在暗處微微一皺,失落的曲了曲膝,不開心全都寫在了臉上。

後宮佳麗三千,美女如雲,要從中脫穎而出難如登天,郡亭雖然入宮八年,成為皇后也已經是六年有餘,期間排除異己無數,終於穩坐六宮之首,可是人卻是離皇帝越來越遠,細數過來,李舜已經將近半年沒有臨幸過她了。

十一二歲的小女孩,當年入宮雖是為了鞏固父親在官場中的勢力,但小皇帝做事雷厲風行治國有方,是真正的真龍天子,還是世間難得一見的美男子,一顰一笑都勾魂攝魄,隨便拿出一樣都能讓世間女子為之傾倒,有著這樣一位夫君,怎能讓人不愛上,如何讓一個女人不想要獨佔?

八年前因為安丞相的權位和一支鳳落九天的舞曲讓李舜留意到了安郡亭,兩年恩愛誕下龍種,卻用了六年的時間從伉儷情深兩相許到相敬如賓不相睹,現如今早已是同床異夢。

郡亭如今雙十年華,一生都將困守宮中,丈夫如此出眾,她卻要夜夜獨守空房,雖然比起更多老死宮中卻連皇帝的面都見不上一面,或是集萬千寵愛於一身卻在轉瞬間朝不保夕的女子不知好了多少倍,可這些仍然不是郡亭想要的。

她要權、要勢、要錢,她要他的丈夫,要丈夫的身子、要丈夫的愛,如果做得到,她更要自己的親子得了丈夫的這萬里江山,而現在,所有的一切都離她的目標差得很遠很遠。

「皇上,臣妾已經近半年未曾……」郡亭淚眼朦朧的望著李舜即將離開的身影,聲音有些哽咽,說不清是真傷感還是裝傷感,只是那我見猶憐的樣子,的確叫人狠不下心腸。

「皇后想要對朕說什麼?」李舜轉過身,定定的看著欲言又止的郡亭皇后,眼中一片清冷,好像你再多說一句便會被他抬手揮退,多做糾纏便會讓他面露不耐的樣子。

郡亭深深望進皇帝眼底,目光一閃,低眉順眼道:「臣妾只是覺得自己已經好久沒盡過人妻的責任,這些年也都把心思花在了如何教好昭兒上,對皇上的身體久未關懷,愧對聖恩。今日咱們夫妻難得見面,臣妾提醒皇上一聲國事固然重要,還是身體為大,不要總是為了批閱一些奏摺熬夜傷身,還問問皇上今夜是臨幸哪宮娘娘,臣妾想燉些固本培元的補湯給皇上送去,看著皇上喝下也好讓臣妾放心。」

郡亭柔聲說著,俏麗的臉蛋一垂再垂,兩滴淚水便順著睫毛低落下來,水低落在乾燥的地面上,一滴兩滴三滴,痕跡明顯得很,她卻還要強咬著下唇不讓自己哭出聲。

李舜側身望著那個自己曾經喜歡過的女人,有些無奈的輕嘆一聲,沉聲道:「朕今晚會去鳳霞宮,皇后熬了湯放著就好,朕自會去喝,也省了端來送去的麻煩。」

就知道李舜這個皇帝吃軟不吃硬,安郡亭埋首得意的勾了勾嘴角,故作驚喜的抬眼望著皇帝,眼淚反而越是流個不住。

「那臣妾今晚一定將一切都準備得妥妥當當,靜候皇上駕臨。」

李舜不置一詞,只是微微頷首,轉身離開。側頭看了眼因為有毒而被束之高閣的彼岸花【即為曼珠沙華】,如此妖嬈多嬌卻得不到人的親近,無法讓人心無芥蒂的去觸碰,全因那一身毒水瀰漫。

一個人的心有多大?欲~望又有多大?

貪婪有時意味著將會失去更多,不懂什麼叫做滿足就意味著難得快樂,感情已經不再,身體卻因為某些原因依舊要捆綁在一起,當身體的愉悅變成一種形式,愛只會腐敗得更快。

三十年前,彼岸花因為在南詔四處侵佔山頭良田被一把火燃燒殆盡,三十年後,你又是否懂得為人臣該有的收斂?

第三十五章 單純如此竟是太子

這邊李昭和趙穆相對無言的在花園中閒逛,趙穆負手獨自走在前頭,李昭身高矮了他一截,小短腿的速度自然也不及他,只好加快腳步跟在他身後,有些委屈的蹙著眉。

「你就是南詔國的太子李昭?」

經過碧落湖中央的一個小涼亭的時候,趙穆忽然轉身坐下,目光正好能夠和李昭平視,語調說不上客氣,目光談不及柔和,而是微帶了些許審視和鄙夷。

李昭抬起眼皮看了趙穆一眼,雖然見到這穆哥哥五官精緻,眼睛如刀刻般深邃、如水墨畫般繾綣,腦後的雪白髮帶隨風翻飛,卻讓人隱隱產生一種不安和害怕的感覺。

小孩子的感官總是很靈敏的,李昭從趙穆身上嗅到了一絲自己並不喜歡的氣息,皺著眉向後退了一點點,也不言語。

趙穆見他有些懼意,笑意更深,倒是柔和了幾分。

「剛才聽昭兒弟弟說到治國若治水,可見你才思敏捷見解獨到,真不愧是南詔國的國儲,連小王聽了都要自愧不如了,也難怪剛才你們南詔皇帝聽後要如此讚你!」

李昭聽不出趙穆言語中的譏諷,只從字面意思上看趙穆似乎是稱讚了他,臉上頓時紅了半邊,搖頭道:「『治川者決之使導,治民者宣之使言【注1】』這句話出自賀問生的《經綸鑒》,本就是我近段時間的學習內容,宋太傅也對我解釋過,我不過是死記硬背記了下來而已,根本算不得是我自己的見解,結果倒是叫父皇謬讚了。」

小太子李昭說完臉更紅了,感覺有股熱氣瘋了般往外冒,難為情的抓抓腦袋,抬起臉對著神情微變的趙穆傻笑了一番。

原本趙穆還正噁心著這兩母子矯揉造作的表演,以為這母后如此,小的自然也是跟著她一路貨色,可如今見這李昭說話沒點設防,渾身冒著傻泡的樣子,又發覺似乎並不是這樣?!

「說來也真是巧了,我跟著皇上剛過了橋就見你對你母后解釋這句,真是比計著時辰還要精準!」

趙穆換了種坐子,翹首以待李昭變色,心想自己這次諷刺得如此明顯,臉皮再厚也不能安之若素了吧,再聽不出來這小太子八成是個傻子。

「真是好巧來著,原本我正按母后說的在罰抄來著,也不知母后為何心血來潮突然問我,她從前對這些可一點都不感興趣的呢!」李昭出人意料的把真實情況合盤托出,說著又不安的皺了皺眉,「母后罰我抄三遍《經綸鑒》,如今我一遍都還沒寫完,不知又要幾天出不了華陽宮了。」

原來是在受罰!這小笨蛋倒是單純得很,怎的那麼會耍心機的女人會養出這麼個笨兒子?聽說南詔國的小太子今年六歲,智慧過人,現今看來也不過就是個懂得死記硬背的書獃子。雖說六歲尚小,可王孫公子常常都是小小年紀就滿肚子心機,像他這樣做著太子卻如此單純的,世間恐怕難再找出第二個。

想到這裏趙穆不由自主的笑起來,臉上的嘲諷之意盡去,整個表情看上去生動真誠了不少。

寶寶的太子哥哥張著眼睛定定的看著趙穆,愣愣道:「你笑得真好看,像你笑得這樣好看的我只見過我父皇的還有、還有……寶寶的。可是父皇不常笑,笑起來的時候讓人感覺他像神仙,好像離我很遠很遠。寶寶卻很愛笑,笑起來的時候眼睛會瞇成小月牙,臉上還有兩個淺淺的酒窩,很可愛的!」

李昭見趙穆較之前親切,也不害怕了,找了個凳子就一屁~股坐了上去,自個兒支著頭傻笑,好像想起了件多美好的事情,小腿夠不著地面,就當空一晃一晃的,輕巧得很。

「唔,你父皇的確是很美,笑得也很美,就是淡得有些像水。那你說的寶寶是誰,是你的心上人?沒想到昭弟弟你還小小年紀就如此多情了。」

「不是不是——」

李昭突然聽見穆哥哥來了這麼一句,嚇得趕緊站起身猛搖頭,生怕他不信自己。

「我和寶寶昨天才認識,我只是想和她做朋友,真的!」

「情~人總是以朋友為藉口做起的嘛,情竇初開是好事,你這個年紀也差不多了,我像你這麼大時我父皇都在給我到處物色太子妃了。」

趙穆眉眼含笑,促狹的盯著李昭的眼睛,李昭臉上的冷汗一把一把的,心想著穆哥哥說的話怎麼會和父皇說的如此相像,如果他們倆做了好朋友,估計會十分合得來。

【注1】:這句話實際出自於《呂氏春秋》,是金子挪用給了《經綸鑒》,而《經綸鑒》又是金子虛構的,汗。。。。

第三十六章 趕盡殺絕的北楚刺客

李昭是個小傻瓜,和趙穆交談了半個時辰下來,連趙穆是東埕王的第幾個兒子都沒問明白,倒是把自己的家底從裏到外都給趙穆抖摟了個遍。

兩人正聊得開心,突然有個太監領著個身著淡藍色收腰百褶紗裙,頭上披掛著大塊薄而透明的藍紗絲巾的女子疾步走來。這名女子的裝束正是正統的東埕宮廷女子的裝扮,趙穆一眼掃過馬上認出了來人是昨晚為救自己而生死未卜的松兒,趕緊起身幾乎是用跑著迎上去。

「松兒!」

「太子,梅朵春香全都……」松兒滿臉都是淚水,噗通一聲直直跪倒在地上抓著趙穆的衣角,身子還因為恐懼微微顫抖著,泣不成聲。

趙穆只是看松兒的樣子就知道南詔皇帝徹查天樞宮的結果了,雖然早有意料,可是想到那一干跟隨赴湯蹈火的臣子和日夜照顧自己飲食起居的奴才,心中還是猛然一抽。

把手輕輕覆蓋在松兒唇上,趙穆微微搖頭示意她有話先別說,等先向李昭告了辭,又摒退了左右侍奉的奴才,這才把松兒扶到椅子上坐好,讓她把昨晚的事情細細說個明白。

「太子,他們都死了,全都死了,我親眼見到的。」松兒驚魂未定的喘著粗氣,臉上全然是慘白一片。

「昨夜松兒助我離開之後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那名刺客沒有殺你?」

「松兒不過是被刺客打暈了,也不知過了多久才轉醒,發現四周都沒了人的蹤影,只我一人暈倒在亭子裏。松兒猜想那刺客定然是把我打暈追著太子而去了,想到太子生死未卜,我便心急如焚的往前頭跑,不多久就發現臥房那片兒人影憧憧。松兒不敢貿然出去,只好躲在假山石後頭看看情況。才一探頭就見到一群穿著南詔國侍衛服裝的人正在砍殺歐大人和蘇大人,兩位大人的血把整片地都染紅了,而後那些人殺紅了眼,見到咱們的人便殺,松兒沒用,在看到梅朵被一個侍衛砍成幾截之後實在太害怕,就在假山後頭暈過去了,醒過來時已經有人把我給找著了,直接就帶來見了太子。太子你沒事太好了,松兒還以為再也見不著你了,太子咱們快快回國去吧,這兒太危險了!」

松兒說得很急,一面說著一面發抖,連牙關都在不由自主的打著寒戰,看來昨夜真的被嚇得不輕。

趙穆握了握她冰冷的指尖,遞了杯熱茶到她面前,沉聲道:「昨夜你所見到的事情隻字都不許在他人面前再提,歐大人沒死、蘇大人沒死,梅朵春香她們都沒死,不過是本宮有事讓他們去辦,提前回東埕去了,記住了嗎?」

松兒萬分詫異的抬眼看著太子,半晌無言,眼中迷茫,或許不明白為什麼太子要隱瞞這件,可主子就是主子,上命不可違,最終還是點了頭。

「那太子咱們不回東埕嗎?」松兒喝了口熱茶,緩了緩氣,臉色看起來好了不少。

「本宮出使南詔,才到一日便立馬回國,東埕國的子民會怎麼想?南詔國的子民會怎麼想?其餘那五國又會怎麼想?不說如此一來於理不合,就說你我回國的安全問題也無法保障,南詔王現在安排本宮住進了華陽宮,本宮思量著還是先在南詔呆上一陣子再想想下步棋該如何走。」

「華陽宮不正是南詔太子的寢宮,這樣一來國師囑咐的事……唔——」松兒話都沒說完就被趙穆一把捂了嘴巴,趙穆貼著松兒的耳朵厲聲道:「隔牆有耳,今後管好你的嘴。」

「是,松兒知錯了。」松兒的臉紅成了個大番茄,趕緊往遠離趙穆的地方挪了點,把剩下的茶一口氣喝個精光,給自己熱到快要冒煙的頭頂降了降火。

第三十七章 顧寶寶再遇女色狼

趙穆絲毫沒注意到自己不經意間的舉動做了什麼惡,只是一派自然的把松兒放開,轉了個身便開始兀自思考。

昨夜那些刺客想必是在半夜埋伏好,原以為控制了整個天樞宮,要取自己的命便輕而易舉,怎知自己會大晚上的不睡覺,跑到人少的涼亭中去飲酒賞月。成功逃離之後那些刺客發現任務失敗,又必須要挑起東埕和南詔的紛爭,乾脆用南詔禁衛軍的身份在天樞宮大開殺戒。

可為什麼要留下松兒?

以那些刺客聽聲辨人的功力,沒道理菁華宮中留下了活口他們卻察覺不到,況且把人分屍實在是多此一舉,做慣了殺手的人不應該在執行任務的過程中多做無意義的事情,除非他們是想留下松兒一條命作為南詔軍誅殺東埕使者的目擊證人或者是……

趙穆不著痕跡的回身看了眼還坐在椅子上猛喝茶的松兒,松兒似乎注意到太子正在看她,目光不經意閃了一下,把頭垂得更低了些。

「昨夜松兒救了本宮的命,以後就是本宮的恩人,在本宮面前不必再以奴才自居,松兒大了趙穆五歲,今後趙穆就稱你松兒姐姐,回到東埕之後自會還了松兒姐姐的自由之身,另有犒賞。」

「殿下,這叫松兒如何擔當得起,松兒自小就跟著殿下,保護主子的周全是我們做奴才的責任,奴才只知為主子要全力以赴,不敢多做妄想。」

松兒說著又緊張兮兮的跪回了地上,趙穆嘆了口氣抓著松兒的手腕將人扶起,突然手上一緊,只匆匆囑咐了松兒要好生休息便急急忙忙的離開了。

天已經亮了好久,這個時辰早該起身洗漱的顧寶寶卻還懶懶的賴在床上。

大家都知道搗蛋鬼黎若翾因為第一天得差事就弄得一團糟的回來,被嚴嬤嬤罰抄了一晚上的宮規,對半天沒見著他除了覺得這個世界清淨了,就是感到這個世界真美好,倒是沒有多少掛念的意思。

反倒是小柳金,那個全菁華宮公認的工作狂和守財奴,今個兒都日上三竿了竟然也沒見著人影,平日裏習慣了找她代班的奴才沒法子都換了人,這麼以計算下來柳金偷懶一早上可是損失了不少進賬。

「若翾,你是男的,你竟然是男的哎。」

「是了,是了,金子姐姐你是這輩子沒見過男人麼,不用興奮的重複一晚上好吧!」掙了掙被某只女色狼八爪魚似的抱個動彈不得的身子,顧寶寶是那個悔啊!

不就是見了人殺人,不就是看了眼屍體,不就是因為暈血差點淹死,自己怎麼就不知死活的邀了這麼只前世沒見過男人,連五歲小男童都不放過的女色狼陪自己呢?!

「人家只是很好奇嘛!你是皇宮中除了皇上和皇子難得沒有被閹掉的男人哎,哇,竟然被我抱住了!」小柳金驚聲尖笑著,把臉貼在顧寶寶的後背上蹭了蹭,寶寶發現她的鹹豬手越來越有些不規矩的趨勢,滿腦子都掛滿了黑線,下腹一緊,梗著脖子道:「金子姐姐,我要尿尿,你、你可不可以先放手啊?」

「若翾要尿尿啦?金子姐姐抱你去。」

「哎呀,我又不是小嬰兒,自己能去啦!」

顧寶寶嚇得噌的一聲從床上跳起來,扒拉開了柳金的手就往床下逃,竄出門的時候萬分慶倖自己和這個小小女色狼同床共枕了一晚上竟然還能保留貞操,趕緊雙手合十,感激上蒼!

第三十八章 平地驚雷懲罰將至

「喲,金子你今天起的好遲,怎麼從若翾房裏出來了?」小褲子在井邊上打水,閑來無事,見著柳金從黎若翾的房中揉著眼睛出來,便嘿嘿打趣。

「我和若翾關係鐵,你嫉妒啊?」柳金把手往小腰上頭一插,仰頭用鼻孔對著小褲子,得意得很。

「得了,我這不是嫉妒得發瘋了嘛!柳金好運氣啊,十幾年如一日的勤勞,早晨向來比誰都起得早,怎的今兒個偷懶嚴嬤嬤就晨檢了呢?」

「晨檢……」

小褲子一句話就像平地一聲驚雷,把柳金和尿尿完畢準備再去睡個回籠覺的顧寶寶劈得外焦裏嫩。

「小翾啊!你也被逮著了,整個菁華宮就你們兩個丫頭不在,這次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兒,說是上頭要求嚴整咱們菁華宮,連嚴嬤嬤都護不了你們倆了。」

「怎、怎麼忽然間就要嚴整了,遺忘了十幾年的地方,好好的怎的又被上頭給想起來了,要忘就忘個乾脆,何必管咱們死活,讓我們這些奴才在這裏自生自滅不是更好!」

柳金小腳往地上狠狠一跺,嘴裏恨恨的埋怨著,眼睛彷彿會噴火,倒是難得表現出一些憤世嫉俗來。

從前就知道菁華宮裏許多皇宮貴胄的子嗣,大多是偶然受到臨幸的宮女所生,血統不純也沒法在宮中立足,就會被送到這兒來。

但說是極有可能是那些個皇帝王爺或是皇子的後代,其實也不能排除是某個宮女違反宮規與侍衛之類的男人所生,一切沒有定論之前其他奴才總是把你的身份往最差的方面想,如此一來菁華宮中人在奴才中常常是很受歧視的。

像他們這種不明不白的的身份上頭最是忌諱,一個不小心就可能變成不善之人謀逆的棋子,按照正常情況應該在出生當日就直接處死,可是南詔人多崇尚烏彌教,其教義與佛教極其相似,宣揚的上天有好生之德,不論皇宮中暗地裏有多少濫殺無辜的勾當,明裏也不能隨意違背宗教原則。

自古統治階級皆以「民可使知之,不可使由之」愚民,百姓難以分明聖人之道何如乃至是非,自然心安理得接收國家框定過的聖教,便心安理得的被治於人。

宗教對治國治民的大有裨益,統治階級當然要扶植之,既然南詔選擇了烏彌教,皇宮乃全國的中心就更要做出個『好生從善』的樣子來給全國的百姓看。

再說這菁華宮,奴才大多分為兩個年齡段,要不就是十五以上的,屬於太上皇那一級別的人留下的種,要不就是六歲之下的,屬於當今聖上這一級別的人留下的種,柳金在其中算是個不上不下的異類。

有人在私底下傳言柳金是南詔王李舜的妹妹,當時太上皇和皇后因為她起了不小的爭端,最後因為文武大臣日夜參奏群情激奮,太上皇才不得不把柳金和其他人一樣丟進菁華宮。

當然這些都是私底下大家嚼嚼舌根隨便說說,是真是假也沒個准,柳金從小這麼聽在耳朵裏,難免會因為自己的一步之差而主子奴才兩重天而憤憤不平,平生最大的願望就是要擺脫了如今的身份,活出自己的精彩來。

「小褲子,我昨夜罰抄宮規到三更半夜,起得遲是有原因的,嚴嬤嬤不至於連我也一道罰了吧?」顧寶寶耷拉著腦袋,眉頭都快皺成了雁蕩山。

「黎若翾你不講義氣,就算嚴嬤嬤不罰你你也得陪著我,否則,哼哼!!」

這女人在哼哼什麼?那表情比周星馳扮成女人的樣子還欠揍!

第三十九章 曹德勝晨檢菁華宮

顧寶寶挑眉看了柳金一眼,見柳金眼中要脅意味很是明顯,那精光亂冒的眼睛裏呼之欲出的一句話就是——你黎若翾以後可都得隨時遭我蹂躪了,要是敢反抗,老娘就把你的秘密抖摟了給你看!

「你們倆都別爭了,跑不了,今個早上可不止嚴嬤嬤帶著幾個大嬤嬤在呢,連曹總管都來了,咱們這臉可是一張一張被看過去的,你說好不好笑,當時我差點噴了,那陣勢可真像選妃。」

小褲子今年十六歲,本就天生一雙綠豆眼,這樣哈哈一笑更是瞇縫成了一條線,雖然五官還算得上清秀,不過真是喜感十足。

他們都說宮中有個侍衛眼睛就是這樣子,這小褲子長得就像和那侍衛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常常有人打趣那侍衛大叔是小褲子的爹,小褲子從來不以為然。

「像咱這樣連命都賤的奴才,情更賤!命根子都讓人奪了,絕了後,那爹又是什麼鬼東西?咱也不過是他一時管不住自己命根子不小心留下來的孽種罷了,孤家寡人孤家寡人,還是孤孤單單自己活著最好。」

每回小褲子說這話都總是笑笑的,垂著頭,顧寶寶長得矮,因此每每能見到他眼中淚光閃耀,話裏頭的自輕自賤和對親情的不屑,轉眼便成了他這一生最在乎的東西和內心深處最恆久的痛。

小褲子心裏其實脆弱得很,試問哪個正常人能受得了生來便要無父無母,還是一個懵懵懂懂的嬰兒便被人取走了作為一個男人此生最重要的物件,沒有做錯任何事卻要被迫承擔下常人無法忍受之苦!

可見笑和堅強,原本就是兩碼子事。

「誰說我們小褲子情賤了,若翾就喜歡小褲子。什麼爹啊娘啊的,都和咱們沒關係,咱們菁華宮中的奴才不都沒有嘛。他們不要我們,我們便也不要他們,沒了就沒了,不傷心,褲子哥哥抱抱!」

顧寶寶每當這時總是會飛撲到小褲子懷裏用力抱住,小褲子也總是抽抽鼻子在寶寶的小肉臉上玩鬧性的扯扯,兩人相視一笑,不開心的事便就這樣暫時過去了。

柳金、小褲子、黎若翾是菁華宮中的鐵三角,柳金和小褲子那兩個大的時常照拂若翾這個小搗蛋鬼,菁華宮的人都知道,偶爾讓人見到小褲子牽了若翾的手在花園裏蹦蹦跳跳,便也會有閒人捂嘴一笑。

「小褲子,你和小翾感情這麼好,等她大了不如去上頭求求讓她和你對食【注1】吧,這樣才好光明正大相親相愛一輩子。」

別人這麼說純屬鬧著玩兒的,顧寶寶知道自己是男人,對這個倒是不怎麼上心,小褲子反應卻大,常常是別人一說就驀地抽回手,臉上紅暈一片,此後必定要躲著若翾幾天才能恢復正常。

「小褲子,你說那陣勢像選妃?怎麼個像法?」顧寶寶心中生疑,總覺得這次晨檢來得蹊蹺。

柳金說得沒錯,菁華宮真是一個被皇宮遺忘的角落,宮裏的奴才一般只能指望時候到了被放出宮,對什麼升級或得寵向來不報任何希望,因為他們的身份太需要避諱。

可現在菁華宮卻引起了上頭的注意,而且偏偏是在寶寶昨個兒遇見了皇帝之後,到底是巧合還是根本就於此有關?

「能不像選妃嗎?太監宮女分兩排,像咱這樣的太監他檢查得倒是松,隨便看上一眼人到了就算過,宮女那邊檢查得可就仔細,端著臉看,看眼睛看耳朵,連身高胖瘦都過問,你說不是選妃是什麼?」

「從前晨檢不是這樣的啊!都是大嬤嬤手上拿著花名冊,把人頭一點就算完了,我看這回不像是晨檢,倒像是找人,而且是皇上在咱們菁華宮裏頭找人。」

柳金聽了小褲子的話,得意的說出自己的推論,卻讓顧寶寶腦袋裏轟的一聲就炸開了鍋。

「金子姐姐說是皇上在找人,為什麼?」

「因為曹公公啊!皇上身邊的總管太監曹德勝公公,每天事務繁忙日理萬機,怎的會有空來菁華宮管這芝麻綠豆的小事?若是為了皇帝上咱們菁華宮找人來著,那一切不就說得通了。」

「柳金,你要是覺得嘴巴總這麼空落落的太舒坦,我便找幾個人幫你把嘴給縫上!」一聲低沉慍怒的聲音突然間從天而降,冰冷壓抑的聲調嚇得天不怕地不怕的柳金都是一個寒戰,趕緊縮了肩膀捏著袖口,一聲都不敢再吭。

「嚴嬤嬤別怪罪柳金,我們幾個也就這麼隨口說一說。」小褲子作為三個人裏最大的,這個時候還算是起了一點頂樑柱作用,見嚴嬤嬤火氣不小,咬牙擋在了柳金和寶寶跟前。

「在宮中,最常見的就是嚼舌根子,最忌諱的也是嚼舌根子,禍從口出,小褲子你別告訴我你在宮中呆了十六年連這個都不知道!總之以後管著點嘴巴。」嚴嬤嬤咬牙切齒的說著,是那種真正的咬牙切齒,咯吱咯吱的磨牙聲大家都聽得真真切切,從前嚴嬤嬤雖嚴,總不至於真的動怒,很明顯這次情況與之前的任何一次都不一樣。

「嚴嬤嬤我們知錯了,以後再不亂說話了。」顧寶寶往前走了一步,扯了扯嚴嬤嬤的衣角,眼淚汪汪的抬頭望著那個怒氣衝天的女人,試圖用自己最擅長的裝可憐功力給嚴嬤嬤消消火。

「若翾跟我來,就你一個人。」嚴嬤嬤神色不明的瞥了顧寶寶一眼,轉身就走,她眼中的焦躁疲憊和無可奈何顧寶寶看得分明,不禁有些心驚。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難道這次的晨檢真的與我有關,或者說皇上費了這麼多周折,想要找的人其實就是我?

顧寶寶不敢多想,只得垂著頭跟著嚴嬤嬤進了屋,聽她把房門上了栓,這才把頭抬起來。

「若翾,嬤嬤現在問你話,知道什麼都據實回答,千萬別再對我有任何隱瞞。」嚴嬤嬤找了張椅子坐下,扶著顧寶寶的肩膀把人拉到自己跟前,語氣無比嚴肅認真。

寶寶點了點頭,「嗯,嚴嬤嬤你問吧?」

「昨天你才第一次出菁華宮,掃帚也丟了,衣服也弄髒了,我問你,你只說貪玩摔倒又把東西忘了,到底是真是假,昨個兒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我要聽真話!」

嚴嬤嬤控著寶寶肩膀的手像鐵鉗般,越來越緊,讓寶寶有些吃痛的皺了皺眉。

「若翾昨天遇見皇上了,可是我有及時把臉抹上泥巴,他認不出來我的。」

「說具體點——」嚴嬤嬤要具體的,顧寶寶就把昨天發生的事情一字不漏的說了一遍,卻見嚴嬤嬤眉頭越皺越緊,到最後寶寶幾乎有種她馬上就要哭下來的錯覺了。

「難怪、難怪昨個兒都半夜了皇上還派人來召見我,去了那兒第一句話問的就是咱們這菁華宮中有沒有個叫做寶寶的丫頭。我說沒有,結果今天一早皇上就派了曹德勝公公過來,把菁華宮中的丫頭都尋了個遍,最後把暗香、花蕊、月兒領走了。當時我便覺得奇怪,怎麼帶走的都是和你外形相似的孩子,原來皇上要找的人就是你。這會兒該如何是好?」

「這不是歪打正著了嘛,我睡過了頭,沒有去晨檢,躲過去了啊!就算被記了名,嚴嬤嬤給若翾和柳金一點小懲罰意思意思不就得了。」

寶寶一派天真的笑起來,兩個小酒窩凹陷得可愛,看的嚴嬤嬤都不忍對他再多說重話,只好伸手點了點他額頭。

「你這傻孩子,事情哪有你想得那麼簡單,我找人打聽了消息,不一會兒那三個丫頭就會叫人送回來了,定是皇上知道自己找錯了人,如此一來剩下的就只是你和柳金了,柳金又是個大姑娘了,也就是說皇上這個時候已經知道自己要找的人就叫黎若翾了,你在菁華宮中又如此調皮,人人都認得你,叫我如何替你瞞過去?」

嚴嬤嬤說得有理,顧寶寶站在原地皺著眉不動彈了,想想也不該啊,自己不過是糊著滿臉的泥巴和皇帝見了一面而已,不至於讓皇上掛念自己掛念成這樣吧!?

【注1】對食:因為宮裏太監和宮女很多,為了寂寞而互相安慰,大家私下戀愛,意思說不能同床,只不過相對吃飯,互慰孤寂而已。這稱「對食」或「菜戶」。宦官和宮女自己尋求安慰,所謂「宮掖之中,怨曠無聊,解饞止渴,出此下策耳。」

第四十章 嚴嬤嬤的YD狂想症

「其實嬤嬤何必如此擔心,皇上或許只是覺著我好玩,最近他又太無聊,找著我解悶呢!」

顧寶寶沒有多說什麼更深入的話,因為嚴嬤嬤這麼多年來也沒真正深入的和他談過他的身世問題,只是不斷的重複重複再重複的告訴寶寶要小心隱瞞他是男子的事,要萬分警惕不要和皇帝之類的人碰上面,如此一來,黎若翾是應該不知道自己的皇子身份的,顧寶寶便也裝成一無所知的樣子。

「唉,你不明白。」嚴嬤嬤無奈的順了順寶寶額前微卷的小小劉海,又把他睡成雞窩的髮髻緊了緊,小小的嘆息了一聲。

寶寶伸出軟軟小小的手,用溫熱的手心包裹住嚴嬤嬤長長的食指,清亮的眼睛對上久在深宮的女人疲憊而蒼老的眼,抿嘴一笑。

「嬤嬤你別擔心,不會有什麼事的,若翾聰明著呢!」

「你哪兒聰明了?就是個小搗蛋鬼!」嚴嬤嬤又好氣又好笑的抱起小若翾放在腿上,纖細的手掌固定住寶寶的頭仔細看:「眉眼間那麼相似,也不知會不會被懷疑上。若是皇上只是想找你解解悶,那當然最好,就怕……」

「就怕什麼?」顧寶寶偏著頭眨了眨眼,滿腦子都是疑問。

實際上寶寶並不認為讓皇上注意上了自己就能有什麼危險,僅憑一張臉能讓人判斷出什麼?

況且寶寶覺得自己和那個皇上長得一點都不像,從昨天手指縫底下的驚鴻一瞥,顧寶寶認定那叫李舜的皇帝是古人稱作美男子、現代人稱作帥哥的類型,摸摸自己的肉~肉臉,勉強算得上可愛,根本沒有可比性。

況且掉包計都已經用了六年,該發現早就被發現了,或許是因為孿生哥哥死在了送出宮的途中,讓郡亭皇后以為危險已經消除,根本想不到雅闌一胎生了兩個,對冷宮反而放鬆了戒備,否則就算當日想要偷龍轉鳳,恐怕也不是件簡單的事。

嚴嬤嬤的想法卻比顧寶寶複雜的多,且不說寶寶的身份是否會被發覺,菁華宮裏的人讓皇上注意上了本就不是件好事,況且寶寶現在可是個宮女,就算只有五歲,可皇上也不過雙十,要真喜歡了……

呸呸,我在想什麼吶!這也忒偏了吧,自己都想扇自己一嘴巴。

嚴嬤嬤搖搖頭,將那些詭異的胡思亂想晃出腦袋,把腿上的寶寶往懷裏摟了摟:「怕什麼?我怕你在皇上面前依舊搗蛋,挨了皇上的罰!記住別再在皇上面前幹些出格的事,如果皇上是因為見你爬樹糊臉覺得有意思,那麼你就儘量讓自己顯得平凡,規規矩矩的,知道嗎?」

「知道了。」顧寶寶傻笑著往嚴嬤嬤懷裏一趴,貓似的蹭了蹭腦袋。

他想儘量表現得與嚴嬤嬤親暱一些,畢竟嚴嬤嬤把他從小養大,每日的擔驚受怕和勞心勞力寶寶都看在眼裏,嚴嬤嬤在寶寶心目中的地位向來是與親娘無異的。

嚴嬤嬤抱著寶寶小小的身子,極盡哀傷的嘆了口氣。

自己在這菁華宮中雖是每日勞累,倒也能天天見著若翾,看著他一點一滴的成長,傷心時能為他抹眼淚,高興時能把他緊緊抱在懷裏,倒是可憐了雅闌小主子,冷宮一住就是六年,明明兩宮就在相隔不遠,每日記掛卻又無法相見,就連到了彌留之際,都硬是咬牙不要再見若翾最後一面。

骨肉分離最是苦楚,若翾此刻在自己懷中言笑晏晏,不知雅闌在冷宮中,身邊是否能守候上一人,時不時為她擦去眼角的一抹清淚?

第四十一章 小父皇大色狼

事情果如嚴嬤嬤探聽到的,暗香、花蕊、月兒那三個丫頭晌午一過就讓人送了回來。

菁華宮本就難得有什麼可以津津熱道的大事,皇上突然來上這麼一出,弄得整個菁華宮瞬間炸開了鍋,那幾個丫頭才回來就讓一大群奴才團團圍住了。

「花蕊,曹公公把你們帶哪兒去了啊?是不是吃好吃的去了?都吃了什麼好吃的啊?有沒給我捎點兒?」三歲著鳶兒出了名的貪吃,不管什麼事情,第一個總是先想到吃字上去,這會兒她小小的身子擠在了最前頭,揪著花蕊的衣服,奶聲奶氣的問的可大聲。

「去你的,小丫頭一天到晚就想著吃,小心將來吃成個胖姑娘,找不著新郎官!」已經二八的擺兒一把揪了鳶兒的後衣領,把那丁點大的小屁孩往人群後一丟,拖了花蕊的手就問了個絕大多數小宮女們更加關心的一件事。

「蕊,你見著皇上了嗎?是不是真想小初子說的那麼好看,皇上有沒有抱抱你,親親?」

擺兒【注1】問得太直接,嚇得花蕊一個勁瞪大了眼,也不知該如何回答,邊上的一眾小宮女們紛紛倒吸著氣。

這問題問得,好!勁!爆!

顧寶寶也擠在一堆太監奴才中,看著這一大群的花癡小宮女,心中不禁嘿嘿狂笑。

你們敬仰肖想的那個美豔皇帝昨天才抱過我,而且今天弄出這麼大的動靜也是為了找我,不知為什麼,寶寶想到這兒的時候突然覺得胸腔一陣熱血沸騰,心臟激動得砰砰直跳。

我有病啊!

突然發現自己激動得沒道理,顧寶寶在自己手臂上狠扭了一把,被個男人抱了激動個啥!?

花蕊被一群人包圍著,也不知是因為太熱還是怎麼了,頭上熱得要冒煙,那紅撲撲的臉蛋比烈焰山【注2】的火山口還要有過之而無不及。

「你、你們不要亂說哦,沒、沒有親親啦!」花蕊口吃的說著,兩手猛的摀住緋紅的小臉,羞得不敢看人。

這次倒吸氣的聲音更加嚴重,沒有親親??啥意思,那就是有抱抱咯!?

「哇!」眾小宮女們齊齊感慨著,底下窸窸窣窣的議論聲頓時響成一片。

「你是說皇上抱你了?」一隻在邊上偷著樂的顧寶寶一聽這話就慌了神,急急忙忙擠到人群最前邊,瞪大著眼睛等待花蕊的回答。

「不、不止是我啦!皇上是把我、月兒和暗香一個一個抱過去的,還讓我們每人都說了幾句話哦。」小花蕊臉上更紅,突然又有些洩氣的嘟了嘟略微有些肉呼呼的小嘴,「開始的時候皇上看起來蠻高興的,他都對我們笑了,真是好漂亮啊!可是最後讓我們跪安的時候,笑容都不見了,我看他一個人在涼亭裏坐著,感覺好冷清。」

「花蕊,別再說了,皇上的姿容和喜怒也是我們這些奴才能私下閒聊的?不想一會兒嘴巴挨板子這會兒就悠著點,你、你們,全都該幹嘛幹嘛去,小心一會兒嚴嬤嬤就來了。」

柳金嚴厲的把亂成了一鍋粥的奴才們遣開,眉頭緊緊的皺著,任誰都看得出柳金很不高興聽到這個話題,叉腰趕人的樣子真是堪比母夜叉。

小褲子抱著若翾坐回到石凳上,淡笑著感嘆母夜叉小柳金白瞎了她那張漂亮的臉蛋。

顧寶寶聽了花蕊的話就傻傻的坐在小褲子腿上,感覺心裏空落落的,也不知道在生氣些什麼。

那個色狼臭淫蟲,怎麼隨隨便便什麼人都抱的,討厭死了,小孩子也不放過,哼哼!

【注1】:擺兒,素擺擺兒親穿的,娃吱一聲!

【注2】:烈焰山,位於晏國境內的一座活火山,傳說山上住著渾身入火焰般紅豔的火狐,以後還會有提到。

第四十二章 首次出逃菁華宮

「嗚,哇——」人群散開之後一屁~股坐在地上落單的鳶兒忽然哇哇大哭起來,小胳膊小腿在地上蹬阿蹬著耍賴,綁好的窩頭髻也散了,頭發毛毛躁躁的還夾了根稻草。

「起來,別這兒哭,煩死了。」柳金走過去用腳推了推她,嫌惡的皺了皺鼻子,這小鬼太貪吃,從小就靠耍潑皮蹭了柳金不少好吃的,菁華宮裏金子最煩的就是她。

「不起、不起,擺兒和金子都欺侮我,翾翾、翾翾……」鳶兒被柳金一嫌棄,更是變本加厲的滿地打滾,口齒不清的叫著顧寶寶的名字,因為她知道這麼多人裏就若翾一定會來護著她。

「翾翾、翾翾……」咦,怎麼今天都不理我?

鳶兒又在地上叫了好幾聲,這才發現今個兒不太對勁,往常她哼哼唧唧的哭個兩聲,若翾肯定過來在她的腦袋上撫~摸撫~摸、安慰安慰,今天連鼻涕都快跟著哭出來了,若翾居然呆呆坐著沒有一點反應。

哭了半天沒人理,那還哭什麼?!

鳶兒分析了周圍的情況,確定沒人會鳥自己,於是抽抽著用衣袖在小臉上胡亂抹了一把,決定不要讓淚水白白浪費,下次用得著的時候得把鱷魚的眼淚都花道刀刃上去。

「小翾怎麼了?」小褲子看顧寶寶坐在自己腿上愣了半天沒動靜,瞇縫著小綠豆眼笑著用頭撞了撞寶寶的後腦勺,捏了捏寶寶肉~肉的小手。

「沒事。」顧寶寶撅著嘴哼唧了一聲,倏地從小褲子腿上跳下來,跑上前把眼淚汪汪的鳶兒從地上扒拉起來,摘了鳶兒頭上的稻草,胡亂揉了揉小丫頭的臉:「臭丫頭,擺兒姐姐沒說錯,你再貪吃就嫁不出去了,看你身上這身肉!」

「嫁不出去翾翾要我。」比寶寶矮了一個頭的小丫頭得了便宜,甜甜一笑一把抱住了顧寶寶的腰,圓鼓鼓的臉蛋在寶寶胸前猛蹭。

「鬼要娶你,減了肥再說。」寶寶一拍小丫頭的腦袋笑道。

「好,翾翾說話算話!」鳶兒仰起頭,眼睛閃閃亮的盯著若翾,彷彿下定了什麼決定似的咬了咬下唇,轉眼又一頭撲進了寶寶懷裏。

搞什麼,一句玩笑而已,自己現在怎麼說也是個『女性』同胞,這丫頭不至於男女不分吧,難不成想和自己搞拉拉!

顧寶寶抬著手僵硬的立在那裏,柳金冷眼在一旁看著,見那鳶兒的小豬蹄在顧寶寶的腰上摸來摸去就抓狂,忍無可忍無須再忍,直接上前像提溜小雞似的逮起胖乎乎的鳶兒,一腳把人踹出了西門外。

「我總覺得鳶兒這丫頭古怪得很,若翾以後離她遠點,別什麼瞎話都說,你是女的,想要怎麼娶她?」柳金也不知今天平白無故的生個什麼氣,一點點小事就能氣得火冒三丈的,語氣不善的挑眉瞪了顧寶寶一眼,意有所指的哼了一聲。

「金子姐姐你怎麼了?是他們談論皇上讓你不高興了?」寶寶試探的問了一聲。

「皇上和我有什麼關係,犯得著我生氣?」柳金下巴一抬,氣哼哼的走了,幾步之後對著一個大石頭猛力一踹,邊上的小水塘噗通一聲響,寶寶抬眼就看見柳金緊跟著捂著腳尖一會兒單腳跳、一會兒瘸著腿走,趕緊回身摟著小褲子,兩個人抱在一起,氣都快笑岔了。

午飯過後曹德勝公公又來了一趟菁華宮,毫無意外的把皇帝明日一早召見黎若翾和柳金的事情知會了嚴嬤嬤,儘管有了心理準備,嚴嬤嬤還是急得團團轉,隔半個時辰就要把顧寶寶叫到跟前,左看右看坐立不安,又想不出什麼法子,嘆口氣只好讓人再回去。

一天內第六次被叫過去之後,寶寶幾乎快要煩躁得翻白眼。

「嚴嬤嬤,你別擔心了,真的沒事的。」

「怎麼能不擔心!你說要是皇上覺得你太可愛,硬是要留你在身邊怎麼辦啊?那樣的話郡亭皇后隨便使點手段就能悄無聲息的弄死你。我們若翾這麼漂亮,就算皇上不想偏了,皇后也肯定得想偏,怎麼辦、怎麼辦?」

嚴嬤嬤神經質的用一雙手在顧寶寶的臉上頭上搗騰,捏著寶寶臉蛋的手可是用上了力,好像是想把寶寶捏腫一點,捏得醜一點,把頭髮弄得亂一點,總之不能像個白瓷娃娃似的,讓人見了都想咬上一口。

「窩窩,乃鍋果——嗚,升北餒!」(嬤嬤,你說我——嗚,先別捏!⊙﹏⊙b汗)寶寶被嚴嬤嬤揉~捏得小嘴嘟得高高的,一句話都說不清楚,直到眼睛都快成了蓄水池嚴嬤嬤才勉強放了他。

「咳咳,嬤嬤,按你這麼說,不如我儘量討了皇上的歡心,讓他喜歡我喜歡到皇后都不敢隨意處置陷害我,這樣成不?」

「不成!」皇帝的喜好誰能保證!今天他喜歡你、看重你、提拔你,讓你一朝風光無限,保你一時。他日他厭了倦了把你拋棄了,光是那些爭寵之人的唾沫就能把你給淹死,如何能保你一世?

要是對方夠陰毒、夠狠辣,尋釁滋事做得夠嚴密,有時就是皇上有心庇護也一樣保不了一個他想要保護的人。

嚴嬤嬤下意識的搖搖頭,伴君如伴虎,皇帝的感情最是不可靠,歷朝歷代哪個皇帝沒有真心喜歡的人,這其中能保命的都寥寥無幾,其他的所謂幸福更是談不上。

第七次離開嚴嬤嬤的臥房,天都已經昏黑了。

顧寶寶摸了摸自己明顯已經有些腫起來的臉頰,原本就是肉呼呼的,這下更鼓了,漲痛的感覺更加堅定了寶寶今晚出逃的信念。

絕對不能留下來繼續接受嚴嬤嬤的蹂躪,要不等到明兒個早上,這張臉鐵定得面目全非,到時候見了皇上他不喜歡我怎麼辦?

哈呸呸!管他喜不喜歡我,我逃跑是為了自己,為了自己!沒錯。

寶寶給自己找了個心安理得的藉口,趁著夜黑和菁華宮門口的侍衛換班的檔兒,勾著背一溜煙就竄不見了。

那個傻乎乎的小太子,被趙穆支開之後就自動自覺的乖乖回到書房開始抄書,眼看著太陽從東到西,西窗窗格投射出的影子越拉越長,天色越來越暗,這個小笨蛋的《經綸鑒》才算抄完了一遍。

「還有兩遍,太好了!」李昭對著一疊厚厚的滿是字跡的紙張很有成就感的點點頭,左右看著沒人,不顧儀態的偷偷伸了個懶腰,打算先休息休息再繼續,爭取明天再花一天就能全部抄完,這樣就能偷偷出華陽宮去找寶寶玩兒了。

才剛走出書房不遠,李昭就見著幾個小太監圍成一團,耗子似的嘰嘰喳喳不知在說些什麼,靠近了才聽清他們說的正是菁華宮的事。

「哎,聽說了嗎?那個菁華宮,今天可熱鬧了,大早上曹公公親自領了幾個大宮女去晨檢,聽說還是皇上的意思,最後帶走了好幾個小宮女。」

「你們說皇上這是想幹嘛呢?該不是看上了菁華宮裏的誰了吧?」

「呸呸,你就胡謅吧!聽說帶走的都是五六歲的小孩,皇上三千後宮,會飢不擇食到弄童養媳玩兒啊!」

五六歲的小宮女!?難道父皇真的因為寶寶昨兒個失了禮,特意上門找寶寶整頓去了?

小太子心慌慌啊!害怕父皇做了什麼傷害寶寶的事來。

他這父皇雖然生的一身仙人風姿,心地可沒好到羽化登仙的地步,從前懲處亂臣賊子貪官污吏,殺人全家滅人九族向來不帶眨眼的,雖然寶寶頂多算犯上,夠不上什麼重罪,可落到絕非善類的父皇手裏總歸是不讓人放心的。

還是先把情況探聽清楚了再想想怎麼幫寶寶為好。

「呃哼,你們在偷偷摸摸的說什麼?」李昭故意哼哼了兩聲,天神般負手站到眾太監身後,神色詭異的望著那些奴才,企圖能有一點點威懾作用。

小太監們見是太子來了,趕緊一哄而散,垂首跪得滿地,不知哪個膽大的在一干後腦勺中沉聲道:「太子殿下,奴才、奴才們就隨便聊聊,沒說什麼!」

「還敢狡辯!本宮都聽到了,你們竟敢私底下非議皇上,都不想要腦袋了嗎?」李昭故意裝得兇悍一些,對自己的表現甚為滿意,看著滿地的後腦勺,得意的勾了勾嘴角。

「太子恕罪,奴才該死。」今天神了,向來溫和的太子怎麼突然間像吃了炸藥,果然皇家人的臉色永遠陰晴不定,不想死的都紛紛磕頭討饒。

「要本宮忘了你們的話嘛,也不是不行,一會兒本宮問什麼你們答什麼,今晚上你們全都得聽本宮的安排!」

第四十三章 今夜流行逃宮

「行,太子您問、您問,奴才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嗯,這還差不多。」李昭點點頭,把目光轉向那個大著膽子敢代表眾人說話的太監,「你們剛才說皇上上菁華宮拿人了,都逮了誰知道嗎?」

「回太子,就是幾個小宮女,也沒什麼事,好像晌午就放回去了。」

「名字呢?裏面有沒有個叫寶寶的?」李昭心裏一急,想都沒想寶寶的名字就往外蹦,威嚴也忘了裝,表情一下子傻了許多,幸好奴才們都垂著頭,沒人敢看他,這才沒被發現。

「太子,小的們只是奴才,也就是道聽塗說了這麼個事兒,詳細的奴才們是真不知道啊!」

「不知道就算了。」小太子有些洩氣的揮揮手,撅著嘴為難的用小爪子抓了抓臉,忽然眼睛閃閃亮道:「你們給本宮找套能穿的太監服,護送本宮偷偷出華陽宮,再選個人代本宮躺床上,要是母后來了就說本宮睡下了,嗯,就醬紫行了!」

「太子,您饒了奴才們吧!這事兒叫皇后娘娘發現了可了不得。」一干奴才往地上猛磕頭都是一副要死要活的表情,那臉色比吃了一斤砒霜還難看。

「要是這事兒成了本宮自會賞你們,要是被發現了,後果本宮自己承擔!」李昭說是這麼說了,可太監們哪個不知道這小太子的肩膀有多薄弱,私自出華陽宮一旦被發現了,太子也就是抄抄書便完事兒,頂多手心挨幾下板子,他們做奴才的可就吃不了兜著走,腦袋別在褲腰帶上,這可不是小太子一句『本宮一人做事一人當』就能玩完的!

「你們不幫本宮,本宮就告訴父皇你們這些奴才私下說他養童養媳。」 小太子眼睛一瞪小腳一跺,怒了。

不幫小太子,太子上他父皇面前一告,治個犯上的罪;幫了太子,讓皇后知道了,別說治罪了,後花園裏的那口井隨便跳。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太監們面面相覷,趕緊把臉貼到地上一聲不吭。

「昭兒弟弟,你這是在做什麼?」趙穆從走廊的另一頭信步走來,就見著一大堆奴才在李昭跟前跪著,閑來無事便上前問上一聲。

小太子見來人是趙穆,也不避諱,上前拉了趙穆的衣袖把地上的太監們一指,怒氣衝衝道:「這幫奴才,我要出華陽宮,讓他們幫個忙都不行,一個個的就會嚼舌根子,改明兒我定讓母后把他們弄淨房倒夜香、洗尿壺去!」

趙穆淡笑著聽李昭氣哄哄的吐槽,目光忽然意味不明的一閃,衝著地上的奴才一揮手,那些個嚇成了軟腳蝦的太監得令,轉瞬間便逃竄得無影無蹤了。

「穆哥哥這是做什麼?我今晚真有急事兒,出不了華陽宮就糟了。」

「要出個小小的華陽宮,方法多得不得了,昭兒弟弟硬是逼著太監們給你當幫兇,一個不小心,真會害死他們的。」還是那件月白紗衣,趙穆穿在身上顯得越發清瘦了,笑容又淡淡的,聲音緩緩的,小太子歪著頭打量他,不知不覺便點了點頭。

「走吧,我有辦法助你出宮,咱們先上書房去,叫個奴才拿幾塊厚紙板、一把剪子、幾根長繩,再把今兒我看見掛在你窗前的小鳥連著籠子一塊兒提進來。」

「哦。」雖然完全不知道趙穆想做什麼,可小太子就是覺得這穆哥哥看上去就是一副特別聰明的樣子,肯定信得過,點點頭拉起趙穆的手便往書房走。

天已經完全黑了,再看不見丁點晚霞餘暉,太子的書房內亮了盞燈,一個和小太子一般高的紙板人正立在書桌前,身上穿著太子的衣裳,能活動的一隻手臂前端捆了根毛筆,毛筆的上頭用細線牽引著,線的另一頭繫在了書桌正上方的鳥籠裏跳來跳去的鳥爪子上,從窗外的投影看去,活生生就是小太子正在認真抄寫的樣子。

書房上了栓,裏頭再沒有第二人,守夜的奴才只知道,太子吩咐『本宮要抄寫一整晚的《經綸鑒》,任何人都不准打擾!』

而華陽宮南面的東埕太子寢宮中,松兒正在趙穆的床上睡得正香……

第四十四章 飛越十餘米高牆

「穆哥哥,咱們上這兒來幹嘛?」

小太子奇怪的仰著頭看著華陽宮極偏僻的一處宮牆,朱紅的牆面由下向上看,彷彿和微暗的蒼穹連成一片,無限延伸著顯得如此高不可攀。

「當然是送你出宮啊!難不成你想咱們倆直接從正門出去?」

趙穆籠著衣袖,促狹的看了李昭一眼,見那小屁孩子茫然的睜著眼睛望著高牆,一聽自己說要從這出宮就一副下巴快要掉下來的樣子,不禁搖搖頭。

小鬼沒點心機,既然抓著了奴才的把柄,要出宮偷著找一兩個重點威脅就好,像他這樣當著眾人的面在那兒亂提要求,十幾個奴才你看我我看你,個個都存著這麼多人能夠相互倚仗的心理,一個不應承,大家便壯了膽子都不應承,要是有哪個奴才肯冒死幫他,無異於首先將受過的矛頭指向自己,估計那奴才也和他一樣是個小傻瓜!

這樣的傻瓜,將來成了南詔國的皇帝,不知會把好好一個國家治理成個什麼樣子?如果他能一直這樣不諳謀略下去,不僅對北楚,就是對東埕來說都是一個絕好的機會。

趙穆正兀自想著,突然衣袖輕輕被人拉了拉,低頭就對上了那個笨蛋小太子正仰頭看著自己的萬分緊張的眼睛。

「穆哥哥,咱們怎麼出去啊?該不是要爬樹吧?爬樹我不會……」寶寶很能爬!

「不用你親自爬!抓緊我就好。」趙穆安慰的給了李昭一個笑臉,突然一手摟了他的腰,三兩下就踩著牆邊的樹幹跳上了十幾米高的宮牆,在上頭疾跑了幾步,又飛身藉著牆另一側的樹幹緩衝,倏地落在了華陽宮外頭的一片泥地上。

幸好李昭才六歲,身子小人又輕,宮牆雖挺高,倒也沒費趙穆多少力氣。

估計是沒想到自己是這麼翻的牆,李昭慘白了一張臉喘著粗氣,把頭埋在趙穆胸前,死命抓著趙穆腰帶的手抖得厲害,要不是趙穆扶著他的腰一直沒鬆開,這小笨蛋八成得直接撲地上去。

「別怕,已經在地上了,摔不著你!」趙穆哭笑不得的拍了拍小太子抖成糠篩的肩膀,企圖把人提溜的稍微遠一些,覺著這小鬼若是再不放手,別說腰帶了,就是褲子得被把他給扒了。

「我、我們剛才飛了!?本、本宮——暈……」

李昭頭暈目眩的把小腦袋從趙穆跟前扒拉出來,四下看了看,忽然覺得這天色比之前似乎暗了許多,周圍的樹啊牆啊什麼的,一個勁兒的在眼前轉啊轉。

趙穆執起李昭的手,在他的小臂處的內關穴以及虎口處的合穀穴按壓了幾下,又蹲下身點了他膝下的足三裏,李昭眼前的景物這才有了各歸各位的趨勢。

好神奇,李昭活這麼大還沒這麼飛過呢!昨天見寶寶倒吊在樹上已經覺得夠危險了,沒想到今天還有這麼一出等著自己,這樣一對比,寶寶的靈巧和穆哥哥的功夫比起來還真是小巫見大巫。

「昭兒弟弟你出了華陽宮是要去往哪裡?要是順路我還能送送你。」

趙穆四處看了看,大致估計了下昨晚被他潛入的那個宮殿的位置,雖然能和李昭單獨相處機會難得,但是他呆在南詔的時間還很長,這樣的機會總不至於就這麼一次,想要算計這個笨蛋太子,十次機會恐怕九次都能成功。

「我要上菁華宮找人去,穆哥哥不和我一起去嗎?」

「菁華宮?」趙穆低聲重複著,聽說那裏專門收留皇宮中的孤兒,很有一些人身份及其敏感,在出使南詔前羲文先生還特意提及過,位置距離冷宮和天樞宮都不遠,正是自己要去的地方?!

昨兒個一時逃跑昏了頭,竟然以為進的是冷宮,回頭想想才知道自己錯得厲害。

腦海中又浮現出那個在水中歡騰的小小身影,男扮女裝的假宮女,眼睛那麼水亮,可愛又潑皮,竟然還會咬人!

趙穆抬手在昨夜被顧寶寶咬過的略微有些發熱發癢的耳垂上摩挲著,這樣可愛的小生物,要是能把他偷回東埕該多好。

第四十五章 兇悍的流氓寶寶

趙穆沒告訴李昭他出華陽宮是為了什麼,只是意味不明的笑了笑跟著李昭一道朝著菁華宮走去。

因為害怕他們兩在宮中到處晃蕩太過顯眼,趙穆還特意跑到小太監的群捨中順了一推太監服,兩人翻找了半天才找著合適自己穿的。

沒人疾步走,見人就低頭,在天完全黑下來之前,趙穆和李昭趕緊趕慢的總算是趕到了菁華宮。

這個時候正值菁華宮宮門的守衛換班,他們倆在距離宮門不遠的地方看著,沒想好是趁著戒備不嚴的時候偷著潛入還是另找一處宮牆依舊像飛出來時那樣再飛進去。

「咦,寶寶!寶寶——嗚——」小太子突然驚叫出聲,扒著假山的手一鬆就準備衝上前去,結果趙穆下意識摟過他的腰將他鎖在身前,一把摀住了他的嘴。

「等等,再看看。」趙穆咋見到從宮門矮著身竄出來的顧寶寶眼睛都快直了,看那小小的身影做賊似的左躲右閃,馬上判斷出這假丫頭也是個偷跑出宮的。

叫寶寶嗎?沒想到自己和笨蛋太子要去找的竟然是同一個人!

顧寶寶下定決心偷溜出菁華宮,出了宮門又一時茫然的不知該往哪裡走,實際上寶寶只對昨天掃落葉時到過的那片兒地比較熟悉些,皇宮的其他地方,他是哪跟哪都弄不清。

奇怪咧,要躲嚴嬤嬤隨便在菁華宮某個奴才的某個衣櫃裏藏著就好,為什麼一時犯傻溜出來了咩?出來之後該去哪裡咩?

寶寶胡亂找了個守衛看不到的死角蹲著,煩躁的抓了抓腦袋,有些洩氣的在一旁的灌木叢上一個勁兒的亂扯。

怎麼最近自己智商降低了那麼多!真是蠢蛋。

「撲哧~~撲哧~~」

哪裡傳來了幾聲像是蛇吐信的聲,難道是蛇,不帶這麼倒楣的吧!

寶寶抓緊了自己的裙子,慌亂的衝著地上四處亂看,突然腦袋上被什麼東西來了一下,嗚,有點疼——

「誰?」

顧寶寶眼淚汪汪的捂著頭,抬眼就看到路對面的一個假山石後頭,兩個腦袋悄悄往外探出了小半,天太黑看不大清,寶寶還以為是哪裡路過的奴才在和自己惡作劇。

你爺爺的,敢玩兒我,太過分了吧,好痛的說!

寶寶小宇宙大爆發,也顧不得會不會被已經換班站崗的守衛看見,直接提了裙子邁著小短腿吭哧吭哧的朝著假山跑過去。

「誰呢?敢拿東西砸你大爺我!出來,敢做不敢當的人是小狗!」

一溜煙衝到假山前的顧寶寶對著硬邦邦的石頭就是一踹,叉腰抬下巴瞪眼睛,兇悍的很。

「寶、寶寶,是我哦。」

一個細細小小的聲音傳來,有些遲疑、有些發顫,緊跟著一個帶著太監髮冠的腦袋整個兒從假山後頭露了出來,清秀的眼睛怯怯的眨了眨,小小的牙齒輕咬著下唇,看起來好生的楚楚可憐。

「小李子?」顧寶寶瞇著眼睛伸了伸脖子企圖把那個小人看個仔細,待眼睛適應了黑暗才真正看清了那人就是小李子,頓時興奮的叫了起來。

「小李子小李子小李子小李子!!!!!」寶寶蹦蹦跳跳的伸手把小太子往下一拽,正好把掉下來的人緊緊抱住,嘿嘿笑著轉了個圈,「你來找我玩的?大晚上的?」

「咳咳,我是擔心你才來看看的。」小太子因為和顧寶寶靠得太近,臉上噌的變得紅撲撲的,其實心裏還是有些怕怕,剛才的寶寶好凶,和戲文裏唱的母夜叉好像。

第四十六章 眼刀亂飛的三人見面會

「還有誰在那裏嗎?」寶寶越過小太子的肩頭,發現清亮的月光下,黑洞洞的假山後頭,似乎影影綽綽的停駐著一個模糊而纖細的身影。

「寶寶,你不認識我了?」和李昭同樣的太監服,一個看上去只有十餘歲的少年嘴角噙著一抹淡淡的笑容從假山的陰影中走出,薄涼的月光瞬間籠罩那人全身,精緻消瘦的面龐鍍上一層銀光,熠熠生輝的眼眸卻較之更為閃亮。

「是你!小淫賊——」顧寶寶看清趙穆第一眼的同時就驚叫著跳將起來,怎麼也想不到自己竟然這麼快就能再見到他,原本寶寶還想著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如若有緣再見上一面,他一定把那天被吃走的豆腐成百上千倍的吃回來。

哼哼!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這回是小淫賊自己撞上槍口,要是日後中了我顧寶寶的奸計可就是他自找的了。

寶寶在盯著趙穆傻看的十秒之中,腹中的腸子百轉千回,腦中的奸計前赴後繼,心中暗暗奸笑無數聲,大眼睛中狡猾的精光一閃一閃的。

「寶寶你在說什麼淫賊?」李昭紅著臉扯了扯寶寶的手,有些迷茫的看著詭異的月光下神情更加詭異的顧寶寶。

「沒什麼,不過是我和寶寶有一點小小的誤會而已。」趙穆也不在乎寶寶的臉色有多麼的千變萬化,只是淡定的笑著,眼睛一刻都不離開寶寶,見寶寶的眼神刀子似的射過來,便像水似的柔柔望回去。

可惡,幹嘛這樣看我!?

沒有想像中的火光沖天電閃雷鳴,眼刀飛過去卻像砍在了水中,除了激起一點漣漪,平靜後甚至連痕跡都留不下些許。

顧寶寶氣鼓鼓的深吸了口氣,最終慘敗的先別開了眼。奶奶的,被他看得骨頭都酥了,比女人還妖精的死淫賊!

「小李子,你怎麼和他在一起,他是什麼人?」

顧寶寶拽緊了李昭的手,把人往自己身邊一拉,兩個人和趙穆面對面站著相隔了大約有半丈遠,很明顯的宣佈了李昭和自己是一國的,他趙穆頂了天也就是個外人。

「呃,他……他哦……我還以為你們認識咧。」小太子遲鈍的抓了抓腦袋,一時又不知道該說什麼了,總之一碰到要撒謊他就磕巴,連腦子當了機,嘴巴也跟著當機,這會兒又是這樣,撓了半天頭也沒想好該說什麼,只好求救似的望著趙穆。

憑著小太子的行為和他與寶寶之間的短短幾句對話,趙穆已經將兩個人的關係弄明白了,無非是一個隱瞞身份泡妞的小太子,弄了半天卻不知道這個讓他傾慕的小宮女是個帶把兒的,呵呵,有意思!

「小李子,傻站著做什麼?還不快過來!」趙穆突然挺了挺脊背,神情嚴肅的看了小太子一眼,傲然的風姿與他身上的著裝完全不搭調。

李昭傻傻的緊靠著顧寶寶站著,對他瞬間變化的神態茫然得很,顯然不明白他這麼說是什麼意思。

見這個小笨蛋沒點反應,趙穆心裏翻了個白眼,只好又道:「小李子,你說想來看看朋友,本宮便領著你來了,現在人你也見到了,你還想怎麼著?」

「哦哦!」笨蛋李昭又愣了半晌,終於明白了趙穆的意思,一臉恍然大悟外加感激涕零,趕緊答道:「多謝太子領奴才過來,可是奴才還想和寶寶多呆會兒,可不可以?」

「他是太子?怎麼可能,咱們南詔的小太子哪有這麼大?」

寶寶狐疑的上下打量著趙穆,斜斜的目光中滿是鄙夷,要說外形嘛,這人做太子倒算合格,可是作風太差,簡直是丟了皇家的臉嘛!

「本宮是出使南詔的東埕太子,不是你們南詔國的那個小太子,你們皇帝派了小李子來伺候本宮,今個兒本宮也是閑著無聊,這才應允了小李子和他微服上這兒找你來了,這個解釋寶寶可是滿意?」

趙穆抿嘴笑著衝著顧寶寶越走越近,身形清瘦卻無端端有種迫人的氣勢,寶寶踉蹌的退到了李昭身後,扒著李昭的小腰一扯,乾脆把那小屁孩弄到自己身前當擋箭牌。

第四十七章 隨風潛入夜

「喂,真的?」顧寶寶貼著小太子的耳朵輕聲問,眼睛卻是一瞬不瞬的盯著垂頭望著他的笑得意味不明的趙穆,就像只隨時都會伸出爪子在他脖子上狠狠來上一道的炸毛小貓。

李昭羞羞臉把頭偏了偏企圖避開寶寶吹在他耳根上的暖風,小聲道:「嗯嗯,真的,不過穆哥哥人很好的,還會飛,你不用怕。」

不用怕才有鬼咧!你是沒見過,那人捅人時狠的,殺完人連屍體都能弄得連灰都不剩,恐怖死了。

殺人不眨眼外加宇宙超級大淫魔,這個東埕太子除了那張臉還真是沒有多少可取之處,顧寶寶皺皺鼻子冷哼道:「小李子和這個大淫賊的關係可真不錯哦,叫他穆哥哥?」

「嘎——」

笨蛋小太子一手捂緊了嘴,眼睛瞪得大大的,漆黑的眼珠子在眼眶中轉來轉去,一副做賊心虛的樣子。

「本宮和小李子合得來,私底下認了他做弟弟,要是寶寶願意,本宮也想認你做個『妹妹』,可好?」

「嗯嗯,就是這樣的。」趙穆替李昭圓謊,胡編亂造的功力行雲流水,小太子趕忙應和。

顧寶寶弄不清他們的話哪個真哪個假,反正怎麼看都像小李子在前頭拉屎放屁,東埕太子屁顛兒屁顛兒的跟在後頭幫他擦屁~股的樣子。

還有,這小淫賊說『妹妹』兩個字的時候幹嘛怪聲怪氣的!?

寶寶心臟往嗓子眼一提,竟然差點忘了小淫賊知道自己男扮女裝的事兒了,那自己剛才還興奮屁啊?!

人家殺人的把柄昨天都被毀屍滅跡了,自己是個贗品小宮女的證據可還好好的揣在褲襠裏呢!

這會兒才幡然醒悟到撞槍口上的不是趙穆而是自己,寶寶看向趙穆的眼神瞬間多了層顧及和一些怯怯的小心翼翼,就算想鄙視趙穆也不敢那麼明目張膽了。

顧寶寶的反應趙穆全都看在眼裏,瞭然的笑容散發著欠揍的魅力,讓寶寶幾乎要認為那雙在月光下閃耀著奇異光芒的眼睛並非眼睛,而是能夠看穿人心的探照燈,心中毛毛躁躁的一癢,立馬放棄了把豆腐吃回來的打算。

打得過就打打不過就跑是顧寶寶的做人準則,寶寶從氣場判斷眼前的東埕太子,若是不及時躲開可就不是被吃點小豆腐這麼簡單了。

「小李子,你是不是聽說了什麼事兒才急急忙忙的來看我的?」顧寶寶把頭一轉,乾脆對那個笑得欠扁的趙穆採取無視的態度。

「我聽其他小太監說皇上去你們菁華宮晨檢了,還帶走了幾個小宮女,怕皇上因為那天你爬樹的事怪罪你,這才過來看看的。」

「是出了點事兒,我前天不是因為害怕跑太急麼,一不小心失了掃帚,讓主事麼麼罰抄了一晚宮規,結果昨夜不小心睡過了頭,晨檢缺席,明兒個皇上要親自見我,嬤嬤怕我見皇上闖禍,一個下午見了我七次,臉都被她揉腫了,我要是今晚不躲起來,明兒個鐵定成豬頭。」寶寶恨恨的說著,小胖手放在自己為腫的臉上揉了揉,了一聲,還真他~媽痛!

「好像真的有點腫哦。」小太子心疼的掰著寶寶的臉上看下看,寶寶臉上紅撲撲的,的確是比自己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鼓了不少。「不怕不怕,吹吹就不疼了,呼呼——」小太子的手自然而然的搭在了寶寶肩上,撅著嘴對著寶寶的臉吹了兩個口,涼涼的很舒服,寶寶自然也把臉湊上去想要更舒服一點,完全忘記了兩個人的姿勢就好像準備要接吻似的那般曖昧。

「咳咳。」趙穆不自然的轉過身輕咳了一聲,雖然明知道顧寶寶是個男的,可不知為什麼見到這樣的情景還是覺得尷尬,心裏也隱隱約約泛著酸。

寶寶自然也發覺了這麼著怪怪的,臉紅紅的重新站直,把自己肩上的小手扒拉下來,兩小孩同時張著亮晶晶的大眼睛,一言不發的看向用餘光偷瞟著這邊的趙穆。

「都看著我做什麼?」趙穆眉毛一挑,乾脆轉過身和兩個小矮冬瓜對視,總覺得那兩個小鬼眼神怪怪的,心裏肯定在打著什麼鬼主意。

「穆哥哥,我們現在怎麼辦?寶寶不能回菁華宮,咱們不能回華陽宮,難道要在林子裏露宿一宿?」

「穆哥哥,我逃跑的時候沒吃東西呢,現在好餓。」

小太子喊趙穆穆哥哥,顧寶寶也陰森森的跟著喊,意味深長的笑著,為了佐證自己所說不虛,肚子還咕嚕咕嚕的叫了兩聲。

呵,原來是有求於我,有求於人便叫得好聽,這叫寶寶的兇悍假丫頭倒是懂得見風使舵,不過這聲穆哥哥的確是叫得順耳得很!

趙穆笑盈盈的望著顧寶寶,故作為難的一挑眉:「那你們倆說咱們怎麼辦呢?要不咱們隨便找個涼亭躺一晚吧!」

「穆哥哥,現在可是入秋的天氣哦,晚風可冷的慌。」寶寶諂媚的對趙穆露出一個笑臉,悄悄把身上的裙子拽緊了點,趙穆這才發現涼風習習吹得寶寶衣裙紛飛,還沒加厚的宮女服飾不抵寒風,凍得他瑟瑟發抖。

「寶寶飢寒交迫真是可憐,這裏距離冷宮最近,冷宮常年守衛匱乏,空置的房間又多,不如去那裏躲上一夜,你們先在這兒等我會兒,我有點事兒,去去就回。」

去冷宮?!寶寶心中突然緊了一下,那是不是意味著自己也許可以去看看生母?

自從出生第二日分別之後,寶寶壓根就沒見著雅闌第二面,一個在冷宮鎖著,一個在菁華宮呆著,除了最先的交點,此後兩人就是一雙平行線,你過你的我活我的,還以為今生都將老死不相往來。

寶寶忐忑不安的和小太子蹲在假山後頭,也不知趙穆瘋魔到哪兒去了,半柱香的時辰都過了也不見他回來,風又好冷,顧寶寶和小太子面面相覷,身子越靠越近,最後乾脆抱在一起取暖,兩個人的身子都是軟軟的,果然舒服了不少。

趙穆去最鄰近的永甯宮順好吃的回來,繞過假山便見到兩個小鬼抱著躲在山石凹陷進去的地方,眼睫微垂著,靠在一起的頭一點一點的,都有些昏昏欲睡的樣子。

這麼小的孩子,微微有些嘟著嘴,兩個人毫無心機的靠著,趙穆手上緊了緊,想起李昭種種傻乎乎的表情,突的有些下不了手。

「醒醒,走了。」趙穆走上前拍了拍兩個孩子的臉,滿臉都是迷糊的兩個人這才悠悠轉醒,隨風飄進鼻子裏的菜香讓寶寶餓得黯淡無光的眸子突然間熠熠生輝起來,全是飢不擇食的餓狼之光。

幾個人躲躲閃閃的沿著菁華宮到冷宮那一路的小樹林走著,不過一炷香的時辰便到了冷宮附近。

寶寶從開始出發就緊盯著趙穆布袋包裹中裝著的食物,趙穆看他口水流了遍地,只好先扯了之雞腿遞給寶寶,於是顧寶寶便很榮幸的成了南詔皇宮中光明正大在路上啃雞腿的第一人。

冷宮一片淒涼,就連昏鴉彷彿都能感受到這片哀傷之地似的,耷拉著腦袋在宮外的枯枝上嘎嘎的叫上兩聲,沙啞的嗓音響徹冷宮上方那片孤寂的天。

「穆哥哥,我們真的要到這裏面去?」李昭牽著寶寶的小手悄悄的捏緊,寶寶都能聽見他緊張得吞嚥口水的聲音。

剛出生是就在這陰森森的宮牆內,當時倒沒覺著什麼,如今再看上一眼才知道這冷宮可真不像是個人呆的地方。

「總聽說冷宮陰冷非常,常人住進去了都得活活短命上幾十年,倒不知道其中究竟和平常宮闈究竟有何不同,這次機會難得,你不想進去看看?」

「進去吧!素來聽聞冷宮怎麼恐怖,我還沒真正見識過,小李子,進去吧,很好玩的。」寶寶巴不得馬上進去,可以尋找機會去看上親娘一眼,趕緊在一旁慫恿著。

李昭那個小笨蛋張著一張笨嘴,哪裡會是顧寶寶和趙穆的對手,最後還是戰戰兢兢的被趙穆抱著又一次飛越了宮牆。

第四十八章 冷宮中的詭異小屋

夜風本就冷,冷宮裏頭更是陰風陣陣,顧寶寶他們翻過宮牆,落腳處正是某處樓閣後頭的一片荒地,如此荒草淒淒的景象就算是到皇宮最偏遠冷清處也並非常見。

一幢孤樓獨自佇立在荒草堆中,裏頭沒有掌燈,晚風吹得關不上的破窗劈啪作響,窗後頭是一個空洞漆黑的世界,黑的幾乎要讓人誤以為眼前將會閃過一個披髮無眼的白色身影,那就意味著在這個詭異的時間和詭異的地點,你遇到了鬼。

「寶寶~~」李昭聲音顫顫的,冰冷的小手緊抓著顧寶寶的,身子悄悄往同樣冰冰涼的寶寶身上靠了靠。

「不怕不怕。」顧寶寶挺了挺胸,裝作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一伸手摟過小太子的肩膀,安慰的拍拍。

實際上才進到這裏寶寶就有一種心寒的感覺,似乎這灰暗空間內有一雙陰森森的眼睛,正在某個不知名的角落裏一瞬不瞬的盯著自己。

「不用怕,冷宮裏像這樣荒廢的房屋庭院本就很多,只是少了些人氣和打掃讓它看起來有些陰冷,其實和平常的房舍是一樣的。」趙穆淡淡的說著,一手拎著食物一手牽著寶寶,寶寶摟著小太子,三個人就這麼緊靠著朝那間荒屋走去。

屋子裏頭如同它外頭那麼荒涼,慘白的月光透過破爛的窗沿照進清冷的房中。房內白紗飛舞,瘋魔似的淩亂,偶爾拂過耳際,恰似一雙溫柔的手,然伴著陰風肆虐,又像下一刻就會牢牢纏上你的脖子,越箍越緊,直到一縷香魂消散。

「你們找個乾淨些的地方坐著,我去看看這兒是不是還留著燈。」趙穆把吃的塞給李昭,又看了看周圍是否暗藏了什麼危險,確定一切安好後便放心離開了。

寶寶一顆心原本還吊在嗓子眼,一見小太子懷裏的好吃的也不由得被轉移了些心思,兩小屁孩心有靈犀的對看了一眼,也不管什麼乾不乾淨,一屁~股坐下就開始張羅吃的,把好吃的東西排了滿地。

「哇,餓死了,我要吃啦!」寶寶兩眼閃閃亮的伸手就要去撕雞腿,結果半路殺出個程咬金,一隻小肉手倏地就讓李昭那個小古板給制住了。

「寶寶,手髒,咱們應該先弄些水來洗洗。」

「沒事兒,不乾不淨吃了沒病,髒些才能提高免疫力啊!」顧寶寶嬉皮笑臉的應對小太子的制止行為,趁他一沒注意,小爪子猛的往前一伸便夠到了烤雞,西裏呼嚕的摸得滿手油,啃得滿嘴油光光香噴噴的。

狡猾的瞟了依舊是歪著頭滿臉疑惑的小李子,顧寶寶賊賊的笑了。

這傻小子八成在糾結啥東西叫做『免疫力』!

「寶寶,免疫力是什麼?」

哈,果然問了,哦也,顯示聰明才幹的時候到了!

「免疫力是人體自身的防禦機制,是人體識別和消滅外來侵入的任何異物,和處理衰老、損傷、死亡、變性的自身細胞以及識別和處理體內突變細胞和病毒感染細胞的能力。也就是說免疫力是人體識別和排除「異己」的生理反應。」

「嘎——」

雙目無光的迷惑狀~~

「哎呀哎呀,像這麼深奧的東西不是人人都能理解的,也只有像寶寶我這麼聰明的人才能弄懂,你就不要再掙扎啦!」

顧寶寶得瑟的揚了揚下巴,順口在小手掌上舔了幾下,把手上雞腿的餘味吃乾抹淨。

「……哦,寶寶你好厲害!」小太子兩眼放光狀恨不得一下子把聰明的寶寶直接撲到。

第四十九章 暗夜冷宮遇鬼事件

面對總是很容易將想法付諸實踐的李昭,寶寶的第一反應就是趕緊閃,第二反應就是自己在閃開的同時似乎撞到了一個人,或是一件東西,或是一隻——鬼!

那個白衣飄飄的、高大的、僵硬的、冰冷的鬼。長髮遮面,偶爾隨風飄起,露出頭髮下面那雙毫無神采的眼睛,細長的手臂就這麼硬邦邦的垂在一邊,膚質尚好(⊙﹏⊙b汗,不曉得寶寶這時為嘛有空觀察人家的皮膚),膚色慘白,長而尖利的指甲鋒芒畢露的掛在哪裡,若不是寶寶被嚇得六神無主,定能見到那指尖滴落下了一滴濃血。

這就是繼小李子白眼一翻正式暈倒之後,顧寶寶顫巍巍的轉過身見到的那隻鬼,的確是——很!驚!悚!

「啊!!!!鬼呀——」

寶寶平生第一次見鬼,也是平生第一次知道用丹田發聲是個什麼感覺,小腹漲漲的,而且發出的聲音絕對尖銳大聲而持久。兩隻小手都緊緊的攥成拳頭,因為憋氣喊得太久而抖得厲害,兩眼就這麼大大的瞪著和鬼對視,想學著小李子直接暈倒,可卻因為神經繃得過緊而偏偏暈不了。

那隻鬼被顧寶寶的『氣勢』震得後退了一步,空洞的眼睛稍稍瞇起了點,視線衝著寶寶身後的那些食物瞟了瞟,突然伸出鷹爪般的手掌意欲直刺寶寶面門。

趙穆在相隔不遠的一處房間中翻找的時候忽聞寶寶的驚叫聲,趕緊提了幾掌燈往回走,才衝進門就見那鬼影正欲傷害顧寶寶,來不及多想便飛身上前一掌格擋開那隻鬼手。

寶寶被趙穆大力往後一扯,跌坐在地上,只愣愣的撐著身子看趙穆和那隻鬼你來我往的過了幾招,還沒打上幾個來回,也不知是那鬼不敵趙穆還是壓根不想再做糾纏,風口浪尖上一抽水袖,飛身從破爛的窗口跳出,轟的一聲撞出了好大聲響。

「沒事吧?別怕,那人走了。」趙穆把寶寶從地上扶起,在他滿是塵土的衣裳上拍了拍,神情緊張的掰過寶寶的臉與其對視,生怕他被嚇得魂魄離體。

幸好顧寶寶的目光只是呆滯了一瞬,對上趙穆的眼睛一會兒後便目光閃閃的清醒過來,神態間頗有些懼意,但原本的機靈勁兒仍在,這著實讓趙穆鬆了不小的一口氣。

雖然那隻鬼嚇人,幸福生活在二十一世紀的顧寶寶除了見過鍾馗,還沒見過真正意義上的鬼,但寶寶怎麼說也是個精神年齡過了二十的成年人,嚇歸嚇,恢復得也快,倒是那個貨真價實僅有六歲的李昭——

顧寶寶和趙穆對望了一眼,把暈倒在地的小太子扶起,寶寶在小李子的白淨臉頰上拍了幾拍,那小鬼雙目緊閉完全沒點兒反應,趙穆手下用內勁在李昭虎口、人中、湧泉還有寶寶認不出的多處穴位按壓,人居然依舊不醒。

「恐怕是驚嚇得太過厲害了,寶寶,你先抱著小李子,我去取個東西。」趙穆把昏迷不醒的李昭塞進顧寶寶懷裏,起身出門,趙穆一走,原本被巨大的安全感包圍起來的屋子霎時又陰冷下來。

寶寶摟緊了小李子,縮著脖子在漆黑的屋子裏四處亂看,總覺得剛才那個恐怖的傢伙並沒有走遠,就在窗外的某個角落裏直勾勾的往裏頭盯著。

「喂,小李子,你快點醒啦!你閉著眼什麼都看不見,我一個人眼睛睜得這麼大,很恐怖的啊!」

顧寶寶搖了搖連眼睫都不曾顫動過的小人兒,拚命往小李子的耳朵和臉頰上吹氣,見人還是沒反應,又揪了自己的一簇頭髮在小李子小小的鼻孔那裏胡亂鼓搗,李昭只是像個木頭似的直挺挺的躺著,這哪裡像是暈倒嘛,簡直就是讓人點了穴。

第五十章 東埕太子的陰謀

「沒用的,在東埕民間,有能人智士將人的精神稱之為魂魄,其魂有三,一為天魂,二為地魂,三為命魂。一名胎光,太清陽和之氣,屬於天;二名爽靈,陰氣之變,屬於五行;三名幽精,陰氣之雜,屬於地。胎光主生命,久居人身則可使入神清氣爽,益壽延年;爽靈主財祿,能使明氣制陽,使人機謀萬物,勞役百神,生禍若害;幽精主災衰,使人好色嗜欲,溺於穢亂之思,耗損精華,神氣缺少,腎氣不足,脾胃五脈不通,旦夕形若屍臥。

因驚嚇而昏迷不醒者,我們稱之為失魂,所失之魂就是命魂,想要召回命魂需要見血開光,再配合招魂術方成。東埕皇宮中有為每位皇子配一位降師,本意是在養生修道務在制禦幽精,保養陽和之氣,根據各位皇子的能力也可以加深學習,我恰巧學過招魂術,應該可以一試。」

趙穆手上握著一個竹筒,步履穩健的走來,邊走邊說,顧寶寶聽得似懂非懂,他對這些在中國稱之為迷信的東西向來不屑去知道,只覺得方才趙穆所說的與道家的一些思想很有些相通。

見寶寶聽不懂,趙穆淡淡一笑,也不準備多做解釋,只是點燃了數掌燈放置在小太子周圍,然後再自然不過的掏出了一把鋒利的匕首,旁若無人的在燈火上頭炙烤起來。

「喂喂,你想幹嘛?」顧寶寶見到匕首寒光一閃,渾身上下的汗毛都豎起來了,小身子往趙穆身上一撲,兩隻手同時握住刀柄,決計不讓他繼續下去。

「寶寶不要胡鬧,我這是要救他,你想要他一直這樣昏迷下去嗎?」趙穆眼中閃過一抹不知名的光,眉頭微皺,算不上客氣的把身形力量都遠不及他的顧寶寶隔開,下一步就是替小李子將衣裳全數褪盡。

寶寶心中總有些不好的感覺,似乎察覺到趙穆的那番話哪裡有些不對勁,細想下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不讓趙穆施救自己又不知該如何讓小李子清醒,想來小李子不過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太監,人家一個東埕太子沒理由害他,便也放棄了掙扎,乖乖蹲在一旁,背過身去。

李昭本就是個文弱書生樣,平日穿起寬肩的太子服看起來還好,脫了衣服才發現這小太子被打壓得厲害,六歲年紀活生生被累成了只白膀子小雞,瘦弱得很。

匕首握在手中,原本不過數兩,為今竟覺著有千斤重,趙穆一時間晃了神,常年握刀劍的手都不由得打起抖來。

「穆、穆哥哥,你弄好了嗎?」寶寶暈血,只敢背著身子詢問,半天不見有點動靜,只好轉身看了一眼。

只見小李子白皙的上身裸露著,斜斜靠在趙穆左手的臂彎中,眼皮輕淺的合著,長長的睫毛在燭光下投射出一排濃得化不開的剪影。

趙穆一手舉著刀,僵硬的坐在地上,目光直直的盯著房間的某處,眉頭皺得更深了些,彷彿讓人施了定身術。

趙穆內心掙扎不休,幾個聲音同時在腦海中嘶吼,手上得刀重得讓他握不住,恰是寶寶這一聲詢問才把他神遊的心思拉了回來。

「哦,快好了,你不能見血的話就先轉過去吧!」趙穆勉強扯了個笑,寶寶一轉過身他的臉色變瞬間陰暗下來,箍著刀柄的手無限握緊,刀鋒略微顫抖的一點點接近李昭的肩膀。

咬牙在小太子瘦弱的右肩上開了個長約半寸的口子,傷口不長,但是卻很深,一經割開,血流如注,趙穆趕緊用竹筒將血全數接住,等到竹筒將滿的時候才為李昭敷上東埕的療傷聖藥。

李昭早就讓趙穆趁寶寶不注意的時候點了穴,該做的事情做完,趙穆陰鷙的抬頭看了依舊背著身的寶寶一眼,口中唸唸有詞,全是一些常人聽不懂的話,就像是巫師的咒語,語畢便為李昭解了穴。

穴道一解開,從傷口處傳來的痛感頓時滲入四肢百骸,李昭疼得緊緊蹙起眉頭,小小的身子縮成一團,痛苦的呻~吟從微張的口中溢出,趙穆心中猛然一抽,那感覺就像被浸漬過鹽水的鞭子狠狠的來了幾下,疼痛不比那個真正受傷的人少。

趙穆不知自己這麼做究竟是對是錯,他只知在國家後虎前狼的時刻,一些人性最本真的東西容不得自己多做思考。

第五十一章 把悲情小太子,壓倒

寶寶聽見李昭轉醒的聲音,知道東埕太子的招魂術做成了,趕緊轉身去看,原本緊張和欣喜瞬間嚇成了面色慘白,苦著一張臉,大眼睛裏水波粼粼的。

「小李子,痛不痛?」小手輕顫著舉起,在空中遲疑了半晌最終沒有觸碰到李昭肩上的傷。

小太子緊攥著趙穆的衣袂,整個人瑟縮了一下,微微睜開了些眼。

「寶寶,我怎麼了?好痛。」

「你只是受了驚嚇,剛才命魂離體,我為你施了招魂術,現在沒事了。至於你肩後的傷,實在是迫不得已,我已經用雪峰山靈狐脂給你敷上,不出一個時辰就能結痂」

趙穆寒著臉一面向李昭解釋一面幫他把褪下的衣服重新穿上,牽扯到肩膀時小太子疼得呲牙咧嘴,趙穆手上的動作便溫柔的幾分,更加小心翼翼。

不知想起了什麼,小太子的臉忽然間噌的變得老紅,縮在趙穆懷中萬分不自在,把臉埋起來,一副沒臉見人的樣子。

「小李子,你怎麼了?很痛麼?」寶寶疑惑的湊近了點,李昭更是往遠離寶寶的地方縮去,趙穆抱著李昭,先是一愣,而後了然一笑,加緊手上的動作幫小太子穿好了衣服。

哎呀,男女授受不親,我竟然在寶寶面前袒露身體,實在是於禮不合,寶寶一個清清白白的女孩子家,這會兒汙了她的眼睛,我是不是應該負責?!

李昭自顧自的遐想著,臉上越燒越紅,溫度接近沸點,寶寶哪裡知道這個小笨蛋心思已經偏離了正常人的軌道十萬八千里,反而是把臉湊到了李昭跟前,皺著小巧的眉毛探頭探腦的瞧。

「行了,我看他也沒什麼事了,你們先呆著,我去看看剛才那個人走了沒有。」想必這天下第一的治傷靈藥已經起了作用,要是正疼得厲害,這小子哪裡還有時間想那些有的沒的!

趙穆深吸了口氣,把小小的身子從自己懷中扒拉出來,神色有些黯然的起身走了出去。

趙穆一走,李昭趕緊又把自己身上的衣服整了整,忽見顧寶寶閃著亮晶晶的眼睛一下子湊近,嚇得向後一倒,恰巧被焦急跟上前的寶寶壓了個正著。

「你到底怎麼了?我看看,怎麼臉這麼紅啊!」

「寶、寶寶,那個,男、男女授受不親……」李昭汗顏,被寶寶壓個措手不及,小臉被寶寶胖乎乎的小手捧著,左右端詳,越看越熱,越看越紅。

「呀呀,小李子你好迂腐,咱們好朋友來的,怕什麼?我在菁華宮認了個哥哥叫小褲子,我沒事兒都是坐在他腿上玩兒的。」寶寶樂呵呵的捂嘴笑了,在他眼裏小李子是朋友,可也是個小太監啊!既然是太監還有什麼可顧忌的,且不說是太監,就算那東西還在,都是男人也沒什麼妨礙。

不過想是這麼想的,當然不能直說,小小年紀沒了命根子已經很可憐了,寶寶可不想自己沒頭沒腦的言論再傷害了他小小的自尊心。

「寶寶姑娘,別壓著小李子了,沒見他氣急了了麼!」趙穆也不知在邊上呆了多久,突然面色不善的出現,一把揪了顧寶寶的後衣領子,把人提溜到旁邊的空地上,再把躺倒在地的小太子扶了起來。

『姑娘』兩個字趙穆咬得尤其重,寶寶一愣神,發現作為一個女孩子,作為一個身在古代的女孩子,自己的行為也許、可能、似乎、貌似是逾矩了,趕緊一本正經的哼哼了兩聲,撇撇衣服,癟著嘴站在一邊。

「穆哥哥,剛才的那個東西真的是鬼麼?」

小太子還是有些後怕的嚥了嚥口水,小心翼翼的抬著眼看向趙穆,目光中竟然微微有些興奮的苗頭,像極了現代的男孩子又想看恐怖片,看完又要害怕的縮在被子裏的樣子。

寶寶則不像李昭那麼矛盾,熠熠生輝的眼睛中透露著他此刻的完全興奮,只要不危及生命,他可巴不得那鬼是個真的,肯定很好玩兒。

「那不是鬼,是人。」

第五十二章 魂魄‧陰陽‧輪迴

趙穆冷冷淡淡一句話,像瓢冷水瞬間澆熄兩小孩對那只『鬼』的無比熱情,李昭倒還好,平時就是比較淡泊的人,除了聽話還是聽話,難得會有什麼特別的熱望,寶寶的失落可全都掛在臉上,眼中的光亮也瞬間黯淡。

「怎麼會是人呢?人那裏有長得那個樣子的,你沒見到他的眼睛哦,裏面都沒有眼珠子的,還有指甲那麼長——」寶寶張開雙臂,比劃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姿勢,他的描述無疑是幫助小太子把『鬼』的樣子重新回憶了一遍,惹得李昭才恢復正常的神情瞬間又變得怯懦起來。

趙穆見寶寶誇張的描述把李昭嚇得不輕,莞爾一笑:「這世間是否有鬼我不可斷定,不過人有魂魄能夠轉世輪迴我倒是信的。魂魄指人的精神靈氣。魂是陽氣,構成人的思維才智。魄是粗糲重濁的陰氣,構成人的感覺形體。陰陽協調則人體健康。人死魂魄歸於天,精神與形體脫離,形體骨肉則歸於地下。至於你們剛才見到的那個嘛,下盤穩健,呼吸緩而不亂,身手靈活,腳底也不見虛浮,我實在是看不出他除了那副尊容還有那個地方是和鬼相像的。」

魂魄、輪迴,這點哪裡還需要懷疑,寶寶可不就是個由生到死由死至生全程都保留著記憶的奇怪小鬼麼!

由此可見東埕人對這方面的研究的確已經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那麼趙穆對小李子所作的事也未必就不可信,寶寶從東埕太子掏出匕首之時便心存懷疑,直到聽見他的這番解釋之後才頓覺放心了不少。

「據我所知冷宮中生活雖艱難,父——皇上還是有派人料理這些冷宮娘娘的生活的,就算是得了失心瘋也不至於到如此地步,如同行屍走肉一般。」

小太子不安的蹙眉,料定了那個『鬼』是患了失心瘋,心中已經在盤算著明日要向他父皇稟告此事,讓父皇把人找到,多派些人手前來照料。

宮中的爾虞我詐李昭不懂,或許那些宮闈醜惡、奪位篡權的事情終有一日會把他的單純侵蝕掉,但現在的他,卻有著一顆如同水晶般善良的心。

趙穆對於那只『鬼』不甚瞭解,也沒有多餘的心思去管這樣的閒事兒。至於那『鬼』實際上是個男人,而冷宮中為什麼會好端端出現個如同瘋癲卻又武藝高強的男人,他不想去多做探尋,也不願為兩個小鬼多做解釋。

三個人都把遇鬼的事當做了冷宮探險的一次突發事件,由於肚子輪番上演著空城計,大家的注意力很快就從恐懼中掙脫出來,心情大好。

而這樣的好心情,具體表現在對吃的極度瘋狂上。寶寶是三人中餓得最最厲害的一個,因此當他大塊朵頤風捲殘雲之時,趙穆和李昭都只有在一邊咽嚥口水冒冒冷汗的份兒了。

「寶寶,你想好明天見皇上該怎麼辦了嗎?」小太子看著顧寶寶樂呵呵的吃著食物的樣子,實在不想破壞他的好心情,結果糾結了半天,還是忍不住問了他由始至終都沒放下心的一件事。

對於這件小太子糾結了半天的事兒,寶寶倒是顯得豪邁得很,塞了滿嘴的兔肉一時回答不了,瞪著眼睛強嚥下去,滿意的拍拍肚子,而後才無所謂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我看皇上倒是面善得很,人都說帥哥總有好心腸嘛,我小心些他總不至於為難一個小姑娘的。」

話說『帥哥總有好心腸』這句話的典故是從哪裡來的?

不曉得,估計是寶寶活在二十一世紀收到各色帥哥所獻慇勤太過,因此心中把廣大帥哥種群都歸類到好人裏了。

至於趙穆那個小淫賊麼,當然是顧寶寶遊歷兩世以來的第一個例外!

第五十三章 鬼魅冰山美人

「『衰哥』是為何物?難道是指特別倒楣的男子?」一向運籌帷幄看似無所不知的趙穆此時也不禁困惑的皺起眉,見顧寶寶要笑不笑的看著自己,心中疑惑更是放大數倍。

「穆哥哥,此『帥』非彼『衰』,如果皇上算個大帥哥的話,你也算得上個小衰哥了,反正都是形容男子十分俊美,差不多的啦!」寶寶眉飛色舞口沫橫飛的說著,雖然只是逞逞口舌之快,可阿Q精神發作,內心依舊是無比歡暢,滴溜溜的眼珠子跟著趙穆左閃右閃,得瑟的緊盯著趙穆臉頰上一抹可疑的紅暈不放。

窗外的天越發陰沉下來,外頭狂風浪做,縱使雲霧稀薄不似會有暴雨,可飛沙走石依舊不適合再往外頭跑。

趙穆獨自睡在房屋西側,冰涼的指尖時不時觸上那罐新鮮的血液,望著早已破敗的雕花窗格發呆,白紗帳輕盈的被吹入他的視野,丈把長的布條交~纏淩亂,就如同他那晚紛繁複雜的心情,久不能眠。

寶寶和李昭縮在一個地兒,兩人嘰嘰喳喳了大半夜,也聽不出在說些什麼,時不時爆出嘻嘻哈哈兩聲笑。若是李昭牽扯了傷口呼痛一聲,寶寶便會溫柔的幫他呼呼,雖然他們才第二次見面,感覺上卻好像是交心了多年的好朋友。

小太子抄了一天書原本就很是疲累,剛才又是昏倒又是失血,儘管想要好好珍惜和寶寶呆在一起的時光,可夜深了眼皮還是沒撐住,從坐著到半靠著牆,再到和寶寶面對面的側身躺著,最後往寶寶懷裏一縮,吧唧著嘴甜甜的睡著了。

「小李子……小李子……」寶寶壓低嗓子在小李子耳邊輕聲喚著,確定他睡著了之後便悄悄爬出兩個人給自己圍的窩,幫縮成一團的小太監把被角掖緊,轉身爬行到趙穆身邊,盯著人家的臉左看看右看看,的叫了兩聲,還不放心,就又在人家腰上捏了幾把。

哼哼,小淫賊,果然睡著了就像只死豬,還是只淫賊豬!

見趙穆睡得人事不知,寶寶得出最終結論,放心的舒了口氣,手腳並用的爬啊爬啊的爬出了門,誰知跨門檻的時候沒留神,不小心絆了一跤差點摔成個曬殼烏龜,四仰八叉的躺倒在地。

「——」

心肺抽搐著倒吸了口冷氣,冰凍的氣息遊走全身,寶寶差點就要不受控制的驚叫出來,不是因為肢體的疼痛,而是因為剛才的那隻鬼,現在正白衣飄散著橫躺在樓廊的天花板上!

疾風呼呼吹過耳際,髮絲淩亂紛飛,極端消瘦的臉頰在薄涼的月光下鍍上一層詭異的白,淡淡的光暈籠罩,讓這『鬼』少了一絲恐怖,看上去反而更像一個失落的靈魂,游離的空氣中飄飄蕩蕩的,滿是他的憂傷。

竟然有人能躺在橫欄上睡覺,而且還能穩穩當當的不掉下來!?

寶寶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站起身端詳著頭頂上那根太過纖細的木頭,心想這人肯定練過玉女心經,要不怎麼能和小龍女睡覺一個姿勢?

稍微正常些的人見到這樣的畫面總該撒丫子跑了吧,可顧寶寶偏偏是那種關鍵時刻掉鏈子,沒事兒的時候鬼機靈,遇上正事兒那神經比水井裏吊著桶的麻繩還粗的傻寶寶。

於是在這陰風陣陣月色朦朧的夜晚,冷宮中出現了這樣一個詭異的畫面——

一名身著粉紅色宮女服,身量不足五尺的小寶寶定定的站在忘憂閣二樓的走廊上,傻乎乎的抬起頭向上看。原本緊閉雙目飄然似一縷輕煙的白色生物微微睜開眼,清冷茫然的目光緩緩對上粉色寶寶越睜越大的眼睛……

……

……

(不是金子不想繼續寫,重點是這兩隻傻瓜整整對視了半柱香的時間,也不知道是誰在研究誰o(╯□╰)o,時間靜止在此刻)

誰說的這隻鬼沒有眼珠子?!(寶寶自己說的⊙﹏⊙)明明是那麼美的一雙眼睛,當然如果能夠再帶上一點溫度的話應該會更有親和力一些。

被西北風和冰刀眼剜了半柱香之後,顧寶寶總算讓滿身的雞皮疙瘩給鉻醒了。輕咬著唇悄悄往後挪了一小步,再一小步,又一小步,屋樑上的白色生物貌似沒有要跳將下來揪住顧寶寶的打算,只是用詭異的眼神跟著寶寶一步一步的挪動。

寶寶心裏一陣一陣的發寒,決計不能再和這個冰雕這麼耗下去,於是在磨蹭到樓梯轉角的時候,猛的轉身便往樓底下跑,而就在寶寶的身形消失在樓道口的同時,那個樑上的冰山美人也倏地消失了。

寶寶沒頭沒腦的在冷宮中到處亂跑,一邊逃跑還要一邊回頭看看那個冰雕有沒有追上來,一段時間不見追兵的動靜之後,寶寶也鬆了口氣,便也將速度減慢下來。

冷宮雖破,可也的確很大,顧寶寶沒多久就迷失了方向,完全不知道要見到自己的小媽媽該往哪裡走了。

天色昏暗,他只能循著幾處燈光,到達某個院落的時候,整片空地都是黑漆漆的,就一間屋子亮了盞燈,隱隱約約的還能聽見一些窸窣的奇怪聲響。

「嗯……,你用點力!」一聲壓抑在喉間的低吟撞擊上寶寶的耳膜,這是什麼聲音,好奇怪!

顧寶寶完全忘記了好奇害死貓這回事兒,秉著用事實說話的口號勇往直前,耗子似的竄到帶著微弱光亮的窗戶邊,手指在紙糊的窗格上戳了個洞,瞇起一隻眼睛直勾勾的往裏頭瞧。

房中的吟哦聲氾濫成災,昏黃的燈光在破敗的牆體上投射出兩個交疊的身影,從形體上可以辨認出是兩個女人,赤~裸的身軀扭動著,敏感的私~處廝磨著,仰起的脖頸牽扯出一抹動人的弧線……

轟!!!天雷滾滾。

寶寶捂著鼻子趕緊撤退,腦袋裏頭嗡嗡作響,要說顧寶寶身在現代卻沒看過毛~片,那肯定是假滴!可自從到了這鳥不生蛋的地方之後,咱們寶寶好說歹說的也純潔了五年多,突然來個十八禁的動態畫面還真叫人有點承受不住。

嗯嗯,鼻子有點癢,估計有流血的趨勢;腿有點軟,至於兩腿中間的那個部分咱就不提了;腦袋有點暈,十八禁在眼前一蕩一蕩的。

寶寶不敢再多做停留,跌跌撞撞的逃開,如若他再跑得慢些,定然能聽到剛才還滿室春光的房間裏頭傳來兩個女人驚恐尖叫,緊跟著就是砰砰的兩聲撞擊聲,然後,這個世界安靜了!

越往前走便越是荒涼,就在寶寶幾乎要放棄的時候,不遠處的一點光亮再次留住了他的腳步。

明明已經是大半夜,可這片地兒卻比冷宮中的其他地方都要熱鬧得多。也不是,面前的景象說不上熱鬧,只能算是忙亂,非常的忙亂!

幾個纖小的身影在一間屋子裏進進出出,仔細看著她們的穿著,裏頭竟然夾雜著紫衣的大宮女,不知誰這麼有面子,進了冷宮還能得大宮女照料?

「咳咳,你們都出去吧!我不需要人照顧……」

「娘娘,別慪氣,身子要緊。」

「別叫我娘娘,我早已不是什麼娘娘了,不過是個將死的女人。」一副病容側臥在床的女人自嘲的勾了勾嘴角,若有所思的抱著懷中的一件棉袍,淚水順著眼角滑落進枕巾,唇邊浮現出一抹淒然的笑。

五年,五年的時間足夠令一個少女長大成人,然現實對這位曾經的皇后卻是殘酷的,可不論艱難與困頓怎樣將一個花容月貌的女人變得形容枯槁,雅闌的溫柔恬靜卻一直印刻在寶寶心裏,恰似清風拂面的溫柔,這個世上再沒有第二個女人能夠擁有。

「娘……」寶寶直直望著床上那個已經油盡燈枯的女人,蜷著身子躲在大敞的門外,只微微探出點頭,怯怯的、極小聲的叫了一聲,小聲到沒有一個在場的宮女聽見,小聲到就連顧寶寶都懷疑自己是否出過聲。可病入膏肓的雅闌卻聽見了,不是用耳朵,是用心。

眼睛不再清明,絕望渙散佔滿了年輕女人的整個眼底,雅闌的目光衝著寶寶所在的那個角落一掃而過,霎時愣怔當場。

第五十四章 樹欲靜而風不止

那個孩子是誰?這麼晚了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裏?

雅闌急忙提起最後一絲氣力撐著自己歪歪倒到的身子坐正,宮女們見狀都趕緊七手八腳的上前去扶,卻見這位冷宮娘娘費了好大的勁兒坐好後也不說話,只是無聲無息的垂著頭。

「娘娘?」宮女們在一旁傻站著不知該如何是好,只能上前詢問一聲。

雅闌強壓下心頭波濤洶湧的情緒,此刻面上的表情已經平靜到不能再平靜,眼中含淚淒然的掃少過諸位宮女,用帶著半無力半乞求的語氣道:「將死之人,就請你們體諒我一回,讓我一個人靜一靜。那些血,也不是你們擦擦就能止住的,既然如此又何必再讓大家白費功夫?咳、咳——」

有氣無力的咳了一陣,雅闌突然眉頭緊蹙起來,猛的壓下自腹腔湧起的一陣惡感,喉間那抹熟之又熟的腥甜洶湧的侵襲上來,她只能緊咬著唇強嚥下去。

宮女們還以為她又要咳血,早已備好的痰盂、巾帕、水盆一應俱全,卻見她經過一番劇烈掙扎後再次平靜下來,只是臉色更加不似活人。

雅闌見這些個奴才依舊不肯走,微蹙著眉輕合上眼,把頭往床邊的鏤空木雕上一靠,再不言語。

四五個宮女面面相覷,直到紫衣的大宮女垂著眼施了個屈膝禮退出門外,其他幾個品級比較低的才一溜煙的跟著出去了。寶寶見有人出來,趕緊從門邊跑開,直到那些人都走遠了才敢偷偷摸摸的回去,蹲在門縫邊上往裏頭瞧。

屋子裏只剩下一個重病中的女人,昏暗的油燈映射出她蒼涼而孤寂的身影,寶寶想要推開門,告訴她自己是她五年前生的那個孩子,坐在她的床頭陪著她,讓她瘦弱的手臂圈著自己,將自己的頭納入懷中,喊她一聲娘,讓她這飄搖的最後半程人生,不帶遺憾,不再淒涼。

「娘!」

「……」

「母后?」

「……」

雅闌不理會寶寶,不管他用的是平民化的稱謂還是那高不可攀的殊榮。

可寶寶認定她是知道自己的存在的,疑惑的把門推開了一條一人寬的狹縫,試圖趁著那些宮女不在悄悄潛進去。

「你走吧!守好自己的本分。」一直默不作聲的女人忽的冷冷瞟了顧寶寶一眼,用絲毫不帶感情的音調吐出如同冰刃般的話,僵硬的把身子轉向裏面不再看寶寶。

寶寶疑惑的盯著前一秒明明還能看出些激動此刻卻冷若冰霜的人,不聽勸告的邁著小腳又往前走了一步。背對著自己的人影又往遠離的地方挪了些,幾乎是怒吼般的吐出一個字

——滾!

這到底是怎麼了?她明明已經認出自己了,又分明已經病入膏肓,為什麼臨死了還不肯和自己見上一面,開口便趕人!?

心中一陣抽痛,寶寶愣愣的站在門邊,不知該進該退,淚水在眼眶中打轉。

兩行清淚從雅闌深潭般的眼眸中滑落,彙聚在尖下巴上,一滴一滴的浸濕了錦被。天也為之動容,雲霧層層疊疊籠罩,掩蓋了原本就慘然的月光,裂缺霹靂,訇然劃開漆黑一片的夜空,雨水便緊跟著瘋了似的降落下來。

顧寶寶讓劇烈的打雷聲嚇得抖了一抖,腳向前移動了一小步又止住,他能看見雅闌呼吸不暢似的劇烈喘息著起伏著肩膀,卻無法見到雅闌瀕死般瘋狂的流淚。

雅闌不明白為什麼若翾會突然出現在冷宮,出現在她的房外,她只知道昨日皇帝破天荒來見她最後一面時,她捧著心中的最後一絲希冀,顫聲問『若雅闌當日能為皇上留下龍種,皇上會如何處置?』得到的回答是一個無聲的轉身。

皇帝沒有說話,卻正是明明白白的回了她的話,只兩個字——斬殺!

不能認、不能認,認他只會害了他!

第五十五章 撿了個傻蛋當跟班

當年侯家一百餘口人以及侯炳林勾結的眾多餘黨被株連九族、抄家、流放……

皇帝之所以無所不用其極,就是為了將這只幾近要顛覆了一個國家的反叛勢力斬草除根。沒想到下了如此狠手,竟然還是讓侯炳林的餘勢在短短數年之間又有了死灰復燃的趨勢。

廢後當年懷著身孕進入冷宮,十個月後卻不清不楚的傳來一個孩子夭折的消息,雖然嚴嬤嬤當年的確弄了個死嬰來頂替,可對此心存疑惑的人依舊多,別有用心的人甚至已經開始動手挖掘當年的真相。

直到昨日雅闌都還希冀著或許能為皇兒尋求到皇上的庇護,然而江山穩固和親人的安危,但凡好皇帝都知道應該如何抉擇。

自己的孩子已經成為了動亂這個國家的因素,成了他人謀逆的跳板。雖是親子,亦是亂臣賊子之後,難保他不會有為侯家一百三十幾口人報仇雪恨的念想。

皇帝本薄情,周圍能夠信任的人少之又少,妻子孩子之間同樣是勾心鬥角,又怎能為一個從未謀面卻已經是禍根深種的孩子而手下留情!?

「母后!」寶寶不相信那個由始至終都溫柔如斯的小媽媽會這樣絕情,擰著眉攥起小拳頭再次邁步,誰知才跨出了一步就招來了雅闌聲嘶力竭的驅趕。

「滾!我讓你滾,你是聾了還是傻了,聽不懂怎麼的?」雅闌猛的轉身,淚水已經被她擦乾,眼中只剩一片寒涼。

她像只母獸似的嘶吼,捏得死緊的掌心中投擲出一個硬邦邦的東西,直直砸在寶寶胸口上,光是聽那聲響都知道胸前一定已經是烏青一片。

傷在兒身痛在娘心,雅闌只覺著眼前一陣天昏地暗,耳鼓膜嗡嗡作響,劇烈的耳鳴聲甚至要掩蓋過天空傳來的一聲聲霹靂驚雷。

她知道自己大限將至,猛的躺回床上以被蒙頭,再不看寶寶一眼,只希望他能夠聰明些,懂得自動離開,記恨自己一輩子,再不要當自己是娘。

寶寶被雅闌兇狠的舉動一時砸懵了,愣愣的立在那裏,直勾勾的盯著床上鼓起的小布包,明白了小媽媽當真是不想見到自己,胸口處隱隱傳來的痛感似乎也有著愈演愈烈的趨勢。

低頭看了眼那個砸傷了他的東西,原來是個小小的蝴蝶金簪,顧寶寶想起他躲在娘胎裏還沒生出來的時候,雅闌就說過要用蝴蝶金簪為寶寶已死的孿生哥哥做標記,想來便是這支髮簪。

手上抓著一隻印刻在哥哥身上的髮簪,懷裏抱著一件曾經包裹過寶寶的棉袍,雅闌之前分明就是在懷念她的孩子。

「那娘,我走了!你要好好保重身體。」寶寶明白了雅闌保護自己的意圖,抽了抽鼻子,彎腰拾起那隻金簪,最後再看了床上娘親的輪廓一眼,毅然的轉身離開了這個灰敗的院落。

大雨傾盆而下,高大的樹木被來勢洶湧的雨水打擊得落葉紛紛,嘩啦嘩啦的往下掉。

寶寶一面走一面把手裏的金簪收好,冰冷的雨水浸濕寶寶不算厚的衣裳,粘糊糊的貼在他的皮膚上,就像一隻八爪魚,牢牢的吸附。

衣物因為吸收了大量的雨水而變得異常笨重,顧寶寶拖著沉重的步子輕一腳淺一腳的在草地上、小樹林、爛泥路上行走,好幾次差點滑到,幸好及時扶住了身旁的樹。

走過一片小小的叢林之時,寶寶的餘光突然瞟到了一抹飄蕩而過的白色身影,最初以為自己眼花,幾秒後立馬想起了那只和自己對視了足足有半柱香之久的白衣女鬼,心下暗道不好,趕緊加快了步子。

「哎呀,你爺爺的!」好死不死這個時候叫根樹籐給絆倒了,寶寶在滑不溜手的草地上摔了個狗吃屎,姿勢難看就不說了,關鍵是痛啊,好像兩隻膝蓋都蹭破皮了。

寶寶低著頭扶著膝走了數步,迎面竟撞上了棵樹,小心翼翼的稍微往邊上挪了點,沒想到才一步竟然又撞上了。

有沒搞錯,前頭應該只有一棵樹才對,怎麼突然間多了一排!?

寶寶氣鼓鼓的抬頭,差點沒被嚇死——

黑燈瞎火鬼雨亂飛的叢林裏,那個白色的東西渾身濕漉漉的,像根木頭似的站在自己跟前,長及膝的黑髮被雨水打濕,服帖的黏在消瘦的臉頰上,垂著頭,微狹的鳳目一眨不眨的看過來,長而翹的睫毛上稀稀落落的掛滿了晶瑩的水珠。

「那個——咕咚~~」寶寶一時說不出話,緊張的吞了口口水,心中盤算著該如何逃跑。

「姐姐,你說咱們無冤無仇,我這麼小一孩子又身無分文,要劫財劫色都不合適。況且這大雨天的,像打劫這種危險係數這麼高的事兒還是先別做了吧!今兒個這雷打得巨響,站在樹底下不安全的不是,您比我高那麼多,一會兒雷劈下來仔細先劈了您,怎麼說您也是美人一隻,烤焦了就不好了。呃,嘿嘿!」

顧寶寶費了半天口舌,囉嗦了好久,人家風雨不動,既不挪開也不表個態,寶寶弄不清他到底想幹嘛,只好乾巴巴的訕笑了兩聲。

「嘿——嘿——」那只美人見寶寶笑,也鸚鵡學舌般乾巴巴的笑了兩聲,嘿嘿完了便歪著頭面無表情的繼續瞪著寶寶發呆。

這場景詭異啊!可怖啊!寶寶滿腦子只想著撒丫子逃跑,可偏偏受傷的腳不爭氣。

「姐、姐姐,你說這大半夜的不帶這麼裝神弄鬼嚇唬人的,你發發慈悲放過我吧!嗯,好不好?」

「好——」

「啊?真噠!太好了、太好了,好姐姐,如來觀世音、聖母瑪利亞、自由女神還有西門大媽都會保佑你的,既然你同意了,那小妹我就先走啦!」寶寶得了准許,興高采烈一番之後,轉身便要走,結果高興勁兒都還沒過,後衣領子就被一隻長指甲的爪子給提溜了,整個人被提到了半空中。

顧寶寶眼中水光一片,被迫和美人姐姐面對面看著,手手腳腳都沒有著落,嘴巴一癟,突然亂踢亂踹起來。

「混蛋,你爺爺的說話不算話,放我下來,你丫的臭雞蛋!」

「雞——蛋——」

「嘎?你幹嘛學我?」

「學——我——」

呃,原來是個傻子,那還怕她個屁啊!

終於對現狀有了個清醒的認識,寶寶發現對這只姐姐不能用正常人的思維和她交談,從她的眼神和語言狀態判斷,這丫的智商也就在一兩歲的樣子,估計要像哄騙嬰兒那樣比較容易搞定她些。

「哦哦,小乖乖,你先把姐姐放下來好不好啊!提了我這麼久,手手會痛痛的……」

「痛痛——」

那只姐姐傻傻的重複著,漸漸露出痛痛的表情,微微蹙起眉,緊跟著真的把顧寶寶放回了地上。

若是自己走掉吧,太不人道,怎麼說人家的智商就是個嬰幼兒,好歹把人帶到個能避雨的地方去才好。寶寶這麼想著,便對那傻蛋道:「雨好大,會冷的,姐姐帶你去避雨好不好?避雨!避雨!」

寶寶還怕她聽不懂,連說帶比劃,把手擱在腦袋上頭,作遮雨狀。

「?」那傻蛋傻乎乎的盯了寶寶一會兒,妖怪似的長著長指甲的手掌也往腦袋上一放,突然會意似的咧了咧嘴,伸手抱起顧寶寶,噌的飛了出去。

靠,這傻蛋輕功竟然如此之好,貌似比那小淫賊還要好上不少,而且,呃——

好平的胸~部!!!

顧寶寶一手摟著那只『姐姐』的脖子,一手抽空伸到人家胸前摸了幾摸,平之又平,比飛機場還平,這哪裡是『姐姐』,分明就是個哥哥好不好!

那只哥哥樹叢間飛啊飛,竟然不知不覺中將寶寶帶回了最初進到冷宮時的那棟房屋前,輕輕的把寶寶放下,蹲下身用101忠狗看主人的眼神看著顧寶寶,要是他的頭上能長出一對毛茸茸的耳朵,寶寶相信自己一定會飛撲上去一把將他抱住。

第五十六章 有個傻瓜名叫哮天

「你好聰明,竟然知道我想回這裏!」

寶寶看這傻子乖巧,寵溺的拍了拍他的額頭,傻蛋竟然閃閃亮的睜圓了眼睛,把頭擱在寶寶懷裏蹭了蹭。

「你要不要和我一起進去呢?把衣服弄乾,否則很容易著涼的。」

不去。

傻蛋一面搖頭一面狂蹭腦袋,和寶寶以前在家裏養的那只叫哮天犬的狗狗德性巨像,有事沒事就往寶寶懷裏頭鑽,又濕又熱的舌頭不把寶寶滿臉都舔得像在水裏浸過似的就絕不下來。

「呵呵,你蹭得我好癢,你有名字嗎?沒名字就叫哮天好不好?」寶寶原本想讓他叫哮天犬的,想想人家好好一人,傻是傻了點,也不帶這麼欺負的,於是省略了個犬字。

沒想到那傻蛋聽了寶寶給他取的新名字,竟然很是高興,磨蹭得愈加歡暢了。

嘩~~嘩~~,草叢那邊忽的傳來草木窸窸窣窣的聲響,哮天警覺的神色一頓,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看過去,寶寶亦順著他的目光看,就見一個隱隱約約的人影正漸漸變得清晰,哮天噌的一聲便又消失了,緊跟著趙穆便從草叢中淩亂的走了出來。

「寶寶,你沒事吧?」

趙穆看見寶寶一個人傻傻的站在雨裏,趕緊上前把寶寶帶進了屋,扶著人左看右看,神色看起來慌張得很。

「剛才……」

「剛才我在屋子裏悶得慌,出來透透氣,結果不小心走遠了,讓雨淋個正著,你怎麼也在外面?」

寶寶依舊覺得這個東埕太子奇奇怪怪,並不打算對他坦白任何事,所幸編了個謊言企圖矇混過關。

趙穆定定的看著寶寶,眼中閃過一些令人琢磨不透的東西,面無表情道:「我被雷聲驚醒,這才發現你不見了,擔心之前那個陌生人會在附近對你不利,所以才出來找找你。你全身都濕了,我們先上樓去再說。」

寶寶一言不發的跟著趙穆上了樓,小李子被趙穆點了穴,依舊在牆角睡得很熟,其後趙穆又拐彎抹角的詢問的寶寶幾句話,寶寶權當聽不懂,東拉西扯的算是回答了。

他總覺得這東埕太子的說法太過輕描淡寫,那些問話看似平常,實際句句都在套自己的話。

寶寶不能確定東埕太子知不知道自己去過娘親那裏,卻幾乎能夠肯定他見到了那個抱著自己一路飛回忘憂閣的人,估計他之前氣喘吁吁的跑出來也是因為輕功不及哮天的緣故。

若不是半夜下了場雨,五更的時候天就該微亮了,寶寶擔心皇帝一直心血來潮,天都沒亮全便來召見自己,趕緊央了趙穆把自己送回菁華宮去。

離開前又看了小李子一眼,那傢伙在趙穆懷裏睡得不知道說舒爽,心道這小李子真是比豬更像豬,太能睡了,卻不知他是可憐兮兮的讓趙穆點了穴道,直到現在都還沒解開。

偷偷摸摸的爬進自己屋子,剛把門關上耳朵就讓人提起來了,如此兇悍的母夜叉一隻,顧寶寶就是用腳趾頭都能猜到是誰。

「金子姐姐我錯了!」

「哪錯了啊?你小子膽子不小,今個兒皇上要見你,你竟然敢半夜的逃宮,還弄得這麼個慘絕人寰的樣子回來。知道我一人在菁華宮裏多緊張麼,想找個說話的人都沒有!」

「我錯了!」寶寶縮著腦袋不敢看柳金頭髮著火的樣子,一個勁兒的抱頭重複一句話。

「要我消火也成,說,昨晚上哪玩兒去了?也不帶上我!」

「沒上哪玩兒,就是認識了個小太監,和他一起到處玩了會兒。」

「哼,奇奇怪怪的,會信你有鬼,洗澡去,說不定皇上一會兒就來召見咱們了。」

柳金狐疑的斜睨的顧寶寶,像是有先見似的把寶寶扔進了早已倒滿了水的浴桶裏,站在一旁半天流連不去,被寶寶漲紅著臉瞪了幾眼,這才悻悻的離開了。

一個時辰之後嚴嬤嬤果然讓奴才喚了寶寶和柳金,把該交代的再次交代了一遍,這才讓在一旁等待得白眼直翻的曹德勝把人帶走了。

第五十七章 春風扶欄露華濃

嚴嬤嬤昨晚又讓人來找若翾,看他不在也沒想他吃了熊心豹子膽竟然敢擅自出逃菁華宮,還以為是為了躲自己藏小褲子或是別的哪個奴才那兒去了,於是便喚了柳金,又是囉囉嗦嗦一整晚,也難怪柳金大清早的呆若翾屋子裏頭一個人在那兒火冒三丈。

柳金承了嚴嬤嬤的求,答應今天要多多照拂若翾,於是從菁華宮走去萬安宮那樣長的一段路上,柳金都把若翾護在身後。

顧寶寶昨兒個夜裏摔的那一跤,膝蓋傷得不輕,這會兒走起路來都還不大靈便,一路行來隻覺得雙腿麻痺,差點兒一賭氣便要撒起潑,往地上一坐,蹬蹬腿再不肯起來了。

「怎麼,走不動了?」

曹德勝睨了滿臉苦相還要靠著柳金攙扶的黎若翾一眼,唐老鴨似的嗓子乾巴巴的問了句,人雖然老了,那腳丫子頻率可快,看得出是辛辛苦苦熬著,當了四五十年奴才的人。

「曹公公,我腳疼,走不動了。」

寶寶見那老太監詢問自己,還以為他多少會通融通融幫幫自己,於是便習慣性的使出裝可憐絕招,眼淚汪汪的抬頭,定定的望著曹德勝,粉色的小嘴微撅著,小巧的眉頭蹙起,樣子好不可愛。

誰知那曹德勝可不吃這一套,他可不像他們家那個男女通吃、冷漠外加沉默外加可愛控無敵的美豔皇帝,對一切可愛的事物都沒有免疫力,因此面對可愛如斯的顧寶寶,曹公公柳葉般纖細的眉毛只是輕輕一挑,便道:「走不動了也得走,難道你還想這大庭廣眾的讓本公公找個侍衛抱著你走?」

我靠!你又不讓人幫我那還問我作甚?

顧寶寶兩瓣紅唇一翕一動的腹誹著,歪起腦袋狠狠的瞪了曹德勝走起路來微扭的屁~股一眼,壞心眼有樣學樣的也跟著扭著屁~股走了幾步。

曹德勝在最前頭走著,沒看見後頭的那個粉撲撲小潑猴在作弄自己,一干走在稍後些的宮女太監可全都看在眼裏,人群中霎時多了幾絲嘻嘻哈哈的竊笑。

柳金扭頭就見這黎若翾又不安生,不敢當著這麼多人的面狠拍他就快要扭上天的屁~股,只好伸出魔爪在寶寶的手臂上狠捏了一把,刀子般犀利的眼神唰唰的往寶寶腦門上飛。

「你要死啊!當著這麼多人的面戲弄總管太監,要是那些奴才中有哪個在曹公公耳邊嚼了舌根子,就算嚴嬤嬤都護不了你。豬!」柳金壓低嗓子在顧寶寶耳邊說著,面上看來兇悍非常,其實看到若翾的屁~股扭得歡暢,她腦袋頂上冒出的粉紅泡泡都要樂得飛上天了。

「哦」寶寶知錯的應了一聲,走路瞬間正常起來。

「你們倆丫頭在那兒嘰嘰咕咕說什麼呢?菁華宮中沒教你們身為一個奴才應該如何走路如何說話?老奴可警告你們,一會兒見到皇上可不能再這麼沒規矩,否則驚了聖駕或是違了聖意,可休怪老奴不站出來幫你們。」

「曹公公說得是,奴婢知錯了。」柳金和若翾對看了一眼,各自移開視線低眉順眼的答應著,再不敢造次。

一路再無風波的到了萬安宮,這兒的富麗堂皇真是非一般宮殿可比,且不說那些雕欄畫棟、石雕飛簷,就是那宮殿中最常見的石橋在這裏都長得叫人抓狂。

曹德勝領著寶寶和柳金在皇上的寢宮內又走了好長一段路,半道上一個小太監急匆匆的跑到曹公公跟前,附耳嘀咕了句什麼,曹德勝立馬調轉了方向,領著倆丫頭往御花園去了。

走到一個花團錦簇的路口時,曹德勝命他們倆等在原地,自個兒便一扭一扭的進去通報。

寶寶趁著身邊這會兒除了柳金便再沒別人,趕緊彎下腰在自己可憐的膝蓋上揉了揉,用力錘了錘漲痛的雙腿,正要起身,卻不曾想自己才一抬頭,便見到了一副怎樣傾城絕美的畫面。

一名身披明黃紗衣的男子側坐在臨湖的長椅上,青絲用一枚鏤刻淨雅的金簪斜斜綰起,金簪頂端一珠碧玉溫潤的嵌著,盡顯金鑲玉的雍容。

男人黑亮的髮絲如水墨畫中的溪流般長長的蜿蜒在一側香肩上,透明而飄逸的輕紗四下鋪展開來,極大的袖口隨風翻飛,袖中那修長和白皙的手臂正輕巧的杵在椅背上,支撐著手臂主人精巧而細緻的尖下巴。

因為距離過遠,寶寶只能看見個大概,怦然心動下,腳步已經跳過了腦子,只遵循自己的意志不知死活的邁了出去。

「若翾你做什麼?」柳金被顧寶寶中了邪般的舉動嚇了一大跳,趕緊伸手把人拖了回來,用力過猛,扯得寶寶一個趔趄,卻也令他瞬間清醒過來。

第五十八章 視而不見惹毛寶寶

趕緊回身站好,寶寶把小手攥成拳頭放在身側,目光卻止不住的往湖邊那抹豔色上瞟。

只見曹德勝躬身對那個如謫仙般的帥哥說了句什麼,那人也不轉頭,只是望著湖水微微頷首,曹德勝便倒退了幾步,轉身走了回來。

「柳金、黎若翾,皇上讓你們倆過去呢!行為舉止注意分寸,仔細了你們的項上人頭。」曹公公再次危言聳聽了一番,這才給兩人放了行。

寶寶腳底虛浮,一個勁兒的垂著頭,壓根忘了自己是怎麼飄過去的。

腳趾頭在綢布鞋子裏頭動來動去,直到眼前出現了一雙除了自己的小腳丫子以外的大腳丫子,寶寶這才反應過來,剛才的帥哥此刻正活生生的站在自己面前。

強大的氣場壓迫下來,顧寶寶就算不抬頭也能感覺到那個男人正垂首觀察自己,心口好似有幾萬隻螞蟻在那兒爬來爬去,難受得他直想轉過身大口大口的呼吸,在自己的胸前猛捶幾下。

男人的繡著金線的輕紗外衣飄飄渺渺的掃過他的手臂,顧寶寶立馬像被貓爪子撓了一下似的一個瑟縮,趕緊把頭垂得更低。

周圍很安靜,能聽見那個男人極輕的呼吸,隨著那人一聲加重的吸氣,寶寶料定皇上要開口說話了,心臟猛地向上一提,卻不想人家一開口,交談的對象壓根不是自己。

「你叫柳金?」

李舜在那個低著頭的粉紅色小丫頭跟前站了半晌,意味深長的勾了勾嘴角,目光往寶寶以身邊一挪,正對上柳金毫不避忌回望著自己的那雙眼睛。

那樣不服輸的、銳利的而透著精光的眼神,他只在先皇的眼中見到過。

十一年前,那雙睥睨天下的眼睛,曾帶著怎樣一種強烈的希冀望著自己,就像期盼一株小樹苗能夠一夜茁壯,得到的結果自然會是失望。

那個男人對愛執著,可是太過自私,在他急切的要卸下肩頭重擔的時候,似乎從來沒有考慮過接替他的自己,用還不到十歲的稚嫩肩膀,是否能夠扛下這綿延萬里的李氏江山……

「奴婢柳金,參見皇上。」

身著黃色宮女服的女子恭敬的施了個屈膝禮,禮數得當,神態間卻不見真的恭敬,看來她為當年被送入菁華宮的事忿恨不小。

寶寶的頭低了太久,脖子都酸了也不見皇上搭理自己,漸漸有些憋氣起來

——他幹嘛一直和柳金說話都不理我!?

被晾在一邊的小東西不安的動了動,似乎側了頭悄悄看過來,李舜發覺後便大大方方的垂下眼睛望回去,小東西一發現自己的意圖被人識破,立馬像只受驚的小烏龜似的縮回了殼裏去。

寶寶認定這個臭皇帝一定會繼續無視自己,專找漂亮的柳金說話,心中色狼淫蟲淫蟲色狼的翻來覆去了好多遍。還沒埋怨完,皇上突然轉身坐回長椅,慵懶的衝著不遠處的曹德勝招了招手,那老太監見皇上叫自己,趕緊一陣淩波微步湊到近前。

第五十九章 顧寶寶與三隻熊

「皇上?」

「曹德勝,這柳金生在宮中長在宮中,還是第一次來御花園,你領著人四處逛逛吧!」

皇上說完再次招手,待老太監上來便附耳小聲說了句什麼,寶寶偷偷抬起頭,不著痕跡的伸著脖子偷聽著,結果還是什麼也聽不到。

他只知道曹德勝領著柳金離開之時,曾經陰森森的看了自己一眼,嘴角勾起一抹詭異的幅度。

寶寶瞪著眼睛回視他,鼓著腮幫子撇了撇嘴,最後看到的是柳金不情不願的被遣開時留下的滿眼擔憂。

「嗯,寶寶?」

李舜擺弄著手中的白子,眼皮微微抬起賞賜了顧寶寶一眼,聽不出他語調是喜是怒,可那銷~魂的聲線,一句聲調上揚的『寶寶』叫得若翾骨頭都酥了。

「皇上,奴婢名叫黎若翾,寶寶、寶寶是小名兒。」

經過昨天囉嗦老太嚴嬤嬤極其深刻的分析,顧寶寶知道皇帝對自己就是那天泥巴糊了滿臉的小鬼已是瞭然,於是也不左躲右閃,聽他喊自己,便也毫不猶豫的應了下來。

沒曾想皇上揪著他的小辮子不放,對他這個『小名兒』倒是有興趣得很,眉微一挑,又道:「既是小名兒,總得讓人知道吧,前個兒朕問嚴嬤嬤,她怎的回稟朕菁華宮裏沒你這麼個人?」

這話是什麼意思!?

嚴嬤嬤和若翾親厚菁華宮的人向來是知道的,有人知道就代表皇帝知道。既然寶寶是若翾小名,嚴嬤嬤又怎會不知?

可那天嬤嬤卻又告訴皇上菁華宮裏沒有一個叫寶寶的人,如此一來不是顧寶寶在欺君,就是嚴嬤嬤在欺君,寶寶一句謊可算把自己套牢了。

真黑!不過是一個名字而已,幹嘛這麼斤斤計較。

寶寶抬頭看向李舜,眼睛瞪得銅鈴大,嘴張著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說好,心想自己也沒怎麼得罪他,怎麼這皇帝就要一句話致人死地?難道自己這麼倒楣碰上像桀紂那樣的殘暴昏君了!?

李舜見這肉~肉臉的小鬼一臉吃癟的樣子,魅惑一笑,看得寶寶直著眼睛,心臟撲通撲通亂跳個不停。

原本再改口說這名字是隨口說給小李子聽的就好,可這會兒寶寶腦子裏全是糨糊,張口就來:「這是藝名,我沒告訴過別人的。」

「藝名?」什麼東西?

皇帝斂了笑容看著寶寶,因為糾結於新詞的解釋,便也沒有顧及到這小鬼才知理了沒多久,回話的禮數立馬就開始亂七八糟起來。

『回皇上』三個字不見了,『奴婢』也直接成了『我』,要是這會兒曹德勝在,就是皇上不追究,下去了也得被這總管太監抓起來打到嘴巴都腫了為止。

「藝名……藝名就是——」

呀,藝名要怎麼和他解釋,好像和古代人說不大清楚的樣子!

顧寶寶煩躁的用小爪子在嫩臉上搔了搔,又抬手抓了抓自己的髮髻,這是顧寶寶比較困惑時的招牌動作,嚴嬤嬤因為他這個壞習慣都不知罰了他多少次,江山易改本性難移,終究是沒讓寶寶把這小動作給戒了。

李舜就這麼意味不明的盯著顧寶寶手足無措支支吾吾的站在那裏,小爪子像猴子撓癢似的揮來抓去,稍稍抬手,細長的指尖滑過自己豐潤微紅的唇,從鼻腔處輕哼出一聲低低的笑。

「藝名是什麼,朕倒還真沒聽過,寶寶和朕簡單說說吧!」

用一臉看好戲的表情看著顧寶寶,李舜發現自己頂喜歡看著這古靈精怪的小鬼面紅耳赤又手足無措的樣子,或許生活的確是有些枯燥過頭了,偶爾有人調劑調劑也不錯。

「藝名,就是要表演才藝的人,不想用真名,自己給自己起了個假名字,便於他人記憶!」

「也就是和勾欄裏那些賣藝賣身的女子為自己取的花名是一個道理嘛!這麼說來你是有才藝才為自己取了個藝名咯?」

李舜側過臉,伸出食指,輕點在微翹起的唇瓣上,形狀甚好的眉毛微微彎起一個幅度,貌似正在認真思考的樣子。

咕咚~~咕咚~~

妖孽啊!顧寶寶舔了舔嘴角,幾下子嚥下流個不停的口水,心中直呼自己完蛋了,成同性戀了o(╯□╰)o

不知是顧寶寶眼力勁兒太好,還是皇上這身衣服領口過大,一抬眼就看見李舜薄裳下微微凸起的鎖骨,光潔細膩的皮膚包裹著,怎一個誘~人了得!

(ps:人家南詔的便袍就是這麼設計的,分明是寶寶眼睛看的不是地方,大家千萬別懷疑李舜一個二十歲的大男人勾引他一五歲『小女孩』⊙﹏⊙b汗)

趕緊別開眼,寶寶決定對這個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胡亂賣弄風情的皇帝視而不見。

才藝?我有毛才藝,就會彈手鋼琴,問題是你們這兒有這麼高科技的東西麼!?

要不就唱歌!這副身子骨沒哪裡好,就是嗓子還過得去,要不秀個《青藏高原》嚇死這妖孽皇帝?

「想什麼呢?眼珠子轉來轉去,朕今天心情好,要不你唱首歌聽聽吧!」

寶寶觀察到皇上說自己心情好的時候面色一黯,分明是心情超級不好偏偏要說好,當皇帝的人果然都是口是心非的典型!

顧寶寶自詡好人外加大眾開心果,今兒大發慈悲逗皇帝樂樂,將來就算出了什麼事而也好求情的不是。

「好啊!」

寶寶抬著下巴答應下來,心想我顧寶寶豁出去了,丟臉也就丟這麼一回,反正這身體才五歲,幹嘛都算不上丟人,打定主意站定了,醞釀一會便大聲唱起來(用的是原版韓語),還自配舞蹈。

「gong-sa-ma-ni-ga-han-ji-ba-yi-so(有三隻熊住在一起)

a-ba-gong-ou-ma-gong-ai-gi-gong(熊爸爸熊媽媽熊寶寶)

a-ba-gong-mu-du-du-ne(熊爸爸胖胖的)

ou-ma-gong-mu-ne-xi-ne(熊媽媽很苗條)

ai-gi-gong-mu-no-mu-gi-a-wa(熊寶寶非常可愛)

wu-su-wu-su-ca-lang-da(一天一天在長大)」

顧寶寶努力回憶宋慧喬在《浪漫滿屋》裏唱《三隻熊》時的曼妙舞姿,笨手笨腳的學著彆扭的做了幾個動作,然後蹦蹦跳跳的轉個圈,這才算是結束了。

李舜終於沒空搔首弄姿了,滿頭問號的盯了顧寶寶好一會兒,半天沒了反應。

第六十章 顧寶寶與餃子成親

「完了?」

「啊,完了!」

顧寶寶兩手一攤,得意的站在原地等,水亮的眼睛就這麼直勾勾的看著對方,充滿期待的眼神彷彿在說:表揚我吧!表揚我吧!

李舜沒給出寶寶預料的反應,反而撇開了臉,眉頭忽的皺起,半垂著眼,狀似遇上了什麼難題似的,下巴微微支在手背上。

寶寶抿嘴看著,弄不清這怪裏怪氣皇帝的究竟怎麼回事兒,沒經過李舜同意便擅自向前走了一步,歪著頭打量起面色略微有些泛紅的皇帝。

還以為皇上身體不舒服,顧寶寶猛的想起自己好像是他兒子的樣子,那顆無處寄託的孝心頓時飽脹起來,差點就直接竄皇帝爹爹面前撫慰撫慰去了。

誰知不久前還風姿綽約儀態萬千的妖孽皇帝,忽然眼角一彎,雖極力忍耐,還是燦若桃花般輕笑起來。

「嗓子不錯,只是朕沒聽明白你唱的是什麼咒語,舞就跳得差了點,宮中有專門教舞的舞姬,若是你想學,朕倒是可以安排你去。」

李舜抽抽著肚子給顧寶寶的這段歌舞做了極其中肯的評價,腦海中又浮現出剛才寶寶傻乎乎的扭著屁~股拍手轉圈的畫面,實在忍不住,再次自顧自的笑開。

你爺爺的,顧寶寶我第一次都給了你了,竟然敢笑成這樣!?雖、雖然笑起來很好看就是了……

(PS:第一次正式在別人面前一表演形式的跳舞,YD退散o(╯□╰)o)

當年寶寶還在念小學的時候,學校的舞蹈團老師可是爭著搶著求顧寶寶去學跳舞的,要不是因為某些極其客觀的原因,說不定寶寶早就成了個舞蹈家了呢!

寶寶鼓著腮幫子看著妖媚皇帝一人在那捂著嘴樂,心裏恨恨的想著,自動忽略掉造成他沒能成為舞蹈家的一個客觀因素——雖然身材方面,寶寶的確是跳舞的好材料,可是幾乎所有的舞蹈老師在教了寶寶一堂課之後,最大的感想就是:這孩子真沒舞蹈天分,打哪兒來回哪兒去吧!

竟然還說我唱的三隻熊是咒語,寶寶哼哼了一聲,隨口道:「那個不是咒語,是——」

卡殼在那兒,顧寶寶半天不說話,眼珠子骨碌碌的轉。

不是咒語,總不能說是韓語!?

說出了韓語就得牽出韓國人,牽出韓國人就得扯上韓國,越扯越多,最後皇上再來句『你都是怎麼知道的?』那自己可不得歇菜啦!

多說多錯,不說不錯,乾脆閉口當啞巴。

李舜見寶寶不接著回答,也不勉強,只是揮了揮手示意他不必再說。

年輕的皇帝淡笑著,回味似的勾著嘴角,可寶寶卻不知為何能在他的絕美的笑容裏頭品出苦澀來。

「黎若翾?父姓黎?」李舜微微張口,聲調極輕極緩的問道。

「回皇上,菁華宮中的奴才不知父姓,多是隨母姓,要不就是胡亂起個名字,反正到頭來都是個奴才,叫什麼也都無所謂,只要別和別人重了名字,讓管事嬤嬤好區分些就行了。」

想到連姓都沒有的小褲子,還有那些被人踐踏尊嚴,在森嚴的等級制度下受盡屈辱,在規格統一的調教下變得愈發僵直麻木的奴才,顧寶寶說這話時難免有些忿忿不平。

對於一個五歲小宮女談及身世時竟然流露出這種澀澀的自嘲和諷刺,李舜顯然有些吃驚,探究的目光在寶寶大而發亮的眼睛上停留了好一會兒,點點頭,才又道:「你的名字卻起得好,若翾、若翾,起名者希望你獲得自由,像鳥兒一樣在天際翱翔,不為金銀,不為權勢,只是一個如此簡單的願望,可是這世上真正能夠獲得自由的又有幾人?」

李舜的神采逐漸黯淡下來,沉入冥想,靜靜合上雙眼,仰頭呼吸,不論是他的表情,還是瀰漫在他周圍的氣息,都清清楚楚的浸淫著極盡的哀傷,帶著些許思念,但更多的是深深的惋惜。

一陣風吹過,撩撥起一池秋水,湖面上波光粼粼,遠處的叢林驚起一聲尖銳的鳥鳴,頓時大片的陰影從樹叢間一飛沖天。

寶寶知道皇帝爹爹在想著自己的心事,不敢上前打擾,便乖乖的站在距離他不遠的地方,默默的觀察著這個勉強可以稱之為自己父親的人。

那麼年輕而英俊,寬鬆的飄逸的外袍雖然遮蓋了他精壯的體魄,卻無法遮掩他眉宇間的霸氣。

他的唇不似趙穆那般薄,卻也不見豐厚,嘴角幾乎不見笑紋,可見他笑得時候是極少的。就是這樣一張嘴,一語便能決斷人的生死,一句『拖出去,斬』便能使人命喪午門之外,一個『賞』字,就能叫人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令人膽寒心戰的眸子正微閉著,一層薄薄的眼皮遮蓋了他眼中的芳華與戾氣,纖長而濃密的睫毛微顫著,卻不知是風吹所致抑或是其心不定。

南詔國最偉大的君王,他站在目山之巔,傲視萬里江河,卻註定孤獨一人,此刻的他,是孤立的、冷漠的,卻也是脆弱的。

心忽然很痛,彷彿被針尖戳刺著,寶寶攥著拳頭,呼吸不暢著望著皇上,這樣美麗的人不應該如此凜冽而孤獨,上天應該把從他臉上奪走的笑容絲毫不差的全都還回來!

極其渴望博得這個難得一笑、笑得勉強的皇帝再度展顏,寶寶顧不得是不是打擾了皇上,故作輕鬆鼓起勇氣道:「皇上,寶寶給你講個笑話吧!若是皇上忍不住笑了,就讓寶寶討個賞賜,若是皇上沒被逗笑,那寶寶聽憑皇上處置可好?」

「嗯?」

李舜收斂了滿身的脆弱,重新看向顧寶寶,流光溢彩的眼眸昭示著他會對寶寶的提議感興趣,果然皇上遲疑了沒多久便點點頭答應了,微挑著眉等著寶寶那個所謂的笑話。

「咳咳——」寶寶一本正經的清了清嗓子,張嘴正要說的時候一轉頭突然問李舜道:「皇上可知餃子這種吃食?」

「餃子朕沒聽過,只是曾經有道菜餚名叫翡翠水晶餃。」

「水晶餃?那也差不多啦!那我說啦,先說好了,想笑的話不許憋著,想笑故意不笑的是小狗!」

寶寶抬著下巴,也不理皇上因最後那句極其出格的話而瞬間瞪大的眼睛,只自顧自的抑揚頓挫道:「兩個餃子成親,當晚鬧洞房……」

「餃子是食物,如何能夠成婚?」

李舜一臉驚訝的打斷顧寶寶的話,好奇寶寶似的不恥下問,得了寶寶一記飛來衛生眼,也沒生氣,乖乖閉了嘴繼續往下聽。

「那我再說一遍哈:兩個餃子成親,當晚鬧洞房。送走客人後,公餃子回屋猛然發現床上有個肉丸子,而母餃子卻不見了。慌得他連忙叫道:我的新娘子哪裡去了?哪知肉丸子白了公餃子一眼,嗔怪地說——」

說到這兒,寶寶還故意歇了口氣造個懸念,而後才學母餃子的語調,小爪子往嘴上一捂,嬌聲道:「討厭,人家脫了衣服你就不認識人家了?!」

顧寶寶的笑話說完了,自己噗嗤一聲,笑得風中淩亂。

李舜面無表情的聽著,之後,寒風陣陣……

「你怎麼都不笑?不至於吧!我第一次聽到這個笑話可在床上笑得打了好幾個滾呢!」寶寶詫異的看著完全不給點反應的李舜,搔了搔後腦勺。

難道是他笑點太高了,點不中他的笑穴,要不然就是天生面癱,可也不對啊,這皇帝剛才明明笑過的!

「水晶餃只是用肉筋做成的小丸子,或許和寶寶所說的餃子不同吧!」

「嘎,我說的餃子是那種皮薄餡兒大,裏頭裝得滿滿碎肉的東西,煮熟之後裏頭的肉會滾成一個小肉球。」

「呃……」李舜聽了寶寶的描述瞬間反應過來,說了半天原來是個黃段子,這丫頭還真是——

「嘿嘿,明白我說什麼了吧?皇上剛剛笑了,得給我個賞賜!」

顧寶寶見李舜笑彎了眉眼,頓時心花怒放,手舞足蹈的跳過去,笑嘻嘻的站到李舜面前,伸手討要賞賜。

李舜定定的看著顧寶寶的臉,笑容漸漸淡下來,突然伸手撫上寶寶的面頰,細長的指尖搔刮過稚嫩的皮膚,嚇得寶寶渾身一僵,慌慌張張的倒退了一大步。

第六十一章 陰晴不定的皇帝爹爹

「別動!」

李舜一隻手攥緊了顧寶寶的手臂,把人重新拉回了身邊,另一隻手像勾勒山水畫似的,輕柔的描摹著寶寶的眉眼、鼻樑、唇形……

「你長得和她很像——」

溫潤的聲音低聲喃喃著,寶寶聽在耳朵裏,覺得他說出的每一個音都像是天籟。

「像誰?」

顧寶寶輕顫著眨了眨眼,被李舜指尖滑過的肌~膚以及那只叫他握在手心中的手臂,頓時如火燒般的灼熱起來。

「像朕從前的一位故人,下巴這塊地兒和她尤其像。你說你隨母姓黎,那你可知道你~娘全名,是哪宮中人?」

聽見李舜詢問到自己的雷區,寶寶心中咯一聲,瞬間警覺起來,眼中那抹不定之光一閃而過,只是不知是否有被李舜看出來,趕緊掩飾般答道:「若翾對娘親的事知之甚少,原本我們這些小奴才到了菁華宮就沒想過能再見到雙親,因此也向來把自己看作是孤兒,通常對只生不養我們的人沒有興趣關心,唯一的念想就是好好當奴才,伺候好主子,不求有功,但求無過,他日能夠早日出宮。」

「那你也是如此想的?」

李舜靜靜聽完寶寶的話,似笑非笑的看著他,看似波瀾不驚,寶寶卻能感覺到他攥著自己的手又緊了不少。

怎麼回事兒,自己哪裡說錯了麼!?

「……嗯!」

寶寶緊張的點了點頭,李舜頓時陰氣森森的勾了勾嘴角:「朕真那麼可怕,為何你兩次見到朕都嚇得這個樣子?」

經李舜提醒,顧寶寶這才發現自己呼吸不順、頭冒冷汗,可想而知面色也絕對好看不到哪兒去。這會兒才領教到什麼叫做君王,不用說威脅的話、不用動粗,只那麼靜靜地看著你,同樣能叫人心驚膽顫。

「皇上仁厚,可也是真龍天子,若翾小小奴婢,自然是、是懾於龍威的。」

「在朕面前無法無天胡說八道了這麼久,怎麼寶寶這會兒突然懂事兒起來了?朕——」

李舜原本還想要說什麼,可似乎注意到了周圍的什麼動靜,眼中精光一閃,瞬間鬆開了拽著顧寶寶的手,抬眼示意寶寶自行站到遠處去。

寶寶不名所以的走開,左看右看也沒覺著有什麼不對,可沒過一會卻有個太監小跑著過來,躬身對皇帝說了句什麼,李舜一點頭,那太監便得令離開了。

這是怎麼回事兒啊?

顧寶寶見這會兒沒自個兒什麼事了,站在一旁倒也悠閒樂得自在,又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完全是一副看好戲的心態。

不久,人聲漸近,寶寶發現茂密花叢的另一邊嫋嫋婷婷的出現了一群宮女姐姐,走在最前頭的女人穿著一身暗紅色華袍,寬大的袖口上繡著栩栩如生的綵鳳,衣領處是繁複的古典紋飾,頭上頂著的純金鳳冠,光是看著寶寶都覺得脖子酸了,真難為了那女人這麼折騰還能挺得那麼直。

「臣妾參見皇上。」

郡亭行至李舜面前,端莊的一施禮,嘴角半勾,一笑百媚生。

「免禮吧!」李舜微蹙著眉頭,一揮手,視線掃過面若桃花的皇后一眼並不做停留,只慵懶道:「皇后今兒怎麼好興致上御花園來了?」

「皇上,臣妾今早聽聞雅闌妹妹昨夜於冷宮之中香消玉殞,詢問了管事太監得知這會兒冷宮裏頭還在處理殮葬事宜,好歹雅闌與臣妾姐妹一場,懇請皇上允許臣妾去見上一面。」

轟——

小媽媽死了?!死在昨兒晚上……

顧寶寶一個沒站穩,踉蹌著歪了歪身子,差點兒摔倒,幸好站得偏遠,邊上還有從灌木替他擋住了去勢,這才沒有在皇上皇后面前失了大禮。

可在如此嚴肅的時候,在除了兩個主子,所有奴才都站得比貼了符咒的殭屍還直的情況下,顧寶寶這邊的一點點異動都立馬的放大了數倍傳進所有人的眼睛裏。

見大家都看了過來,寶寶知道自己失禮闖禍,趕緊認錯般的死命垂下頭,眼淚已經不爭氣的掉下來了。

第六十二章 遇見陰險皇后

「哪兒的奴才,一點規矩都不懂怎麼也派皇上身邊來了,曹德勝怎麼辦事兒的,還不把人拖下去!」

郡亭轉頭上下打量著顧寶寶,此刻正背對著李舜,方纔的溫柔賢淑早已不見,語調聽起來不過嚴肅了一些,但那眼神卻像毒針似的彷彿能夠刺穿人。

這個女人就是見小媽媽被打入冷宮還要趕盡殺絕的人,如果不是她行事太過狠辣霸道,或許自己就不用男扮女裝混在菁華宮中,孿生哥哥也不會因為要連夜送出宮而命喪耶魯江。

如今小媽媽死都死了,她還要惺惺作態的去看,誰知道這女人無緣無故要去見個屍體,是為了表現她的仁善仁德母儀天下,還是另有所圖詭計陰謀!

可惡!

寶寶緊緊閉了閉眼睛,深吸了口氣,咬牙跪下,向面色不善的郡亭皇后磕了個響頭,小聲道:「娘娘恕罪!」

「頭抬起來!」

郡亭厲聲說著,像隻母老虎似的緊盯著顧寶寶,那陣式說是對著一個五歲的孩子,倒更像是情敵相見分外眼紅。

寶寶滿臉都是眼淚,既不敢伸手去擦,亦不敢抬頭,可淫威之下,那個臭皇帝也不出來幫腔,無所依憑只得任人欺淩。

不甘不願的抬頭對上皇后那張濃妝豔抹的臉,剛才的眼淚還沒流乾淨,順著眼角又滑落下來。

皇后見到寶寶的臉之後,面色更是陰沉,如果可以,寶寶甚至懷疑皇后會立馬派了十幾個太監把自己圍起來,用匕首在臉上劃上個百十來道。

惡狠狠的瞪了寶寶半晌,就在寶寶認為郡亭還要繼續開罵,或是嚷嚷著讓曹德勝教訓自己的時候,這女人突然面色一改,溫柔的沖寶寶笑了笑,驚喜道:「長得好生可愛的一個小姑娘,本宮剛才太凶了嗎?看你哭的——」

郡亭走到寶寶近前,心疼的拉過因為害怕而不由得後退了一步的顧寶寶,為寶寶擦眼淚也不嫌髒了手,拖著寶寶一同走回皇上身邊。

「皇上,這是哪兒來的孩子,長得真可愛,本宮想向皇上討要了,成嗎?」

郡亭笑嘻嘻的摸了摸寶寶的臉,又尖、又長、又硬的指甲讓寶寶害怕,如果皇上真的把寶寶賞給了皇后,將來還不得被這個翻臉比翻書還快的惡毒女人折磨死!

「這件事稍後再說,朕另有安排了。至於雅闌,皇后還是不要去見了,她本就是冷宮廢後,又是亂臣賊子之後,按祖制來說應按謀反論處,如今朕下命給她喪葬豐厚些已經夠了,皇后若是親自再去,於禮不合。」

「皇上說得是,那臣妾便遵命了。可是這孩子……」

郡亭見皇上說得如此不屑與絕情,心中早已喜不自禁,面上卻一副惋惜萬分的樣子。握著寶寶的手緊了緊,過長的指甲幾乎要刺進寶寶手心的肉裏去,痛得很,可寶寶卻只能咬牙忍著,不可叫出聲。

若是當著皇上的面讓郡亭下不來台,可想而知這女人會想出多少種手段來整治顧寶寶。

「寶寶,曹德勝領了柳金在不遠的花園裏頭逛,你也跟著去吧!告訴曹德勝,就說朕讓他帶著你和柳金逛夠了就把你們送回去。」

李舜聲調冷冷淡淡的,為寶寶指了方向,這樣一來郡亭也不好再糾纏下去,只得放開了顧寶寶的手,寶寶一被鬆開,趕緊謝了恩逃離了這裏。

沿著李舜指的方向找去,果然沒多久就見到了在花叢裏蹦來跳去,胸前抱了一捧花的柳金,和執著塵拂,滿臉不耐的立在一旁的曹德勝。

轉述了皇上的話,沒一會兒寶寶和柳金就讓曹德勝送出了御花園,一路上曹德勝時不時都會轉頭來看他們兩眼,要說不說欲言又止的樣子,神色怪異得很。

第六十三章 不單純死因

寶寶和柳金回到菁華宮,這次比起昨個兒花蕊他們遭遇的陣勢更是有過之而不不及,最大的不同表現在一群三八黨中,嚴嬤嬤竟然也成了其中之一。

小柳金捧了一捧花站在眾人當中,如果在加上閃光燈時不時閃上幾下,那陣勢倒是頂像什麼國際巨星駕臨了菁華宮的樣子。

「柳金,你好厲害啊!皇上怎的讓你摘了御花園的花了,能分我一枝麼?我插房裏去。」

「給!」

柳金大方得很,隨手從裏頭抽了幾支便遞了出去,看的周圍的那些個小丫頭個個眼睛發亮,對得到花的小宮女那是羨慕嫉妒恨,沒一會兒便顯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明顯是想要跟風,也管柳金要些花去。

「柳金,這回皇上找你們倆說什麼了?怎麼得了賞賜回來?」

「其實也沒說什麼!就是問問名字什麼的。」

柳金說得倒是大實話,皇上與她不過是閒話了兩句便讓曹公公把她帶走了,到是若翾,和皇上呆在一起的時間可差不多有整整一炷香呢!

本想把這話題推給若翾來回答,但轉頭發現小丫頭面無表情的站在自己身邊,眼睛又紅紅腫腫的,柳金便不好多說,只能對熱心詢問的小夥伴們尷尬的笑笑。

「翾翾,翾翾你怎麼了?你哭過了?是不是皇上罵你了?」

小小的鳶兒這次又不知是從那個縫裏頭鑽進來的,小胖手拉扯著寶寶的袖子,仰頭看著寶寶,自然容易發現寶寶低垂著的頭下面藏著一雙哭紅的眼睛。

「我——」

「翾翾不怕,鳶兒分你好吃的,不傷心了!」

「呃——」

顧寶寶只是之前哭過,一時半會兒的還緩不過來,沒想把自己的這點子破事兒搬到眾人面前顯擺,可現在被鳶兒這丫頭一揭發,這下倒沒法子藏著掖著了。

「若翾,跟我來。」嚴嬤嬤突然撥開人群走開,伸手牽過顧寶寶就走,臉色已經差到滿天烏鴉飛過都不及的黑。

「若翾,你是不是知道什麼了?」

嚴嬤嬤身體微顫的坐下,哽咽著將顧寶寶拉到身前,一句話出口,連嗓子都是不自禁的顫抖著的,同樣帶著不尋常的顏色的眼睛緊盯著顧寶寶,抓著寶寶的手越來越緊、越來越緊,忽的無力垂下了。

她從寶寶微紅的眼中再次看見了滿溢的淚水,看到那種和自己心中極其相似的痛,嚴嬤嬤明白,若翾已經什麼都知道了。

「你什麼時候知道的?你知道你是——」

「我昨晚上進了冷宮,見了我娘最後一面,當時我不知道她會死,所以她叫我滾,我便滾了。如果我知道那一面就是最後一面,她就是用東西砸死我我都不會這麼輕易走開的。」

顧寶寶垂著頭輕聲說著,一遍又一遍的回想著昨夜的情景,深深地懊悔著自己當時走的太過草率,心中那個溫柔靜雅的女子越來越模糊,越來越纖細,她帶著溫柔的笑容向自己揮了揮手,拂袖遠去。

嚴嬤嬤累了、乏了,沒再多去追究顧寶寶是如何得知自己的身世,又是如何去的冷宮,腦袋中嗡嗡迴響的都是自己曾經的好友,今日負責雅闌小主子大殮的孫公公私底下給自己說的話……

「嚴嬤嬤,念在你我相交這麼多年,有些事我也不忍心瞞著你。前皇后昨夜嚥氣,來給她診治的太醫判定是積鬱成疾,正常死亡。可是那屍身的模樣奴家曾經見過,嘴唇略有些乾裂滲血,眼底發黑,耳後出現道黑經,指甲蓋略微發紫,分明是中了枯夏草的毒,和當年突然暴斃在碧水宮的柳妃一樣。」

都說冷宮磨人壽命,原來就是此等磨法!

「若翾,你~娘在冷宮住了六年,唯一的念想就是你能在菁華宮健康的長大,然後悄無聲息的出宮,就算是在宮外過著最最平淡的生活也不要你像她這樣,成為他人權利傾軋陰謀詭計下的犧牲品。

可是今天有些話我不得不說,雅闌主子已經淪落至冷宮永無翻身之日了,還是有人不肯放過她!當年她在冷宮待產的時候,光是加了藏紅花的湯藥我就不知倒了多少盅,後來為了你,連我也離開了主子,留她一個人在冷宮中孤苦伶仃,如今果真叫人害了。

有人告訴我你~娘並非正常死亡,是叫人毒害死的,若不是嚴嬤嬤太無能,必定要為主子報仇。可我已經老了,近年來身體也越發的差,恐怕仇還沒報成便先嚥了氣。若翾還有近二十年的時間留守宮中,一定要把你~娘的死弄個明白,讓害她的人得到應有報應。小主子才剛十九歲啊!是誰這麼狠心,連她一個無依無靠的小姑娘都不肯放過?!」

嚴嬤嬤深吸了口氣,目光變得陰沉下來,她週身黑氣瀰漫,可見已經被仇恨沖昏了頭腦,因此不管不顧的要把所知道的說出來,甚至沒考慮過眼前的孩子背負下殺母之仇將來能否快樂,而這一切又是否是那已經死去了的可憐女人心中所希望的。

顧寶寶僵直的站在嚴嬤嬤面前,已經完全給不了反應了。

他在現代的生活如此單純,吃飯、唸書、上網、和朋友一起到處去玩,別說是什麼深仇大恨了,就是普通的翻臉吵架都幾乎沒有,因為可愛人又好,遇上的也總是對他好的人,現在突然來這檔子下毒謀害、血海深仇,寶寶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砰——當——

嚴嬤嬤的明明上好栓的房門突然鬆動力一下,嘰一聲被人推開,一男一女兩個人隨即重重跌落進來。

寶寶和嚴嬤嬤都讓這兩個不速之客驚了一跳,仔細一看卻是柳金和小褲子兩個人。

「你們在外面偷聽了多久,都知道了些什麼?」

嚴嬤嬤黑著臉衝著地上的兩個孩子走過去,一手帶上門,重新上好栓,鬼氣森森的轉過身看向已經在地上縮成一團的兩個人,一柄刀已經從衣袖中滑出,刀柄正握在她的手心。

「我們什麼都沒聽見,嚴嬤嬤,我和小褲子真的什麼都沒聽見,您放過我們吧!若翾、若翾,快點救命啊!」

柳金滿頭冷汗的瞪著嚴嬤嬤袖中露出的刀柄,拖著小褲子努力向後縮,可才沒退幾步遠後背就撞上桌角,無處可去了。

「嬤嬤饒了我們吧!我們真的什麼也不知道。」

小褲子嚇得幾乎要尿褲子,被柳金一直拖著往後,眼睛一刻都不敢離開嚴嬤嬤手中的刀。

「什麼都沒聽見你們緊張什麼?」

嚴嬤嬤危險的瞇起眼睛,咬牙切齒的看著那兩個明顯是已經什麼都明白了的孩子,眼中殺機盡現,任何人都不會懷疑她手中的匕首下一秒就會捅進這倆孩子的心臟。

「聽見了,聽見了,可是我和小褲子都會為若翾保守秘密的,我們發誓一定不會說出去,以後用得著我們的地方,我和小褲子也一定會竭盡全力幫若翾的。」

柳金一個勁兒的求饒,眼神時不時的瞟向顧寶寶求救,寶寶見自己的兩個朋友有危險,早就急了,趕緊擋在他們跟前,拉住了嚴嬤嬤的手臂。

「嬤嬤,我相信他們,若翾從小在菁華宮長大,除了嬤嬤,就數柳金和小褲子對若翾最好,嬤嬤若是殺了他們也一樣是我的仇人。」

「若翾你——,不可意氣用事,若是他們哪天把你的身份抖摟出來,你知道會有什麼後果嗎?」

「我不管,總之不讓你殺!嬤嬤胡亂傷人,不用他們抖摟我,若翾自個兒就在外頭到處說去。」

顧寶寶使出吃奶的力氣把嚴嬤嬤推得遠了點,賭氣似的撅著嘴擰著眉瞪著那個蒼老的女人,非常鎮定而堅決的再說了一次:「我不准你傷害我的朋友!」

嚴嬤嬤陰翳的看了柳金和小褲子一樣,握刀的手緊了緊,竟然不打算輕易妥協。

宮中女人那些個什麼好姐妹的感情她最是不信,在宮裏最容易出賣誰?朋友。在宮裏最容易被誰出賣?還是朋友。

當日那郡亭屈居雅闌主子之下的時候,還不是對雅闌這個皇后一口一個妹妹的叫得好聽,一旦出事,最是落井下石的人便是她。回過頭來再去想想兩個人所謂的姐妹情誼,著實可笑得很!

嚴嬤嬤和寶寶兩個人正爭執不下,門外突然一陣響動。

「嬤嬤,來聖旨了,快帶著柳金和若翾出來接旨,快!」

第六十四章 顧寶寶入住華陽宮

聖旨!?

房中的人面面相覷著,直到外頭又是一聲催促幾個人才回過神。

怎麼說都是立足宮中四十餘年,危難之際保了主子,多年來完好的護住了少主的老宮女,如果手下沒有足夠的狠辣,頭腦沒有足夠的聰明,這個皇宮也容不下她活了這麼多年。

嚴嬤嬤見時機不對便不好再堅持,只得收回了刀,打開門將房中歪歪倒倒面色蒼白的三個孩子放了出去。

皇上有旨,封菁華宮黃衣宮女柳金為一等尚讀女官,等級晉陞為紫衣;封紅衣宮女黎若翾為末等尚讀女官,等級晉陞為黃衣,二人不日遷入華陽宮陪伴太子讀書,每日需上萬安宮稟報太子當日的讀書進度,欽此。

晉陞?!女官?!遷入華陽宮?!

天哪!這對菁華宮的奴才來說得是個多大的好消息,柳金一次性從黃衣越級為紫衣,這樣大幅度的提升在他們菁華宮幾乎是永遠也等不來的好事兒。還有若翾,五歲的黃衣,大概也是全皇宮中最小的黃衣宮女了吧!

皇上這麼安排究竟是什麼意思?寶寶搜腸刮肚的思索著,臉上並不見菁華宮中其他奴才的那份開心。

自己和柳金不過見了皇上一面,不顯山不露水,又看不出多少聰明才智,憑什麼能去陪讀?彙報太子的讀書進程,這種事本就有太子太傅在幹,又何必要求自己和柳金每日彙報?

想不通,想不通!

柳金一面敷衍的接受夥伴們的道喜,一面回頭看若翾,那小傢伙也正在苦思冥想。其實有什麼可想的,皇上這麼安排八成了為了他,只是柳金弄不明白皇帝為何還要搭上自己,難道只是多設了一道障眼法?

槍打出頭鳥,這樣一來柳金無異於被置於十分危險的境地,可聖旨中要求每日的彙報分明又是在保護柳金和若翾,頭都想痛了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皇帝的心思實在難猜!

嚴嬤嬤的臉色一直就不好,一聲不響的幫若翾和柳金打包衣服鞋襪,心不在焉的好幾次都裝錯了東西。

人潮漸漸散去之後,房中又只剩下嚴嬤嬤、寶寶、柳金和小褲子四個人,柳金和小褲子都不說話,對那個前一刻才提著刀準備殺人的女人總是有些畏懼,寶寶嘆了口氣跳進了坐在床邊就差掉眼淚的嚴嬤嬤懷裏。

「嬤嬤別傷心了,去了華陽宮若翾以後還是可以回菁華宮來看你的,況且你不是要我查娘親的死因麼,越接觸得到上頭的人,查起來應該更容易,總之我不會讓娘平白被人害死。別難過了,啊!」

寶寶在嚴嬤嬤懷裏討好又安慰似的蹭了蹭,伸手摟住了嬤嬤的脖子,見還是不能讓嬤嬤開懷,更是潑猴兒似的在嚴嬤嬤身上爬起來。

「別難過了,別生氣了,別傷心了,嬤嬤你這個樣子把若翾的心都攪亂了,到時候去了太子身邊魂不守舍,出了差錯就沒人救得了我了!」

「得了得了,嬤嬤這把老骨頭禁不起你這小猴子這麼爬,快下來!」

嚴嬤嬤總算勉強笑了笑,把扒拉在身上的小猴子掰了下來放在腿上,憐愛而又擔憂的摸著寶寶的小肉臉,嘆息道:「若翾知道你~娘是幾歲入的宮門麼?十二歲,十二歲啊!就和現在柳金那麼點兒大的樣子。皇上是真心喜歡過娘娘的,他們從前就是特別好的朋友,就算是當時侯將軍挾天子令諸侯,皇上也不曾因此疏遠過娘娘。到後來謀反一事被光明正大的搬上了臺面,你外公侯家一脈九族被滅,娘娘在劫難逃,就算當時是皇后,按照律法一樣當斬,只是因為懷了你才改為打入冷宮。但是律法饒恕的是你,不是娘娘。生完了你~娘娘一樣是死,能多活這麼些年也算是皇上排除眾異保下來的,由此亦可見皇上對娘娘用情至深,你如今五歲,離十二歲也不過七年光景,到時候皇上二十有七正值壯年……」

「嘿嘿!」

顧寶寶覺得嬤嬤的擔心可笑,便捂著嘴偷笑了兩聲,誰知腦門上頓時遭了嚴嬤嬤一記爆栗。

「傻笑什麼?覺得我在開玩笑?你和娘娘的確是相像的,我怕的是皇上把你當成娘娘的代替品,有什麼可笑的,要真是讓我說中了,你又——」嚴嬤嬤頓了一頓,咬著唇湊近寶寶耳邊輕聲道:「你又是個男兒身,看你到時候怎麼辦?」

「嬤嬤想太多了,七年耶,或者更長,什麼感情都得淡了吧!而且你看——」

寶寶從嬤嬤腿上跳下來,一把拉過嘴巴張得雞蛋大的柳金,抬手將柳金的下巴一端,正對上嚴嬤嬤的眼睛。

「柳金十一歲,比我漂亮多了,我是皇帝就先要了她,哪裡有心思等——」寶寶沖大家勾勾手指,比劃在自己的肉~肉臉上,捏起一小坨臉頰肉,裝著鬼臉道:「哪裡有心思等我這個五歲的小醜八怪長大?」

「臭丫頭,你去死!」

柳金眉毛一挑,揪了寶寶的屁~股就拍,忽的見嚴嬤嬤黑了一張臉,想起寶寶現在可是嚴嬤嬤的主子,頓時下不了手,於是乎還是放了調皮的小鬼一馬,安安靜靜的呆一邊兒去了。

「不管怎麼樣,你們倆去了華陽宮,萬事都要小心謹慎,切忌不要讓人鑽了空子,抓了什麼把柄,否則到時候怎麼死的自己都不知道。」

「嗯,知道了。那嬤嬤,小褲子我可就交給你了,我不在嬤嬤就把他當成我好了,一定要把他養得白白胖胖的,若翾回來的時候要驗貨的!」

知道這小子這麼說是鐵了心要保小褲子了,想想現在這事兒也不知道還能瞞多久,嚴嬤嬤也不想再多生事端,點點頭也算是答應了。

嚴嬤嬤走了,留下三個孩子話別,小褲子哭得稀裏嘩啦的抱著寶寶不放,看得柳金在邊上沒完沒了的翻白眼。

「小翾,我不在你身邊你可得照顧好自己,嗚嗚……」

「嗯嗯,知道了!」

顧寶寶回抱著哭著鼻子的小褲子,用力點了點頭。

「要注意安全,還有剛才嚴嬤嬤說的那皇帝,千萬別讓他佔了你便宜,嗚嗚……」

「嗯嗯,他敢亂來我就打他!」

「還有,太子今年好像也六歲了,等到他懂得佔便宜的年紀千萬也別讓他佔了便宜,嗚嗚……」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還有什麼要說的麼o(╯□╰)o?」

「嗚嗚……,也不能讓華陽宮的那些太監什麼的佔了便宜!」

「……」

柳金與寶寶同擦汗。

「總之小褲子就一句話,誰都不准佔了他媳婦黎若翾的便宜!」

柳金最終用他強大的概括能力為小褲子總結出一句話,聽得顧寶寶滿臉黑線,小褲子哭得正歡,也沒有爭辯,弄得還真有點像小倆口話別了。

「小褲子別哭了,以後我和柳金都會想辦法常會菁華宮來看你的!」

寶寶掛著滿頭的冷汗外加滿臉的黑線拍了拍小褲子的背,那丫一抽一抽的,最後道:「我最近被分配進淨房了,明兒就申請倒華陽宮倒夜香去,說不定咱們還能在華陽宮裏頭碰上面。」

「……好、好啊!」

「噗,哇卡卡卡卡!」

這場話別終於以寶寶沒完沒了的保證和柳金撲哧一聲趴倒在地結束了。

來接他們的公公很有效率,晌午一過人就到了,話也不多,就打量了一下寶寶和柳金的臉確認了一遍人,又掃了一眼他們身後像小山包似的大包小包,不屑的哼了一聲,一掃塵拂,轉身領了人就走。

寶寶和柳金都有點像農民工進城,帶了那麼些個東西,背都背不動。

顧寶寶原本是這也不要帶那也不要帶著,結果拗不過嚴嬤嬤,還是把從前用慣了的東西能塞就塞,能扛就扛,全都打包帶走了。

柳金帶著的都是些小女孩的玩意兒,當然還有好幾個包裏裝的她這些年努力賺錢留下的積蓄,看起來似乎比寶寶少點東西,份量可是十足的,這還沒見到華陽宮的影子呢,柳金已經吐著舌頭狂喘氣,累得跟狗似的。

到了華陽宮,那太監領了寶寶和柳金去了給他們倆安排的住所,又趾高氣昂的歷數了華陽宮的規矩,見沒什麼事兒了便扭身走了。

第六十五章 蒼蠅愛叮有縫的蛋

柳金上躥下跳的在新屋子裏東看看西望望,心裏那個高興啊!

這間房可比菁華宮裏頭的那些個破磚破瓦的看起來漂亮多了,也舒適多了,房前有個小小的池塘,幾座假山立著,間或在石縫當中冒出幾株弱柳小樹,池水清澈,水底的嫩綠水草清晰可見,好些條柳金從未見過的大肚魚在綿綿水草間游來游去,龍鱗一般的花紋反射著太陽的光芒,亮得直晃著柳金的眼。

「若翾,快來看,好奇怪的魚,和咱們從前見過的都不一樣哎,眼睛像對球似的凸在外面,撅著嘴吐泡泡的樣子好可愛啊!」

柳金在小水池邊上蹦蹦跳跳,恨不得下水去和那些個奇怪又很是漂亮的魚一起遊上一圈,顧寶寶還以為她見到了什麼稀有品種呢,待跟上去一看,囧了——

「不就是幾條金魚嗎?我還說是什麼好東西,要是這地兒能冒出幾條熱帶魚來才叫厲害呢!」

寶寶見怪不怪的摸了摸鼻子,想想在這地方見到金魚也是第一次,不由得有種特別親切的感覺。

「這魚叫金魚啊!我還是第一次見到。」

柳金閃著心心眼,趴在水池邊上仔細看,還伸手往水裏撈了一把,可惜水池子有點深,讓那只魚給跑掉了。

「咦,不對啊!你是怎麼知道這魚叫金魚的?你從小就在我身邊長大,菁華宮裏可從來沒有過這種東西,而且熱帶魚是什麼魚?」柳金突然醒悟過來,衝著顧寶寶危險的瞇了瞇眼睛,搖搖手指頭音調上揚道:「黎若翾,你不對勁哦!是不是還有什麼事情沒和我坦白的?」

「呃——,這個這個,貌似前段時間嚴嬤嬤私下給我看過,嘿嘿、嘿嘿,要不我哪能知道啊!」

「這小丫頭原本就什麼都不知道,準是在胡說八道誆你呢!」

突然有個聲音從柳金和寶寶身後冒出來,兩人循聲看去,就見個穿著簡雅的十二三歲少年從不遠的竹林深處緩步走來,手上拿了把以竹為扇面的扇子,十分得瑟的一下一下的撲著,好像他自己特翩翩佳公子的樣子。

其實那小模樣吧——顧寶寶在心中默默的一對比,這丫的那小樣和東埕小淫賊差了個兩三分不說,和自己皇帝爹爹也得差個三四分啊,還真以為自己多帥呢,一把破扇子搖個沒完,得瑟啥呢!

「你才胡說八道,這明明就是金魚,我很肯定,很肯定!」

顧寶寶被小鬼指胡說,氣悶得很,瞪眼看向來人,故意把下巴抬得高高的,鼻孔都快衝天上去了。

「喂,小丫頭,此魚名叫血玫,乃是巨石國【注1】送來的貢品,因為品種稀少,大多數魚身通體血紅,偶有帶上花紋的也是狀似玫花,因此才得了這麼個名字。你說這叫金魚,要不就是你看錯了,要不便是你為了顯擺,胡編亂造的一個名字,請問在下哪裡說錯了麼?」

那男孩挺清瘦,長了一張一看就不像個男子漢的女人臉,皮膚非常白皙,雙眼皮刀刻似的深邃,因此也襯得那炯炯有神的眼睛甚為明亮。

分明是在一字不讓的諷刺別人,嘴角的笑意卻溫柔得很。

偽娘!!!顧寶寶看得牙癢癢,想來是因為所處的結界不同,物種的進化和名字也會產生些差池,可這魚真的就是那種很常見的小破金魚呀!

錯就錯了,被人揪著錯處也就算了,重點是這個男孩的語氣,實在是太太太太太太諷刺了,寶寶吭哧吭哧的喘著,已經氣得說不出話了。

看顧寶寶鼓著腮幫子不說話,喜歡扮翩翩佳公子的小鬼輕搖著扇子,繼續笑道:「怎麼,被我揭了底兒,面子裏子都要掛不出了?你生氣了?要不要打架?」

哎呀,這小孩真是好討厭啊好討厭!我可真想打你丫的!

寶寶繼續瞪眼不語,那人等了半晌,不見顧寶寶有繼續撒氣的趨勢,頓覺得無聊起來,死魚眼一翻(咳咳,人家不是死魚眼,不過娃在以寶寶的目光來描敘o(╯□╰)o),啪的一聲把扇子合上,晃晃悠悠的轉身就走。

「呵,還以為這次碰上了個好鬥的小鬼,能好好玩上一番,沒想到也是個沒膽沒識的,真無聊啊!」

哎呀,這小孩真是好欠抽啊好欠抽!寶寶牙齒已經咬得咯咯響了。

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就是不認讓人給瞧扁了,尤其是那種得瑟的偽娘!偽娘!

此刻的寶寶已經完全忘記穿得像個翩翩公子的是人家,而可憐巴巴的身著黃衣宮女服,又紮辮子又穿肚兜的倒楣蛋卻是自己,心中一口一個偽娘的哼哼著,差點就加足馬力衝上去了,幸好愣在一旁的柳金及時回神,把快要爆發的小火車給拖了回來。

「犯什麼渾呢,敢這麼趾高氣昂的在華陽宮裏到處閒逛的人能是普通人?仔細看看他那身衣裳,花樣簡單得很,可用的可是上好的衣料,就算年齡與太子不符,也不可能是個簡單角色,像這樣的人物,咱們是少得罪一個是一個。」

「對哦,不能亂得罪的!」寶寶衝著柳金一挑眉,促狹道:「可也不能對人家亂髮花癡啊,你瞅瞅自己剛才看那只臭雞蛋的眼神,就像蒼蠅似的,口水都快下來了,你不害羞,我都替你羞羞!」

「哼!那他是本姑娘活了這麼多年,除了皇上以外見過的最俊俏的男人嘛,一不小心,隨便陶醉一下,你不服?」

柳金被顧寶寶拿捏住了七寸,頓時面若桃花紅,連回嘴都變得有些嬌羞起來,看來中那偽娘的毒還挺深的。

哼哼,那啥孔子、孟子、還是莊子,也可能是老子,要不就是孫子啥的,說得好啊——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說得就是柳金這種胳膊肘往外拐的花癡女色狼。

(TAT,寶寶,孔子大大會為此噴~血的!乃還是去進修下古文好不o(╯□╰)o)

「你這輩子見得最多的就是太監,稱得上男人的還不就是皇上、那小子、還有——我?!」

這時才反應過來自己被柳金擺了一道,說起俊俏自己怎麼可能比不上那小樣兒的?!

「柳金你是說他比我俊俏?」

「這還用說?」柳金甩了顧寶寶一記宇宙無敵霹靂的衛生眼,繼續道:「且不說若翾你是個連毛都沒長齊,呃,不對,估計連根毛都沒有的小屁孩兒,就光說你臉上的那些個肉~肉吧,也已經和俊俏夠不上邊兒了吧!」

「是哦,我連根毛都沒長,你就肯定那只臭雞蛋長了毛了?我看他那小樣不過十二三歲,長了毛也濃郁不了!」

寶寶也沒想想說話的對象是誰,張口就來,那黃口還真是越來越黃。

柳金和菁華宮中的一眾小宮女們都曾偷看過十八禁級別的禁書,對寶寶說的『毛』長在哪兒自然是清楚明白得不行,霎時臉上都快紅炸了,想都不敢多想,啐了寶寶一口捂著臉跑了。

「嘿,俗話說得好,當婊~子和立牌坊不可得兼,柳金你還裝什麼啊!不純潔的小處女——」

顧寶寶十分不解這古代女子的心態,明明就是無敵渴望異性,偏偏還要擺出一副純潔嬌羞大家閨秀的樣子,牽牽小手吧,臉紅了大半,親親小嘴巴,得直接賞你一大耳瓜子,實在無聊得很。

隨口嘀咕了兩句,寶寶撇撇嘴也跟著走了,剛才還熱鬧成一片的林子瞬間冷寂下來,獨留水中那幾隻小魚咕嘟咕嘟的吐著泡泡……

初到菁華宮,顧寶寶和柳金得了一整天的休整期,明兒才會被傳去見太子。

兩個各自整理了東西,柳金覺著早些和華陽宮裏頭的奴才們混熟對以後在這兒立足有好處,於是便留了不願出門的顧寶寶,一人上外邊認識新朋友去了。

寶寶經過剛才那陣胡鬧,心情好了不少,可沒一會兒又想起昨夜的小媽媽,想到昨晚上還活生生的衝著自己發火,還能拿東西砸人的娘親頃刻間便香消玉殞,那種血脈相連失去至親的痛感便瞬間如潮水般湧上來。

悄悄掏出昨夜拾起的金簪,寶寶一個人藏在被窩裏頭瞧著,手指描摹著那只翩翩起舞的蝴蝶雙翼的可愛形狀,緩緩的閉上了酸澀的眼睛。

凸、凸、凸——

很明顯的能夠感到有人正拿著怎麼東西或是直接用手指頭隔著被子戳自己,寶寶不舒服的扭了扭,還以為出去四處勾搭的柳金提前回來了,並沒有準備搭理的意思。

凸、凸、凸——

那東西繼續鍥而不捨的戳著,寶寶煩躁的瞪了瞪被子,悶聲悶氣的吼道:「柳金你閃一邊兒去,我煩著呢,沒空搭理你!」

動作停滯了一會兒,也沒聽見什麼響動了,寶寶正想著該不是柳金那煩人的女人被自己氣跑了吧,沒想到下一秒就讓人千斤壓頂給壓住了。

【注1】巨石國:即為晏國,以巨石堆疊而成的國家,位於九天江西北面,烈焰山便位於晏國境內。

第六十六章 顧寶寶的哮天犬

哇,這身量、這重量,哪裡是柳金嘛!

就是再扔十幾隻豬讓柳金全都吃光了估計都吃不成這樣子大身板兒。

寶寶被人禁錮在被子裏,只好縮在裏頭蠕動再蠕動。光亮就在眼前,寶寶心裏一激動,沒多想著就把頭往外一探,立馬被只大型犬舔遍了臉。

哎喲我的媽呀!

寶寶被來人嚇得小心肝一顫一顫的,不過哮天對寶寶的驚恐似乎沒有多少自覺,依舊趴在寶寶的被頭上,對著身子下邊那個小小胖孩子的臉舔得歡暢。

「嘻嘻,哮天,你叫哮天又不是哮天犬,別這麼舔我。」

寶寶想要坐起來,輕輕推了哮天一把,那傢伙好聰明,立馬知道讓開,乖乖蹲床邊上去了。

「你不是在冷宮呆著麼,怎麼出來了?聽著啊,雖然我不知道你是誰,但華陽宮可不比冷宮地廣人稀,你在這兒要是被人看到了,會很危險的!」

哮天一臉迷惑的盯著寶寶的臉,看樣子應該是什麼都沒聽懂。

似乎身上有些癢癢,哮天用爪子在週身抓了個遍,最後乾脆一屁~股坐地上瘙起癢來。

無奈的嘆了口氣,顧寶寶繼續道:「你該不會是昨天晚上就跟著我出來了吧?打算一直跟著我?」

這回哮天不迷糊了,停下一切動作,還了顧寶寶一個大大的笑臉,突然大狗似的撲向前,把寶寶摁住,再次熱情的幫寶寶把臉舔了個遍。

「得,有了你我以後都不用洗臉了,我說你真屬狗的啊!」寶寶沒好氣的推開哮天,爬離危險的床鋪站到地上,突然撅著鼻子嗅了嗅,摸了摸哮天亂蓬蓬的頭無奈道:「哮天,你該刷牙了!」

趁著柳金還沒回來,顧寶寶幫哮天檢查了下,發現這小子已經好久沒洗過澡了的樣子,身上已經長了蝨子了,難怪會癢成那樣。

那身衣服的料子不錯,也許是因為年歲久了的緣故,顏色都已經褪去,估計原本是跟黃色類似的什麼顏色,因此褪了色之後才會讓顧寶寶誤以為哮天穿的是白色衣衫。

教會了哮天如何提水給浴桶灌滿,一切便進行得很快了,那小子身上什麼都沒有,就是渾身都是力氣,腦袋笨了點,可有樣學樣還是學得挺快的。

寶寶搬了把椅子放在浴桶邊,讓哮天乖乖坐著,先替他把一雙手上的恐怖長指甲給修了,有給哮天的過長的頭髮理了理順,而後才讓他把衣服全脫了。

兀自嚥了口口水,羨慕嫉妒恨了一下哮天美洲豹一樣的矯健身姿,寶寶捏了捏橫在眼前的手臂上的肌肉,不經意的再扭了扭自己的臉,無比哀怨的嘆了口氣。

哮天很高,放到二十一世界就是標準的模特身材,全身上下的肌肉緊實,修長的肌肉塊覆蓋在有力的骨骼上,沒有一絲贅餘,長腿的每一處都緊繃著,由此可見他的彈跳力一定非一般人可比。

兩腿中間的部分寶寶沒敢多看,黑的!

於是寶寶趕緊一撇臉把人扔水桶裏頭去,讓幾乎是立馬就變得渾濁的污水阻擋掉哮天那個可以讓全世界的男人都羨慕嫉妒恨的部位。

洗澡過程中哮天似乎是很舒服,一直看著寶寶在笑,好幾次還伸手拉拉,想叫寶寶到桶裏一起洗,有次大概是力道沒掌握好,抑或是寶寶自己沒站穩,差點就把人拉進來了,幸好顧寶寶及時抓了浴桶邊緣才沒直接掉進去。

「哮天,我這是在幫你洗澡,我不洗的,你不許再拉我了。」

顧寶寶有些生氣的擰著眉頭,站在椅子上,手裏拿著抹布在哮天身上用力的擦著,那餿了不知幾年的身子,要洗乾淨還真不容易。

被寶寶凶了,哮天立馬露出大黃狗似的委屈表情,眼珠子晃來晃去,好幾次掃過寶寶的臉又不敢多做停留,眼中水汪汪的,看起來可憐得不得了。

根據以前訓狗的經驗,寶寶深知這種時候對狗狗必須賞罰分明,這樣才能讓他長了記性,於是便硬著心腸不撫~摸撫~摸哮天的頭,只顧著埋頭給他擦背。

整整狂洗了三次,桶裏頭的水才算是比較清澈了,寶寶看著那一桶一桶倒出去的髒水,十分懷疑自己昨兒晚上是怎麼被哮天抱著卻沒有吐的!

第六十七章 柳金春風得意的早晨

估量著幫哮天洗好的衣服也差不多乾了,寶寶便讓哮天從水桶中出來,大致幫他擦了遍身子,重點部位讓他自己擦了,而後才幫他把衣服給換上。

變得乾淨清爽的哮天模樣很是俊美,或許因為智商低的關係,笑起來傻乎乎的,可也讓人覺得特別的溫暖好看。

不知為什麼,這樣溫暖如東昇之旭日的笑臉,竟然會讓寶寶突然想起昨日見到的皇帝爹爹。

皇帝爹爹較哮天而言長相更偏陰柔一些,身量也會比哮天略微矮上一點,然而最最大的不同還是掛在臉上的笑。

哮天一笑,可以傻乎乎的笑上好久,皇帝的笑容卻像是水中月鏡中花,看上去雖美,卻虛無縹緲得很,又像是曇花一現,只此一次,下不為例!

唔,很快又能見到皇帝爹爹了,以後每天都能見到他,因為每天都得去彙報太子的讀書情況,這樣算下來,說不定接下來的十幾年裏日日都能和他碰上面!

想到這兒寶寶不知為何竟微微有些激動起來,對於快要滿溢出胸腔的那種溫熱的東西,寶寶有些說不清,但他可以肯定那不是出於對父親的愛。

「哮天啊哮天,你說你以後就這麼跟著我了嗎?可是你這麼大一隻,我不好藏你啊!被人發現的話,你還好,武功那麼厲害,哧溜一聲就不見了。我可慘了,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根都在皇宮裏呢,若沒有一刀斬斷了,如何出得了宮門去?」

寶寶的喃喃自語哮天聽不懂,只埋了頭在寶寶懷中睡大覺,寶寶一下一下順著他洗乾淨後還有些濕漉漉的頭髮,竟然也在不知不覺中睡著了。

「若翾,我回來啦!」柳金也沒打個招呼,砰地一聲推開門,一面將籃子裏的東西取出來放在桌上,一面自顧自的興奮的說著:「我今天認識了好大一群人,他們分了我不少好吃的,我都帶回來了,怎麼,感動吧!」

咋聽見柳金的聲音,顧寶寶驚跳著從睡夢中醒來,一看哮天還在自己懷疑躺著,柳金就在不遠的地方擺著吃的,頓時急慌了眼,趕緊在哮天胸前推搡了幾把,擠眉弄眼的示意他快走。

哮天著麼些年來日日都在冷宮中風餐露宿、茹毛飲血,冷宮裏頭那些野生的小動物頭被他殺了個遍。食物越來越匱乏之後他便到各個院落間偷吃的,可是冷宮中的人向來讓人剋扣,原本吃食就少得可憐,他便也跟著餓肚子。

因為擔心隨時被人發現,好久沒睡過好覺的他這次竟然如此放心的就這麼靠著寶寶睡著了。被弄醒之後,哮天立馬發現了屋子裏還有別人,不等寶寶反應過來便哧溜一聲不見了。

於是柳金扭過頭看著寶寶的時候,就見寶寶一人傻乎乎的張著嘴巴,維持著一個抱著空氣的姿勢,滿臉震驚的坐在那裏。

「還愣著幹嘛?我帶了好吃的回來啊,快洗洗手來吃!」

「……哦。」

寶寶遲鈍的左左右右上上下下看了個遍,也沒發現剛才瞬間消失的哮天哪裡去了,只得磨磨蹭蹭的去洗了手又回來,一面吃東西一面聽柳金在那兒沒完沒了的嘮叨今兒在華陽宮的奇遇。

柳金和寶寶的臥房就在隔壁,雖然某女色狼一直強烈要求兩個人搬一個屋子裏睡著比較容易相互照應,不過寶寶鑒於今天被某只說沒有那個偽娘俊俏,而且沒長毛,於是毅然決然的拒絕了女色狼的無理要求。

一夜好眠,途中寶寶隱隱約約知道有人爬上床臥在自己身邊,料定了是哮天便也沒有醒過來去驅趕,伸手順了順哮天的散發,臉上立馬又被濕漉漉的舌頭給舔了。

翌日醒來,哮天已經不在了,柳金推門拿了套新的宮女服進來,把睡夢中的顧寶寶一把揪出來,給迷迷糊糊的他套上了新發的黃色紗衣,中途偷吃豆腐無數,最後給他梳了個漂亮的髮髻,拎著還睡意十足的寶寶便出去了。

第一次穿上紫衣的柳金顯得異常興奮,時不時的低下頭往自己身上瞧。

顧寶寶走在她身邊,好笑的看了她一眼,見她紗裙隨著輕盈的步伐飄飄蕩蕩,腦海中就出現了兩個與柳金極其相配的字眼——蕩漾!

在宮中,能像她們這樣受封到有品級的宮女並不是說從來沒有過,但事實上也並不多見,於是柳金和顧寶寶的出現還是或多或少的引來了華陽宮一干奴才的圍觀,那種愛看熱鬧和跟風的性格倒是和中國人極其相似。

一個人望天,於是就有第二個、第三個,爾後整條街的人都望天,結果到底望的是什麼呢?誰知道!?

「喂看那個大一些的漂亮宮女,聽說才十一歲就升上紫衣了,現在是咱們太子的尚讀女官了,可真不簡單!」

「對啊!咱們還不知道什麼時候升得了青衣呢,估計升了也差不多得被遣出宮去了。」

一群宮女七彩斑斕的擠在一起,用幾乎是美國人看著奧巴馬的眼神那樣崇拜的看著柳金,看得小柳金渾身舒爽。

這種成為眾人焦點、受人豔羨的感覺柳金最是喜歡,那會令她覺得自己如天神般充滿力量。

因為有柳金這個漂亮的紫衣在,若翾穿著淺淺的黃色衣衫,小小的個兒走在她身邊還真是被掩蓋了不少光芒。

這也倒好,讓別人看猴戲的圍觀著的感覺並不是顧寶寶嗜好,有個喜歡出風頭的在前頭擋著,寶寶在陰影裏頭倒也樂得自在。

跟著管事太監到了皇子們讀書的地方,因為時間尚早,這時候三個皇子和太傅都還沒有到,柳金便與顧寶寶在學堂外頭的大石頭上隨意找了個地方坐著,安安靜靜的等待主子的到來。

第六十八章 哎呀!被個討厭鬼調戲了

翠籠閣是這一大塊土地上唯一的一幢建築物,四周環繞的巨樹與潭水把翠籠和外界幾乎完全隔離開,綿延不絕的水流聲與時不時傳出的鳥鳴讓這片地兒霎時溢滿了濃厚的自然氣息。

柳金坐在石頭上還在萬分陶醉的欣賞著自己的紫色衣裙,寶寶則甩著頭上的黃色髮帶,不停的左顧右盼,打算看看附近哪裡比較有意思,放了課就去爬爬樹什麼的,有果樹更好,還能順手摘幾個果子吃。

『我說這皇宮老愛種些花花草草,怎麼就是不喜歡種果樹呢?真是浪費水源和土壤啊!』寶寶一面看一面想,唉聲嘆氣的。

「說瞎話的小丫頭,咱們又見面了!」

一個聽上去有點熟悉又顯得無比可惡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柳金最先反應過來,還沒轉身,臉頰便先倏地紅了,寶寶聽出了是誰,哼了一聲,故意拽拽的當自己聽不見。

討厭的人就該得到無視!

「怎麼,不過是不懂裝懂被本公子揭穿了,竟然讓你羞愧到都不敢和本公子說話了?」

淡定!淡定!

寶寶深吸了口氣,決計不和他多做口舌之爭,乾脆把臉轉向遠離那只臭雞蛋的另一邊。

「還真是沒臉見人了啊!其實也算不上什麼的,小孩子通常都會犯這等錯誤,改了不就好了。」

你爺爺的!這隻雞蛋還真不是一般的囉嗦,別人都不理他了,竟然還能自言自語的說個沒完!

「我說你說夠了啊!沒看出我不願意和你說話嗎,還一直在自說自話的,像個傻子似的。」寶寶轉過臉和臭雞蛋對上,就見那偽娘一臉得意的笑了,好像在說『看吧,中計了,憋了這麼久還是得說話』。

顧寶寶就這麼和偽娘大眼瞪小眼的對視了三秒,三秒之後立即把臉一撇,恨恨的吐了三個字:「臭—雞—蛋!」

「你快別這麼說了!」柳金抱歉的對那隻雞蛋笑了笑,用手肘狠頂了寶寶一把,湊近他耳朵低聲道:「想死啊!忘了我昨天和你說過的話了?」

咳咳,還真是忘了!

顧寶寶癟癟嘴,翻了個白眼再不說話,邊上有個太監看不慣寶寶的態度,用鼻腔高昂的哼了一聲,狐假虎威道:「你一個小小宮女,算是個什麼東西,竟敢對皇后娘娘的弟弟,侯丞相的公子,當今的國舅爺如此無禮,看改日雜家將你今日之言行上報上去,有你好看的!」

那太監說的當真是聲色俱厲、義憤填膺,臉紅脖子粗的樣子和依舊笑得雲淡風輕的國舅爺比起來,那道行可是差了不止十萬八千里。

底下人狗仗人勢了,那臭雞蛋也不說話,就在那挑眉看著寶寶被人指著鼻子罵,怎麼都覺著有點幸災樂禍的意思,想必這國舅爺壓根就是個紈子弟,巴不得全天下都鬧了個天翻地覆的才好呢!

柳金一聽自己傾心的俊美少年是當今的國舅爺,腦袋一下子嗡的就炸開了,拖了顧寶寶在地上跪下,見若翾那小子還是雷打不動的樣子,趕緊自己先卑躬屈膝了向臭雞蛋道歉。

「國舅爺恕罪,若翾還小不懂事,她哪兒冒犯了您,奴婢代她給您賠不是了。」

「呵呵,這小丫頭冒犯了本國舅,為何要你來帶他賠不是?要是本國舅不願意接受呢,她是不是任憑我處置?」

小國舅盯著若翾不肯服輸的臉,忽然惡質一笑,一把伸手扯過顧寶寶,摟在懷裏摸了寶寶的小嫩臉一把,當眾調戲起來。

柳金跪在原地都驚呆了,愣愣著看著那個白面書生模樣的小國舅,和那張與若翾越湊越近的臉……

顧寶寶也不見得比柳金鎮定多少,小小的身子被那個娘娘腔的惡魔禁錮在懷裏,眼看著那張臭嘴吧就要貼上自己的了,竟然連掙脫出去的力氣都沒有。

「喂喂,你瘋啦!」

寶寶緊咬著嘴唇向後躲著,可是能夠供他移動的空間就是那麼一點點,那只臭雞蛋只需再微微向前靠一些,寶寶的第二吻就要丟了。

邊上的一干奴才都麻木的看著,沒有人上前幫忙,恐怕這樣的事情在宮中本就是司空見慣了的,宮裏的這些宮女們,連自由都不是自己的,身體又算什麼,還不是隨便讓人予取予求,豆腐更是給這些王公貴族想吃就吃,吃撐了拉倒,吃死了一了百了。

可他顧寶寶是男的,怎麼可以三番兩次的把自己香噴噴的吻丟到男人手裏?這樣一來,將來留給女朋友的吻豈不是連豆腐渣都不剩了?!

上次的小淫賊事件已經成為了顧寶寶此生的一大污點,這次要是再當眾讓個娘娘腔調戲了,他、他就——

能夠找誰幫忙?危急時刻寶寶竟然搜尋不出一個幫得了自己的人!?

能求的如同嚴嬤嬤小褲子,品級太低派不上用場;像皇上或是東埕太子那類的,卻是八竿子打不著的關係,人家也沒什麼憑據非得幫忙;又沒有娘親可以求救。有媽的孩子是個寶,沒媽的孩子像根草,小時候總這麼唱著,時至今日寶寶才深有體會。

不遠處的樹林裏頭忽的閃過一個白影,寶寶眼前一亮,想必是哮天一直跟在自己身邊,心知哮天一定會幫自己,寶寶對著那張近在咫尺的臉突然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容,乾脆閉上眼睛不再作反抗。

「哎喲——」

小國舅突然感覺自己腦袋上被人用手重重拍了一下,回身看去卻不見有人,詢問的目光掃過眾人,大夥都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兒,就覺得一陣風飄過,然後國舅爺的頭便讓人給打了。

幹得好,哮天!寶寶得意一笑,心中暗暗讚賞了哮天一番。

閉著眼睛對摟在自己腰上的那隻手感覺無比敏感,寶寶突然一咬牙,抬腳就準備往臭雞蛋的兩腿中間踢,幸好那雞蛋有兩把刷子,就算心思不在寶寶這兒了也還是能反應得及時,趕緊把寶寶往外一推,自己險險地躲過了顧寶寶的那記斷子絕孫腿。

寶寶被大力推出,霎時向後趔趄的倒退了好幾步,柳金見寶寶站不穩,急切的想要站起身去幫忙,誰知因為跪久了,雙腿都有些麻木,才站起便又疼得蹲回了原地。

啪的一聲坐到了地上,寶寶兩隻手都讓摻雜了石子兒的泥地給磨破了,從寶寶還是顧寶寶到寶寶成了個黎若翾,這麼多年來還沒受過這樣大的委屈,舉目無親孤苦伶仃任人欺淩,寶寶在地上喘著粗氣,想著想著眼眶就紅了。

「太子殿下到!」

一個尖銳的聲音在一群彷彿被定格住的人群中冒出頭來,大家循聲望去,便見一個身著明黃太子服的很小很小的一個小男孩穩穩的邁著步子來了。

「奴才參見太子殿下。」

一干人等跪下行禮,那偽娘似的臭雞蛋也示意性的跪了跪,也不等李昭說免禮便自行起身走到近前,與李昭說話的口氣無比親暱隨意。

「昭兒,我爹說你病了,身體現在可好些了?」

「嗯,都好了,只是昨個兒夜裏有點發熱,太醫說了沒有什麼大礙。」

「那就好!」

偽娘看小太子氣色蠻好,一時也喜笑顏開,抬手理了理小太子的鬢角,一副慈愛長輩的樣子。

因為太子還未來得及說免禮,一干奴才都還在地上跪得紋絲不動,如此一來跌坐在地上的顧寶寶便顯得如此明顯起來,李昭才一抬眼便看到了他,呆愣了幾秒過後便趕緊跑上前,一把把已經是眼淚汪汪的寶寶給扶了起來。

「寶寶,你怎麼在這兒的?」

李昭一面幫顧寶寶拍乾淨身上的塵土,一面詢問,又執起寶寶的手仔細清理了沙子幫他呼呼,看的偽娘和一眾奴才,以及後到的二皇子三皇子,都是滿臉吞了個鴨蛋的表情。

「小、小李子!?」

寶寶紅著眼睛看著對自己如此之好的好朋友,上下打量了一遍李昭的那套明黃太子袍,心中默念了下一二三,已經把事情全都想明白了。

於是除了嫌棄自己之前太笨,以及無比的震驚與李昭的真是身份,有一個更大更嘹亮的聲音在寶寶的腦子裏狂嚎

——顧寶寶,你的超級超級大靠山來啦!!

許多人都有這樣一種經歷,在遭受了大的挫折或是身體上受了傷害之後能夠忍著一時,不哭不鬧,可當你信任的、喜愛的引以為依靠的人一出現,溫柔的摸摸你的腦袋,輕聲問:「怎麼了,沒事吧?」你的眼淚便會嘩的一下全落下來了。

於是顧寶寶也在紅著眼睛定定的看了李昭數秒之後,哇的一聲大哭起來,音調之高昂、肺活量之綿長讓人心神俱傷,林子裏的鳥兒都被他的哭泣嚇得倏地飛上了天。

第六十九章 巧舌國舅爺安鷺南

「嗚嗚,哇~~~~,小李子,有人欺侮我!」

寶寶梗著脖子哭大著,眼淚跟不要錢似的猛的往下掉,李昭見寶寶哭得那麼傷心,心疼得不得了,一個勁兒的用袖子幫寶寶擦眼淚。

「寶寶別哭了,告訴本宮是誰這麼大膽子欺負你了,本宮幫你把他欺負回去。」

「嗚嗚——,是他啦,就是他啦,那個臭雞蛋,嗚嗚——」

寶寶一面哀嚎,一面指著跟個沒事兒人似的站在一旁悠然自得的小國舅,跳著腳打算撲上前和偽娘拼了。

(*^__^*)嘻嘻……,這自然是做個慘烈的樣子給小太子看的,若不是有個靠山在後頭頂著,就是來上十個顧寶寶衝上去也決計不是那只臭雞蛋的對手。

「小舅舅,這是怎麼回事兒?你為什麼要欺負寶寶,她可是我的好朋友。」

「是她不知禮在先,鷺南【注1】不過是想要對她略施小懲,讓她長個記性,誰知她不知悔改,還想暗地裏偷襲於我,這才會被我不小心推倒在地,所以一切均是她咎由自取,與我無干。」

安鷺南一張巧嘴,死人都能給他說成活的,周圍的奴才都是牆頭草,風吹兩邊倒。

剛才見寶寶得了個大靠山,臉上漸漸露出同情之色,想來心中已經準備好了一套有利於顧寶寶的說辭。

如今一見小國舅說得在情在理,又立馬現出贊同的神色來,那麼一大片奴才,都跟呆瓜似的一個勁的點頭為小國舅佐證。

「太子,其實不是這樣的——」

柳金見寶寶受委屈,鼓足勇氣插話,寶寶不等聲援的人說完,已經兀自嘰裏呱啦叫開了。

「什麼叫略施小懲啊!小李子,他當眾調戲我哎,我、我一個清清白白的小姑娘家,讓人這麼調戲了,當然要反抗!」

「嘻嘻……」

寶寶才爭辯完,底下人已經爆出了幾聲竊笑,就連李昭都一臉驚訝的將視線掃過安鷺南,又看看氣得不行的寶寶,啞口無言的紅起臉來。

安鷺南也意味不明的盯著寶寶笑著,一把扇子依舊在沒完沒了的扇啊扇,周圍一群人的樣子,真是要多古怪有多古怪。

李昭臉色變了變,轉身朝向安鷺南,一字一頓道:「小舅舅,宮中誰都可以,任你挑選,唯獨寶寶不行。」

「哦,昭兒說說為何唯獨寶寶不行?鷺南沒記錯的話,皇上開口的時候可說的是宮中除妃嬪貴人以外的所有女子都任我挑選,看這寶寶身著黃衣宮女服,還沒夠得上那些個級別吧?」

安鷺南收了扇子,幾步走上前,作勢要將顧寶寶從李昭手中拉走,小太子抿著嘴,臉色一變再變,把顧寶寶往自己身後一塞,直挺挺的擋在寶寶跟前。

「舅舅,本宮已經說了,唯獨寶寶不行,你這是要和本宮做對嗎?」

見小太子語氣不善起來,安鷺南面色也逐漸變得難看,只輕哼了一聲便道:「鷺南不過是謹遵著皇上的允諾辦事,並沒有要和昭兒作對的意思,雖說君子成人之美,君子不奪人所好,可這寶寶既無歸屬,鷺南要了她有什麼錯?」

「等等等等,你們說得什麼吶?我怎麼都聽不懂?」

這兩個人越來越奇怪的話題走向讓寶寶二丈和尚摸不著頭腦,與其一直這麼莫名其妙下去,寶寶乾脆打斷兩人的話出聲詢問,誰知李昭和安鷺南都不與他解釋,火光沖天的對看一眼,竟然就這麼不歡而散了。

李昭身為太子,有專門教授自己學業的太子太傅,可由太子太傅專授的科目有限,大體是《經綸鑒》什麼的,其餘一些課業太子還是得和其餘幾位皇子一同學習。

安鷺南身為丞相之子,又是一國國舅,天生一副巧舌如簧,機警聰明,朝堂上的大臣們多認定此子將來必定能成為一國之棟樑,被皇上特許進宮與諸位皇子師從太傅。

太傅來了之後,大家也不好再起爭執,很快進了屋裏頭去,柳金和顧寶寶分立小太子兩旁,一面聽書一面幫太子打打下手,所做的事情實際上與小書僮無異。

太子身邊突然多出了兩個人,二皇子與三皇子總是會不由自主的轉過臉看上兩眼,因為都是比太子還小的小屁孩,好奇和窺看的樣子絲毫不加掩飾;向來認真的小太子今日提筆卻不寫字,翻書卻比一目十行還要快;而聰慧的國舅爺也是目光遊移,心神不寧。

太傅今日授課很是不順,教書這麼久,他還沒見過底下四個學生一次性全都走神的!

想來他們幾個定是為了某些事情困擾,這樣再教下去也沒有任何意義,時辰還不過平日一半之時,太傅便輕嘆了口氣,草草下課了。

二皇子三皇子還有安鷺南可以先走,太子李昭卻是不能的,太子乃一國之儲君,如今所學習的一切都關係都將來國家的治理,皇上對太子的課業也向來關心,對誰都能大意,對太子卻大意不得。

李昭被太傅留下單獨訓話,寶寶和柳金便也不能自行離開,只能在外頭等候。

奇怪的是該走的三個人竟然也沒走,安鷺南坐在距離兩個小宮女不遠的石凳上扇扇子,二皇子和三皇子則乾脆繞著柳金和顧寶寶團團轉。

李汶和李茂都只有四歲,李汶要比李茂稍微大上個三五天的樣子,因此兩個人不論是身量還是容貌都顯得有些相像,他們倆對長得可愛的顧寶寶非常感興趣,這一點任人都看得出來。

「你叫寶寶?」

「叫寶寶嗎?」

「呃,我叫黎若翾,寶寶是小名兒。」

顧寶寶被兩小鬼簇擁著感覺好生難受,偏偏這兩傢伙還一點不自覺的拚命往前擠,你一句我再一句,弄得跟個身歷聲似的。

「哦,原來是這樣!」

「原來是這樣啊!」

「你長得好可愛知道嗎」

「知道嗎?」

「能一起玩兒嗎?」

「一起玩兒好不好?」

這兩個小傢伙——

顧寶寶頭都快被弄暈了,分明是一樣的話,為什麼這個說了一遍那個就一定要跟著再來一次,也分不清他們誰是誰,哪個問的哪句,問的又是什麼,寶寶只好一個勁兒的點頭,然後下一秒,就讓兩個興高采烈的皇子給抱住了。

「寶寶真是好!」

「真是好寶寶!」

「我們一起玩兒什麼呢?」

「一起玩兒什麼呢?」

「玩洗鴛鴛浴好不好?本皇子有一個好大好大的浴池,可以一起玩吐泡泡!」

「好啊好啊!」

小一些的李茂這次總算不重複皇兄的話了,拍著手蹦蹦跳跳起來,兩小孩一邊拉了顧寶寶一隻手,扯著人就打算往他們那個所謂的好大好大的浴池走去。

寶寶欲哭無淚的被兩個小鬼拉扯著,求救似的看向柳金,柳金也是一臉為難的站在那裏,掙扎了半天還是跑上前把寶寶拉了回來。

「二位皇子,你們可知男女授受不親?寶寶她是女孩子,不能和你們一起洗,呃,洗鴛鴛浴的,換個別的玩兒好不好?」

「不能一起洗?」

「不能洗嗎?」

李汶和李茂對視了一眼,然後齊齊把目光轉向顧寶寶,齊聲問:「寶寶,不能一起洗嗎?」

【注1】:安鷺南——鷺草以南。

這裏要解釋一下:寶寶叫安鷺南偽娘,一個是因為他人比較纖細清秀一些,二是因為愛那把扇子得瑟的樣子讓寶寶不喜歡,最重要的一點就是這丫和寶寶不對盤,估計羨慕嫉妒恨的成分多了點。。不要認為鷺南真的是個偽娘,如果他真那麼娘,柳金能對他一見傾心?

第七十章 安鷺南的變相求婚

「那個,一般情況下,不能!」

顧寶寶訕訕的抽回手,還了這倆小笨蛋孩子一個極其無奈的笑容,李汶和李茂便立馬沉下了臉,用無比不理解且無辜的眼神水汪汪的望著寶寶,那神情彷彿在威脅說『你不跟我們去,我們就哭給你看!』

「二位皇子,鷺南聽說二位要在十天後的太子壽宴上為你們太子哥哥表演一個節目的,不知準備得怎樣了?」

安鷺南離了石凳,搖著扇子朝寶寶他們這兒走來,頭上斜斜插入一柄白玉簪,身著淺綠紗衣,唇紅齒白,眉宇清秀,和安郡亭有六七分相像,不過他要更顯得英氣一些,氣質上也更為出塵。

柳金看來還是喜歡他的,只要他一靠近,寶寶就能聽出自己身邊那個向來鎮定自若的女色狼變得急促而冗長的呼吸。

「嘎,好像差、差不多了咩……」

「差不多了……」

兩小鬼對視一眼,支吾著,一看便是底氣不足的樣子。

安鷺南微微一笑,不經意間抬頭看向遠處,故意露出意外的神色。

「那邊似乎有人,看樣子像是我姐。既然兩位皇子都準備好了,等會兒皇后娘娘到了不如給她排演一遍,正好鷺南也很想欣賞一下二位的風采。」

聽說皇后娘娘來了,李汶和李茂立刻慌張起來,兩小傢伙左顧右盼了一會兒,竟然同時放開了寶寶的手。

「突然想起有些功課沒做完,茂兒,皇兄先走了,你走不?」

「有功課沒做完,皇兄咱們快逃吧!」

「那寶寶,咱們下次再邀你玩兒!」

「下次一定把你騙到!」

「笨蛋,你怎麼說實話了?」

「哦,我錯了,皇兄……」

小皇子們屁顛兒屁顛兒的逃跑了,看著兩人手牽著手,邁著小短腿匆匆忙忙離開的背影,安鷺南以扇捂嘴,噗嗤一聲就笑了出來。

「二皇子和三皇子向來最害怕皇后,以後你若是再叫他們纏著了,搬出皇后娘娘,一準能把他們倆給嚇跑。」

寶寶知道這只臭雞蛋正跟自己說話呢,愛答不理的把頭一歪,想想又轉身問道:「你之前和小李子爭的什麼呢?和我有什麼關係,底下那些人幹嘛又一個勁兒的偷笑?」

「小李子?!你是這麼叫昭兒的?要知他可是太子,若是這話讓我姐姐聽到了,要留下你的全屍可不容易——」

安鷺南這才記起之前寶寶對李昭的詭異稱呼,看他們倆行為舉止間無不透著親厚,心中大致明白了怎麼回事,只是沒想到這兩孩子才這麼小就能有私情了,可即便如此他也不會輕易就把想要的東西出讓出去。

「別跟我東扯西扯的,說重點,我問的話你還沒回我呢!」

寶寶不耐煩的打斷了安鷺南,沒大沒小的抬起下巴看著那只所謂的國舅爺,上尊下卑在顧寶寶的眼中完全看不到,急得柳金私底下狠扭了寶寶小腰一把,寶寶吃疼的一蹙眉,癟著嘴,眼淚都要疼得掉下來了。

「這件事全皇宮都知道,你竟不知?」

安鷺南有些吃驚的看著顧寶寶,這句話在寶寶聽來卻顯得無比自戀

——你是誰啊你,憑什麼你的事情就人人都要知道,我顧寶寶活了這麼多年,就連你毛都沒聽過!

雖然寶寶在菁華宮原本就是正事沒聽多少,腦袋光裝那些丫頭的小八卦了,不過這些都可以忽略不計,反正寶寶沒聽說過他,就說明他沒名氣!o(╯□╰)o

對於顧寶寶的沒規矩,鷺南不甚介意,反而還耐心的對他解釋起來。

「半月前錫埌發生暴動,導致數以萬計的流民從湧入韶陽。因為兩地本就相鄰,暴動又事發突然,整個韶陽都還沒有準備好應對,流民湧入後造成了極大的混亂。

為了爭奪食物,流民打傷人、打死人的事情頻頻出現。我爹正入朝議事,無人主持大局,如若等此事稟報道宮中,再從宮中頒佈下應對措施,事情恐怕已經都鬧大了。

當時我正在家中,想來無事可幹,就隨便聯絡了一下韶陽的各位官家以及富紳,籌集了一批糧食以及日用品,在韶陽近郊的五處地點發放糧食,在不遠處的空地上搭了些簡易涼棚,流民擾亂治安之事這才及時壓制下來。

皇上論功行賞,見我有正值婚配,便允許我在宮中選一名合適的女子成婚,做妻做妾有我來定,我爹不得反對,於是——」

安鷺南停下話,意味深長的看了寶寶一眼,顧寶寶回瞪回去粗聲粗氣道:「說了這半天,你光得瑟自己多厲害了,那究竟和我有什麼關係啊?」

遲鈍啊!

柳金站在寶寶身邊一撫額頭,心念這小子從前挺機靈的,怎麼最近是越來越笨了,安國舅的這番話已經明顯到近似求親,難道還要人家親口說『我想娶你,就是皇上也沒立場反對,你要不要嫁我?』

第七十一章 荒唐至極的掠奪婚配

可寶寶依舊不明白啊,見鷺南但笑不語便繼續瞪,瞪得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

鷺南搖頭搖,伸手扶起寶寶的下巴(雖然寶寶已經把小下巴抬得很高了),把臉湊近到寶寶面前,用一種奇怪的聲調沉吟著:「按皇上的原話來說就是『鷺南穩定國都有功,又正值適婚年齡,宮中適合的女子任你挑選,喜歡上哪個,親了、拐了、打暈了直接抱回家去就成,不必問過朕了』!」

「昏、昏、昏、昏……昏君!昏君!」

顧寶寶一跺腳,揮開安鷺南捏在自己下巴上的手大義凜然道:「就你這小樣也叫適婚???還親了——拐了——打暈了——直接抱回家!!!這還有沒有人權啦!女子不是人,女子就得牲口似的讓人隨意挑!?女子就不能追求自己的真愛!?一個女人為他生了孩子,他倒是把人關在冷宮關到死為止,真是個昏君、王八蛋、負心漢!!!」

「若翾,萬萬不可再說了,像你這樣漫皇帝,讓人聽了是要殺頭的!」

柳金沒想到顧寶寶的反應會如此激烈,待要捂著他的嘴已經來不及了。

寶寶一時義憤填膺,能說的不能說的全都口不擇言的一股腦冒了出來,嚇得柳金眼淚都要掉下來了,趕緊左右看看這話是否還有旁人聽了去。

幸好這林子幽靜,平日也就太傅和幾位皇子常來,倒是看不到什麼閒雜人等,柳金這才鬆了口氣。

看了眼情緒不明的安鷺南,柳金想都不想就直接跪下了,自己跪了還要拉著身邊的顧寶寶一起跪。

寶寶見柳金這副天要塌下來的樣子,原本想要強硬到底卻突然沒辦法堅持了,柳金只輕輕一拉扯,便也將他拉到了地上。

「安國舅,若翾還差數月五歲,就算出菁華宮也不過是前兩天的事兒,他還小,什麼都不懂,不是有意冒犯皇上的。有些事若翾也不過是道聽塗說便也記在心裏,剛才口不擇言說了出來,您大人有大量,千萬別記掛在心上,就當若翾剛才的話從來沒說過好不好?」

柳金所謂『有些事不過是道聽塗說』指的就是寶寶剛才言語中提及的死在冷宮中的女人。

有關前皇后的這些閒言碎語奴才們一概是不敢多提的,因為這個被關在冷宮中長達六年的女人不僅僅是皇上的,也是皇后的心病。

說多了說錯了,叫人傳到上邊的耳朵裏,奴才們就是有十個腦袋也不夠砍。因此侯雅闌死了眾奴才心知肚明,卻沒有一個人敢提到明面兒上說。

然而柳金的這番解釋也是隱患極大的。

她所謂『道聽塗說』,也就是明言了這件事有奴才在私底下傳。

一旦有人非要尋根刨底,要挖出這流言是怎麼個傳法,要不就是寶寶打碎了牙往肚子裏咽,受刑致死也不吐露半字,這件事便到此為止。要不就是寶寶經受不住嚴刑拷打,隨意牽扯個人,一個接著一個的牽連下去,光是奴才就能牽出一票。

依皇后的性子以及皇上對後宮之事向來不管不問的態度,這後宮之中難免又是一場血腥屠殺。

顧寶寶知道因為自己的衝動犯了錯,氣焰一時間也弱了不少,只乖乖的跪在地上,仰頭看著面色逐漸變得嚴肅起來的臭雞蛋。

第七十二章 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安鷺南定定的望著顧寶寶,眼中熠熠生輝,似乎是看到了什麼百年難得一見的寶貝,竟然蹲下身與顧寶寶平視,語調出奇的溫柔。

「寶寶,你生性爽朗,快言快語,不喜歡被束縛,對於傳統的等級觀念更是不放在眼裏。這樣的你,長久留在宮中必定會闖下大禍。皇宮不適合你,呵,其實像皇宮這樣的大牢籠根本不適合任何人,但由其不適合你,如果我能帶你出宮,讓你獲得自由,你願不願意跟我走?」

自由?!

好大的誘~惑……

顧寶寶回望著安鷺南,從他捲翹的睫毛到高挺的鼻樑,再到那張薄而透著粉色的溫潤嘴唇,最後視線重新回歸到那雙帶著些不羈,但絕對清澈的眼睛。

說句實話,其實安鷺南和宮中這些被禁錮了太久的人很不相同,其實他長得挺像個好人,其實——他和自己好像是一路的人!

寶寶為他的話有些心動了,跟著他走,離開皇宮,見識外面的世界,見識這個與眾不同的時代,遠離宮廷的爾虞我詐和潛在的危險。

這個身體還很小,還有好多好多年可活,可以有很多時間慢慢思考自己想要做的事情,然後付諸實踐。

可是娘親的死怎麼辦?自己對嚴嬤嬤的承諾怎麼辦?柳金怎麼辦?小褲子怎麼辦?且不說新認識的小李子,就是回想起皇帝爹爹淡笑中的那一臉落寞,顧寶寶都決計說不出這個『好』字!

「跟你走是什麼意思呢?你是帶我出宮,放我自由,從此不再干預我,你我再無瓜葛?還是把我像小媳婦似的養著,年齡夠了再嫁了你,不管我喜不喜歡,都得死心塌地的跟著你一生,那這和呆在宮裏有什麼區別?倒還不如呆在宮裏,至少這裏我有認識的人,有我的好姐姐、好哥哥、好朋友!總之你的提議我沒興趣,倒是柳金很喜歡你的,你要不要娶她?」

寶寶為了掩飾自己內心的慌亂,嘰裏呱啦的說了一通,站起身,把一旁跪著的柳金也拉了起來,向著安鷺南一推——

柳金沒站穩,一個趔趄的往前倒去,幸好鷺南及時將她扶住,兩個人險些抱作一團,無比尷尬。

鷺南才碰上柳金便立馬放手,臉色頓時黑了不少。

柳金臉上也會一陣紅一陣白,垂著頭,手足無措的站在安鷺南面前,眼中漸漸水霧朦朧起來。

「國舅爺,奴婢先告辭了。」深吸了口氣,行了個屈膝禮,柳金誰也不再多看一眼,連頭也不回,撇下顧寶寶自己一個人走了。

「你太不懂事了,頑皮和頑劣不過一字之差,看來你對這兩個詞分的不甚清楚,沒有關係,明日出了宮,本少爺會將這些東西一樣一樣教會你。」

顧寶寶被安鷺南拽住了手腕,想甩甩不開,想追上柳金又不能追,氣急敗壞的得抬腳就想踩,一腳踏空了反而讓安鷺南拎著手腕兒整個兒提起來,腰被鷺南一隻手臂摟著,小半個身子的掛在鷺南身上。

「放開我,混蛋!」寶寶憋紅了臉,懸空的腳對著安鷺南就是一通踢打,「你爺爺的,什麼出宮?誰要出宮!誰要你來教我!」

「寶寶,有些地方是不能胡亂踢的,踢壞了將來影響的是你自己的幸福。」

鷺南驚險的夾住了寶寶差點就正中目標的腳,這樣『猥瑣』的話居然毫不避諱的對著一個女孩子說。

或許他以為寶寶還小根本聽不懂吧,可他顧寶寶偏偏是個成年男人了,對他這種並不高明的調戲話一聽就懂,頓時紅了大半邊臉,咬著唇不說話了。

「寶寶!小舅舅!」

小太子總算從太傅手底下活著出來了,才出門便見到這兩個人正不成體統的鬧成一團,頓時黑著臉走上前把顧寶寶從鷺南手上搶了下來。

「小李子、小李子!」

顧寶寶一見到自己救星來了,趕緊扒著不肯放開,李昭也往前走了點,將寶寶像個寶貝似的藏在了自己身後。

兩個小孩滿臉戒備的盯著安鷺南,均是一副撒丫子就打算逃跑的架勢,鷺南的視線在倆小屁孩的臉上打了個轉,無奈道:「你們別一副看著敵人的眼神看著我,鷺南沒有哪裡好,就是不喜歡強人所難,寶寶若是真的不願意,我就是立馬把人扛回了家也沒意思。」

安鷺南說完便釋然一笑,長長的髮帶隨著轉身的動作往外一甩,提著把扇子瀟瀟灑灑的走了。

顧寶寶扒在李昭的肩膀上,小太子回過頭和他對看著,經過十幾秒的沉寂後兩個人才同時舒了口氣。

看來那個大麻煩是真的走了!

「寶寶,原來你就是被父皇分派給我的尚讀宮女,太好了,這樣我們就能天天見面了。你已經把東西都搬到華陽宮了嗎?初到這兒住得好不好?有沒有人欺負你?」

小太子扶著寶寶的肩膀挺高興的表達了一推身為朋友的關心,臉龐小小,眼皮薄薄,下巴尖尖。

顧寶寶一眼掃過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小小的孩子便可將骨節看得清清楚楚,比白皙更白的膚色包裹在並不強健的骨骼上,淡淡的笑容底下微微浮動著些灰暗的氣息,果真是一副大病初癒、弱不禁風的樣子。

「你生病了嗎?為什麼臉色這麼差?」

「啊?哦,昨天從冷宮出來,也不知怎麼了,腦袋一直昏昏沉沉,到了晚上便開始發熱,不過喝了藥,現在已經全都好了。」

小太子雲淡風輕的解釋著,溫和的目光下是一張蒼白的笑臉,原本清亮的嗓音此刻卻是沙啞的,看來昨日必定病得不輕。

寶寶想起自己和他可是親兄弟,心中一陣抽痛,頓時同情心氾濫,就著被李昭扶著肩膀的姿勢一把將他的腰抱住,把頭搭在李昭的一側肩膀上,小手在那個瘦弱的脊背上一下一下安慰似的拍著。

「好了便好,我怎麼覺著一天沒見你,你便又是瘦了一圈,當太子都是只管讀書不管吃的嗎?」

顧寶寶說著又順手在小太子凸出的骨節上摸了摸,李昭頓時更火山爆發似的紅了整個臉,可是卻將寶寶摟得更緊,一點都沒有要推開的意思。

「咳咳——」

兩聲突如其來的咳嗽可把顧寶寶和李昭都嚇得不輕,想想這麼大庭廣眾的抱著不應該,兩小傢伙趕緊彈簧似的分開了,這讓外人看了反倒成了一副捉姦在床的樣子。

也不知是誰出現得這麼不是時候,寶寶和小太子循聲望去,這才發現還未曾離開的太傅正遠遠的站在門邊上看著他們兩,只嚴肅的朝太子行了個禮,便轉身離開了。

「他是不是誤會什麼了?」

寶寶皺著眉看了小太子一眼,李昭垂了垂頭,有些害羞的低聲道:「咱們光明磊落,不怕誤會,況且,我會去和父皇說的,求他成全我們。」

「嘎!?什麼成全?你可別玩兒我了,我剛還想在宮裏好好的多活幾年呢!」

對於小太子的提議,寶寶完全沒有放在心上,無所謂的揮揮手,拉著人便走。

「我說你小子挺能掰的啊!太子和太監差了好多好不,竟然這麼誆我,知道我私底下為了你被人割掉了那點肉心疼了多久麼?」

「嗯嗯,我錯了。」

小太子點了點頭,紅著臉走在寶寶身邊,嘴角蕩起一抹幸福的笑。

「還什麼富家子被賣進宮勒!還什麼小李子!你還跟那個南詔臭皇帝和東埕屁太子一起騙我,這是很不對的知道嗎?」

「嗯嗯,我今後一定什麼都聽你的。」

「那也別啊!我又不是你老婆!」

顧寶寶在李昭牽著他的小手上用力一扭了一把,笑了,李昭定定的看著寶寶滿兩的喜氣洋洋,也跟著傻乎乎的笑了。

第七十三章 好大一個金窩

柳金和顧寶寶的居所實際上被安排得距離太子的寢宮不遠,昨個兒沒讓他們到了華陽宮便先去參見太子,恐怕也是因為小太子病了,這才沒叫他們這些無關緊要的人前去打擾。

一路行來都有奴才停下腳步對太子行禮,餘光掃過兩個人牽在一起的手,面上已然露出驚訝的神情,不過是這一個大大咧咧,一個心事重重的兩個人完全沒有注意到而已。

你一言我一語的到了太子殿,寶寶看見這滿眼的金碧輝煌立馬就樂瘋了。

投胎到南詔這麼久,見過的地方雖沒有一處比一處破敗,但也都是半斤八兩的好不了多少,像太子殿這樣超級豪華的宮殿,顧寶寶還是第一次見到。

「哇,這個柱子是金的嗎?」

寶寶發現了一根長相極其像定海神針的大柱子,金燦燦的好是晃眼,趕緊樂呵呵的抱上去,小拳頭在上頭敲了又敲,恨不得用乳牙咬上一口驗驗真偽。

「嗯,也不是算是純金的,裏頭是別的材料,不過在外頭包裹了層大約一拳厚的金子而已。」

「嗷嗷嗚,別而已啊!那麼厚的金子哎,分我點兒就好了。」

拜金顧寶寶抱著金鑲的大柱子就跟抱著親媽似的,一個勁兒的用臉頰蹭啊蹭。

小太子對於寶寶喜歡這種東西露出極其驚訝的神情,隨口道:「怎麼寶寶喜歡這樣的東西?金子我倒是有很多,平日的賞賜裏頭金子肯定少不了。可皇宮裏頭這東西根本沒用,賞了便跟其他的東西扔一推,這會兒估計積了不少,寶寶若是想要我便去拿給你。」

「好啊好啊!我跟你去——」

金子啊!嗷嗷嗚~~

寶寶一個勁兒的狂點頭,眼睛都快笑得不見了,特猥瑣的跟在李昭後頭,那樣兒就跟狗漢奸討好小日本兒似的。

原來要勾引顧寶寶如此簡單,可憐安鷺南之前白費了那麼多唇舌,動手又動口,早知道就從身上掏出幾錠金元寶,在顧寶寶眼前晃上幾晃,說不定人就跟著他跑出皇宮了。

「哇——」

死小李子竟然把他家的寶貝都說得這麼隨便,這是多大一堆的寶貝啊!

「哇——」

寶寶似乎覺得這還不足以表達自己激動的心情,於是飛撲到一堆亮閃閃的金子、玉器、寶石上頭又叫喚了一遍。

「寶寶你不是喜歡嗎?喏,都在這兒了,喜歡多少自己拿吧,要是拿不動我讓奴才過來幫你抬。」

「可、可以嗎?」

寶寶的目光像八爪魚似的,一刻都不停留的吸附在這一堆子的寶物上,巴不得讓小李子找個大箱子,自己趕緊把這些好東西打包兒了帶走。

想想又覺得不好,怎麼說都是別人的東西,不義之財拿得太多,小心要天打雷劈天降橫禍的!

「還是不表了——」

寶寶跟擠牙膏似的說出這句話,內心無比痛苦的唾棄著自己,眨眨眼,連眼淚都要心疼得掉下來了。

「這些東西我拿了也沒用處,嘿嘿,放在房裏還礙手礙腳的,我看我還是就拿幾個元寶好了……」

顧寶寶這麼說著,眼睛卻依舊盯著那些鼎鐺玉石不放,小太子還以為他說的是實話,傻乎乎的應和著:「原來寶寶你也是這麼想的啊,我也這麼覺得呢,老賞賜這些東西,礙手礙腳的都不知該往哪裡塞好了。」

TAT哭~~,這小笨蛋是爪哇國來的吧!

這麼多的好東西放他這兒,那感覺就像是把蜂蜜給了只笨羊,羊不知蜂蜜甜,還一個勁兒的啃草,倒是把他這只熊寶寶在邊上看得口水橫流。

顧寶寶最終還是可憐巴巴的揣了幾個金錠子進了兜兒,腿上跟灌了鉛似的死活邁不出這個大金窩。

離開的時候,李昭突然看見桌上擺了根金項鏈,墜子是一個鏤空空心金球,裏頭包裹著如血般殷紅欲滴的紅玉。隱約記起這東西送來時似乎說是對調息養生極好,他便取了將此物掛在了寶寶的脖子上,寶寶先是一愣,隨即便捧著墜子細細端詳起來。

「據說是養生的,在我這兒放著也是放著,不如送給寶寶吧!」

小太子靦腆的站在寶寶跟前,看著顧寶寶的小手在金球上不停的撫~摸,心想這次送的東西太隨便了,日後定要找個最好的送給寶寶,就當、就當做是定情信物,嘿嘿!

寶寶哪裡知道這小鬼腦中的詭異想法,自顧自的捧著墜子看,越看越是喜歡,乾脆在上頭吧唧親了一口,抬頭對李昭露出甜甜一笑,興高采烈的說了聲謝謝。

「太子殿下,東埕太子求見。」

一個侍女輕手輕腳的出現在門邊,柔聲稟報著,李昭想了想,便道:「穆哥哥來了,快讓他進來吧!本宮一會兒就出去。」

第七十四章 口無遮攔小醉貓

「穆哥哥!?哦,皇上前幾天才讓東埕太子住的華陽宮,這麼說趙穆現在也住這兒了,那咱們三個這次不就能光明正大的呆在一起了!」

聽到趙穆的名字顧寶寶竟然難得的沒有直接和小淫賊聯繫在一起,看起來似乎還是挺樂意見到他的樣子,不過據保守估計,這大概是那些個金啊玉啊什麼的產生的興奮劑作用。

寶寶懷裏揣著幾個大元寶,脖子上掛著血玉樂呵呵跟著小太子出去的時候,趙穆正背對著門看著牆上掛著的一幅字畫。

顧寶寶不大懂畫,只隨意瞟了一眼,發現那是幅明月夜雪圖,落款是蘇跡流【注1】。

蘇跡流此人顧寶寶聽說過,菁華宮的宮女似乎都很中意於討論這位風度翩翩前途無量,卻為情拋卻一切,甘願隱居到深山老林中去的君王。

他在位的那些年是同國最為繁榮和強大的時期,北楚也是在那時叫同國打亂了統一七國的大計,楚王幾乎是發瘋了似的迷戀上這樣一個敵國的帝王。

同國是一座水國,百姓只要是出門就必須乘船,那裏沒有馬車,一切交通工具都是船,造船工藝叫七國嘆為觀止,不到萬不得已,其餘六國都不會希望嘗試與這樣一個國家開展大規模的水戰。

但北楚王的盲目迷戀成了他頭腦發熱的索引,七國史上最大規模的水戰就是在同國和北楚之間展開,這個時候與北楚相鄰的東埕和晏國都抓準時機對北楚開戰,腹背受敵幾乎報廢掉北楚儲備了多年的軍力。

當時南詔正逢內亂,沒有參加這場幾乎出動了七國兵力的大規模戰役,甚至還要萬分慶倖北楚的不明智為南詔擋掉了一場蠢蠢欲動的禍事——若不是北楚給豺狼丟出這樣一大塊的肥肉,那麼這群狼的目光很有可能就死死的盯在了風雨飄搖的南詔身上。

北楚因一個錯誤的決定而處於水深火熱之中,民怨四起,朝堂內外無人不將矛頭指向這項禍事的始作俑者,楚王嶽曦晨【注2】。

後來嶽曦晨被自己的親弟弟【注3】斬殺,屍身消失在九天江【注4】,到最後也沒有撈上來。

蘇跡流出乎眾人意料之外,在同國大敗北楚之後竟然突然禪位,為嶽曦晨建了一個衣冠塚,而後消失得無影無蹤。

同王和北楚王的情事就這樣不了了之,成了眾人心中一個永遠的謎團。

幾年後市面上逐漸流散出一批畫作,落款的名字就叫蘇跡流,叫價愈高,至今多為皇室擁有,平民百姓中已經是難得一見。

「穆哥哥喜歡這幅畫嗎?據說這是蘇跡流迄今為止被世人評價最高的一幅圖,不過真正叫人感興趣的還是在畫中表達的意境……」

趙穆聽見李昭的聲音,這才轉過身,面上的表情竟然出奇的複雜難懂,不明所以的一笑過後便接下了李昭的話。

「這幅畫之所以如此出名讓世人趨之若鶩,除了蘇跡流鬼斧神工的畫藝,還在於畫中人——大雪封山,明月高照,院落中有三人,一把座椅,兩男子一臥一俯身,相視而笑。俯下身的男子身上還抱有一名嬰孩,很多人猜想榻上的男人是蘇跡流,抱著孩子的也許是生死未卜的嶽曦晨,至於他手中的那個孩子,世人也就無從得知了。」

「那個小嬰孩或許是蘇跡流撿的,又或者這幅圖原本就是虛構的。」

「應該不是,蘇跡流的畫作大多寫實,之前有許多風景圖都是有實跡可循,幾幅人物圖也有真人可考,斷不會平白無故的虛構這樣一幅圖景。」

「嘿嘿,該不會是男男生~子吧!」

房中突然爆出顧寶寶一聲極其沒有形象的笑聲,瞬間打破了小太子和趙穆兩個人正兒八經的討論。

關於男男生~子,寶寶估計是沒死之前叫周圍的那些同人女同學腐蝕得太厲害,對兩個男人抱著一個孩子已經形成了一種思維定勢。

可如今這個時代還沒有出現過男男生~子的詭異事件,趙穆和李昭頓時被寶寶奇怪的思維驚詫得說不出話來。

看著兩位太子都用一雙迷茫的眼睛望著自己,寶寶這才反應自己的話說得太前衛了,尷尬的笑了笑,趕緊擺擺手道:「當我放屁,放屁!你們倆繼續。」

「咳,寶寶,咱們又見面了。」

趙穆不自然的咳了一聲,看樣子已經打算把思緒全數從兩位癡情的和短命的君王身上收回,此刻眼中滿滿的都是換了新衣裳喜氣洋洋的顧寶寶。

「是啊!真是冤家路窄。」

寶寶抽了抽嘴角,把重得要掉出兜的金子寶寶又往懷裏踹了踹,皮笑肉不笑的抬頭看向趙穆。

趙穆不動聲色的掃了寶寶胸前拿枚血玉一眼,笑了笑,沒有和他一般計較。

難得又聚在一起,李昭吩咐膳房去準備了些酒菜,他們三個就在偏殿吃了午膳。

因為發現了小李子這個大靠山,附帶也算是跟親哥哥成了朋友,外加又得了寶貝,顧寶寶今天的心情顯得特別好,笑容燦爛不說,烈性不低的竹葉青竟然也偷偷的喝了好幾杯下肚。

李昭昨日大病了一場,課上又有些魂不守舍,太傅權衡後已經告知了今日不再上課,想想寶寶成了自己的尚讀宮女,今後日日都能見著,小太子心裏也很是開心,見寶寶比自己小都能喝得那樣爽快,便也不甘示弱的多喝了幾杯。

李昭沒醉的時候是個小悶葫蘆,喝醉了依舊是悶葫蘆一枚。蔫啦吧唧的往角落裏一縮,就像自己有個烏龜殼似的,抱成一團便不再動彈。

寶寶是個大笨蛋,他只知道自己沒死之前挺能喝,並不知道現在的自己對酒沒有免疫力,沾酒必醉,不省人事不說,還是個酒品超差,胡亂發酒瘋的,人家小太子自個兒縮著好好的,那麼大一片兒地方寶寶偏偏都不去,就是要和小太子搶一個地呆著。

「走開走開啦!我要坐這裏——」

顧寶寶暈暈乎乎的爬到李昭跟前,吧唧一聲便坐下了,小屁~股挪啊挪,嘴上還沒完沒了的嚷嚷,直到自己取代了李昭的位置,把人家頂得四腳朝天了才算完。

「寶寶、寶寶……」

李昭仰躺在地上蹬了蹬腿,眼睛略微睜開了一條縫,看著縮進了角落的顧寶寶,伸手想要去抓,結果爪子在空氣裏晃蕩了半天,啥都沒抓著。

「我說你煩、煩不煩,老叫、叫我幹嘛?」

寶寶用爪子抓了抓紅撲撲的臉,暈乎乎的往地上一趴,四條腿不利索的向前爬了幾爬,直到整個人都爬在小太子身上了才停下來。

愣愣的盯著身下的醉貓十幾秒之後,寶寶突然一個手腳發軟,啪的掉下去,幸好身子底下有個肉墊,一點都沒摔著。

李昭被突如其來的重量壓得直喘,那個肉~肉的傢伙還趴在他身上不停的蠕啊蠕,間或用拳頭在他胸口垂幾下,小太子非常強烈的感覺到再這麼給他壓下去自己會連胃都要一起吐出來了。

「你們倆都不會喝酒,方才為何還喝那麼多?」

趙穆看著兩個在地上滾做一團的小傢伙,沒好氣的搖搖頭,上前試圖把兩個人拉開。

「死淫賊,表碰我啦!摸、摸老子屁、屁~股?!哼哼——」

寶寶兩手當空亂揮了一陣,把趙穆伸出的手打開,特不屑的哼哼了兩聲,腦袋拱了拱,趴在小太子身上開始呼呼大睡。

「撲哧,你心眼還真是小,那麼件事情能記恨這麼久!」

被寶寶的話勾起了他們初次見面時的場景,趙穆會心一笑,但想想任他們這樣下去不成體統,叫人看到了再傳出些風言風語,還是不顧寶寶的抵抗把人扛了起來。

叫了幾個奴才餵過李昭醒酒茶,又看著人把他送進了臥房,趙穆也不再多做停留,抱起被晾在一邊說胡話的顧寶寶就走。

這小子開始的時候死活不願意,拳打腳踢大喊大叫的抵抗了好一會兒,又齜著牙在趙穆臉上啃了一口,很下了些力氣,趙穆忍痛咬了咬唇,伸手在顧寶寶的屁~股上狠拍了一把,這丫才總算安靜了,四隻爪子一張,像只樹袋熊似的扒拉在了趙穆身上。

趙穆略略一低頭,便能看到寶寶喝的酡紅的臉蛋就在距離自己很近很近的地方,眉毛的紋路像水,薄薄的眼皮覆蓋了那般明亮的眼睛,只剩濃密的睫毛留下的大片剪影,小小的鼻翼翕動著,微微傾吐著熱氣,紅潤的嘴唇偶爾輕抿兩下,又似乎有什麼不滿似的微微嘟起。

我該把你送去哪裡?

趙穆把頭微微向前探了探,嗅到一股淡淡的酒香,原本決定把寶寶送回他自己的居所的心彷彿被迷惑了似的,趙穆腳下方向一轉,抱著人便往自己的寢宮走去。

「太子,您回來了。」

松兒正在桌邊沏茶,見趙穆進了門便趕緊迎上去,又見到把在自家太子身上的黃衣小宮女,松兒趕緊伸手去接,趙穆不做聲的搖了搖頭,示意自己親自來。

剛把人放在床上,被子都還沒蓋好,才安靜下來不久的小傢伙便在上頭打了好幾個滾,又自顧自的把胡話說開了。

「唔,司機,送我回家,錢、錢在口袋裏,你自己拿……」

「嗯?什麼司機?」

松兒拿了塊浸過冷水的布遞給趙穆,順帶不解的問了一句,立馬得到了寶寶的解答。

「開車的不就是司機,你自己就是司機竟然不知道司機是什麼,好傻哦!呵呵——」寶寶翻了個身,傻乎乎的笑了兩聲,又繼續道:「大叔,可不可以把車裏的空調打開啊!我快熱死了。」

空調?這個又是什麼?

趙穆和松兒面面相覷了一會兒,對寶寶莫名其妙的話表現出完全的不理解,乾脆一笑而過,不再多做糾結,誰知那個喝醉的傢伙還沒完沒了了。

「咦,大叔你怎麼這樣!不問我家在哪裡怎麼送我回去,該不是想拐賣我吧?表看我喝醉了就好欺負咩,我跟李小龍學過功夫的,成龍還是我大姨的三叔公的兒子的老婆的堂哥的鄰居家的親戚哦,你敢使壞我讓成龍代表月亮消滅你。哇哈哈,咳咳——」

寶寶怪笑了兩聲,估計是被自己的口水嗆到了,又劇烈咳嗽起來,咳了幾聲又開始自報家門,什麼北京市朝陽區松榆北路XXXX的報了一長串,全都是些單個字的認識,拼在一起全都不曉得是啥的辭彙。

趙穆和松兒的臉色越發古怪起來,把頭偏了偏示意松兒先把寶寶扶起,趙穆取了醒酒茶給顧寶寶灌了一杯。

松兒不明就裏,扶起寶寶的時候順帶幫這個小姑娘整理整理了衣襟,把纏在寶寶脖子上的那塊金鑲玉扶正,絲毫沒有注意到自己碰到那塊玉的時候血色的紅玉上驚現除了幾道黑痕。

趙穆只看了一眼,牙關稍稍咬了咬緊,揮手便示意松兒可以出去了。

黎若翾,你究竟是什麼人?男扮女裝,還滿口稀奇古怪的話,按道理一個被鎖在深宮中的小宮女,哪裡會知道這麼多亂七八糟的東西?

不定的因素,不是朋友,便是敵人,不過不管你屬於哪種,是敵是友,由我來決定!

嘩啦嘩啦~~

房屋外頭的空地上突然想起幾聲鳥類煽動翅膀的聲音,趙穆看了依舊睡得不大安穩的顧寶寶一眼,轉身離開了臥房,開門走了出去。

昨日寄給東埕的那罐血國師已經有了回應,這次帶信回來的是只禿鷲,趙穆從鷹腿上解下綁了兩道結的竹籤,從中抽出了一張白紙,在上頭塗上了一層無色液體,再放到火上烘烤了一會兒,小小的一張白色的紙張上立馬顯現出密密麻麻的字來。

「所寄血樣已施蠱,殿下可在本體自行驗證,如效果無誤還望殿下儘快回國。七位皇子蠢蠢欲動,恐在殿下回國途中設伏,臣下會儘快派人接應,但克州【注5】近日湧現一批流寇,頻頻進犯錫琅,臣下唯恐南詔皇帝誤會我東埕,南詔已然不在安全,殿下務必及早動身。」

【注1】:蘇跡流,同國的上一任皇帝。是鏽跡流蘇親穿的,金子雖然告知乃素第二卷中人物,可是第一卷有稍微提到,於是提前來說。

【注2】:岳曦晨,北楚的上任皇帝,後被其弟岳貝麟所殺,掉落九天江,目前還未找到屍身。是晨曦越親穿越的。

【注3】:岳貝麟,現任北楚皇帝,此卷中暫且不提。此人是月貝麟親穿越的。

【注4】:九天江,是七國中最大的一條江,源頭是位於北楚的九天山,九天山山頂常年積雪,春日冰雪融化,即形成九天瀑布。景色雖美,但因為地勢太過險要,鮮少人能夠真正見到。九天江江河兩岸分別為北楚,南詔,同國,由上游至下。東埕雖與北楚南詔相鄰,但邊境沒有遠至九天江,屬於內陸國。

【注5】:克州,位於東埕與南詔相交處,隸屬於東埕,和南詔的錫琅很近。

第七十五章 趙穆其人的小身世

趙穆垂眼思考了一會兒,抬手便將那張紙送至油燈之上,火苗從一個小角落竄起,而後快速蔓延,不消數秒便熊熊吞併了整張,方才寫滿了不可告人的秘密的紙張便也隨著灼灼燃燒的火焰化作一股黑煙,完全消散了。

就知道那七位皇兄一旦唆使了父皇叫自己離開就必定會開始蠢蠢欲動,克州的流寇早不襲擊錫琅晚不襲擊錫琅,偏偏要在他出使南詔之時弄出事端,恐怕這也是那幾位好哥哥為讓自己被扣南詔成為質子而辛苦下的套吧!

趙穆身為東埕王的第八個兒子,上面赫然立著七位哥哥,皇帝不立大皇子、不立二皇子,偏偏選了他這個並非嫡生的小皇子為太子,遭到非議是無可避免的。

可東埕王對自己的這個小兒子情有獨鍾,不顧朝堂內外的反對之聲,硬是將一個儲君的這個大帽子蓋在了趙穆身上,當時東埕王對還不過七八歲的趙穆說過一句話,讓他謹記在心。

東埕王說:「太子頭銜,既是賦予你的權利和更高的享受,也是加諸在你身上的更深一層危險。朕看重你,將太子之位給你,首先要你有命坐穩了這個位子!若是你叫人陰謀害死,那便是你本身不稱此殊榮,朕此舉,是福是禍,全由老八你自己掌控。」

從那時起,趙穆就知道了自己成為太子的同時也就是真正開始接受了父皇的考驗,而這項考核要麼生要麼死,沒有折中的方法可選。

生,用實力堵上眾臣的嘴,用手段掃除一切阻礙;死,只能說明父皇看走了眼,其餘七個兄弟會立刻對空出來的太子之位你爭我奪,而自己不過成為奪權鬥爭中的一個小小犧牲品,頂多在史冊上留下一抹黑色的印記,運氣好的話或許能夠換來母妃的一滴淚水,父皇的一聲嘆息,何其悲哀!

一早就明白哥哥們眾口一辭的勸諫自己代東埕出使南詔的目的,趙穆也早就預料到了此方出行必將受到多方圍困,艱險重重,可是南詔是出北楚外東埕最是難以掌控的國家,不論是為了如今的兩國修好,抑或是為今後兩國交惡做準備,這趟南詔,都得親自由他來一趟不可。

說來似乎十分對不住李昭,但事關國家命運,斷不是一點點私人感情就能夠影響的,況且只要南詔對東埕不起吞併之心,永守同盟之義,自己斷不會讓李昭多受蠱毒摧殘。

就算萬不得已之時再無退路,怪也只能怪那小鬼要生做南詔太子,又偏偏遇上了自己這個為保皇位和國家而可以不擇手段的趙穆!

「太子,國師怎麼說?」

松兒倒了杯茶遞給趙穆,趙穆面無表情的看了松兒一眼,從松兒手中接過茶,頓了頓又把茶放到了桌上,嚴肅道:「松兒姐姐做好自己分內的事就好,總之記著本宮定然能將你帶回東埕去,其他的一切自有趙穆操心。」

見趙穆言語間對自己很是戒備,松兒神色黯了黯,垂在身側的手悄悄握緊,脊背後頭已經是冷汗一片。

「要是太子沒有什麼吩咐奴婢做的,奴婢便先行退下了。若翾姑娘活潑好動,睡覺很是不老實,太子要仔細了別讓她踢了被子,也省得一會兒再著了涼。」

「本宮——我知道了,松兒姐姐先去休息吧!還有,松兒,我不是說過你不必再自稱奴婢了麼,為何還是改不了口?」

「當了這麼多年奴婢,早就習慣了,不過是一個稱謂而已,太子真心對松兒好,松兒心裏明白就行,對年的老習慣還是不必去改了。」

松兒垂頭柔聲說著,嘴角勾出一抹苦笑,躬身到退出屋子,小心翼翼的關上了門,趙穆目送著她離開,狠狠咬了咬唇。

這個人,留是不留!?

「咯咯,阿花,你是不是人啊?又要操~我作業,都說我是網上操的參考答案啦,都一樣的話阿扣會發飆的!」

……

「死一邊去,你還搶,信不信老子一腳把你踹得連你老媽的都不認得!」=皿=

……

「臥槽,死花有缺,我敢說你丫要不是人渣這世界上就沒有人渣了,你丫以後改名叫渣精好了,老子明兒一天的口糧就你負責了。」

……

「死懶鬼,複製黏貼都要直接操~我的,等看,下周咱們兩鐵定一準的完蛋!」

顧寶寶唧唧歪歪的,在床上特憤慨的拳打腳踢著,被子找被他蹬得不知道飛哪嘎達去了。

看情況估計是夢見了從前的事情,從他口中的內容聽來,這寶寶在學校也是個不愛學習的,簡直就是咱們二十一世紀九零後大學生的典範。

繼承了古往今來中國大多數大學生的優良傳統,懷揣著用實際行動將我國建設成為富強、民主、文明、河蟹(=皿=)的社會主義現代化國家而奮鬥的美好願望,幹著複製黏貼複製黏貼極短頹廢的勾當,以至於曾經高度發達的智慧在大學的溫床中極度退化。

最終導致了寶寶那悲催的靈魂穿到這麼個鳥不生蛋的地方,可光是學會寫自己的名字就花了好幾天。o(╯□╰)o

「你究竟在說什麼呢?滿口胡話,讓人一句都聽不懂。」

趙穆從地上撿起被子,坐在床邊,皺著眉替寶寶蓋上,微涼的手輕柔的撫上寶寶發燙的臉頰,那小傢伙好像找到了個冰塊似的,舒服的在上面蹭了蹭,咯咯笑了兩聲,一嘟嘴,把被子抱成一團便自顧自的睡熟了。

趙穆爬上床跪在寶寶身邊,輕輕幫寶寶順了順散亂下來的頭髮,漸漸俯下身,把頭擱在距離寶寶的臉很近很近的地方,最後乾脆斜斜一靠,平躺到顧寶寶身邊。

「還有十天,最後十天……」趙穆低聲喃喃著,「再十天我就要回東埕去了,回去的話就得娶太子妃,以後當了皇帝,不管自己喜不喜歡要娶很多很多女人,被迫生很多很多孩子,我不想——」

偷偷瞟了寶寶一眼,趙穆深吸了口氣,側過臉靠近再靠近,悄悄的、小心翼翼的、輕飄飄的用唇蹭了一下寶寶的,那裏立馬如火燒般灼熱起來,甚至帶著比那次在香水行中的強吻更加強烈的觸感。

這並非是一個少年懵懵懂懂的無知之舉,而是深思熟慮後如臨深淵般跨出的第一步。

「啪——」

似乎是什麼小石子類的東西砸在了門窗上,趙穆倏地起身追了出去,房外微風輕撫,枝葉搖曳,並不見什麼不尋常的動靜,可還不待他轉身,便感覺到一股和目前風向不符的風力襲來,似乎有一抹白色的身影略過。

往房裏去了!

趙穆暗道不好,趕緊轉身向著寶寶睡覺的那間房跑去,才進門就聽見砰的一聲叫人撞開了窗戶的聲響,床上的寶寶已經不見了。

第七十六章 我家的哮天大狗狗

什麼人能有這麼快的速度?白影、速度、寶寶……

是前天晚上出現在冷宮的男人!他怎麼會跟著到這兒來了?

趙穆在冷宮那晚雖然知道到寶寶趁著大家睡著之後擅自離開,也見到那個白影和寶寶在門外對峙了很久,之所以沒有立刻出手相救,就是想看看這個男扮女裝的奇怪孩子身後究竟藏著怎樣的秘密!

一路在後頭跟著寶寶,趙穆就見他在雜草堆裏漫無目的的走著,偶爾遇到到幾處荒宅,在黑漆漆一片的地方探頭探腦的看了很久,又匆匆忙忙的離開。

經過一間亮著燈光的屋子時,儘管趙穆當時正跟在距離寶寶很遠的地方,卻依舊能感受到周圍變得有些躁動的氣息和那個粉色身影突然間加快的腳步。

小小的人偷偷摸摸的躲在牆根底下,探頭探腦的瞧了一會兒突然撒腿就逃。

趙穆無限好奇是什麼能將他嚇成這樣,便也悄悄的靠了過去,才看一眼便立馬被裏頭激情四射的兩個女人給嚇得噎到了。

剛想撤退,卻發覺一股力道把自己頂在門框上,由不得身體一動分毫,下一秒另一側的窗子就叫什麼東西猛的打開了。

巨大的聲響驚嚇到了裏面正行雲雨~之事的兩名女子,也嚇到了被逼無奈與她們倆近距離相對的趙穆。

震耳欲聾的驚叫聲隨之響起,趙穆有些愣怔的張著眼睛站在那裏,呼吸越發沉重起來,眼前全都是一溜的黑色。

女人的身體——好恐怖!!!

兩個女人光~溜溜的貼在一起——更恐怖!!!

等到趙穆再回過神,這才發現之前一直被壓制的身體這會兒能動了,連想都不帶想的轉身就跑,而後乾脆用輕功飛。

他趙穆這輩子都沒有這麼狼狽的逃竄過,卻不曾想第一次慌不擇路竟然是叫兩個女人給嚇的!o(=皿=)o

由於只顧著用輕功逃跑,等趙穆反應過來的時候才發現自己把寶寶給跟丟了,想要再追上去已經太遲。屬於寶寶的氣息漸行漸遠,以他的程度無法判斷出寶寶所走的方向。

一聲驚雷,天空裂開了一道縫,傾盆大雨隨之而來,趙穆四處尋找寶寶未果,只好先用輕功飛回原地去等,可到達那兒時的景象卻叫他大吃一驚——

那個叫他跟在後頭還必須把速度放慢數倍以防被發現,那個明明花了一個時辰才走到破院落的小屁孩,此刻竟如鬼魅般的站在忘憂閣前。

奇怪的白色不久前才從他身邊消失,一道閃電劃過,照亮了那座古怪的荒宅和那個古怪的小孩。

一個時辰的路,他是如何在半個時辰內自行回來的!?

為了弄清楚狀況,趙穆問了寶寶許多別有用心的話,這小屁孩竟然裝傻充愣,完全裝作什麼都沒發生過。

再問下去寶寶也不會說實話,又不能嚴刑逼供,於是這件事出了冷宮也便不了了之了。可陰魂不散的男人竟然生生從冷宮追了出來,難道以後都要這麼跟著寶寶不走了?

哮天偷走了寶寶,三兩下就飛回了自己和寶寶的居所(!?)。

柳金不知道去了哪裡,這會兒並不在,哮天大大方方的進門,也樂得不用東躲西藏,把縮在懷裏小小的寶寶放到床上,自己就窩在寶寶身邊睡覺。

寶寶咯咯笑了一聲,很不老實的在床上翻滾了幾下,小手摸到了一個毛茸茸的腦袋,還以為是自己以前的家裏放在床上的那只超大泰迪熊,嘟嘟囔囔的不知說了句什麼,手腳一把拉就整個抱住了。

哮天的大腦袋讓顧寶寶抱在了懷裏,有些不知所措的眨了眨眼睛,拱了拱寶寶的胸口卻叫寶寶抱得更緊了些,只好有些氣悶的水水著眼睛,自己找了個舒服些的位置蹭蹭睡了。

柳金回來的時候哮天老遠就聽見動靜,想躲開,奈何腦袋被寶寶八爪魚似的抱得太緊,又不能強行把頭給扯出來,結果等到柳金都快進了門,哮天還有一大把頭髮讓顧寶寶給揪得死死的。

第七十七章 化不開的百煉鋼

嘎吱——

柳金垂著眼沉著臉推門而入,就見那個討人厭的死孩子舒服的在床上翻了個身,重重哼了一聲,頓時大力從桌子底下抽了把凳子,氣鼓鼓的坐下了。

「唔,你回來啦!」

寶寶被柳金刻意弄出的聲響驚醒,小手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歪歪倒倒的從床上坐了起來。

「……」

柳金側了側身子沒理會寶寶,把桌上蓋著的茶杯拿起來砰的一聲翻正了砸在桌上,機械的提起茶壺開始自顧自的倒茶。

寶寶又晃了會兒神才憶起自己之前似乎惹著柳金生氣了,看她這樣子貌似火氣又增大的趨勢。

在菁華宮住了這麼久,柳金這人小脾氣挺多,可發這麼大的火氣顧寶寶還是第一次見,看來這個問題得嚴肅處理!

從床上爬下來蹭到柳金身邊,寶寶眼前還因為酒精的緣故有些發花,想搶了柳金手裏的茶杯喝口茶吧,那丫正在置氣中,死死的按著杯子就是不撒手。

被逼無奈,顧寶寶只好取了大茶壺對著壺嘴直接灌,等一壺子茶水灌完,他也離清醒不遠了。

「哼——」

柳金看著猛灌水的寶寶,重重哼了一聲,將身子轉到一個看不見這小鬼的方向,眼不見為淨。

「金子姐姐我錯了,你別生氣了,咳咳,我那會兒想追上你來著,還不是被那什麼鷺南的逮著離不開身嘛!」

寶寶知道自己這次真是摸到老虎屁股了,趕緊採用撒嬌政策,死活要杵在柳金跟前,用無辜萬分的眼神瞅著柳金,肉呼呼的手抓著柳金微涼的手掌一蕩一蕩,小小的眉頭蹙得死緊。

「你把我當嚴嬤嬤,撒撒嬌就什麼事兒都能原諒你?呸,沒門!」

柳金氣鼓鼓的抽回手,用怨毒的目光盯著大睜著眼睛,水汪汪得似乎馬上就要落淚的寶寶,突然咬著牙伸出魔爪衝著寶寶臉頰上的那兩塊微微鼓起的肉~肉捏去。

「你個死孩子,那會兒把我推出去幹嘛?自己難為情就扯上我,知道我多尷尬,叫我以後如何有臉見他?我就是喜歡他來著,怎麼就用得著你來說了!他口口聲聲說要領回家的可都是你,你這麼看著我夾在裏頭羞得面紅耳赤好玩的是不是?」

柳金手上也沒下多大力氣,隨便扭了兩下眼眶就紅了,越想越傷心,眼淚便簌簌的掉了下來,用力把顧寶寶往外一推,兀自捂著臉大哭起來。

「金子對不起,我、我當時沒想太多,就那麼隨口一說——」

寶寶厚著臉皮又蹭過來,伸手想去把柳金的手拉開,自己鑽到她懷裏去安慰安慰,誰知人柳金壓根不打算鳥她,扯著嗓子來了個宇宙大爆發,淚水跟不要錢似的猛往下掉。

「走開,我現在見你就煩!」

「不就是個男人麼,還是個發育不良的,他看不上你就看不上了唄,我長大了肯定得比他英俊,要不你再多等個三五年,我娶你好吧!」

顧寶寶實在沒法子安慰,只好大義凜然的犧牲自己的色相(!?),說要娶柳金的時候很有壯士一去不復返的悲壯,氣得柳金咬牙切齒,直想一把撕了著臭孩子的嘴。

「誰要你娶,你不是說要娶鳶兒那貪吃鬼的麼,我看你也就和那個死胖子最般配,娶我?老娘看不上你!」

「哎呀,不生氣不生氣,別連粗口都冒出來了啊!這麼粗魯你肯嫁我我都不敢娶你了。」

「你去死!」

柳金氣急敗壞,抬腳就向顧寶寶踹去,幸好寶寶閃得快,及時躲開了這記奪命連環腿。

打了會兒人,柳金氣也消了不少,雖然眼睛還是紅紅腫腫的,怎麼也不似之前哭得跟個怨婦似的,不過口氣依舊還是沖。

「說,你和那個小太子什麼關係?」

柳金一伸手把寶寶拖過來,眼睛跟探照燈似的盯著寶寶,手掌一拍桌子,砰砰作響。

第七十八章 顧寶寶的第二次被召

柳金一伸手把寶寶拖過來,眼睛跟探照燈似的盯著寶寶,手掌一拍桌子,砰砰作響。

寶寶的小心肝也跟著那響兒撲騰了一下,小小聲聲答道:「就和小太子是朋友,那丫的做人不厚道,扮成小太監誆我,說自己叫小李子,我就和他做朋友了,誰知道他會是太子!」

「屁!」柳金火氣依舊大,粗口依舊爆,依舊是女子動手亦動口,用細長的指尖戳著寶寶的鼻尖厲聲道:「哪個太子會這麼無聊,穿著太監衣服去誆騙你這樣的白癡小宮女?」

「我第一次見他他的確沒穿太監衣服,可是也沒穿太子服啊!我哪知道自己能有這種運氣,出門就能遇到個小龍崽子。」

柳金斜睨的顧寶寶,翻了個白眼,一副『我就知道會是這樣』的樣子。

「對了,我怎麼回來的啊?我記得自己之前還在太子殿那兒和太子哥哥還有穆哥哥一起吃——飯的……」

寶寶話都沒說完就看到柳金越來越危險的瞇起了眼睛,一團鬼火在那個怒氣衝天的女子頭頂越聚越大,這是她發飆的前兆。

果然,可怕的事情在數秒之後發生了——

小柳金突然伸出爪子一把掐了顧寶寶的小細脖子,一面搖晃一面道:「你個死混蛋,自己跑去和人吃飯,弄得滿身酒氣回來,讓我一個人在外頭吹冷風、餓肚子,老娘我真想就這麼掐死你!死黎若翾你等著,小心改天我做個人偶娃娃紮你小人兒!」

「呃,咳咳!你餓了幹嘛不自己回來吃東西,不會真的一直在外頭等著我哄你回去吧?」

寶寶被掐得氣都快穿不上了,只能一個勁兒的乾咳,好容易才擠出一句話來。

「哄個屁!」柳金暴躁的喝道:「我堅強得很,需要你個小破孩子哄?若不是曹公公來宣我們,我吃飽了撐的會到處去找你!?」

「曹公公?他宣我們幹嘛,莫不是是皇上?」

「屁話,當然是皇上,你今天搞出這麼大的事情還想怎麼瞞過去?鐵定一早傳到皇上耳朵裏了,要是今晚出點什麼事情,我也不救你!」

「呵,沒指望你能救得了我呢!其實哪關我的事兒,那個安鷺南也不知看上我什麼了,難道是喜歡我跟他拌嘴?這傢伙有病吧他——」

寶寶慘兮兮的自言自語道,重重的嘆了口氣,仰頭無語問蒼天,突然猛的睜大眼。心臟都跳漏了一拍。

房樑上那個傻乎乎的衝著自己笑得滿臉牙齒的傢伙不是哮天是誰,這傢伙大白天的出現在這兒幹嘛,一會兒柳金就該看見他了!

「你怎麼了?」

柳金見寶寶神情古怪,便也跟著好奇的仰頭去看。

寶寶心道不好,趕緊踮起腳扒拉著柳金的脖子把人拉下來,吧唧在人臉上重重親了一口。

柳金驚愕的捂著臉說不出話,愣愣的盯著顧寶寶半晌,好久才回神,結結巴巴道:「你、你這是在幹嘛呢?」臉頰噌的開始變紅了。

「咳,不要胡思亂想,這只是為了表現友好,呵呵。」

寶寶一本正經的說著,乾笑了兩聲撇撇嘴,從衣兜裏取出了個大元寶掂了掂,放到柳金面前。

「這個是小太子賞我的,今日若翾一個沒注意,傷了金子姐姐的心,送個大金元寶當做賠罪,金子姐姐氣度向來大得無人能及,您宰相肚裏能撐船,原諒若翾了好不好?」

好、好大一錠金子!

柳金看著那個亮的大金子,艱難得嚥了口口水,微瞇起眼睛大有飛撲過去的架勢,不過斜眼看到寶寶那個討好的笑容,臉色立馬收斂了不少。

「一個金元寶就想糊弄我了?你當我就這麼沒見過世面?告訴你,柳金我可不稀罕這東西,不過是看你誠心誠意,我便勉為其難的收下了。」

小柳金抬著下巴,特不屑的伸出手,寶寶立馬把那錠金子小心翼翼的放在她手上,就跟楊白勞拿地租孝敬黃世仁一個德性。

顧寶寶藉著孝敬金元寶的檔兒,偷偷挪了只手到身後,沖房樑上的哮天打了個快跑的手勢,那傢伙便趁著柳金身心都讓金子勾引走了的機會,飛也似的逃了。

說實話,柳金從六歲開始替其他奴才幫工,到了現在整整過了五年,所有的積蓄合起來都不值這金元寶的一個小角,光看她那兩眼放光口水橫流的勁兒,說她愛死了這錠金子都是輕的。

像現代的女人見到了一個NNNNN克拉大的大鑽石,無動於衷的只有一種

——那丫是個瞎子!

就算是個真瞎子,感應到大鑽石的魅力恐怕也要抖上幾抖。所以男人好色女人愛財這句話,不分國界不分時代,簡直就是人類歷史上的一句至理名言。

寶寶從小太子那兒總共蹭了四錠金子,給了柳金一錠,自己還剩下三錠。

想想不能一次性給她太多,彆扭的女人總是要人哄的,全都貢獻出去讓她高興了這次,下次可怎麼辦,還不如留著點以後再用。

於是暴脾氣的柳金就讓一錠金子搞定了,可是那個脾氣古怪的皇帝可怎麼好,晚上要去見他,為什麼心臟撲通撲通的跳得好快?自己果然是很怕他的啊!

有些事你越是期待它的發生,越是能感覺到等待的難熬;有些事你越是想要躲著,卻發現他總是來得無比之快。

白天那個還無比湛藍的天空就跟掉進了墨水池裏似的,眨眼間就被染得全都黑透了。

在天亮到天黑的這段時間裏,柳金只隨意吃了點東西墊了墊肚子,寶寶則是喝了一下午的茶,為的是壓制住滿嘴的酒氣,

曹公公手底下的小太監來傳喚人的時候,顧寶寶和柳金早就已經收拾妥當了。

「柳金、黎若翾?」

這次在萬安宮外頭等他們倆的還是曹德勝,老太監這次見到他們,笑得那是越發的詭異了,寶寶聽到他叫自己名字時的尖細聲音都止不住的一陣發怵。

「曹公公辛苦了,今夜這麼大的風還要煩勞您在外頭等著我們。」

柳金倒是會說話,張口便先對曹德勝來了個親切慰問。

誰知熱臉貼上了冷屁股,那死太監完全不領情,冷哼了一聲便道:「皇上的從小就是老奴看著長大了,多少年了,老奴夜夜都在皇上房門外頭守著,保皇上晚上睡得舒心,早上能有個好心情。老奴等在這兒不過是奉命辦事兒,這點子風算得什麼?」

╭(╯o╰)╮我在這等著是看在皇上的面子,可不是為了你們倆,別往自個兒臉上貼金!

這老太監就是這個意思。

顧寶寶抬起眼皮和柳金對看了一眼,相互吐了吐舌頭,還是繼續垂下頭當啞巴。

話說身為皇上,白天處理了一天的國事,日理萬機無比辛勞,那麼晚上會在幹什麼呢?

也許是在亮堂堂的書房中批閱剩下的奏摺;也許是召來樂師舞姬好好娛樂娛樂;要不就是嬌妻美妾的抱個滿懷;清雅點的就是在涼亭中熱上一壺酒,閑來無事把酒吟詩,念一句『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輕嘆一聲,杯中酒一飲而盡!?

顧寶寶對皇帝的夜生活作出了無盡的猜想,卻怎麼也沒想到這次去的不是書房、不是前殿、不是花園,居然是香水行。

一國之君的澡堂果真是非同一般,這陣勢、那排場大得,比起菁華宮一破屋子裏放個破澡盆子和破屏風的小破浴室顯然要雅致奢華得多。

一個鏤空的白玉屏風立在入口處,屏風後頭就是一個偌大的還冒著熱氣的水池,另外三面都有水鑽串成的簾子遮擋著,裏頭嘩嘩的水聲傳來,只聞其聲不見其人。

間或能從屏風鏤空處窺看到一抹若隱若現的人影,那感覺就像是被子調皮的小貓搔刮到癢處,心中酥酥麻麻的卻又偏偏被捆縛了雙手無法伸手去撓,奇癢難耐。

寶寶等在外頭,不自在的聳聳肩,時不時又用爪子搔搔耳朵撓撓屁股,總之小動作無數,柳金悄悄用腳尖蹭了他一下,這小破孩子才稍微安分了點。

曹德勝進去也已經有段時間了,外頭能夠聽到一些隱隱約約的人聲,但因為還有水聲摻雜其中,聲音的內容被遮擋了不少,聽得不是太清楚。

「柳金,皇上讓你進去。」

皇上先傳了柳金,寶寶大驚小怪的一瞪眼,想都不想便道:「那我呢?」

第七十九章 華麗麗的一大章

曹德勝白了他一眼,沒好氣道:「皇上要見誰就是誰,沒你的事就給我在外頭候著,費什麼話呢?」

「不見我叫我過來幹嘛?吃飽了撐的。」

寶寶小聲嘟囔著,卻不想叫曹德勝那只耳尖的老狐狸聽到了。

老狐狸鬆弛下垂的眼皮驟然一緊,瞪了寶寶一眼,寶寶趕緊把臉轉向另一邊,裝作自己什麼都沒看到也什麼都沒說過。

柳金這次和皇上見面的時間可長,長到寶寶在外頭已經顧不得曹德勝沒完沒了扔過來的白眼,直接一屁~股往地上一坐,怎麼舒服怎麼來。

男人在洗澡的時候總是容易衝動的,男人在洗澡的時候有個美女站在跟前更是容易衝動,一個叫做天子的男人在洗澡的時候有個叫做柳金小美人,名義上也可以算作是屬於他的女人的宮女站在身邊,那就更更更容易衝動了。

這兩隻該不是名為說話,說著說著直接開始鴛鴦浴,洗著洗著就順道做了些少兒~不宜的事兒了吧?

這可不大好啊!柳金才十一歲,是不是還小了點兒?

寶寶坐在地上迷迷糊糊的睜著眼睛,打了個大大的呵欠,想想柳金將來要當自己後媽了,這感覺還真他~媽奇怪!

「黎若翾……黎若翾……」

也不知過了多久,曹德勝走到顧寶寶跟前,嫌惡的用腳踢了踢寶寶的腿,寶寶轉醒後第一眼先是看到那老太監尖嘴猴腮的臉,再就是柳金微微有些灰敗的面色。

這是什麼情況?怎麼柳金臉是黑的,照例來說應該是紅得嬌豔欲滴了才對啊!

「皇上讓你去呢,發什麼傻!」

老太監一把把顧寶寶從地上揪起來,難得好心的替寶寶整了整衣裳,推著人就要往裏頭走。

寶寶見柳金轉身要走,趕緊剎住腳步,低聲問:「柳金,你去哪兒,不等我了?」

「等什麼等?萬安宮是你們想呆就能呆著的地兒,這兒沒她的事兒了自然先讓她回去,你一會兒也能走,急個什麼?」

曹德勝不耐煩的搶了話,寶寶便也不好再多問,柳金也沒有多做回答,垂了垂眼,便讓一個太監領著出萬安宮去了。

寶寶進去的時候皇上還泡在池子裏,兩條白皙的手臂正掛在池邊上,仰頭向後靠著水池邊沿,雙目微閉,看上去無比慵懶舒適。

這個人在池子裏泡了多久?

從自己方才到達萬安宮時他就已經在香水行裏頭了,如果從那時算起,泡到現在還不得起層皮?!

似乎是為了驗證皇帝起沒起皮,寶寶的眼睛瞪得異常的大起來,餓狼似的盯著皇帝爹爹暴露在外頭的皮膚。

唔,細膩光滑,不大像被泡得起皺的樣子啊!

「在看什麼呢?」

李舜閉著眼睛,嘴唇微微動了動,要不是這間香水行了就他和顧寶寶兩個人,寶寶八成會認為這句話是別人說的。

這丫難道跟二郎神似的腦門上多長了只眼睛,要不怎麼閉著眼睛都知道自己在盯著他看呢?

寶寶狐疑的往前挪了一步,悄悄在水池邊上蹲下身,沖李舜作了個鬼臉,然後立馬恢復正常,見李舜依舊閉著眼睛沒有反應,得意的勾了勾嘴角。

我就說嘛,閉著眼睛能看見什麼,我衝你吐舌頭了你還不是無知無覺!O(∩_∩)O

「你在朕面前如此放肆,就不怕朕一會兒叫人把你拖出去打屁~股?」

李舜似笑非笑的彎了彎嘴角,緩緩睜開眼睛,身子也隨著手臂輕輕一推而離開了池邊,朝著寶寶所蹲著的另一邊走了幾步。

看得出這池子是底部斜坡設計,李舜走過來後明顯能夠看得出水位有些下降,原本浸在鎖骨處的池水此刻已經下降至胸口,水平線正好在胸前的兩點殷紅上下,真他~媽性感得要人命。

寶寶被李舜周圍突變的氣息嚇了一大跳,差點腳下一個不穩直接掉進池子裏去,幸好自己及時用手掌撐著地,四隻爪子都抓在地上,這才沒有跳下去和那只妖孽共洗鴛鴛浴。

「皇上怎麼知道奴婢放肆了?」

寶寶覺著四腳趴著不大雅觀,又覺得居高臨下的看著那個半~裸的男人十分彆扭,想了想乾脆整了整裙子,盤著腿,一屁~股坐到了池子邊上。

「你此刻的行為就足夠叫曹德勝逮著打上十大板子了。」

李舜說著摘了綰起黑髮的髮簪,披散著頭髮又往前走了一些,柔亮的髮絲如輕紗般落入水中,漸漸下沉,緩緩的打著旋兒,就如初入清水中的墨汁,妖嬈的翻滾出萬般姿態。

沾濕的頭髮隨著李舜不斷的向前走動而緊貼在腰際,寶寶瞠目結舌的盯著越來越低的水位線,悄悄嚥了口口水。

「別再往前了!皇上若是叫奴婢看光了,損失可不小。雖然奴婢是不介意啦,可是傳出去不好聽哦,皇上這個算不算是為老不尊,帶壞小孩子?」

李舜在顧寶寶叫停的那一刻也停下了腳步,水面正式定格在了他腰部以下三寸更上面一些的位置。

這麼尷尬的水位並沒有影響到水中人得天獨厚的驕傲和霸氣,他沒有再向前走,亦沒有往後退一些以求稍微遮擋的趨勢。

呼,幸好,差一點點就要長針眼了!

寶寶瞟了皇帝爹爹精緻的髖骨一眼,視線順便掃過他光滑而平坦的腹部……

反正看都看了,在順道往上移一點點,掃了一眼李舜半顯強健的胸肌,心中打了個九十分……

再往上……

呃,光著身子的皇帝正用滿是戲謔的目光看著寶寶,絲毫不介意她自以為『悄悄』的在自己全身上下觀察。

倒是顧寶寶,只和他對視了一眼,那表情便像吞了個棗核在喉嚨裏頭嚥不下去,頓時滿臉憋得通紅。

「寶寶知道朕今兒叫你來做什麼嗎?」

李舜將顧寶寶的反應全都收在眼底,不甚在意的捋了捋頭髮,矮著身子坐到池邊,正好用光裸的背對著寶寶,怎麼看怎麼像一幅優美的人體畫。

寶寶坐在原地,只能看見皇上的滿頭披散的黑髮,和外露的香肩,絲毫觀察不到他的表情。

想想這皇帝向來不好琢磨,與其思索半天給了個錯誤的答案,倒不如想到什麼說什麼。

「奴婢有幸讓皇上封為低等尚讀宮女,如今被傳喚自然是要來稟報太子學業的。不過太子似乎昨日生了場病,今天上課不大也精神,太傅沒教授什麼內容,奴婢也不知道該對皇上稟報些什麼了。」

寶寶一面說著一面盯著李舜的背猛看,那目光用肆無忌憚來形容絲毫不誇張。

真是見鬼了!寶寶撇了撇嘴,以前怎麼都沒覺得男人身上有什麼東西可看的,現在怎麼看著自己老爹,那表情就跟個日本的變~態大叔的似的?作孽!

「陪伴督促太子學習之事自有柳金去做,朕讓你做尚讀不過是叫你多識幾個字而已。雖說女子無須才富五車以博取功名,可是最基本的識記還是必須會的,否則將來一本《女兒經》在手,卻不知上面說得什麼,今後又如何能夠懂得何謂為人妻之理。」

李舜輕輕把頭一仰,將頭髮挽到一邊,輕嘆了口氣,喃喃道:「替朕捏捏。」

好嘛!原來把我叫來在外頭站了半天,竟然是為了讓我給他做免費按摩??!讓我從菁華宮搬來華陽宮跟著小李子,竟然是是為了叫我多學幾個字,看懂了《女兒經》將來能給別人當個好老婆??!

寶寶把嘴一歪,唧唧咕咕著,還是稍微往前傾了傾身,將小手勉為其難(!?)的搭在了皇帝爹爹的肩膀上。

一接觸到那光裸的皮膚,寶寶就跟過了電似的,渾身一個機靈,微微顫動的觸感分明的傳遞到李舜身上,他心中是那個惱啊!真丟臉……

「不用害怕,捏壞了頂多是斬斷幾根手指,你脖子上的腦袋一般情況下是動用不到的。」

原來他以為我害怕?!

這還好點,總好過——呸呸呸,老子就是害怕的!

靠,反正死也不能承認是這個幼小身體中的成人魂魄對這個男人稍微起了一點點『生理反應』。o(=皿=)o

你爺爺的,捏壞了要砍手指竟然還說得跟老婆罰老公跪搓衣板兒似的簡單,這丫絕對不是個善類!

顧寶寶懶得和他糾結捏壞了是砍手還是砍頭,小小的手掌在李舜的肩頭摸了摸,找了個合適得位置,便使出吃奶的力氣捏了起來。

「捏得不錯,一會兒朕有賞。只是力道不夠,再重一點——嗯……」

李舜舒服的低聲說著,聲調越拉越長,有種昏昏欲睡的趨勢。

我說你說話就好好說話,嘆氣就好好嘆氣,給你捏個肩膀你呻~吟個什麼勁兒???

那聲『嗯』銷~魂的……

寶寶一面埋怨,一面口乾舌燥的繼續著手中的工作,到現在他終於能夠總結出一件事情

——發情和外面那個殼子沒有關係,重點是在於殼子裏頭裝的那東西到沒到發情的年齡。o(╯□╰)o

丫丫個呸的,對著自己老爹發情,你可是越來越出息了啊顧寶寶!

若是這件事叫自己在二十一世紀的那個第一任親爹知道了,估計老爹肚子裏的血都能接連不斷的吐個好幾升出來。

親媽估計也就尋根絲襪往天花板上一掛,再把自己給吊上去完事兒!

「皇上,這樣行嗎?」

寶寶內心咆哮歸咆哮,還是憋著氣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嗯——」

李舜只舒服的哼了一聲便不願再多說話了。

爽吧?!哼,這還用說,我可是因為老媽的頸椎病特意去按摩中心學了一個月專業按摩的,要不是這小破身子沒點子力氣,保準按得你欲仙欲死!

寶寶為此還挺得意,越捏越歡暢,想想這麼個美人皇帝給自己揉來捏去,也不算虧本,臉上便也漸漸露出了笑容。

「寶寶,今日從華陽宮傳來了一些事,你知道是什麼嗎?」

李舜伸手拂過肩頭,輕輕在寶寶的手背拍了拍,示意他足夠了,不必再繼續,自己也轉過身牢牢的盯著寶寶。

寶寶站在池邊,李舜就在距離他一步之遙的水中,一俯一仰的兩個人對視著,說不清此刻瀰漫在香水行中的氣息叫個什麼。

就知道該來的總會來,這會兒可算問到點子上去了!

寶寶就是用這小身子還沒發育起來的兄弟想都能猜到,皇帝爹爹所指的是上午在翠攏閣外頭的一場鬧劇,自己和安鷺南吵成一團,又踢又打的,的確是不大好看。

「奴婢該死,不過是和安國舅發生了一點小小的誤會,他日奴婢去道個歉應該就沒事兒了吧!安國舅看起來像是個大度的人,應該不會和若翾小小女子這麼一般計較的。」

「哦?你認為去道個歉就沒事兒了?」

李舜別有深意的反問了一句,抬起手臂一指不遠處掛著的一件衣袍,寶寶轉頭看了看,來不及回答便先站起身跑過去取了衣服,又匆匆忙忙的跑回來。

「你先拿著。」

皇帝爹爹交代了一身便嘩的站起身,一派悠閒的從池子裏走了出來,整個人就這麼光溜溜的站在顧寶寶身邊,一點給人反應的時間都沒有。

視覺衝擊實在是太大了點,寶寶一會兒還緩不過勁兒來,直到李舜衝他伸出手,意思是要那件衣服,顧寶寶這才恍然大悟的將東西遞過去。

因為李舜太高,自己太矮,一抬眼先看到的就是那個兒童~不宜的地方。

說句實話,皇帝爹爹的那裏可要比哮天精緻多了!

囧,寶寶只瞄了一眼就讓空氣把自己給嗆到了,紅著臉咳了數聲,趕緊把頭撇開。

再轉過身的時候那個心理絕對猥瑣的暴露狂已經繫好了衣帶,在不遠處的躺椅上斜躺下,白皙而修長的腿輕巧的搭著,身子正朝著寶寶的方向。

「今日才過晌午安鷺南就上萬安宮找上朕來了,說他看中了宮中的一個人,希望朕能夠準了他,讓他將人帶出宮去。」

丫丫個呸的,這安鷺南可真黑!明明說好不追究的事兒,怎麼還帶耍賴皮的。

好嘛,鬥不過小李子就把事情直接捅皇上這兒來了,那還不得越鬧越大,皇上金口玉言,該不會就這麼將我給送出去了吧??

寶寶心中咯一聲,無比痛恨的開始用只咬牙不發聲大法,在內心之中將安鷺南的祖宗十八代連帶他家養的那條狗都問候了個遍。

李舜光是看寶寶的表情便能猜到這孩子對於此樁婚事的想法了,可該說的依舊是得說。

「其實這事兒他本不必過問朕,不過因為太子從中阻撓,這才跑來求朕做主。相信事前你也聽說過了,安國舅穩定國都有功,朕許了他宮中一個女人,這件事就算朕有心反對,做過的許諾也由不得朕反悔。」

「呵!皇、皇上你說了這麼長一串到底是什麼意思?那啥,做人可不帶這樣的!」

該不是這件事他就這麼同意了吧?我靠,太扯了!

寶寶乾乾的笑了無數聲,用比哭還難看的表情眼巴巴的望著此刻已不帶任何表情的皇帝,心中默念著『快說不是,快說不是,快說不是』。

哪知事與願違,皇帝爹爹張口就是一個斬釘截鐵的『是』,顧寶寶的理智瞬間就叫李舜的一個字給轟塌了。

「本還想在宮中多留你些時日,將來再為你找個好歸宿,不過事到如今看來是不必了。昭兒對一些事情還懵懂無知,有些事能免則免,省得日後難以收拾,你說是不是?」

「你、你這是什麼意思?我不要出宮,我不要跟安鷺南走,這麼喜歡送女人你送你自己老婆孩子去,我是我自己的,你做了什麼破許諾不關我事兒,反正我不要出宮、不!要!」

寶寶站在池子邊上跳起腳來,突如其來的變故叫他抓狂,雖然出宮一直以來都是寶寶的願望,可是他此刻腦子裏一片混沌,只兩個字在腦海中不斷的翻滾重複,那就是不要、不要、不要!

李舜淡漠的看著死死的攥著拳頭,惡狠狠的瞪過來,滿臉倔強的寶寶,波瀾不驚的眼中稍稍露出了些不解。

「如果你還記得自己是誰,便不會不明白朕的意思。」

意味深長的望了寶寶一眼,見寶寶依舊不服氣的起伏著胸口,李舜只得無奈的嘆了口氣。

「朕記得上次見你時你曾經說過,菁華宮的女子大多數都指望著將來出了宮能夠尋到個好人家嫁了,你也不例外。如今安國舅要你,既能帶你離開皇宮,又能給你個好的依靠,不是正合你意麼,為何此刻你卻又要撒潑耍賴不肯出宮了?」

「此一時彼一時,總之想要把我像個牲口似的因為你的一句話就送出宮去,沒門!」

寶寶氣鼓鼓的站在,急得眼淚都要掉下來了。

「你~娘一定希望你能早日出宮,是非之地不適合你這樣的人久留。鷺南自小就是個聰明伶俐的,雖然大少爺脾氣挺重,可若是他將你放在了心上,你能從他那兒得到的自會比普通人要多上許多。這件事朕不想再談,就這麼定了。太子壽宴一過你便出宮,要帶些什麼離開自己收拾收拾吧!」

李舜閉了閉眼,疲累的轉了個身,背對著寶寶卻又睜開了眼睛,極細長的深吸了口氣。

顧寶寶死死的盯著薄滑衣料勾勒出的那抹纖長起伏的背影,淚水在眼眶中不停的打轉,向後退了一步,又一步,突然啪的一聲掉進了池子裏,整個人直直的往池底沉下去,不消一會兒便沒了聲息。

李舜聽見不尋常的聲音趕緊起身,見寶寶掉進水裏好一會兒了也沒浮上來,想都不想便也跳進了水池,很快就找到了沉在水底的寶寶,攔腰把人抱了起來。

寶寶被李舜從池子底下弄了出來,渾身濕跟個小八爪魚似的扒拉在李舜身上。

李舜伸手掰了掰,發現這小傢伙手腳都跟長了吸盤似的撕都撕不下來,便也由著他扒著。

「我不要出宮!」

寶寶負氣的嚷嚷了一聲,兩條腿死命在皇帝爹爹腰上勾住,手臂緊緊的摟著皇帝的脖子,生怕自己叫這老爹給甩了下來。

「雅闌不會希望你繼續留在這裏。」

李舜輕嘆著托著寶寶的小屁~股將他摟在身前,寶寶濕漉漉的眼睛驟然睜大,渾身一震,猛吸了口氣便埋頭在李舜的肩窩裏,眼淚嘩的就掉下來了。

原來他什麼都知道了!我說怎麼之前聽他說的話這麼怪異呢!靠,知道老子是你親生的了還巴巴的往外送,咬死你!o(=皿=)o

李舜肩膀上叫寶寶的小乳牙生生咬了一口卻連哼都沒哼一聲,穩穩的抱著寶寶走出了水池。

兩個人從香水行出去的時候均是滿身的水,衣服像連成了一體似的粘連在一起,看得守在外頭的曹德勝下巴頦子都要驚掉下來了。

「皇上您怎麼了?來人吶,快拿塊乾的巾帕來,皇上衣服都濕了……」

「喲,皇上您小心腳底下,這、這孩子還是讓老奴來——」

這可是標準的皇帝不急太監急,李舜抱著顧寶寶穩穩當當的在去往寢室的路上走著,那老太監倒像是炸了鍋似的在邊上一驚一乍,一會兒命人做這個,一會兒命人幹那個,後來還想從李舜手裏接過顧寶寶,由他來幫忙抱著。

寶寶癟著嘴,滿頭滿臉都濕淋淋的歪著腦袋靠在李舜肩膀上,半睜著眼睛看老太監在邊上弓著身子瞎忙活。

見老太監伸手想抱自己,寶寶趕緊把頭一埋,跟個鴕鳥似的把頭埋進了皇帝爹爹的肩窩裏。

李舜停下腳步,從曹德勝手上接過了大巾帕,抬手揮退眾人,抱著寶寶進了寢室,拴好門,將濕淋淋的小傢伙輕柔的放在了床榻上。

寶寶像只落水的小狗似的歪在床上,來之前梳得漂漂亮亮整整齊齊的窩頭髻也吊兒郎當的耷拉下來。

李舜坐在床邊,稍稍抬了抬手,寶寶怕得向後躲了一下,一秒之後還是讓老爹的大手給拎走了。

「是男孩?」

李舜一面幫寶寶解著頭上的髮髻一面輕聲問,視線也隨之而下,最後停留在寶寶的兩腿之間。

寶寶啊了一聲,兩條腿縮了縮緊,偷偷瞟了皇帝爹爹一眼,心知這下子什麼都露餡了。

剛才一不小心忘記了,兩個人濕淋淋的那麼抱著,是男是女很容易就感覺得出來的,竟然還抱得那麼緊,oh,my-gad!

「難怪雅闌當年要將你藏起來,若不是你~娘,恐怕朕也不會讓你活到現在。」

丫丫個呸的,俗話說得好,虎毒不食子,這丫說要戮殺親子怎麼就跟說昨天吃沒吃飯那麼簡單?!

哎呀!不對啊,當年要殺沒殺掉,那麼如今還殺不殺?

寶寶忽然間覺得自己遍體生涼,打了個哆嗦,朝遠離李舜的方向挪了點,才剛爬出一步就被李舜拖了回來。

「你全身都濕了,不快點弄乾很容易得風寒,是要朕來幫你脫還是你自己脫?」

李舜細長的指尖搭在寶寶的腰帶上,溫潤的話音從微微翕動的兩片唇瓣中緩緩流淌出來。

寶寶抬頭看他,見沾濕的頭髮淩亂的黏在他的臉頰上,有水滴在他的髮梢一點點的彙聚成晶瑩透亮的一滴,蜿蜒的長髮修飾了他英氣的五官,令他幾乎在瞬間便柔和下來。

「我、我……」

顧寶寶雙眼水汪汪的望著皇帝爹爹,有些彆扭的扯了扯自己的衣服,也沒說要幫忙,也沒見自己動手。

李舜淡笑著將手伸進寶寶腋下,將濕透了的小屁孩抱在腿上,靈巧的手指解了寶寶的腰帶,把濕衣服一件一件的剝開,再從衣服堆裏撈出渾身光溜溜的小寶寶,用乾帕子將人嚴嚴實實的包裹了起來。

寶寶難為情的紅了紅臉,任李舜隔著一層布料在自己身上捏來捏去把水吸乾,縮著脖子連大氣都不敢出一聲。

紅撲撲的窩在皇帝爹爹的懷裏,他的身體因為濕透的緣故而如此冰冷,卻又叫人感覺如此溫暖,寶寶悄悄看了李舜一眼,低聲道:「皇上身上也濕了,要不要去換衣服?」

「不必了。」李舜抓著乾布壓了壓寶寶的頭髮,轉頭衝門外道:「曹德勝,朕要歇下了,不許任何人來打擾。還有,今晚之事——」

一個瘦小岣嶁的身影小跑著靠近門邊,躬下身子唯唯諾諾道:「皇上放心,老奴明白。請問皇上是否需要老奴進去熄燈?」

「不用,今夜也不必守在門外了,你自行下去歇著吧!吩咐禁衛軍今夜加強萬安宮守衛。」

「奴才遵旨。」

曹德勝退了下去,原本就寂靜一片的四周這下子更安靜了。

寶寶覺得自己的呼吸聲太大、太急促了些,有意的憋了口氣,結果更難受,忍無可忍下的聲呼吸更是明顯到整個房間裏頭都聽得清清楚楚。

李舜突然將頭湊近寶寶,呼吸近在耳側,寶寶抿著嘴稍稍將身子向後撤了點,一眼掃過,居然驚豔的發現了皇帝爹爹嘴角邊勾起了一抹十分明顯的笑意。

「夜深了,躺下說話吧!」

李舜吐出的氣息弄得耳朵癢癢的,寶寶縮了縮脖子好想去抓,結果手都還沒伸出去就叫那個暴露狂脫~衣服的動作噎到,趕緊朝後一倒,在軟~綿綿的大龍床上滾了幾滾,滾到角落裏頭自己窩著去了。

「你怎麼不穿衣服?」難道裸睡古代人也喜歡?不大符合禮法吧!

好吧,禮法在自己的第二任親爹眼裏頭就是個毛!o(=皿=)o

還未聽到暴露狂換上衣服的聲音,倒是先聽見了某人掀開被子的聲音,寶寶只覺得脖子後頭一涼,便被一個溫熱的手掌拉了過去,後背隔著布料都能感受到身後那具身體散發出的火熱氣息。

媽呀!這人到底想幹嘛,自己兒子也好勾引的?

寶寶緊張的掙了掙,沒掙扎出來,倒是把包在自己身上的那塊布給掙鬆了,半個肩膀都露了出來。

現在這個情景用專業術語來說該叫什麼?年上、父子、戀童、帝王攻、可愛受???

囧,就是再活八輩子寶寶也沒想過那些同人女平日裏閑著沒事在他耳邊唸唸叨叨的東西有朝一日會變成事實!

李舜的手臂攔腰抱著寶寶,氣息在顧寶寶的耳後停滯了好一會兒,突然開口道:「就一晚上,或許咱們父子兩能這樣安安靜靜的呆在一起的,這是第一晚,也是最後一晚。你是想要和朕說些話,還是想要早兒點睡?」

「怎麼是最後一晚?你、你不會以前要殺我沒殺成,過了今晚就要動手吧!」

寶寶身體僵了僵,企圖轉過身子,可惜被李舜的手臂抱得太緊,沒能成功。

李舜聽到寶寶的猜想,低低的笑出了聲,將唇若有似無的貼在寶寶小小的肩膀上,張嘴輕咬了一小口沉吟道:「還你剛才咬我的。」

「別、別呀!你還沒回答我呢?你真想殺我?我乖乖的又沒幹壞事兒,又沒有想要謀奪你的皇位,也沒有壞心眼加害任何人,你幹嘛要殺我?」

「你身上的布已經濕了,要不要脫掉?」

李舜貼在顧寶寶小腹上的手掌稍微向上滑了點兒,翻了翻寶寶身上實際上已經散開得差不多的巾帕,指尖伸進布包裏頭輕點了一下。

寶寶神經過敏般手腳的緊縮了一下,呼吸瞬間變得急促起來。

=皿=,這丫究竟想怎麼樣?要不是老子目前發育不良,小兄弟都該翹上天了!

而且,這個暴露狂幹嘛一直在扯開話題啊!要他回答一下能不能放我條生路就這麼難???

第八十章

「表,先表扒我布啦!那個,你先說殺不殺我!!要不咱們打個商量,你看上次不是我說笑話哄得你笑了麼,你那個獎勵還沒給我,現在再來要應該不遲吧?」

寶寶從布包裏騰出了只手,想要扒開李舜不大規矩的手掌,奈何手太小,轉而摸索著攥了李舜修長的手指頭,奈何力氣又太小,糾結了半天,李舜的手該在哪兒還在哪兒。

無可奈何的縮了縮肩膀,想怎麼著就怎麼著了吧!

「被濕透的布包著對身體不好——」

這個臭皇帝也不知聽沒聽到寶寶說話,對寶寶的問話及提議均是一律採取了54的態度,自顧自的像是剝雞蛋似的剝開了寶寶身上僅剩的最後一塊薄薄的布料,每一個細微的動作都刺激的寶寶心頭狂跳。

嘩的一聲布料被扔飛了,寶寶覺得自己的魂都快被李舜這麼一下子給扔得飛了起來。

滑不溜手的小寶寶在絲綢訂單和軟被間蠕了幾蠕動,說不清哪個更絲滑的觸感還真挺舒服,難怪那個暴露狂要**睡覺了,這叫做懂得享受人生啊!

「你想要爬去哪裡?好好躺著別動。」

李舜好笑的從被子底下拎出了謀劃著越爬越遠的寶寶,將寶寶軟~綿綿的小身子圈在懷裏。

感覺到那種毫無隔膜的觸感,後背上抵著李舜火熱而起伏的胸膛,寶寶心中一陣慌亂,只覺得自己再不逃開就要和身後的男人一起燃燒起來了。

顧寶寶用小手拽緊了稍遠一些的被單,附帶著腳底板蹬了一下,企圖從李舜懷裏撲騰出去,然而還沒見到什麼成效,他自己卻先是觸電般的縮成了一團。

糟糕,腿蹬得不是地方,踢到皇帝爹爹那兒了,他不會一生氣把自己一刀吹了吧!

這哪裡怪得了我,把我帶上床的是他,要脫~光光的是他,要扒~光的還是他,反正都是這個暴露狂的錯,老子不過作出一點點抵抗的本能反應而已!

寶寶縮成了一個小肉球,心虛的在自己的額頭上抹了把冷汗,寂靜的空間中滿溢著兩個人的呼吸聲,寶寶很明顯的能夠聽出皇帝爹爹的吐納急促且加重了不少。

不至於吧???不至於吧!!!不至於吧……

不小心蹭一下難道就把他給蹭得性情了?!這可大不妙啊大不妙!

雖說以自己現在的心理狀態,好像、貌似、也許能夠接受男人的樣子——別的男人還不曉得,不過對皇帝可以,怎麼說殼子裏的靈魂都對他性情了不是,可是以自己和暴露狂的年齡差距以及發育程度相比,自己明顯得受啊!

再想想自己屁~屁後頭那個超級袖珍的小菊花,以及菊花更往裏一些的小細腸子,硬來估計會死得很慘吧?!(囧……寶寶你是不是想太多了?)

寶寶齷齪的思想還沒從腦子裏走上一圈,李舜的呼吸早已經在他不知不覺間恢復正常了。

「你似乎是太好動了,朕應該好好想想是不是需要找根繩子將你捆起來。」

小屁股叫某只的大手不輕不重的捏了一下,寶寶癟著嘴抖了一抖,這種時候腦子裏一閃而過的竟然是兩個久違的英文字母——S?M。

顧寶寶你完蛋了、你歇菜了、你得死翹了,你、你、你、你、你這麼小就如此YD,那沒有性生活的接下來的十幾年該怎麼過活啊!!!!

寶寶眼淚汪汪的叫李舜翻了個身,兩個人面對面的側躺著,感覺得到李舜正微微低下頭看著自己,寶寶縮著脖子緋紅著臉頰,狠狠一閉眼——

你爺爺的,死就死吧,這樣曖昧來曖昧去的沒點兒進展可真熬人,乾脆老子勉為其難主動一點,讓關係來點質的飛躍!

說幹就幹,顧寶寶這邊才下定決心,那頭已經把所有的想法都付諸實踐。

軟軟的身體完全屈從於意志飛撲進了李舜的懷裏,寶寶把小臉蛋貼在皇帝爹爹的胸前磨蹭磨蹭著,耳朵裏傳過來的都是爹爹撲通撲通的心跳聲。

李舜被小東西突如其來的投懷送抱先是弄得一愣,而後便全身心都放鬆了下來任寶寶抱著,修長而結實的手臂溫柔的繞過寶寶的肩膀,在寶寶軟軟的後背上撫慰性的拍了拍!

難道這小傢伙是因為扮了太久的女孩子,所以習性都有些相像了,竟這麼會撒嬌?!又或許是自己之前對他一直太冷淡和嚴肅,所以叫他做錯了點兒事便如此驚慌吧!

以為撒撒嬌就能了事嗎?若是朕真的要殺你,你就是淚流滿面的哭死在朕面前,又豈能有一點效用?!

父子兩個人想的完全不是一個層次是的事情(果然是顧寶寶太YD了),可兩具赤~裸的身體卻是確確實實的摟抱在了一起。

寶寶只知道暴露狂在萬般勾引自己,哪裡曉得李舜平日起居向來比較散漫,之前的表現在寶寶看來誘~惑得不行,在李舜看來卻再正常不過。

如此一來,被撩撥到身心都劇烈蕩漾起來的人反而成了顧寶寶!

來算算寶寶慾求不滿幾年了……

顧寶寶是顧家最小的一個也是唯一的一個兒子,上頭還赫然欺壓著五個傾國傾城、貌若天仙的美女姐姐。

寶寶他第一任親媽,也就是在中國的那個親媽,高齡產婦,老來得子,為了生出這麼一個兒子可算是冒了不小的風險。

當然為了生出他們顧家的首枚男丁,老顧家在皇城底下也叫中國政府罰了不少錢,可是顧家除了人多,就是錢多,再生個十個八個的也不過是顧家財產的九牛一毛,不過顧少奶奶還能不能生得出來就不好說了。

言歸正傳,顧寶寶是家中老么,連他最小的五姐都要大上他十歲,於是顧寶寶有五個姐姐,那情形相當於多出了五個媽,六個媽一起成天輪番看著寶寶,寶寶想在外頭胡搞都沒機會。

寶寶童年時期最最羨慕的就是玩伴隔三差五的領著不同種類的女孩子到他面前,抬著下巴極其得意的介紹道:「這是我女朋友,介紹給你認識認識,不過朋友妻不可欺,想要可自己上外頭找去。」

丫丫個呸的,手裏牽著只恐龍得意個屁啊!預祝你丫將來和恐龍生個恐龍蛋出來。

寶寶瞪著眼睛腹誹了幾句,心想我顧寶寶姐姐那麼多,個個都比他的恐龍漂亮,羨慕他幹嘛,其實心中已經暗暗下了決心,就是恐龍他祖宗自己也得找來當女朋友,到處都成雙成對的狗男女,自己至今依舊是個光桿司令也太窩囊了!

天下間沒有不透風的牆,再嚴密的保護也會有百密一疏的時候,這狂風暴雨就是在顧寶寶剛上高二的時候刮進來的。

當時顧寶寶的四姐在國外留學,留著留著也不知怎麼的就崇洋媚外了,找了個金髮碧眼的老外直嚷嚷著要結婚,結婚就算了,在英國注了刪,這兩隻不消停的還非要上埃及辦婚禮去。

家裏被這個獨斷專行的四姐搞得一個頭兩個大,最後竟然全家風塵滾滾的奔赴埃及參加婚禮,除了有學業在身的顧寶寶以及有一堆通告要趕,一天到晚被狗仔追著躲貓貓的四姐,一大家子人幾乎在一天之內都走~光了。

情人節那晚,四姐和她的緋聞男友被節目邀請上電視臺搞浪漫去了,顧寶寶一個人閑得發慌,正巧狐朋狗友一群來了個電話叫他出去,說是有他好處。

丫丫個呸的,當老子不知道,情人節把我叫出去能有好事兒??

那群小子肯定又是左手一隻雞右手一隻鴨,然後得瑟的撅豐收一張無比青春的臉龐,粉紅的痘痘一顫一顫的跟自己介紹:「寶寶,這個是我原配,這個是我二~奶,介紹給你認識認識。」

你爺爺的,想噁心誰呢?怎麼不用繩子牽出一串來,再挨個點過去,這個是你三奶、四奶、五奶、六奶……

好嘛,老子知道你開的是伊利牧場,飽漢不知餓漢饑,可又有什麼辦法呢,顧寶寶頂著一張漂亮的臉蛋,卻總是死活找不著女朋友,不如再出去受受刺激,以此堅定自己定要找個野蠻女友的決心!

寶寶心中唧唧歪歪的罵了那些個死沒良心的損友一大堆,最終還是難耐寂寞的找了個藉口赴約去了,結果卻出人意料的得了個天大的好處——

一隻比恐龍要美麗上N萬倍的美女竟然安靜的坐在自己那群笑容詭異的損友當中,而且據某狗腿子來報,此美女竟是對他顧寶寶一見傾心特意前來相見的。

天上掉餡餅兒也不帶突然砸下這麼大一塊的啊!

寶寶極力壓抑著心口劇烈的跳動,已經完全能夠理解賈寶玉看到林妹妹從天上掉下來的時候那種難以抑制的雞凍心情了。

然後,然後的然後,再再然後,餐具就是這樣發生的——

寶寶英俊瀟灑陽光可愛,當然不至於交不到女朋友,不過那些個狂蜂浪蝶都被他諸位媽媽鐵面無私驅逐門外,這次讓個白骨精見縫插針近了寶寶的身,還不得青口獠牙的將寶寶那個小唐僧拆吃入腹?!

2007年情人節當晚,寶寶被一群損友以及一名心懷不軌的女子灌了一瓶名為低度白酒的高度二鍋頭後,以為自己醉意大發酒後亂性,實則是因為睡死了叫該女子拖拽至酒店破了處男身。

顧寶寶破處當晚,風雨交加、電閃雷鳴、哀鴻遍野、鬼哭狼嚎……

第二日,當他本來發現自己被人吃乾抹淨,呆愣了數秒之後,竟然毅然決定要承擔起一個身為男人的責任。

於是顧寶寶在二十一世紀的第一位倒插門女友就這樣誕生了!

中國教育中,棒打早鴛鴦向來是班主任夥同家長配合得最為盡善盡美的一項偉大事業,寶寶周圍被一根打狗棒打得面目全非的未成年狗男女數不勝數,如今自己也成為了被人窮追猛打大軍中的一員。

兩個星期後,在顧寶寶還沒做好任何心理準備談場轟轟烈烈的戀愛,也沒任何準備和自己的新晉女友分手的檔兒,他們這對亡命小鴛鴦就這樣被拆散了。

到此,顧寶寶乾巴巴的第一次初戀以及毫無記憶的第一次初體驗結束,再之後的兩年因為諸媽得了教訓,從媽變身成了大內密探零零發,故而導致寶寶的愛情事業一直未能死灰復燃。

2010年9月,顧寶寶在兩名為愛發狂的兩個學姐的鐵砂掌下墜樓喪生。

異世投胎後,因為寶寶的身體一直牌發育不全蔫啦吧唧的狀態,長期禁慾至今。如此算來,顧寶寶從第一次毫無知覺的破處到現在已經整整過了七個年頭!

此刻顧寶寶藏在那殼子裏的魂魄正處於欲~火焚身狀態,並且發情物件由女性轉而成為男性,且該男性還貢獻了寶寶身體中一半的血液,細想之下著實詭異至極。

不過顧寶寶此人及二十一世紀九零後新新人類,包容力和接受力都大得驚人,同性戀外加亂倫,其實只要自己不覺得噁心,也不礙著誰。

至於顧寶寶前天才死去的第二任親媽,說起來還是覺得挺對不起她,不過皇帝老婆多如牛毛,那丫只怕是早沒有貞操觀念了,讓自己小小的分一杯羹也算不得什麼吧!!

如此一想,寶寶更是肆無忌憚,手腳並用的扒拉在皇帝爹爹腰上猛蹭,小小的嘴唇也貼在李舜胸前摩來擦去,弄得李舜火起。

「得了,朕不捆你了,你快下來。」

李舜被顧寶寶弄得火氣更盛,劇烈喘息著伸手扶著寶寶的肩膀企圖把人弄下來,哪知寶寶竟然死纏爛打的死活不肯把勾著的小腳丫子從李舜的腰上撤下來,一邊嚷嚷著「不下不下」一邊磨著小白牙在皇帝爹爹的乳尖上一咬一口。

李舜渾身一震,僵直著將寶寶壓進懷裏緊緊抱了許久,突然將他一把推開,起身、穿衣、下床、出門,所有的動作一氣呵成。

待寶寶暈暈乎乎的清醒過來的時候,令他頭暈目眩的發情對像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喘著粗氣仰躺在龍床上,寶寶緊盯著上頭美輪美奐的天花板愣了半晌,突然大大的哎呀了一聲,趕緊掀開被子坐起身,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大~腳內側。

就著月光看看,似乎點兒紅印,伸手過去摸摸——

天哪!那東西絕對不是自己的,自己還沒強大到五歲就能出來,那能是誰的?

這不是廢話嘛,鐵定是剛才狼狽逃跑的暴露狂留的!

顧寶寶思前想後,認定暴露狂是急急忙忙的沖冷水澡去了,還是打算親自確定一下,於是爬下床,從地上撿了先前被李舜扔飛的布在身上像條小浴巾似的一裹,光著腳丫子蹬蹬蹬蹬的衝著未關嚴實的門跑去。

還沒等寶寶把厚重的門拉開,一身清爽的皇帝爹爹已經穿著明黃的睡袍回來了,父子兩尷尬的對看了一眼,李舜一轉身關上門,把先著腳的寶寶打橫抱起來,一步步向著大床走去。

公主抱耶!寶寶興奮的蹬了蹬腿,還未來得及把小身子往皇帝爹爹懷裏縮,整個人就被往床上一放,塞到另一床被子裏自個兒和自個兒睡覺去了。

李舜也隨後上了床,蓋得還是原來的被子,只是比之前多穿了件睡袍。

顧寶寶在大床上連著滾了好幾滾,把身上的被子一蹬,下一秒就往皇帝爹爹的那床爬去。

李舜眼中精光一閃,突然撈起邊上皺成一團的被子將爬過來的寶寶全身上下裹了個嚴實,將寶寶小身子一轉,從背後將人嚴嚴實實的抱住了。

美其名曰:天冷,小心著涼!

渣攻!你太渣了!你把我弄成這樣(純屬心靈上的)自己解決了就行了??老子都要難受死了!

寶寶在層層包裹當中胡亂蠕動,嘴裏哼哼唧唧的,李舜權當聽不到,抱就是抱,死死的抱著,動作也不似先前那般暖昧了。

「睡吧,明日一早朕便會宣安國舅進宮,同他重新商議一下送你出宮的事宜。」

「什麼??」寶寶驚訝道,動作大得幾乎要掙開了李舜的手臂跳將起來,「怎麼還要送我出宮?你都知道我男的了還能用什麼名義把我送出去,總至於那個什麼鷺南的娶個男人回家去吧?」

「這些事情朕自有安排你不必過問。原本朕以為你是女子,若是執意要留在宮中倒也無妨,可如今看來,送你出宮勢在必行。至於你索要的獎賞,朕可以許你一個,但答不答應得看朕的。」

「為什麼?為什麼?既不是你要殺我,讓我呆在宮中又有何妨,那、那我不恢復男兒身,一直像現在這樣假扮宮女還不成!」

寶寶手腳並用,已經掙扎得滿頭大汗,越說氣息越是急促,到後面已經漸漸帶上了哭腔。

李舜只當他是捨不得他在宮裏的那些朋友,見孩子還這麼小,一時也軟化下來,手臂才稍稍鬆了點寶寶便立馬鑽了出來,一轉身又撲進了他懷裏。

眉頭緊鎖的抱著整個人都趴在自己身上的小寶寶,李舜壓根不知道對著一個五歲的小孩子該如何解釋為好,若是自己把這個宮裏想要殺他之人的名單一一列舉出來,這孩子長大以後還敢將信任交付給誰?

這一晚,顧寶寶對李舜的挑~逗和耍賴均宣告失敗,在皇帝爹爹的懷裏抽抽了半宿,最終抵不過周公邀夢,頭一歪還是睡著了。

天沒亮李舜就吩咐人將寶寶秘密送回去住處,寶寶再次睜開眼的時候天已經又換了一重顏色,天花扳上那些精緻的雕花已經不見了,變成自己居所裏頭素雅的木刻。

耳邊傳來筷子碰到碗壁發出的叮叮聲,寶寶昨夜斷斷續續哭了一晚,此刻眼睛都有些浮腫,模模糊糊就看見個紫色身影坐離自己床鋪不遠的桌子旁邊,心下自然而然的認作是柳金,張嘴便嘟嘬道:「金子姐姐,我眼睛疼。」

懶洋洋的將身上的被子蹬開,紫色的身影也已經飄到近前,寶寶還沒來得及將模糊一片的視線揉揉清晰,眼皮就叫一條溫熱的舌頭給舔了。

「媽呀!柳金你瘋了?」

寶寶發飆著在床上翻了個身,歪歪倒倒的站起來,定睛一看才發現那個紫色的人影壓根不是柳金,卻是那個挨乾刀的安鷺南!

鷺南今天難得一見的穿了件繡有簡單紋飾的絳紫色綢衣,外頭還披了件同色的紗衣,看上去要比前兩日顯得貴氣了不少,白淨書生的模樣沒了,丞相公子的范兒倒是顯露了出來。

「你、你怎麼在這裏?怎麼進來的?幹嘛來的?出去!」

顧寶寶火冒三丈的在床上蹦蹦跳跳,伸著指頭指著安鷺南開口便質問,安鷺南一臉閒適的往床邊上一坐,挑釁似的舔了舔嘴角,這才慢悠悠道:「本公子相中的人,怎的不能來看看?」

「屁,誰、誰是你相中的人啊!我相你個大頭鬼,本姑娘不想見你,你給我出去出去出去——」

第八十一章

「若宣,不得無禮,安國舅聽說你病了,好心前來看望,哪有你這樣一醒過來就趕人的?」

同是穿著紫衣的柳金端著一盤還冒著熱氣的菜走進門來,看見寶寶在那兒張牙舞爪的衝著安鷺南瞎叫喚,沒好氣的白了一眼。

「我、我哪有生病?」

寶寶抬著下巴氣鼓鼓道,還沒神奇多久就突然感到一陣頭暈目眩,扶著腦袋坐回床上,寶寶這才知道自己原來真是病了。

「看吧,說你病了你還不信,你從萬安宮回來就燒了,說了一早上胡話,從頭到尾沒停過。」

柳金放下手中的盤子,走到床邊,將枕頭墊了墊高,讓寶寶躺回床上,微涼的手在寶寶腦門上探了探溫度,冰的寶寶一個激靈。

「我都說什麼胡話啦!沒說什麼亂七八糟的事情吧?」

寶寶額頭上冒出了些冷汗,生怕自已把一些不該說的話說出來,要知道安鷺南剛才一直都在自己身邊,有些事情他還是不知道為好。

「能說什麼,還不是一直嚷嚷著『我不走我不走,你別丟下我』,沒想到你這小傢伙平日裏沒心沒肺,倒還挺依賴人的!」柳金笑著摸了摸寶寶的頭髮,輕聲道:「你還有些餘熱沒退,先別起床亂蹦了,把吃了藥。」

「我不要喝這個,死都不要!!」

寶寶看見柳金捧過來的那碗藥立馬又從床上蹦起來,慌慌張張的逮著縫隙就逃。

顧寶寶還沒死的時候,家裏人常常是中西交替著給他用藥的,因此寶寶對那種散發著濃濃臭氣的棕色湯藥還比較能接受。

可自從那次喝了鐘旭那老傢伙的孟婆湯,寶寶的胃對這樣顏色和這樣氣味的東西就開始自動排斥起來,不要說喝下去,就是多聞上幾下都能叫他吐得天翻地覆。

柳金和顧寶寶一起在菁華宮裏同住了五年,哪能不知道寶寶喝藥向來這德性,反正怎麼哄騙討好都不會起作用,最好的方法就是把他壓倒了直接灌。

「安國舅,能麻煩您幫個忙嗎?」

「嗯?」

安鷺南一臉詫異的看向衝他笑得滿臉歉意的柳金,兩個人當著縮在牆角裏頭去的顧寶寶的面進行了一番友好交流,下一刻顧寶寶就像小雞似的叫安鷺南給逮懷裏了。

「你爺爺的,我說了不吃藥!讓我多睡會兒就能好,真的!」

寶寶被安鷺南懸空抱回床上,一路上手腳都在胡踢亂打,鷺南皺著眉坐到床邊,將折騰不休的寶寶壓制在懷裏,示意柳金過來餵藥。

柳金小心翼冀的端著藥碗靠近,寶寶一見那東西近了自己的身,立馬劇烈反抗起來,腳丫子沖柳金一踹,柳金急忙閃身,差點兒沒把藥碗都給砸了。

以前這事兒都得嚴嬤嬤親自上陣,這會兒嚴嬤嬤不在,柳金站在那兒也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看寶寶剛才似乎乾嘔了一聲,定是見到這藥又想吐了,不能硬來,可不吃藥病也好不了,這可怎麼辦?

安鷺南見柳金端著藥在那兒為難,也將寶寶的反應看在眼裏,將寶寶打橫放回床上便問道:「我來之前他不是喝過藥嗎,怎麼喂的?」

「這……」柳金垂著臉半天開不了口,想了半晌便道:「是趁著睡著了偷偷灌的,如今他醒著,總不好再打昏了吧!」

是人都知道想了這麼久才給出的答案肯定是假的了,寶寶趴在床上奇怪地看了柳金一眼,伸出小舌頭在自己的唇上舔了舔,似乎是有些藥味,不過不大噁心,這是為什麼?

鷺南知道柳金不說必定是有她自已的原因,瞭解的笑了笑便也不再多問,只道那現在怎麼辦?

寶寶見他們倆又不約而同的看向自己,心道不妙,翻身又想逃,這次安鷺南早有準備,伸手一扯就把寶寶連衣服帶人一道拽了回來。

「給我,我來喂!」

鷺南一鼓作氣,將寶寶的兩條腿緊緊夾在自己腿間,又將寶寶的胳膊一合,擰了個麻花一手抓住禁錮身前,從柳金手裏穩穩當當的接過碗,對著寶寶的嘴便要灌。

寶寶手腳都不能動,可頭還是自由的,一聞到那藥越來越濃烈的氣味,實在受不了,把頭一偏便劇烈的乾嘔起來。

「國舅爺,我看還是算了吧!喝藥原本就是為了治病,這麼個喂法要是叫寶寶病情加重便不好了,我看讓他再多睡睡,我守在邊上給他冷敷著便成。」

安鷺南看寶寶難受的那勁兒,亦知道強來不行,只好聽柳金的話將人放了。

寶寶一被鬆開立馬躲進被窩,胃裏還是一陣一陣的噁心,鷺南又在床邊上守了一會兒,見寶寶窩在被子裏不再動彈,猜是睡了,輕嘆了口氣便站起身對柳金小聲道:「若宣現在睡著了,你之前怎麼餵他吃的藥,這會兒再試試吧!這是包宜黃,下次煮湯的時候就加點兒,補氣養生的,吃了沒壞處。鷺南下午還得上堂去,這就先告辭了。」

鷺南留了個紙包在桌上,回頭看了眼床上鼓起的一個小布包,略有些苦澀的笑了笑,沖柳金彬彬有禮的作了個揖,轉身便走了。

柳金微紅著臉,低眉順眼的回了禮,癡傻地看著安鷺南的身影消失在那片竹林中,輕輕閉了閉略有些聯澀的眼睛,輕嘆了口氣,回身將床上那個小布包一掀,衝著縮成一團的顧寶寶沒好氣道:「躲夠了沒?原本就發熱著,再這麼蒙著小心悶死你!」

「哪有那麼容易死的!」

寶寶嘟囔著要死不活的從床上爬起來,臉上或許是因為蒙著被子的緣故,明顯要比之前紅得多,柳金看著他有些不對勁,伸手一摸,大叫不好。

「怎麼了,大驚小怪的,我有點兒渴,給我倒杯水——」

「喝了水趕緊把藥唱了,你燒之前才退了些,這會兒又嚴重起來了。」

「我不喝藥!」

寶寶咕嚕咕嚕的一口氣喝光了柳金遞過來的涼白開,想都不想便斬釘截鐵道。

柳金也不與寶寶再爭執,也沒再強制他唱藥,只神情複雜地看了他一眼,扶著他躺下,裝了小碗粥餵他吃了完事兒。

寶寶只覺得眼前天旋地轉,吃了飯沒多一會兒就又昏昏沉沉的睡著了。

睡著後他作了個夢,夢見自己正睡雲端,有個身著乳白色紗衣,無風而髮帶翻飛的淨雅仙人正溫柔望著他,嘴角噙著一抹淡淡的微笑。

寶寶揉了揉眼睛,告訴仙人自己生病了,仙人便憐惜的皺皺眉,修長而微涼的手掌輕輕的覆蓋在他的臉頰上摩挲,寶寶只被他一碰便立馬感覺自己整個人都舒服了不少。

仙人對寶寶說:「我這兒有能治百病的聖水,你要不要喝,只需喝一口病便很快就能好了。」

寶寶看了眼仙人手中捧著的聖水,是淡淡的粉紅色,細細聞起來還帶著股很特別的清香,似乎是那種隱隱約約的玫瑰花香。

「直的只喝一口就能好嗎?」

寶寶狐疑望著仙人,猶豫的接過那碗粉紅色的聖水,鼻尖稍微湊近聞了聞,感覺那湯彷彿帶著什麼魔力似的,似乎正在誘~惑寶寶快些將它唱下去。

「嗯,一定能好的,快喝吧!」

仙人漂亮的手輕搭在碗邊,朝顧寶寶嘴邊推了推,他笑得很漂亮,顧寶寶卻不知為何覺著有些古怪。

寶寶抿著嘴看了仙人一眼,猶猶豫豫的將碗舉到了嘴邊,正要喝,卻突然聽見一個聲音道:「寶寶,張嘴,就喝一口。」

那個,不是仙人的聲音,那聲音很好聽、很好聽,是皇帝爹爹的聲音!

寶寶從雲上站起來向四處看了看,這朵雲還真是個大雲朵,周圍一望無際的都是藍藍的天,可是這麼廣闊的空間中並沒有看見皇帝爹爹的影子,寶寶堅信自己剛才並沒有聽錯,於是繞著這朵雲又找了一遍。

仙人面色有些陰沉下來,盯著寶寶手中還未喝進肚裏的『聖水』衣袂翻飛得獵獵作響。

寶寶一轉頭,看見仙人臉上已經沒了笑容,他衝自己伸出手,可那只原本修長漂亮的手此刻看起來卻像是隻鬼爪,寶寶頓時嚇白了臉,突然眼前一黑,腦中又是一陣天旋地轉起來。

口腔中傳來了溫熱的觸感,似乎有什麼濡軟的東西貼合在自己的唇瓣上,寶寶輕嘆了口氣,微微特頭抬起了一些,緊跟著那個即將離開的物體貼了過去。

有液體從那個柔軟接洽的地方流進口腔裏,寶寶咳嗆了一聲,皺著眉頭將那些東西全都嚥了下去。

眼前不再是一片黑暗,儘管閉著眼睛寶寶還是能夠感覺到一些光亮,有誰的鼻息近在耳側,被人懷抱著的感覺促使寶寶艱難的睜開了眼睛,瞬間便對上了一雙長睫毛下的黝黑眸子。

「醒了?你昏迷了一整天。」

李舜一派自然抬起臉,將寶寶放回到床上,彷彿對剛才口對口餵藥的事情絲毫也不覺的尷尬,倒是寶寶反應過來之後窘得滿臉通紅,乾渴的舔了舔嘴角。

李舜目光沉了些,垂了垂眼,提起被子的邊沿替寶寶掖了掖緊,站起身便道:「既然你醒了,朕便先走了。今後自個兒好好唱藥,苦口良藥,不准再任性不吃,你好生歇著吧!」

「你就要走了啊?」

寶寶沒想到自己剛醒皇帝爹爹就要走,趕緊伸手拉住了李舜的袖子,李舜回身淡漠地看了顧寶寶一眼,只疏離道:「朕還有好些奏摺需要批閱,你休息吧!」

寶寶愣愣地看著皇帝爹爹抽了衣柚,頭也不回的走出門去,突然覺得有什麼東西變了,一個自己正在非常非常努力想要抓牢的東西,此刻似乎在慢慢飛遠。

眼角有些濕,為什麼呢?難道是因為那個暴露狂爹爹言語間的冷謨,其實自己原本就與他不大熟,算來算去這才不過是第三次見面而已,有什麼可難過的。

寶寶抽了抽鼻子用手背一擦眼角從床上坐了起來,那個被喝光了的藥碗正擺在床邊上,既然都肯親自餵藥,幹嘛還要故意裝成一副漠不關心的樣子,這皇帝的脾氣還真彆扭!

「若宣你醒了!你這小鬼,嚇死我了,怎麼我才上萬安宮那麼一會兒功大你就昏迷不醒了,臭小子,乾脆永遠睡下去別醒了。呸呸,這話不吉利,童言無忌、童言無忌……」

柳金說了冒失話,趕緊用手掌拍了亂說話的嘴巴幾下,開心的揪了揪寶寶紅撲撲的臉蛋,笑著說:「你這臭丫頭總是不肯喝藥,原本給你看病的太醫還說實在不行就往你嘴裏插個大漏斗硬湛下去,想想都好可怕,幸好皇上喂的藥你啃喝,要不還真不知道該怎麼辦好了。」

「我昏迷一整天了?」

「嗯,從昨日晌午睡下後一直到現在,整整一天。太子想來看看你被安國舅攔下了,你也知道咱們是奴才,要堂堂一個太子來探望,於理不合。就連皇上也是藉著來看太子才抽空轉過來的,你也別埋怨他不能久留。」

柳金輕聲說著,疼惜的順了順寶寶的頭髮,忽然想到了什麼,又接笑道:「我為你做了好吃的,一天沒吃東西了,餓了吧!是你跟我提到過的那個餃子哦,為了好餃子皮可費了我不少功夫,手都要磨出繭子了。」

寶寶伸手在柳金遞過來的手心上摸了摸,果真有一層薄薄的繭子,這丫頭命不好,那麼漂亮的臉蛋,這麼粗糙的手,哪裡是因為了幾張薄薄的餃子皮,分明是這麼多年總是辛辛苦苦的幹粗活磨出來的。

也不知是不是因為寶寶生了病,柳金今天顯得尤其的溫柔,一臉的笑容充滿了母性的光輝,笑盈盈的遞上一旁皮薄餡兒大的大白餃子,寶寶光是被那上頭冒出的騰騰熱氣熏一熏就差點兒淚流滿面。

忽然就想起很多很多年前,在自已還沒死的時候,逢年過節老媽就愛包餃子,五個姐姐和自己都懶,巴不得去外頭吃頓不用自己動手的,可老媽卻說在外頭就算是吃鮑參翅肚山珍海味,也不及一家人圍成一圈其樂融融的包出一鍋餃子,煮好後你一個我一個分著吃來得有滋有味。

於是寶寶每逢過節都會和老爸老媽還有五個姐姐圍成一幕子包餃子,寶寶包餃子的水準奇爛無比,顧媽媽卻不肯讓小兒子一個人上網玩遊戲偷做去,就算包出來的怪物最後全都洗了澡,她還是堅持要寶寶一起包。

她總感嘆說現在支離破碎的家庭越來越多,那麼些孩子,不是沒爸,就是沒媽,像咱們家總能這麼齊全和樂的是越來越少了,這是老天爺對顧家的恩賜,她半邊身子都已經入了土,自然是要趁著還能享受老公和孩子的愛,貪婪的多享受幾年。

可是後來自已成了植物人,老爸老媽和姐姐們一定很傷心吧!

家裏少了我,逢年過節,當他們再次圍坐一圈包餃子的時候,是不是還會想起那個躺在醫院不能走路也不會說話,不能笑不能眨眼不能思考的顧寶寶?

如果他們知道自己帶著過去的十八年生命到了一個沒有他們的地方重新開始了,是不是會開心一些?

「若宣你怎麼了?」

柳金見寶寶眼睛裏的淚水突然像斷了線的珠子落下來,還以為寶寶又是哪兒不舒服了,趕緊把手裏的盤子放到一邊,將寶寶樓在懷裏一手捂著寶寶的頭,直到確定了寶寶並沒有再燒起來這才放了些心。

「柳金,我好難過!能不能抱抱我?」

「怎麼了?別難過了,乖,金子姐姐一直都陪著你。」

柳金酸澀著眼睛輕輕將寶寶的身子撥過來接緊了懷裏,一下一下有節奏的拍著寶寶的背,嘴裏喃喃著『姐姐會陪著你,別難過』。

柳金不發威的時候很像老媽,寶寶在柳金懷裏蹭了蹭胡思亂想著,小手接著柳金細細的腰桿子,儘管是這麼瘦弱的身本,他卻能從柳金身上攫取到無盡的歸屬感和安全感。

這些年一個人無親無故地活著,寶寶以為自己一個人也挺好,不能堂堂正正的當男人也無所謂,沒有親人的依靠也死不了,原來真實的情況並不是這樣。

極端狀況下的自我麻痺導玫的是感知恢復後對親情更加刻骨而貪婪的渴望,寶寶渴望親人,渴望有人疼惜有人愛,渴望能夠光明正大的做回自己。

「柳金,若是我以後沒人要了,你要我好不好?」寶寶半瞇著眼睛靠在柳金懷裏喃喃道,柳金聞言輕笑了一聲,彷彿打趣道:「若宣,做人不能奢求得太多的,其實只要你睜大眼睛,會發現周圍有的是真心為你愛你的人,倒是我,一個沒人疼沒人愛的下賤宮女,若是以後沒人要我,你娶我好不好?」

「好,如果我能有做回自己的那一天,你又正巧沒人要,我就娶你。」

寶寶知道柳金看著像是開玩笑,實際上問得無比認真。

柳金的心很難熱起來,在菁華宮這麼些年,她一直是個沒有依靠的低等奴才,僅靠著自己的努力和淩厲在眾奴才中獲得了一些威望和地位,可風風火火的辦事作風和一絲不芶的表現為她贏得的或許有敬、有畏,卻不會有愛。

僅靠著自己和小褲子兩個人這麼微薄的友情支撐著,這個自強不息的小女孩又能走得多遠?

既然柳金問得認真,顧寶寶的回答自然也是認真的,要是真的有那麼一天,他會娶柳金,因為這個女孩值得。

柳金聽了寶寶的回答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佯裝嗔怪的一點寶寶的額頭笑道:「你小兔崽子想得美,要娶我的男人怎麼也得英俊瀟灑才高八斗,就你這個小屁孩,不要差了十萬八千里。」

眼淚掉下來了,滴在寶寶的臉頰上,寶寶抬頭盯著柳金的臉,抓起袖子舉起小手幫柳金抹乾眼淚,亦玩笑道:「放心好了,我長大以後肯定英俊到叫你一見就口水橫流。」

「我才沒有那麼色!」柳金一咬嘴唇,用手臂擦了擦臉,端起剛才被放到一邊的盤子開開心心道:「好東西要趁熱吃,涼了倒浪費了我的一番苦心。」

「嗯。」

寶寶點了點頭,直接用手抓了一個塞進嘴裏,吃起來和自家做的餃子味道不大像,不過也還行。又抓了一個遞到柳金面前,柳金挑眉看了寶寶沒洗過的手一眼,最終還是咧嘴一笑,把寶寶孝敬上來的餃子一口吞進了肚子裏。

第八十二章

柳金與顧寶寶兩個人你一個我一個的把一盤餃子消滅了,柳金便又扶著寶寶躺下,幫他掖好了被子,待寶寶再次睡著才輕手輕腳的收拾了東西退出房去。

哮天已經躲在房樑上守了寶寶兩天了,寶寶躺在那兒一直沒好,他便在房樑上頭一直蹲著,這會兒餓得有些頭昏眼花,見整間房子裏頭就剩下寶寶一個人,精神一放鬆,啪的一聲從天花板上掉到了寶寶的床上,把半睡著的寶寶嚇得抖了好幾個激靈。

「唔,哮天,你怎麼從上頭掉下來了?」

寶寶摸了摸哮天的頭,艱難的從床上坐起來,哮天虛弱一笑,一下子撲倒寶寶,例行公事般的先將寶寶的臉舔了個遍,這才又歪歪倒到的縮成了一團。

「你怎麼了,難道我病了你也便跟著病了?」

「嗚嗚——」

哮天低低的叫喚了兩聲,突然越過寶寶的身子從門縫那兒竄了出去,回來的時候卻是滿嘴流油,寶寶這才知道哮天是餓了。

想想自己這個主人還真不夠稱職,哮天跟了自已幾天了自己也不記得要給他喂餵食,於是便歉疚的許了哮天一大堆的好吃的,當然沒有強調時間期限。

哮天吃得飽飽的,打了個響嗝兒又爬回寶寶床上,寶寶感覺這丫這次出現有些焦躁,不停的在自己身上嗅來嗅去,想到又將臉湊到自己臉邊上。

寶寶尋思著是不是發情期到了,可眼看著南詔已經入了秋,冬天一來必定大雪紛飛,這麼冷的天,想發情也發不起來了。

想著想著也沒個頭緒,寶寶伸手將拚命挨過來的臉往外一推,繼續睡他的大頭覺,夢還在繼續,不過這次不在雲端倒是在水裏,一隻八爪魚吸著自己的臉親個沒完沒了,還真他~媽古怪!

寶寶的病再過了一日便好了,期間又拒食了幾服藥,柳金只勸了勸,見這個小頑固依日是一副見藥即死的德行便也不再強逼,可寶寶第二日在起床的時候卻總覺得嘴裏還殘留著股淡淡的藥味。

「舔什麼呢?覺得嘴裏不舒服就再漱個口去。趕緊收拾好了跟我上太子殿去,你說你當了侍讀,這都曠了幾天工了。」

柳金一大清早就風風火火的幫迷糊起床的顧寶寶將衣服往身上套,估計是有些誤了時辰,寶寶連早飯都沒來的及吃就讓柳金拖著一陣風的跑了。

兩個人趕到太子殿的時候李昭還正在用早膳,看到寶寶健健康康的出現顯得很是高興,可又礙於主僕有別,只悄怕沖寶寶眨了眨眼,傻傻一笑,可又似乎憶起了什麼不好的事,笑容便漸漸黯淡下來。

寶寶弓著身子垂手站著,看了小太子一眼,只略略覺得有些怪異,也沒多想,注意力便全都讓那桌子豐盛的早點勾走了,哈喇子都快流了滿地。

「本宮吃飽了,小莫子小常子小順子,陪本宮喂鳥去,你還有你,這桌子東西賞你們倆了,吃完了上書房裏頭伺候著,算作是本宮給的見面禮。」

李昭突然放下筷子冷冷的指著顧寶寶和柳金兩個人,神色間似乎有些不快,騰的從椅子上跳下來,領著一大隊人馬前呼後擁的走了。

遠遠傳來了幾個奴才竊笑的聲音,主子心情好的時候給奴才打賞是有的,太監常常是賞賜些銀兩,宮女什麼的會給些首飾,像他們倆這樣賞賜一桌子殘羹到飯的是從來沒有過。

這兩個小尚讀宮女才來華陽宮任職沒幾天,第一天就夥同安國舅鬧出了個不小的笑話,而後的幾天那個小的又好端端的病例了,可說這兩個是啥事兒都沒幹成,成了華陽宮裏吃閒飯的。

太子賞賜殘羹剩飯,面色又如此之差,可不是諷刺她們無能似飯桶嘛!

柳金對那幾聲不善意的嘲笑似乎明白了其中的意思,寶寶可不認為小太子會諷刺自己,八成是看自己餓得發慌,找了個藉口賞口飯給自己吃的,不顧三七二十一,操起李昭用過的碗筷便大口大口的吃了起來。

這可是正正宗宗的太子餐,被太子吃過的好東西怎麼也得比還沒被豬吃過的新鮮豬食好啊,這幫傻傢伙笑個屁!

呵,看不出來,這小李子平日看起來傻乎乎的,端起太子的架子來氣派倒是蠻大的!

顧寶寶讚賞地看著李昭離開的背影,心中突然打了個突,都說這皇宮養不出什麼溫潤的人,也不知道太子哥哥長大了會變成個什麼樣子……

今兒個沒有太傅授課,寶寶和柳金要做的事情不過就是在太子書房裏頭侗候著,像是端茶送水研磨,總之那些書僮幹什麼,寶寶和柳金的活也就和書僮差不多。

李昭的確是個愛讀書了,那麼厚一大本子《七國史記》,這小太子一捧著就足足看了好幾個時辰。

寶寶在一旁站著,兩條腿跟灌了鉛似的一陣酸痛,時不時要彎下腰去捶打兩下。

太子書看到一半,淡淡瞥了寶寶一眼道:「黎侍讀若是累了就自行到外頭走走去吧,柳侍讀也是一樣。」

「奴婢還是在這兒伺候太子讀書吧!宮裏頭的規矩哪有侍讀宮女任太子一個人呆著,自己到外頭瞎逛的道理。」

柳金站在太子身後輕輕的扇著風,話中帶話的斜睨了原本正如蒙大赦般意欲奪門而逃的顧寶寶一眼。

寶寶一聽柳金說的不無道理,於是便垮著臉停下了腳步,想了又想還是乖乖轉身回到了太子身邊。

「唉,本宮讀書也累了,正好想出去走走,你們倆跟著吧!」

李昭輕嘆了口氣,將書一合,柳金趕緊伸手接過,幫太子疊好放在桌上,三個人便出了書房往湖邊散步去了。

「天有些涼,柳侍讀,去本宮房中將那件靛藍色的披風取來。」

「是,太子殿下。」

柳金躬身行了個禮便匆匆沿原路返了回去,李昭這麼明顯特意支開柳金的話顧寶寶哪裡能不知道,於是便有一步沒一步的跟在李昭後頭走著,等著李昭先開口。

小太子停下身,垂著頭將腳邊的石子兒踢開,又抬起頭四處看了看,見除了遠處幾個路過的宮女太監無他,這才開口道:「你這幾日要多加小心,就你生病這兩日,母后上我這兒詢問有關你的事情不下三回,能讓母后感興趣並不是什麼好事,我也說不準她打聽你幹嘛,只能給你通個信兒,記得事事小心。」

「皇后打聽我估計是看我聰明伶俐,沒什麼大不了的事兒吧!你別太擔心。」

寶寶在後頭訕訕地答道,心中自然懂得皇后意欲何為,恐怕是見自己和娘親長得像,心中生疑了吧!

「還有——」李昭頓了頓又道:「我去和父皇提了想要納你為側妃的事,叫父皇一句話打回來了。」

「誰、誰讓你找皇上說那事兒去的?他跟你說什麼了?」

「父皇也沒說他反對,只是、只是說他已經允諾將你許了安鷺南,堂堂一國天子,一言九鼎金口玉言不可隨便更改,讓我趁早死了心。」

李昭說著頭垂得越發的低,他長這麼大還從來沒有違拗過父皇的意思,誰知這次不過據理力爭了一番,卻引來父皇大大的不快,差點讓皇上給禁足華陽宮,之所以放了自己一馬,估計還是壽宴在即的成分居多。

「什麼!!那個暴露狂真的是這麼說的?太過分了、太過分了,他明明知道,不行,我要找他理論去!」

寶寶氣得在原地暴跳如雷,轉身就要往華陽宮宮門跑,李昭也不急著追他,只輕輕道:「寶寶你不必去了,父皇沒給我禁足,給你禁足了,頒了旨意說你不懂規矩不知禮,罰你在華陽宮呆滿十日,無論誰都不能將你放出華陽宮。」

十天?可不就是安鷺南要來接自己出宮的日子,這臭皇帝看來是吃了秤砣鐵了心要把自己送人了,還當真要太子壽宴一過便將自己攆走。

真夠毒的,連點轉圜的餘地都不給,既是不能出華陽宮,自然也不可能再找他求情對著他耍賴,原來他是要來個眼不見為淨!

寶寶站在原地攥著小拳頭,牙齒咬得咯咯作響,李昭見寶寶怒火沖天,還以為他是因為不能成為側妃而生氣,心中不禁有些欣喜,又有些神傷。

寶寶一瞥見李昭的神情便知自己又讓他誤會了,趕緊解擇道:「我只是因為那臭皇帝自作主張將我送與人而生氣,可不是想當你的側妃!你小屁孩毛都沒長齊,哪懂得什麼情愛,就是想和我有個伴能一直呆在一起玩兒吧?我可沒這個閒工夫和你玩過家家。」

「過家家?寶寶你是指玩遊戲嗎?我不是說著玩兒的,我是真心喜歡你,只可惜我是個太子,不能拋棄父皇和國家,若我只是個小小的皇子,必定帶著你私奔去。」

聽著這麼小一小鬼對自己表白怎麼聽怎麼怪!

寶寶撇了撇嘴盯著小太子促狹道:「怎麼才這麼幾日太子便懂了如此多有違禮法之事,該不是偷看了什麼禁書了吧?」

李昭小臉一紅,不打自招,寶寶不自然的咳了兩聲,心道果真學好三年學壞三天,這兒子和老子留著相同的血液,果然心性也頗有些相似,這李昭將來必定前途無量啊!

這時柳金已經取了披風匆匆忙忙的趕回來了,小心翼翼的給小太子披上,三個人相對無言的又隨意走了一會兒,李昭突然說累了,一行人便又各懷心事的走了回去。

第八十三章

寶寶注意到自己生了一場病之後似乎人人都發生了些變化,有些個的心性竟然變化到自己都快要不認識了。

比方說柳金吧!這丫頭之前仗著幾分小聰明,識字斷句什麼都要比菁華宮中的奴才強上一些,心中還挺是自傲,其實骨子裏並不見得就多喜歡那些文縐縐的東西。

可今天見柳金呆在李昭身邊出奇的勤快,說是寸步不離一點兒也不誇張,李昭看什麼她看什麼,有時候那神情甚至比起李昭還要認真,趁著太子空閒下來的時候還間或請教上幾個問題。

難道這丫頭的志向改變,不再做些灰姑娘的夢,開始走女駙馬路線,跑去考功名了?

午膳的時候顧寶寶打趣她,結果她只是目光閃了閃,竟然沒有生氣也懶得反駁,只是埋下頭去扒飯。

下午太子要跟著杜子騰杜將軍學習騎馬,寶寶和柳金也有幸跟在後頭觀賞了皇家馬場。

一望無際的翠綠草場,風吹草紙,天空湛藍,若干白雲滾滾彌留天際,看著如此波瀾壯闊的一副圖景,讓身處其中的人也變得心胸開闊起來。

說起這杜子騰杜將軍,那可是南詔的護國功臣,在平川戰役中大敗北楚,是李舜親封的鎮北將軍。

一年前他叫手下人出賣險些喪命於克州,雖然最終脫困,但手筋被挑斷,接駁後也很難恢復成原來的身手,被皇上強制留在韶陽皇宮皇子們的騎射老師,否則他現在本應站在戍邊的戰場上,為南詔的安定浴血奮戰。

寶寶第一次聽到杜將軍的名字就笑得前仰後合,話說中國十大最窘的名字裏頭,這杜子騰便是其中之一,杜子騰——肚子疼,還有那些史珍香、梅運起的,真不知道這些人的老爸老媽給孩子取這麼個名字,叫他們攜此窘名今後如何過活!

「突然想起我聽過的個人名,姓範名健,合起來就是犯賤,你說這丫的父母是不是很有才?」

寶寶捂著笑抽的小肚子悄聲對站在一旁的柳金說道,柳金白了他一眼,沒打算搭理。

小太子以及二皇子、三皇子都騎在很小很小的小馬駒上,奇怪的回望了一眼笑得花枝亂顫的寶寶。

杜將軍也用餘光注視了一下那個站在馬場之外的小宮女,啪的一抽馬鞭,瞬間將幾個小弟子的神志都拉了回來。

寶寶止住笑,看了面色不善的杜將軍一眼,發現這人長得挺周正,身姿矯健劍眉星目,身著一身黑色勁裝,年紀不過二十上下的樣子,也算得上是一表人才,就是名字太搞笑了點。

「皇家馬場為何會有這樣的閒雜人等跟進來,男人的地方小小女子如何進得!」

杜子騰語氣不善的說道,一轉馬頭便要叫侍衛進來將寶寶和柳金趕出馬場。

原本對這個大將軍的印象還說得過去,聽了他這句話之後,杜子騰的形象在寶寶心目中一落千丈——好個目中無人的大男人主義!

「且慢——」李昭騎了匹袖珍小白馬擋在杜子騰跟前解釋道:「那兩個丫鬟是本宮的侍讀宮女,也是本宮叫她們跟著來的,小宮女不知杜將軍的規矩,多有冒險還望師父你多多包涵。」

「太子這是哪兒的話,既然這兩丫頭是跟著太子的,那微臣也無話可說了。只是那小宮女在一旁顛倒嬉笑,實在影響授課,還望太子殿下今後能夠好好教導。」

杜子騰鐵青著臉一揮馬鞭子,轉瞬間便在廣闊的草場騁遠了,幾個小毛孩見師父都跑了,趕緊也揮舞著馬鞭騎著自己的小馬駒緊跟在後頭。

「這個人脾氣好大,怎麼連太子的面子都愛給不給?」

柳金望著漸漸遠去的矯健身影響響自語,寶寶自知有些理虧,可又受不了別人奚落,只冷冷哼了一聲。

「杜將軍可是南詔開國大將杜景陽的後代,其父杜翔在侯炳林謀反之時更是擒王有功。杜家世代忠良,在民間聲望頗高,不過杜子騰此人為人死板嚴苛了一些,若宣大可不必將他的話放在心上。」

安鷺南策馬而來,繞著柳金和寶寶轉了若干圈,寶寶原本習慣了和他見面就吵,現在又知道那個臭皇帝要將自己順水推舟託付給他,看他便越是不順眼,乾脆把頭一扭,來個視而不見。

因為安鷺南和李昭他們的程度不一樣,教授的師父也另有其人,剛才見他在不遠的一處射靶那兒邊騎邊射,在不同的位置一連開了三弓,均是正中靶心,寶寶這才知道這個看起來蔫了吧唧的秀才相居然也是個高手。

「若宣要騎馬嗎?我可以帶著你繞著皇家馬場轉上一圈。」

鷺南微笑的說著,束在腦後的長髮在風中亂的飛舞,他毫不猶豫的向著寶寶伸出了手,寶寶盯站那只骨節分明的修長手掌愣怔了一會,突然間鬼使神差的伸出了手去。

安鷺南將顧寶寶的小手牢牢一握,提起寶寶一躍上馬,一路飛奔了老遠。

「第二次騎馬吧,有意思嗎?」

哼哼,當我土啊!這個當然不是老子第一次騎馬了,想當年……

想當年在顧寶寶還是一個小孩子的時候,曾經跟著老爸老媽一起上公園去玩兒,那會兒公園裏總有各式各樣的東西,其中就有一匹老馬,專門拴在一棵樹邊讓人騎著拍照留念的。

於是,寶寶的相冊裏至今都還存著一張照片,照片裏頭,流著哈喇子的顧寶寶哭得稀裏嘩啦,一臉哀怨的騎在一匹看起來臭烘烘的棕色老馬上。窘~

「呼——,咯咯,再快點、再快點,哇!嚇死了!!!」

寶寶一面嚇得粗喘氣,一面都快要樂瘋了,任由安鷺南緊緊的將自己摟在懷裏,小短腿在馬肚子上拚命晃蕩,綁在腦袋兩邊的月白髮帶被風拉長了飄得老遠。

鷺南微微前傾著身子,緊靠著前邊小小的人,一手快馬加鞭的疾馳著,一手萬分小心地摟住了寶寶的腰。

「你聞到了自由的空氣了嗎?帶著草香和藍天的氣息,是不是要比別處濃濃的金銀銅臭味要好聞得多?」

「嗯,我們再騎到那邊看看去!」

寶寶興奮的拽緊了坐下的鬃毛,左右看著身邊飛馳而過的風景,突然有種自己很快、很快就能飛起來的感覺。

五年的禁錮是可怕的,五年思想荒蕪是可怕的,顧寶寶突然間對這個陌生的結界世界萬分好奇起來,皇宮中的一切突然間都變得那麼狹隘和渺小,他想要見識的是更廣闊的世界。

鷺南從寶寶的聲調中聽出了對自由的渴望,他稍稍低頭靠近寶寶耳邊,用上了近乎叫人洩氣的腔調,風呼呼而過,把他的聲音吹得很散。

「你知不知道,此時此刻此地,這些自由都是假的,我們只要再騎上一小段路程,前面不遠處就是草場的圍欄,圍欄過去十幾米便是高不可攀的宮牆,不論裏頭的人再如何逍遙馳騁,還不是受困於南詔皇宮這小小的彈丸之地。」

果然再往前一些他們就遇上了朱紅而高厚的阻隔,寶寶高漲的一下子掉進了穀底,鷺南只好將馬頭一轉,順著原路繞了回去。

馬速越來越慢,安鷺南似乎並不急著將寶寶帶回,只有一下沒一下的踢踢馬肚子,那馬開始還走兩步,到後面乾脆停在原地吃起草來。

這安鷺南的身子骨果然和看起來一樣,瘦得可以,寶寶半靠在他懷中都不由覺得鉻得慌,不過,好像也算不上討厭!

「若宣,隨我出宮吧!我會帶你認識一個與南詔皇宮截然不同的嶄新世界。你聽說過九天雪山嗎?傳說那裏生活著通體雪白的雪狐,他們奔跑的速度極快,足足有上等千里馬的三倍,並且極難馴服,此生只認一個主人。還有九天江西岸的同國,完完全全是一座水上的王國。與它相鄰的晏國,那個國家,四處都是巨石,一塊石頭能比得上南詔普通人家一棟房屋那麼大,那兒的居民的居所很多都是用石頭堆疊而成的。再往西去的西涼國,那是一大片荒漠上的綠洲,我聽從西涼回來的商人說,西涼是一個無盡的寶藏,有時候能夠一連數個白天或是一連數個黑夜,狂風暴雨往往無法預計,雨中甚至常常夾雜著一些血色、靛藍、透明的寶石,烈焰山每隔幾天就會噴發一次,幾年前有次大爆發,沖天的火光就是站在南詔皇宮最高的那層寶塔上都能看得到,可這些都是我聽人說的,一些地方我很早就想要去親自逛逛了,也遲早都會去逛,你願意做陪同我遊覽各國風光的那個人嗎?」

「這麼神奇?那要去一定先去西涼,等著那裏下一場大雨,撿上幾車子的寶石咱們再離開,然後再去九天雪山,逮上兩三隻雪狐,一隻公的幾隻母的,養在家裏頭配種,然後生出很多很多雪狐,再送到各國去賣,一隻雪狐叫價很高,哇哢哢,那肯定要發財了。」

「呵,原來你喜歡當商人!這麼說你是願意跟我出宮了?」

安鷺南突然欣喜的從背後抱緊了寶寶,這倒是叫顧寶寶一愣,趕緊反駁道:「不過是隨便幻想一下而已,這些地方以後有機會我自己去,幹嘛非要和你一起?」

「唉,真不明白你為什麼這麼固執!總之趁著這幾天收拾收拾吧,皇上給我的密旨已下,這件事沒有轉圜了。」

第八十四章

寶寶坐在前頭沒再搭話,垂著眼睛,身形稍微頓了頓,突然用手一扯鬃毛,兩腿往馬肚子上奮力一夾,霎時驚起了正在悠閒吃草的馬。

駿馬嘶嚎了一聲,馬蹄啪嗒啪嗒在原地踩踏了幾下,一仰脖子便飛奔了出去。

鷺南見馬突發異狀,知是黎若宣在前頭搞鬼,只能無奈的搖了搖頭,拉緊韁繩,禦馬順著原路返回。

他們倆回來的時候柳金正焦急的等在原地,見到寶寶安然無恙這才放心的舒了口氣。

一天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待柳金和寶寶伺候完李昭夜讀,將書房收拾了再回到自己居住的小窩的時候,月亮都已經斜掛上了天。

柳金收拾收拾了自己不去睡覺,卻是在房裏挑起了燈,將筆墨紙硯鋪展開,又推開一本今日從太子那兒借的書,竟然就這樣邊寫邊讀起來。

寶寶洗完了澡經過柳金房前的時候,一不小心往裏頭瞟了一眼,差點叫這個勤奮的柳金嚇得滑了好大一跤。

「金子姐姐,你最近真的吃錯藥啦,怎麼白天還沒學夠?!明兒還要早起呢,你也不早點兒睡?」

「我不想睡,我現在就想看書,看很多很多書,要弄懂很多大道理,要變得學富五車,我要自己的才華甚至蓋過男兒,我想要做人上人,再不要處於底層弱勢任人踐踏。」

柳金專注的看著書本,回答寶寶的時候連眼都沒抬過,寶寶看她滿臉嚴肅,像是萬分認真的樣子,估摸著這丫頭八成又是叫哪個奴才瞧不起,心裏受了刺激,這會子不甘為人下的倔勁兒又噌噌的冒了起來。

「是不是誰欺負你了?看把你刺激的!告訴我是誰,咱們改天找個機會好好把他教訓一頓。咱們給他飯裡加巴豆,再趁著他蹲坑的時候把他鎖茅廁裏頭,你看這法子怎麼樣?」

寶寶嬉皮笑臉的繞著柳金轉了一圈,突然一下子抽掉了柳金手中的毛筆撅著嘴道:「這世上,狗眼看人低、欺善怕惡的無恥之徒多得數不勝數,幹嘛要為那種人幾句無聊話跟自個兒過不去,瞧你臉青的……」

「狗眼看人低的畜生固然無恥,可咱們該想的是她憑什麼看低我?我怎麼了她就能肆無忌憚的侮辱和淩辱我?憑什麼我就不能爬得比她高,做得比她好,有朝一日也能低著頭俯視她,叫她認識到她看輕了這個人,那是她瞎了狗眼!」

柳金機械的翻著手邊的書,一字一頓又似乎是咬牙切齒的說著,寶寶吃驚的看著柳金,發現這個女孩身上有一種折不彎、砍不斷的堅韌。

並不是說過去就沒有,可現在的柳金更像是一個原本粗糙的璞玉,因為經歷了波濤的打磨,漸漸變得光滑而耀眼起來。

「若宣,其實我們都一樣,從一出生便任人擺佈,如今皇后又盯上了你,今後你打算怎麼辦?」

「你怎麼知道的?太子今兒早上才——」寶寶驚訝的看著柳金,想了想這才恍然大悟道:「皇后也來找過你了?她對你做什麼了,難道是嚴刑逼供,問關於我的事?」

「總之我什麼都沒說,有關你當年進菁華宮的一些事情我也推說自己當時太小了記不清含糊過去,不過皇后既然能找我問話,自然也會上菁華宮中去查,就是不曉得小褲子能不能熬得住,會不會把你的身世和盤托出來。」

「什麼熬不熬得住?那個女巫婆到底對你做什麼了?」

寶寶聽出柳金話中的不對勁,也感覺得出她在可以的迴避自己的一些問題,趕緊焦急的抓緊了柳金的胳膊,卻引來柳金強忍下眼淚的一聲悶哼。

「你手怎麼了,昨天明明還好好的。哪裡痛?」

寶寶不顧柳金急急忙忙的抽回手,強硬的擠在柳金跟前,將她的袖口往手臂上撩,痛的柳金雙手直打顫。

看起來還是她原本白白嫩嫩細瘦纖長的那只胳膊,沒有被磨破皮,沒有被打得青紫,可柳金為什麼這麼痛?

寶寶把臉衝著柳金的手臂越湊越近,近到連一根汗毛都看得清,這才發現柳金白皙的皮膚之間密密麻麻的分佈著許多的小紅點點,那麼微小的痕跡,如果不是仔細觀察根本看不出來。

忽的記起還珠格格熱播的時候,裏面有一場紫薇叫容嬤嬤扎針的戲,寶寶瞬間便反應過來這些個紅點是怎麼來的了。

沒想到如此歹毒的招數竟是不分國界時代,只要是蛇蠍心腸的人都能想得出來,都能應用自如,都能將其發揚光大!

回想一下,前天中午柳金給自己包餃子的時候還是好好的,也就是說皇后把她傳去問話的時辰要不是前天下午或晚上,要不就是昨天。

到了今天這手還能痛成這樣,可想而知柳金昨天拖著這麼一雙被人紮得滿是針孔的手臂幹活該有多艱難!

她這兩天都為自己做了些什麼?

她要趕著上小太子那兒做掉兩個人的工作,回來以後還得給自己端茶遞水、做飯洗衣服、還要托著重重的藥碗勸說自己吃藥,自己病了有她照顧,可她病了又有誰知道!?

「柳金對不起——」

寶寶啞著嗓子喃喃道,還伸手想要碰碰柳金,又怕自己再弄痛了她,趕緊顫顫的收回了手,眼前已經模糊了一片。

柳金淡淡笑了笑,抬手擦了擦寶寶臉頰上的淚水,顫聲道:「其實那個蛇蠍皇后也沒對我怎麼著,傷口都這麼小,能好得很快,我現在都不怎麼痛了……」

「那個死女人,先是害我娘,後來又要害我,現在還要害你們,真是豈有此理,我要是不扳倒她他日下了九泉哪裡有臉面見我死去的娘和哥哥!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她這麼些年騎在我和娘上頭的時間也夠久了,明明都叫她逼上了絕路,她幹嘛非得趕盡殺絕,與其坐等她殺不如先下手為強,柳金,我想弄垮皇后,你幫不幫我?」

寶寶忍無可忍的握緊小拳頭在桌上重重砸了一下,又將柳金先前攤開的那張紙當成皇后似的惡狠狠的揉成了一個小紙團,柳金也忿恨的盯著寶寶發洩怨氣的那個紙團,用力點點頭。

「要對付那種女人,我自然幫你。就算你什麼都不說,有朝一日我也要親自把這個仇給報了。要說我的命賤歸賤,受了屈辱不見得有人做主,可我自己珍惜、自己看重,今日她折磨淩虐了我,他日只要有機會,我必定要千百倍的奉還回去,叫她體無完膚!」

柳金渾身上下黑氣和寒氣騰騰的冒著,寶寶冷冷的打了個哆嗦,伸手撫了撫自己滿手臂的雞皮疙瘩,心中暗道這個世界得罪誰都不能得罪女人,得罪哪個女人都不能得罪柳金。

得罪了柳金,其下場的可悲程度,很能夠預見到!

第二天一大早,整個華陽宮的奴才之間便傳遍了這樣一條消息

——皇后娘娘體恤菁華宮的奴才,昨日特意帶了一些賞賜和置辦房屋的物件駕臨菁華宮,可誰知菁華宮中的奴才太沒有規矩,在皇后面前顛三倒四,為首的嚴嬤嬤更是目中無人,答話亦是沒點兒規矩,當場就叫皇后娘娘命人將嘴掌得鮮血淋漓。

寶寶聽小常子和小順子暗地裏談論到這兒的時候,便覺得心臟叫人活生生剮了一刀,可再聽到後面一句的時候,寶寶站在原地已經覺得不能呼吸了。

「那個嚴嬤嬤似乎是知道得罪了皇后便是死路一條,昨兒個夜裏在她自己房中懸樑自盡了,你可不知道那屍體在房樑上掛著,可把早上上她房裏伺候的小宮女嚇得不輕,據說那舌頭都伸出來了老長——」

「你放屁,嚴嬤嬤怎麼會死!她還沒看著我長大又如何能夠放得下心去自殺?定然是有誰在這兒造的謠,丫丫的給我滾出來,我撕爛他的嘴,叫他胡說八道!」

原本大家體恤柳金和黎若宣是青華宮中出來的宮女,指不定和嚴嬤嬤有點感情,大家談論時還會刻意的避一避。

小常子小順子窩在一堆說著,哪裡知道黎若宣就蹲在他們不遠處偷聽,被他突然暴跳起來大罵特罵嚇了一大跳,見黎若宣瘋了似的也不敢去招惹,趕緊撒丫子跑了。

第八十五章

「若宣!若宣,你這是要去哪兒?」

柳金一把拉住轉身想跑的顧寶寶,又因為牽扯到手臂上的傷而吃痛的咬緊了下唇,額頭上佈滿了冷汗。

寶寶見她抓著自己不放,又不敢弄傷她,只好停下來站在原地劇烈喘息著,小小的拳頭恨不得握成一把鐵錘,就這麼活生生的將那個老巫婆幾下子錘死。

「嚴嬤嬤哪裡會死得這麼突然,我得親自上菁華宮看看去,我不相鄰!」

「你忘了自己叫皇上給禁足在華陽宮了,如何能夠出去?容我再去打聽打聽吧,抗旨不遵罪名太大了!」

柳金急喘著擦了擦額上的汗珠,矮下身子靠在寶寶耳邊又小聲道:「皇后這會兒明顯是盯上你了,皇上罰你不出華陽宮說不定就是為了保護你,你又怎麼好違抗聖旨讓人抓住把柄?那個壞女人害了這麼多人,卻還是找不著懲治你的法子,想必大家為了護你都付出了很多,你可不能就這樣自己送上門去。」

「嗯,你說得對,我這就求皇上去。嚴嬤嬤教養我五年,和親娘並沒有兩樣,不論如何我也得去見她最後一面。還有小褲子,你們都是平日和我走得最近的,嚴嬤嬤叫那女巫婆逼死了,也不知道小褲子又會如何……」

寶寶嘴上喃喃著,腳下又要走,搖搖晃晃的一副站都站不穩的樣子,失魂落魄的選了一條路,走出幾步才發現不對,歪歪倒倒的轉身又選了另一條,眼前已經糊成一片,什麼都看不清了。

柳金無可奈何的跟在寶寶身後,心中明白自是嚴嬤嬤對若宣非同一般的好。

那個已經死去的女人,她或喜或悲或嚴厲或慈愛的音容笑貌仍在眼前,一閉眼腦海中還能浮現蒼老辛勞嚴嬤嬤抱著寶寶時露出滿眼的寵溺、幸福與憐愛。

嚴嬤嬤為人嚴厲,卻不嚴苛,知輕重、識大體,處理菁華宮中的事物向來公平公正。

當小奴才們眼巴巴的等著上頭的月眼,卻叫大太監剋扣殆盡的時候;當有宮女年齡到了可以出宮,卻叫上級剝削光了主子賞銀的時候;當有菁華宮中的奴才被分派到別宮裏頭,卻叫其他宮的奴才合著夥欺負得遍體鱗傷的時候;當其他的大嬤嬤對此均是敢怒不敢言,像只縮頭烏龜似的告訴奴才們需自求多福的時候……

只有這個刀子嘴豆腐心的嚴嬤嬤,她能咬牙站出來為他們這些備受欺淩的奴才們說句公道話。

有些事情菁華宮的奴才們看得明白,心中自是對嚴嬤嬤感激的,因為不論嚴嬤嬤平日再嚴厲,大家也都願意強打著精神去配合,儘量把分派下來的事情做好。

柳金從嚴嬤嬤被轉調入菁華宮中成為大嬤嬤的那一年,就是跟在她身後的貼身小丫頭,因此還有許多嬤嬤做過的,但其他人並不知道的事情,柳金實際上都知道。

像是那些實在要不回的銀子嚴嬤嬤會私下用自己這幾十年積攢下的那點兒錢補上。有小奴才鼻青臉腫的回來,上面又不肯派太醫診治,嚴嬤嬤也會私下托人買些藥送去,就說是自己多的。

她是一個好女人,一個好人,儘管曾經為了黎若宣而要殺了自己和小褲子滅口,可這並不會改變這個剛柔並濟的女人在柳金心目中亦師亦友的形象。

「若宣,先擦擦眼淚吧!你連路都看不清了還要往哪裡走?」

柳金用衣袖擦了擦眼角的淚水,快速走了幾步擋在顧寶寶身前,寶寶仍舊渾渾噩噩的向前,一個沒站穩便摔進了柳金的懷裏。

「唉,你不能出華陽宮,又如何能見得到皇上?清醒一點吧,咱們再從長計議好不好?」

「那、那我去求太子,柳金你帶我去找小李子,我讓他幫我向皇上求情去!」

寶寶沙啞的說著,眼淚簌簌的往下掉,把柳金的衣裳弄濕了一大片。

柳金無奈的點點頭,忍著手臂上密密麻麻的劇痛扶起他,領著已經哭昏了頭的顧寶寶去了太子殿。

李昭今兒早上沒有安排課程,因為再過幾日便是他的壽辰,安郡亭吩咐司制房給他新做了好些衣服,他現在就正在自己寢宮裏頭試穿,讓奴才看看哪兒還有需要改進的地方。

一面銅鏡前頭站了好些人,兩個太監、三個宮女、兩個御用的裁縫,這些花花綠綠的人都恭敬的簇擁著一個身量不足四尺的小小孩子。

李昭站在鏡子前頭,身上穿著一件極喜慶的絳紅色外袍,一條約半指寬的墨黑色繡金腰帶緊縛在他腰間,正中央一方古玉潔白溫潤,這樣一身打扮襯著他微紅的小臉,看上去倒是比平時健康可愛得多。

「太子殿下真是洪福齊天,看您的面色真正是好,一眼便知您身體健健康康,將來必定能夠長命百歲!」

給小太子丈量尺寸,檢查衣服是否合身的中年裁縫,一面在李昭衣服上拉來扯去,一面偷偷觀察小太子,那麼滋潤的臉色令他心中忍不住嘖嘖稱奇,嘴上當然也要順便拍拍馬屁。

「對了,太子壽誕將至,這幾日臉色也越發的好,必定是有福星高照。」

一旁的大宮女也眉開眼笑的附和著,心中是真真喜歡這位小太子,心性溫和待人寬厚不說,又生得一副惹人疼愛的俊俏樣子。若李昭是她自家的孩子,她定是日抱夜抱也抱不夠,巴不得天天把孩子帶在身邊,光是看著那張臉心情都能好上幾倍。

李昭筆直的站著,靜靜的看著鏡子中似乎是面色越來越好的自己,心跳狂亂,奴才們讚美全都沒聽進耳朵裏。

大家都以為他健康,只有他知道自己的身體出現了很大的問題,到了晚上常常整宿無法入睡,有時甚至會被腦中的抽痛弄得在床上不住的打滾,可縱使是這樣,臉色卻不見差,反而變得比原來更加健康紅潤。

當他堅持要傳太醫來給自己瞧瞧的時候,邊上的奴才往往詫異的看著他的臉半晌,這才急匆匆的宣太醫去。

可即使是召來了太醫也依舊查不出個所以然來,換了好幾個,個個都聲稱小太子的身體較之前似乎好了不少,根本無需施藥,卻不知李昭頂著一副人見人愛的好面色,卻夜夜難眠日日煎熬。

「太子殿下,侍讀宮女柳金和黎若宣在殿外求見。」

一個小太監從門外小跑進來稟報,李昭聽是寶寶來了便立馬收回了思緒,扔下一大堆裁縫宮女,轉過身便出了門。

今天的李昭如此明豔照人,只可惜寶寶心情極度灰暗,滿腦子記掛的都是嚴嬤嬤還有自己在菁華宮裏的那些朋友,見到膚白如雪一身紅裝的小太子只微微怔了怔,也來不及多看一眼便立馬跪下了。柳金來不及扶住寶寶,只好也跟著跪在了寶寶身邊。

「寶寶你怎麼了?」

李昭根本還弄不清出了什麼事就見寶寶在自己面前跪下了,心中突然像是叫鞭子狠狠抽上了一下,皺著眉頭,上前便要去將人扶起來。

「你、你還是讓我就這麼跪著吧!」寶寶淚流滿面的揮開了李昭伸過來的手,哽聲道:「讓奴婢就這麼跪著,太子殿下,奴婢有事相求。殿下能不能替奴婢去求求皇上,讓皇上准奴婢上菁華宮一趟,就去一會兒。」

「可父皇可是特意下了道聖旨不准你出宮的,父皇做事向來說一不二,如此一來又豈能叫他出爾反爾?」

小太子為難的搖了搖頭,不是他不想幫寶寶,可是李舜向來是一諾千金,這麼多的國家大事,李昭就沒見過李舜草草應對,李舜做每件事總是經過深思熟慮,一旦決定成文便不會輕易更改。

身為太子,他在李舜面前向來人微言輕,只有被教導和考察的份,哪裡敢對李舜的決定提出什麼異議,況且還是為了這麼件小事,說了只會叫皇帝評價為『用心不一,不務正業』而已。

寶寶見連小太子都不肯幫自己,腦子裏立馬就懵了,滿臉都是淚痕,但眼中已經乾澀得再流不出淚,只冷冷在地上磕了個響頭,一字一頓又道:「小李子,這是寶寶在求你,求你幫我這一次忙,幫我跟皇上傳個話,求求他讓我去一趟菁華宮,以後、以後我什麼事兒都聽他的。小李子你幫幫寶寶,寶寶會感激你一輩子的!」

第八十六章

李昭靜靜的看著跪伏在自己腳邊,額頭上已經隱隱顯出些青紫的寶寶,心中一陣酸澀。

這個是自己的好朋友,也是在宮裏頭交到的第一個朋友,不是叫自己昭兒、皇兒或是太子殿下,他管自己叫小李子,曾經大大咧咧的跟自己夜闖過冷宮,沒上沒下的說自己好笨,笑起來的時候能讓最最明媚的陽光都瞬間失了顏色的人。這樣的寶寶,誰能忍心叫他痛苦流淚?

李昭蹲下身,從地上牽起寶寶,小心翼翼的幫他拍掉手上的塵土,用力在手中握緊。

「寶寶別哭了,小李子是寶寶的好朋友,寶寶有了難處,小李子當然會想辦法幫你,我這就上禦書房找父皇去,無論如何定叫他放你出華陽宮!」

寶寶感激的看了小太子一眼,忽的想起柳金還跪著,趕緊轉身要去扶,卻叫柳金輕輕將手拂開。

柳金直挺挺的跪在地上,用近乎是不恭敬的目光直視著太子,咬緊牙關、一字一頓。

「太子殿下,若宣從小是嚴嬤嬤帶大,向來將嬤嬤視為娘親,如今嚴嬤嬤慘死,若宣就算是為了盡孝道也該前往菁華宮見上嬤嬤最後一面。皇上若是執意不准,您便代柳金只會皇上一聲,不論如何,就算抗旨柳金都會領著若宣都會領著若宣出宮,只要他真能狠下心,此生絕不後悔,要殺要剮便隨他喜歡——」

小太子轉身看了僵立在一旁的寶寶一眼,見寶寶並沒有反駁的意思,微白著臉點點頭,沉聲道:「好,本宮明白了,你們先在這兒等著,我去去就回。」

直到太子小小的身影近乎消失在宮殿外的大片廣場上,柳金這才顫抖著雙腿站起身,寶寶趕緊上前扶住搖搖欲墜的女孩,低聲責怪她不該這樣跟著自己冒險。

柳金只搖搖頭,遙望著遠處,輕聲喃喃著:「他不會殺你的,我知道!」

李昭連衣服都沒來得及換便叫奴才備了轎子一路趕去了禦書房,李舜那時正坐在書桌前眼鬥不眨的盯著攤開在桌上的奏摺,不見皺眉亦不見其眉宇舒展,叫人看不出他此刻究竟是喜是憂。

桌上的那本奏摺,便是欽州司馬韓孟良上奏的一本與安丞相有關的彈劾奏摺,其中列舉了耶魯江鹽運、歲貢上繳、官品買賣中的等多項官場弊端,其中的主導人物便是安彥良安丞相。

奏摺中,韓孟良彈劾了安丞相結黨營私、虧空國庫、剋扣歲貢、勾結鹽商壟斷耶魯江鹽運、上通下達私相授受買賣官職等八項罪狀,其言辭犀利滿腔憤慨,若是其中任意一項坐實,都能叫安彥良抄家充軍。

這個本子並沒有與另外一疊奏摺放在一起,應該說下了早朝之後,諸位大人上奏的摺子裏原本沒有這個本子。

想必是欽州司馬托了宮中人趁人不注意悄悄放到皇上的桌案上,若是不這麼做,估計這摺子還未傳到宮中便已經叫人扣下來了。

如此一來,再過幾日,李舜必定能另收到一份奏摺,其彈劾之人毫無疑問便是韓孟良。

「稟報皇上,太子殿下在禦書房外求見。」

「太子?告訴他朕今天不想見他,讓他回華陽宮中好好讀書去。」

李舜目光黯了黯,將那份幾乎要被他盯得燒出個窟窿來的奏摺放進了書桌下方的一個暗格裏頭,揮手命人出去。

那太監應了聲是,邁著小碎步倒退著出了禦書房,沒一會兒又倒退著回來,這次是指手畫腳的,似乎是在戰戰兢兢的攔著什麼人。

「太、太子殿下,皇上剛才說了,他今兒不想見您,讓您早些回華陽宮讀書呢!唉、唉,您可千萬別再前兒走了,給小的留條活路……」

「太子殿下,擅闖禦書房罪名可不小,就算您是太子也不例外,皇上吩咐了見到您來就說他不見,太子還是請回吧!」

幾位侍衛見小太子要硬闖,這才不得不站了出來,話說得重了些,也不知道過了今兒這皇上近身侍衛的官職和這顆搖搖欲墜的腦袋還能不能在。

「都給我走開,本宮要見自己的父皇,你們誰敢攔著?!其後父皇要打要罰本宮自是認了,可你們若再不讓開,今後也休想在宮中有好日子過!」

李昭沉著臉揮開侍衛幾乎要碰上他袖口的手,平生第二次用自己的身份欺壓起奴才,之前還有一次是為了出華陽宮去見寶寶,兩次下來,小太子溫吞柔弱的形象在眾奴才心中驟變。

侍衛聽到太子的威脅先是愣愣,繼而懷疑是不是自己出現了幻聽,吃驚的看了太子一眼,見小太子瞪著眼狠狠地咬著唇望著自己,這才知道先前聽到的話是真的。

放是不放?兩邊同是得罪不起……

這邊侍衛都還沒想好,那邊陳公公就抖著腿,連滾帶爬的從禦書房裏倒著退出來了,見了不依不饒的小太子連忙跪在地上哀聲道:「太子殿下您還是快回去吧!皇上在裏頭髮脾氣了,皇上說、說……」

陳公公轉述李舜的話,半天沒敢說出口,嚇得滿頭冷汗直冒,眼淚都快急得掉下來了。

「哎喲,太子寧可千萬別怪罪奴才,奴才也是替皇上傳話——皇上讓您快滾,三天之內不要讓他見到,說這是聖旨,若是您抗旨不尊,便一起依照律例懲處。」

那中年太監把話傳完,已經嚇得快要尿褲子了,李昭僵硬的捏了拳頭直愣愣的站了一會兒,突然推開眾人向前走了一些,衝著禦書房的門大聲道:「父皇,百行孝為先,將寶寶從小養大的嬤嬤去了,您於心何忍叫他連最後一面都見不著?父皇在上,兒臣在下,兒臣斷不會撒潑違了孝道,可父皇若是這等鐵血心腸,那昭兒便也一如父皇。兒臣同寶寶一個意思,不論父皇是否答應,必定想盡辦法,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李昭說完,整個禦書房靜成一片,李舜半倚在書桌上,將小太子的話一字一句全都聽進了耳朵裏,半晌才懶懶道:「送太子回華陽宮,傳朕旨意,太子目無尊長擅闖禦書房,朕罰在太子殿中禁足七日好好反思,任何人不得打擾,違律者,斬!」

「父皇——」

小太子漲紅了臉硬生生要闖,這會兒幾個侍衛可算是理直氣也壯了,想都無須多想便架起了李昭的小胳膊,強硬的要將人請出禦書房去。

「本宮不走、不走!父皇,寶寶真的很可憐,他跪在地上求兒臣,頭都磕青了,您看在他一片孝心的份上就開一次恩吧!」

李昭被架著懸在半空中,兩條腿胡亂踢著,奈何身量太小,力氣連縛雞都夠不上,只能眼見著禦書房的門距離自己越來越遠。

李舜在書房裏頭攥緊了一支毛筆,聽著李昭越來越小的聲音這才漸漸鬆開手,上好的紫檀筆桿啪的一聲便掉了半截下來,狼狽的在桌面上滾了幾滾,就像一具死透的屍體。

「太后駕到!」

一聲洪亮而尖細的男聲忽然傳來,接著便是一群人窸窸窣窣魚貫而入的聲響,侍衛們見是太后來了,趕緊放開了手中提著的太子,唰唰的接二連三的跪在了地上。

「這禦書房是怎麼了?本宮才離開的這麼一會兒功夫便要打起來了?」

一名頭戴鳳冠,身著綵衣,偌大的袖口搭在身側,繡著百鳥朝鳳的腰帶緊緊綁縛在腰間,面若凝脂嘴角含笑,卻不怒而威的女子扶著身旁太監的手跨進中門,微勾了勾嘴角便打起趣來。

「皇奶奶!」

李昭眼睛閃亮了一下,趕緊衝上前一下子撲進那名女子懷中,親暱的抱著怎麼也不肯放手,那女人也慈愛的摸了摸李昭的小臉,而後只是轉頭含著笑看了四下跪在地上的奴才一眼,便嚇得一干人等三魂不見了七魄。

太后駕到,李舜不能再視而不見,只得大步走出書房在那女人面前微躬了躬身,強自勾了勾嘴角恭敬道:「太后怎麼就從清心庵出來了,這次不足兩月,兒子始終不及未曾前去迎接,望太后見諒。」

「本宮近日突然心內煩亂,就是每日在庵堂中靜心禮佛依舊無法平復,想想也不知是不是宮中出了什麼事,這才早早出來,沒有提早差人知會皇帝自是本宮魯莽了,哪裡能怪罪皇帝,只是多日不見皇帝這才上禦書房來看看,怎的就見了一大群吃了雄心豹子膽的奴才竟敢圍坐一團欺負本宮的好孫兒!」

太后語調突然加重,先前與李舜說話時的溫情脈脈瞬間收回,狠厲的再瞟地上的奴才一眼,禦書房中的空氣驟然變冷。

第八十七章

「這也是太子抗旨不尊,奴才才會遵照朕的旨意替朕將太子送回華陽宮,太后若是要怪,那就怪朕好了。」

李舜聲調平板無波地說著,目光微垂向地面,濃密細長的睫毛覆蓋下來,精準的遮掩了他不帶情緒的目光,不過是落下了兩道小小的濃墨色陰影,可卻像是遮住了他的整個世界。

太后見皇帝替奴才說話,長著長而尖利指甲的手掌溫柔的摸了摸手邊小孫兒的臉蛋,銳利而不顯仁慈的鳳目促狹的盯著君王,冷冷笑著,道:「皇帝還是一如既往的體貼奴才——好啊!好!臉奴才都懂得保護體諒的皇帝自然更加懂得如何愛護百姓,才能成為一代有德明君,本宮是由衷的為此深感欣慰,只是皇帝連幾個小小奴才都知庇護,卻為何總是對妻兒視若無睹冷若冰霜?當皇帝要兼顧多重身份,其一便是為人夫為人父,皇后為皇帝操持後宮,勞心勞力,有時候一時糊塗脾氣不好,不小心做了些錯事,皇上也就多體諒她一些。」

「……」

李舜垂眼對此不置可否,太后長篇大論了一通還要繼續說,李舜輕描淡寫的截了她的話便道:「太后從清心庵一路到禦書房也累了,朕還是先陪太后上偏殿歇歇吧!」

「可是父皇,寶寶的事……」

「李昭,朕最後說一次,你馬上回華陽宮禁足思過去,你究竟聽是不聽!?」

李舜冷冽的盯著小太子黑色越發加深、眸光害怕到不停顫動的眼瞳,目光中危險伺機而動,第一次感受到他父皇如此懾人的氣勢,李昭僵立著抖了抖唇,還想再幫寶寶多說一句話,卻最終沒有說出口。

「昭兒別怕,你父皇凶你,皇奶奶疼你,什麼事情父皇非不答應你啊?跟皇奶奶說,皇奶奶替你做主。」

太后拖著李昭的手邊說邊往偏殿走,小太子被李舜嚇得不輕,顫顫巍巍的將皇奶奶的手握了握緊。

原本還以為這是個替寶寶求情的機會,正要將想說的話說出口,卻又在之前十分窩囊的抬頭看了眼李舜,看清了父皇眼中的嗜血紅光,李昭瞬間便又將話吞回了肚子,只黯然的鬆開了太后的手,踉蹌的向後退了兩步,打了一躬說道:「兒臣遵旨,皇奶奶金安,父皇金安,兒臣先行告退。」便轉身走了。

「皇帝對太子有必要這麼嚴厲?我們昭兒可一向是個好孩子,你剛才嚇到他了。」

皇太后不適地看著自己空出來的手無奈的搖了搖頭,依舊保養得燦若桃花的面龐上隨著淡笑卻徒然升起一股寒氣,不曉得沖誰而去,對誰而發。

「如果李昭是下一任皇帝,太后就該知道這孩子仁德由於霸氣不足,一個不懂得耍陰謀詭計的皇帝,不是叫身邊的親人玩死,就是叫那幫子文武大臣玩死,最慘的就是叫這天下人玩死,與其等著將來外人來折磨他,朕倒是認為孩子自己親自下手比較好。」

李舜面無表情的跟在太后身後,說是母子兩要聊些什麼,可他們之間能說的話,其實早在幾年之前全都說完了,如今裝做個母慈子孝的樣子,不過是糊弄當今的天子心情不錯,閑來無事糊弄天下人而已。

「呵呵,皇帝說得不錯!郡亭掌管後宮樣樣都好,能立威嚴,肯下狠手,獨獨對她這個唯一的孩子太過寵愛,本宮每每看著揪心,總覺得自己在眼睜睜的看著本宮的皇孫順著眾人的指引,正在逐漸走上一條通向地獄的路……」

「兒臣如今,便身處煉獄——」

李舜顫抖著握緊了拳,低聲喃喃了一句,皇太后並沒有聽清,只自顧自得搖首道:「所以身為母親,便有為自己的孩子保駕護航之職,母后所作一切皆是為你,從來不曾先為自己考慮半分,皇帝又是否能夠體諒?」

「皆是為我、皆是為我……那兒臣,豈不是要在此先謝過太后殺戮兒臣妻子之恩了?」

李舜譏誚的勾了勾嘴角,輪廓分明的側臉牽扯出一條默然的弧線,他轉身涼薄道:「太后也累了,今後沒事還是多上清心庵呆著吧,身負孽債過多,不靜心禮佛又如何能夠獲得安寢,大愛於蒼生的佛祖自然能夠體諒太后的一片『赤誠之心』,保您此生安廉,長命百歲!」

太后聽到這兒也不加反駁,只靜靜的坐在長椅上含笑聽著,越聽越是笑容擴大,漸漸露出了一個恐怖的形狀,羅袖下的拳頭已經握得不能再緊,弄傷了皮肉,不過因為袖口用料頗厚,血跡沒有往下滲去。

「朕一會兒還要與軍機大臣商議國事,恕兒臣不遠送,至於皇后,既然太后覺得攪亂菁華宮逼死奴才是小,那便就這樣吧!只是朕已經叫太子禁了足,太后替朕給皇后傳句話,叫她離華陽宮越遠越好。」

李舜說完便腳下生風,幾下沒了蹤影。年歲還不到四十,可看上去仍舊二十有餘的女人霍得站起身,依舊是風華絕代的一笑,挽著袖口叫來了貼身的太監轉身離去。

李昭急匆匆的去了禦書房,爾後卻灰溜溜的叫人送了回去,顧寶寶和柳金都還焦急的等在太子殿,一見他來便趕緊上前詢問皇上怎麼說。

小太子縱使臉色在紅潤也不可避免的紅了白、白了灰、灰了黑,自覺得已經沒有臉去面對寶寶了,要看到寶寶發亮的眼睛漸漸暗淡下來,那比父皇命人狠抽了他幾鞭子還要難受。

「小李子,你把我的話都說了嗎?我說什麼都聽他的他都不依?」

寶寶灰敗的聳拉下了腦袋,李昭卻是一個激靈偷偷瞄了顧寶寶一眼,支吾的應了一聲,小聲說了句對不起。

其實寶寶和柳金要他傳的話,他是故意不說的,不幫柳金傳,是他他們倆一時腦熱的話衝撞了父皇適得其反。不幫寶寶傳那句『什麼都挺他的』則完完全全都是李昭的私心。

他不知道父皇會如何決定,卻明白這句話寶寶一旦出口,不久後出宮的事情便成了板上釘釘,再無轉圜。

雖說他知道這麼做卑鄙,可就是強制不了自己開口。

「皇上大概是覺得不論答不答應我,我這麼卑微的賤命一條都一樣的任憑他差遣吧!也罷,我不求他了。還有,謝謝你,小李子!」

寶寶落寞的對李昭笑了笑,拉了柳金的衣袖走出太子殿,此時已是正午,廣場上陽光正烈,明媚得叫人睜不開眼。

顧寶寶抱著手臂打了個寒戰,只覺得自己從內到外、由心到身均是一陣冰涼徹骨。

「金子姐姐,算了,我不回去了。菁華宮此刻必定是混亂不堪,你也先別急著回去替我打探,咱們還是安安分分的留在華陽宮中等消息吧!」

「不回了嗎?若宣不要去見嚴嬤嬤了?」

柳金有些詫異的停下腳步,轉身看著神色無常的顧寶寶,寶寶深吸了口氣粲然一笑,道:「有些事情,總歸是強求不得的,金子姐姐先回去吧,我想一個人到湖邊上靜一靜。」

見寶寶的申請果真平靜的很,柳金又是盯了半晌這才猶豫著點了點頭,寶寶站在原地看著她走遠了這才揉了揉發酸的腿,尋了另一條路也疾步離開。

寶寶到的時候,白衣的趙穆正拿著一柄玉笛斜靠在佇立在湖邊的柳樹下對嘴而吹,笛聲悠揚、沁人沁脾,餘音繞樑,撩動一池秋水。

現在正值秋季,湖邊的柳樹卻不見乾瘦,反而是枝葉繁茂的迎風招展著,細長的柳條隨風輕擺,溫柔的撫過趙穆白皙而清瘦的臉頰。

第八十八章

「求你帶我去菁華宮……」

寶寶小心翼翼的走到趙穆身後,垂著頭低聲喃喃了句,而笛音不止,依舊渺渺繚繞,趙穆閉著眼睛,連眼睫都不曾有過一絲顫動。

「求你帶我去菁華宮,我知道你武功很高,一定可以幫到我的!」顧寶寶抬高了音調伸手拉住了趙穆的袖口大聲道。

笛音戛然而止,趙穆原本迎風而立,這會兒轉過身面對顧寶寶,精巧清麗的五官一如之前,只是那眸光閃耀,裏頭有寶寶看不明白的東西。

「我為何要幫你?」

趙穆微薄的嘴唇輕輕一抿,俯下身將臉孔湊到寶寶面前,呼吸頃刻間便撲向了寶寶的面門。

「若宣一介粗鄙宮女,無才無德無權無勢,不知道東埕太子能從我身上得到些什麼,而我,又有什麼拿得出手跟你交換的?」

「其實很簡單……」

趙穆抬起眼皮與寶寶黝黑發亮的眼睛對視,嘴角勾起一抹邪邪地笑意,兩個人雙目交匯了剎那,寶寶露出詢問的神情,內心萬分掙扎。

「你只管去做,我保證不會真的傷到他。其實你又何必這般憂鬱,那人待你五年一如親娘的感情,難道不及幾天的朋友情誼?」

「你確定不會傷到他,可你為什麼要我做這些?」

「試探,只是試探,並非真的傷害,趙某保證不會叫寶寶陷於不仁不義……」

協定達成,當夜,柳金在屋內枯坐了一整晚,直到趴在桌面上惶惶然睡熟了也不見寶寶回來。

趙穆依照約定,趁著夜黑領著寶寶去了一趟菁華宮,菁華宮每每到了晚上總是孤寂,如今更是人鬼全無,黑漆漆一片隱沒在無盡的黑夜之中,偶爾幾處光亮,更甚墳頭的幽幽鬼火。

寶寶熟門熟路的找到了嚴嬤嬤的臥房,輕手輕腳的推開,那門卻是背道而馳的發出『吱呀』一聲利響,幸而這裏剛死過人,沒有哪個嫌膽子太大的原意靠近,自然也不會發現菁華宮中多出了兩個不該出現的人。

嚴嬤嬤的房中漆黑,依稀有些許薄涼的月光透過緊閉的窗扉斜照進來,揚揚灑灑的為這個陰風陣陣的居室裏頭撒上了一層幽怨的磷光,似乎有什麼東西在樑上無聲而動。

寶寶仰起頭,卻見一條白色腰帶捆紮成環狀,施施然的懸掛在那兒無風而動,一個晃神更能見那個鬆鬆垮垮的環狀募得一重,就好像已死的嚴嬤嬤還生生掛在上頭,悠然自得的低垂下手腳,死而不甘的睜著一雙向外鼓出的眼睛,一蕩一蕩。

死過人的屋子,不知是否是心理作用,總叫人感覺裏頭漂浮著一股屍臭,而嬤嬤的屍體卻早叫人搬出了屋子,寶寶無聲無息的站在無邊的黑暗中半晌,默默地轉了個身,反手將門帶上。

那門又是『吱呀』一聲,來時像是歡迎,去時像是歡送,迎來送往,眨眼卻像是過了千年。

南詔一直有這麼個迷信說法,傳說若非年歲已到的病死之人,尤其是含冤自殺的死者,時候陰魂並不會隨著死亡離開,而是碎成絲絲縷縷飄蕩在她最後死亡的那片地方,若是不加以收復,則那片地兒今後便會日日陰魂縈繞。

又說人鬼殊途,活人長期待在這鬼怪不淨的地方,則會影響健康,減少壽命。

於是一些巫師便提出對這類死者,需將其屍體放置在屋內一天一夜,以便那些流散出來的怨氣能夠逐漸吸附回去,如此一來房子便可一往如常。

嚴嬤嬤是上吊而死,屍體必然不會早早抬離,既然沒有放在屋內,那屍身必定就在附近。

寶寶退出了房門,慘白著臉又往前堂走,那地兒略微帶著些火光,隱隱約約有個人影跪在地上。

猜想到這便是停屍的地方,寶寶刻意放慢了腳步,把頭往前探了探,便見一副普通棺木立於正中央,跪在棺木跟前燒紙的人正是身形削瘦的小褲子。

寶寶見到小褲子,來不及多想便大喇喇地衝了出去,一下子將小褲子瘦骨嶙峋的後背擁進了懷裏。

可嘴裏剛囔囔了一聲『小褲子』,眨眼便叫一雙如鷹爪般的手掌擒住了喉嚨,那人轉身,詭異一笑,手上的力道卻是更緊。

這個人哪裡是小褲子,只是身形想像而已,自己卻因為一時激動不察,如此輕易的便落入了他人之手。

「黎侍讀好興致啊!這麼晚了,怎麼還來如此偏僻的菁華宮,莫不是迷了路?」

「你是什麼人?小褲子在哪裡?」

寶寶被他掐著脖子幾乎要帶離了地面,緊皺著眉頭粗喘著想要掰開那只骨節突兀醜陋難看的手,目光頻頻向後掃去,不知為何趙穆一路跟著卻倒現在還不出來救自己。

「小褲子?既然叫褲子,自然是叫皇后娘娘扒了皮,做成了條名副其實的褲子。可惜你不叫婉兒,否則掏空你的腦袋將你的頭做成一隻漂亮的人頭碗也很是不錯。」

「你王八蛋,你、你們殺了小褲子!」

寶寶頭頂氣得冒煙,急火攻心連眼睛都變得通紅,抬腳便要去踢,卻讓那人勒著脖子一把扯遠,奈何腳短壓根踢他不到。

突然一件新月形的暗器直撲假的小褲子的面門而來,甚至都不及他本能一閃,鐵製的暗器便衝破了他的眉骨。

假太監應聲而倒,掐著寶寶的手也霎時鬆開,這時趙穆才從陰影處走了出來。

「這裏只有他一個人。」

「那你剛才是在等著看他是否有同夥咯?」

寶寶捂著脖子向後爬了幾步,怨憤的看了趙穆一眼,趙穆對此不以為仵,只淡淡一笑道:「我一定能在他殺了你之前殺了他。況且此人也不必殺你,抓到你欺君抗旨的證據自然能叫你在大庭廣眾下死得讓人無話可說,何必親自動手。」

寶寶粗喘了兩聲,對此不置可否,趕緊爬起身敞開了一半的棺材跑去,只往裏頭瞧了一眼便差點生生吐了出來。

吊死之人,眼凸、舌吐、面色醬紫、脖間橫過一道勒痕。

而嚴嬤嬤,就單單是那張臉上,又豈止是這麼點東西!

寶寶狠瞪著嬤嬤臉頰上殘缺的兩塊碎肉,以及那張被人割掉了唇,森森白牙外露,眼皮上縫衣線頭依舊殘留的一張比鬼還要可怖的臉,簡直是生生將自己的上下兩排牙齒磕在一起咬碎。

「嬤嬤!」

顧寶寶紅著眼,可卻不見眼淚滴落,只在棺材木邊上跪下,砰砰作響的磕了十個響頭,心中默念了一句『我會替您報仇』,身子顫抖如風中殘葉,往旁邊一倒,暈死過去。

趙穆不疾不徐的走上前頭,只抬眼微看了棺木中的女人一眼,鞠了個躬便打橫抱起了寶寶。

那個『已死』的假太監這時也從地上爬起來,趙穆一揮手,他便向後倒退著,漸漸隱入黑暗。

寶寶醒過來時還是晚上,只是地點已經不是菁華宮,而是回到了華陽宮,東埕太子的寢室。

顧寶寶咕嚕一聲做了個吞嚥的動作,可惜喉頭乾澀,一抹腥甜,只能苦著臉皺了皺眉。

「喂,你把我送回去吧!柳金這麼久見不到我,她會擔心的。」

寶寶騰地從床上跳起來,又是一副生龍活虎的樣子,一點看不出這是個剛剛才因為怒火攻心而暈眩暈倒的人,神情竟然還能夠看出微微笑意。

趙穆用探究的目光上下打量的寶寶一眼,莫名其妙的將嘴角一勾,將整碗茶水一股腦的送進口中,身形一晃已經坐在了床邊,寶寶還沒回過神就被他強制的渡了口茶。

雖然餵水的方式並不是寶寶喜歡的,可是寶寶目前口中乾澀得要死,導致那口略帶著溫熱的茶水還算是受歡迎,便也沒與他多做糾結,一口將茶水嚥下。

「你真的很奇特。」

趙穆舔了舔濕潤的嘴唇,又無聲的盯著顧寶寶看了半晌,最終得出結論。

「你沒把我送回去,有把我帶你這兒來,是想現在就做?」

寶寶沒頭沒腦地問,趙穆促狹一笑,笑得顧寶寶隱隱覺察出些不對勁起來,仔細一想才發現自己剛才那句話語帶雙關,並且萬分不純潔,大窘,蒼白的小臉立時紅了小半邊。

「咳咳,我的意思是,我答應你的事情,你想我今晚就兌現?」

「是,若是你覺得對不起他,這會兒想要反悔,也成,我另起一個條件就是,可不論如何,第二個條件你就非得答應不可。」

「那、那你說說看,怎麼說他一心把我當朋友,我……」

「若是第一件事你不幹了,那待我離開南詔的時候你就隨我回東埕吧!」

「啊?誰要跟你走,想都別想!」

寶寶從床上跳起來,根本無需思考便斷然拒絕。這裏是皇宮,跟著他走,目的地不過是另一個國家的皇宮,一樣是盛裝素裹的牢籠,差別在於那邊沒有自己珍視的朋友,更沒有必須要復仇的物件。

「那也就是你決定遵守承諾咯!」

趙穆眼中閃過一絲失落,但很快斂了外露的情緒,也不顧寶寶內心此刻的人神交戰,只輕輕把人一抱便飛身出了窗外。

李昭今日沒有幫上寶寶的忙,夜晚更是睡得心神不寧,翻來滾去了大半宿,知道聽到近日總能從遠處傳來的悠揚笛聲,眼皮才變得越發沉重,不會兒就睡著了。

趙穆站在距離小太子寢室足足有百來丈遠的假山上,吹奏著中午寶寶遇見他是吹奏的那首曲子,聲調較之似乎放低了幾個聲調,原本聽起來清脆空靈的曲子此刻更像是一種催眠,低啞悠長、綿綿軟軟。

足足有半個時辰,寶寶不曉得趙穆吹笛子和叫自己所做之事有什麼關聯,只得在一旁尋了塊石頭坐著,頭靠在一旁的樹幹上歪著腦袋看了他。

夜晚深邃幽寂,草叢間時不時冒出幾聲聰明,寶寶一面聽笛一面四處張望,總覺得有雙眼睛,在那些黑影重重的茂密樹林間,飄來蕩去的死死盯著自己。

「你在怕什麼?」笛聲停了,趙穆手握一柄長笛飄然走近,看見寶寶臉上難掩的驚惶,溫聲道:「行事磊落則神鬼不侵……行事磊落則神鬼不侵……」

寶寶深吸了口氣將這句話默念了兩遍,腦海中驟然想起自己前不見生病時做得那場夢,夢中的一切都顯得那麼真實,那些柔軟的雲層,多用手在其中撥弄兩下甚至可以感覺到滿手的濕滑。

而那個人看似申請,離夢醒時說出現的神態又不一樣,說不清那東西是神是鬼。這夢,來的蹊蹺!

「別再想了,走吧!應該差不多了。」

趙穆打橫抱起寶寶,腳往地上一踏,又是一個飛身,途中只在樹梢假山上落腳了三次,而後便一個穩紮穩打落在了李昭的房側。

兩名持刀侍衛站在距離房門約有十步之遙的拐角處站崗,一個太監抱著把拂塵蜷在李昭房門外,迷迷糊糊的嚶嚀了一聲,想來是耐不住長夜漫漫,偷懶睡著了。

趙穆讓寶寶在灌木叢後頭呆著,自己用輕功飛到相對隱蔽一些的樹枝高處,將早就準備好的石子往遠離自己的一個方位射出去,草叢間立馬傳來了似乎有人藏匿著的絲絲聲響。

看來那兩個侍衛也不是吃乾飯的,還懂得這個世界上有調虎離山這招,兩個人對看了一眼,直叫其中一人循聲過去看了看,另一個人看著太子房門反而是更加警惕了。

趙穆冷冷一笑,一手執起另一顆小石子,微瞇著被派去查探的侍衛撅起的屁股,狠狠往外一擲,將那人的豐臀打了個正著,找人的侍衛霎時捂著屁股大叫起來。

第八十九章

趙穆冷冷一笑,一手執起另一顆小石子,微瞇著被派去查探的侍衛撅起的屁股,狠狠往外一擲,將那人的豐臀打了個正著,找人侍衛霎時捂著屁股大叫起來。

如此一來,原本留守的侍衛就呆不住了,左右看看沒發現什麼動靜,便也跟著走進了草叢。

「出什麼事兒了,你在這兒鬼哭狼嚎什麼?」

「沒,就剛才有什麼東西砸我屁股了,喲,疼得我——~」

「很痛?我給你揉揉!」

就見後來的那個侍衛突然戲謔的勾著嘴角,突然伸手在那只叫趙穆砸中的屁股上揉了幾揉,那只撅著屁股的受君只弱弱的哀叫了一聲,便連腿都軟了。

「你娘的,在這裏搞,閑命太長了是吧!嗯……放、放開……」

趴在地上的受君向後那只鹹豬手白了一眼,下一秒便又叫鹹豬手蹂躪了屁股,糯糯一聲呻 吟從口中溢了出來。

「華陽宮向來安穩得很,我看今晚也不像會出什麼事的樣子,那老太監睡得又死,不如我們……」

那攻君的聲音越發邪魅起來,身子漸漸欺上已經軟到不行的受君,手上的動作也不曾停止,漸漸從後頭揉捏向前。

受君粗重而壓抑的劇烈喘息著,已近完全跪趴在了地上,攻君只需輕輕一撩,不消一刻便扯下了受君的褻褲,露出了那個略微有些紅腫的白屁股。

「你娘個種馬,昨天才做過,我那還腫著呢——」

受君拼著最後一絲力氣狠拍了攻君腦袋一下,誰知那小攻悶笑了一聲道『越腫越緊』,便掏出某兒童不宜的地方在受君的紅腫菊花處摩擦起來。

老太監還在房門外睡得像隻豬,而此次野合事件的始作俑者兩隻,正滿頭黑線的一高一矮站著,耳邊飄飄蕩蕩的都是那對活寶野獸般的喘息。

寶寶好歹成年過,該懂得的一樣不少,那群狐朋狗友看小電影的時候也偶爾能捎上他,像這樣的龍陽春宮,寶寶也在某只同人女偷偷塞進他書包裏的海報上見過。於是看兩個男人野合便也沒什麼稀奇了。

反正這事兒除了用的地方不一樣,不會因為一時的衝動而造成下一代的罪孽,也不會給人口快要爆炸的世界增添負擔,其他的同男女也沒什麼不同。

還記得曾經有同人女在班上向諸位男人大肆宣揚搞Gay的諸多好處,某天花男便在底下作嘔吐狀,道:「用人拉屎的地方做那種事情,惡不噁心啊!」

顧寶寶當時只撇了撇嘴,心想,男人和女人不也是用撒尿的地方幹那事,屎尿同宗,憑啥撒尿的地方就行,卻偏偏看不上人拉屎的地方?

人家小菊花招你惹你啦,要沒菊花你那滿肚子大糞還不得從嘴裏滿出來!

想想可笑,寶寶便望著遠處草叢中的攻受兩隻勾了勾嘴角。

趙穆對龍陽這東西也就聽說過個旁枝末節,乍見到如此勁爆的場景時顯然還有些愣怔。

因為眼神頗好,他又特意觀察了下兩個人 交 合的地方,心中恍然大悟的哦了一聲,突然有些明白自己近段時間對某人的感覺是什麼了。

原來,男人那裏能變大!

趙穆低頭看了自己一眼,發現身體裏似乎有些不大正常的異動,下意識的抬眼去看還站在灌木叢中的寶寶,驀地發現那張略有些肉肉,看上去十分健康的小臉上竟然淡淡的浮出了一個淺淺的微笑。

轟——

趙穆原本還算是鎮定的臉色突然間爆發般的紅了,想來這麼小的孩子定然定然是不明白那兩人在做什麼,趙穆趕緊飛身從樹上跳下來,一躍便到了老太監近前,將人點了睡穴後立即回身抱起寶寶,幾下子閃進了小太子的寢室。

李昭不久前才剛昏昏沉沉的睡下,這會兒屋裏進來了人他根本沒有知覺,只是小小的眉頭微微蹙著,額前滿是冷汗。

「我要做什麼?」

寶寶從趙穆身上下來,走到小李子身邊,俯身湊近那張表情極其不安的臉。

趙穆沉著目光深吸了口氣,也跟著走到床邊,輕手輕腳的替李昭將被子掀開,用目光示意寶寶爬上床去。

寶寶只是答應了要替他在小李子身上驗證一件事情,至於是什麼事情,趙穆只是保證了不會傷到李昭,可究竟做什麼寶寶並不知道。

「寶寶,李昭喜歡什麼人你是知道的吧?」

「知、知道吧,還不就是喜歡他父皇母后皇弟什麼的……」

寶寶跪坐在小李子身邊,面色微紅的喃喃,趙穆只是曖昧不明的看了他一眼,搖搖頭糾正道:「李昭從小生活在宮裏,受到的約束與管教都要較常人多,那些口口聲聲說著為他好的人並不一定就是真心對他的,而他口口聲聲恭敬以對的人,也並非就一定是他喜歡的。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喜歡自己嚴厲的母后和疏遠飛父皇,不過我能肯定他喜歡你。」

「呃,朋友、朋友……」

寶寶訕訕的吱唔了一聲,弄了這半天還是不大明白趙穆對自己說這些有什麼用。

顧寶寶正想著,趙穆已經先行越過寶寶的身體,將手搭上了小李子的腰帶,只輕輕一勾就扯開了。

「喂,你做什麼?」

寶寶吃驚的轉身看向面無表情的趙穆,一把攔住了他還想要繼續掀開小李子外裳的手。

「你答應過我什麼的?現在想要反口嗎,只要你再說一個『不』字,我便馬上停手。」

趙穆此刻背對著從窗外照進來的月光,他身後是一片瑩亮的光暈,卻照不清他的五官。

月光下,他的面目,只是一片駭人的黑。

寶寶握著趙穆的手腕僵了許久,小小想眉頭皺了又皺,狠狠的深吸了口氣,最終將手鬆開了。

「幫我,很容易……」

趙穆俯身貼在顧寶寶耳邊輕聲說著,一雙手搭上李昭的外裳,小心翼翼的掀開,露出裏面純白的褻衣,清爽乾淨,帶著淡淡皂角的味道。

「貼到李昭耳邊,輕聲告訴他你是寶寶。」

「小李子,我是寶寶。」

顧寶寶依從趙穆的話,輕輕的趴在小李子身邊,貼著他的耳朵低聲說著,生怕下一秒就會將他吵醒。

小太子眼睫微微顫動了一下,呼吸似乎較之前平穩了一些,趙穆知道李昭聽到了,便又繼續道:「對他說你很喜歡他,問問他你能不能親他一下。」

哈????

寶寶眼睛瞪得銅鈴大,轉身看向趙穆,張著嘴無聲的詢問這算是怎麼回事。

趙穆搖著頭攤了攤手,示意自己其實也不大清楚。

他是不打清楚,這個驗證法是羲文先生在他出使南詔之前教給他的,他也不過是一字一句完全按著聽來的方法照搬的而已。

「小李子,我好喜歡你的,讓我親一小下下好不好啊?」

疑問歸疑問,寶寶還是紅著臉說了,反正前面一句算是真的,後面想親的那句是假的,兩句合在一起正好抵消,自己算不上在說謊。

小太子彷彿是在睡夢中,又似乎能夠聽到他在說話,寶寶發現小太子紅了臉,略微有些詫異的瞪大了眼,再次轉身看趙穆。

趙穆點頭示意沒有問題,突然坐到床邊,貼在寶寶身後,執起他的手,將他的行為掌控在手心。

寶寶看著自己小小的手被趙穆握著,一點一點的靠近小李子,身子也因為趙穆的前傾而被月壓越低,和小李子的臉漸漸只隔了一個拳頭的距離。

「到底想怎麼樣?不要太過分了哦!」

顧寶寶憤憤的咬牙,呼出的熱氣與毫不知情的小李子碰觸在一起,瞬間反應過來的趙穆想交他做什麼,突地便掙扎起來。

「沒、沒想到你是這種變態,喜、喜歡看小孩子做這種事情的,你爺爺的,老子不幹了,你個死變態,放開我!」

寶寶反抗得越激烈,趙穆費了不小的勁兒才將他壓制住,把不肯合作的小人緊緊的摟緊懷裏。

「你只要親親他,讓他知道你是寶寶就好了,後面的我來行了吧!」

趙穆退了一步,寶寶咬緊牙關狠命踹了他一腳,狠狠道:「我不幹!」

「這麼說你還是準備和我回東埕了?」

趙穆臉色有些陰沉了下來,寶寶和他貼得很近,看得一清二楚,冷不丁打了個寒戰,卻依舊嘴硬。

「你說和你去東埕就去東埕?要是我偏偏不去你還能綁我,大不了我就依著皇上的旨意出宮跟著安鷺南闖蕩江湖去,看你能怎麼樣!」

不帶趙穆張口,寶寶又加緊補充道:「別以為用我抗旨的事情能威脅到我,你得拿出證據,反正現在誰也不能證明我出過華陽宮,口說無憑。」

「那大家是不是會更喜歡知道你並非女子的身份以及你隱藏在背後的身世呢?我這個人口風向來不嚴,還真不知道哪天口誤,要麼就是喝醉了酒,將這件事給抖摟了。」

第九十章

陰險!

寶寶對趙穆怒目而視,可手腳上的力氣卻著實放鬆了不少。

沒法子,拿人手短吃人嘴軟,更何況小辮子還在別人手頭上攥著……

再次小雞仔似的叫趙穆拎回到床邊,顧寶寶胖乎乎的小身子窩成一團縮在李昭邊上,把臉一側正巧能夠對上李昭嫩嫩的小臉。

反正死活是逃不了掉了,身為親弟弟,為了表示對哥哥的友愛, 親一小口好像也沒什麼吧?!

寶寶給自己做好了心裏建設,癟著嘴深吸口氣,湊近李昭耳邊喃喃了幾句『我是寶寶』,然後吧唧親了一口,趕緊把臉撤開。

這小李子八成是沒睡著,要不反應怎麼會來得這麼快,臉一下子就爆紅成了個小朝天椒,呼出一口氣都能熱得燙傷人。

趙穆將寶寶放到床下,自己坐了過去,把昏睡不醒的李昭將身子稍微上抬了一些,讓李昭能夠在他身上找到一個支點,就這麼斜倚著。

寶寶站到遠處,就見趙穆垂著清秀的眼,手掌輕撫在小李子的褻衣外,上行至臉頰,下行某些曖昧地帶,小李子原本只是身子發熱,這下子連嘴唇都顫抖起來了,胸口的起伏劇烈到隔著一層褻衣依舊能看的清清楚楚。

猜得一點不差,原來趙穆真的是個戀童的變態,不僅強迫自己,還當著自己的面猥褻未成年小李子!!!

寶寶咬牙後退了一點,突然發現右側的牆上似乎掛著一柄裝飾用的劍,他趁著趙穆不注意,趕緊把腳往邊上挪了挪,無比艱難的爬上了桌子,又奮力把腳尖一墊,這才算夠著了。

那東西劍柄劍鞘上鑲金,剛從牆上卸下來就是砰的一聲,以顧寶寶的力氣壓根抬不動,好容易才在地上拖行了幾步,弄出一溜刺耳的摩擦聲。

李昭在趙穆手上,眉頭越皺越緊,臉上越來越熱,意識渙散的將手緊緊攥住了趙穆的衣袖,突然一個顫抖嘔出了一口血,通紅的臉色也急速轉白。

趙穆眼疾手快的一手接下,不叫那些血弄髒了床單,又拿出事前就準備好的巾帕將手擦乾淨,這才替李昭擦掉了嘴角的血跡,把扯開的衣服重新合上,將人放回床上重新蓋好了被子,額前也已經是滿頭大汗。

「嘰——」

寶寶手裏的劍隨著李昭的一口血應聲落地,瞪著一雙驚嚇過度的大眼睛,目呲欲裂。

「你這到底是弄的什麼?不是說不會傷害到小李子的嗎?你騙我!」

顧寶寶怒氣衝天的上前,抬腳就往趙穆身上狠踢,連著好幾腳,直到自己的腳尖都踢得生疼了這才停下來,轉而撲到床上去搖晃面無血色的小李子。

李昭在睡夢中一直見到的都是顧寶寶,寶寶在夢裏一反常態的溫柔,梳著很漂亮的髮髻,一排劉海剪到與眉齊平,厚厚的蓋在額頭前,底下就是寶寶黑亮的總是帶著笑的眼睛。

李昭在自己的夢裏頭一如現實中那樣傻乎乎的很容易害羞,只偷偷看了穿著粉色紗裙的寶寶一眼,臉上便已經紅了半邊天。

寶寶黑亮的眼睛定定的望著他,漸漸彎成一彎水亮的月牙,捂著嘴輕笑起來。

「小李子,我好喜歡你的,讓我親一小下下好不好啊?」

看起來很健康粉嫩的小丫頭吃吃的笑著,突然幾步走到李昭跟前附耳對他說了這麼一句話,李昭眨眨眼,又眨眨眼,手足無措的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她才好。

李昭心裏想著自己應該要退開,可夢裏頭,他的腳底下就像生了根似的,連一點小小的步子也無法移動,只能看著寶寶的臉離自己越來越近,漸漸貼了上來。

那種濡滑濕軟的感覺,很奇特,又讓人感覺說不出的舒服,心底有什麼東西正在被緩緩的牽引著,越拉越緊。

可再到後面,一切都變得不受控制了!

寶寶小小軟軟的手探進褻衣中,在他的身體上緩緩遊走,奇怪的感覺慢慢升騰起來,心底的那根弦卻越繃越緊,好像馬上就要斷裂似的疼。

鑽心的疼痛隨著寶寶手上的動作在李昭心臟裏頭盤踞,就好像有千萬隻蟲子在心臟裏頭鑽來鑽去,帶離了血肉,硬生生的撕扯,牽扯出抽離的筋與血。

腥甜上湧,李昭從來沒有過這種感覺,彷彿整個胸腔中滿滿噹噹的聚集著的都是血液,正急哄哄的要從自己的口腔中噴薄而出,心臟在那一刻也變得稀爛。

意識越來越模糊,寶寶正用一種鬼樣的可怕眼神,勾著一抹邪肆的笑容,看著漸漸倒下的自己。

「小李子,你快點醒醒啊!」

寶寶探了探李昭的呼吸,沒有了先前的灼熱,或者乾脆說是一片冰冷,就像是死人呼出的氣息。

怎麼搖也搖不醒,顧寶寶停下手,愣愣的跪坐在一旁,雙目無焦看著李昭蒼白的臉,真想先一刀砍了趙穆,再一刀捅了自己。

趙穆從床邊站起身,腳似乎略微崴了一下,深吸了口氣後定定的站直了身體,從腰間抽出先前的那把白玉笛,用白天在湖邊吹奏的音調又將曲子輕聲吹了一遍,最後一個尾音結束後,小太子已經面色如常。

「明日他自然一切安好。」

趙穆負手站在李昭床邊,面色無波無瀾,只氣息略微有些急促,而實際上後背已然因為太過緊張而汗濕了好大一片。

「怎、怎麼回事?」

寶寶甩脫了趙穆伸過來的手,難以置信的看著李昭面色由白轉紅,那情形簡直和看人死而復生沒什麼兩樣。

「怎麼回事你無須知道,走吧,再呆下去我們就要被發現了。」

「你該不是這會兒哄騙我的吧!要是我這一走,明日卻有人來說小太子死了怎麼辦?」

寶寶現在對趙穆已經完全不帶一點信任了,只對著李昭的臉看了又看,生怕他下一刻的臉色會由紅轉黑,幾下子毒發身亡。

「走不走隨你喜歡的話就在這兒呆到第二日吧!不過到時候你有什麼事情說不清,記得別牽扯上我。」

趙穆這次一點兒不和寶寶矯情,連商量都免了,收了笛子轉身便往門口走。

寶寶這人意志不大堅定,就是愛矯情,剛才嚷嚷著不走,這會兒人家不甩他了,他又不知該如何是好。

趙穆連勸都不多勸兩句,叫他下不來台,想把人叫住又張不開口,只好憤憤的哼了一聲,原地坐了下去。

「你到底要不要走?」

趙穆臨開門前終於轉身問了一句,還很大度的沖寶寶伸了手,顧寶寶甩了他一記大白眼,轉身又替小太子掖了掖被子,摸了摸小太子的臉,這才急匆匆的跟了上去。

直到天都快要亮了寶寶才從趙穆那裏趕回了自己的住處,柳金果然用胳膊撐著半邊臉靠著他房間的桌子睡著了。

寶寶開門的聲響已經儘量小,可還是把淺眠的柳金給吵醒了,柳金一見他便衝了上去,扳著他的肩膀左看右看,直到完全確定了寶寶沒有受一點傷,這才放心的舒了口氣。

「你又是這樣,不回來也不和我說聲,知不知道會叫關心你的人擔心上整整一夜!我還以為你被皇后找麻煩也給帶走了呢!」

「沒有,就是心情不好隨便尋了處地方清淨了一夜,對不起!」

「別總和我說對不起,你對不起我的地方多了去了,你能照顧好自己我就阿彌陀佛了。」

柳金額頭上的冷汗還是直冒,翻著大白眼又抹了一把,這才上小灶台那兒把給顧寶寶留的飯端了上來。

「先吃點東西墊墊肚子,等會我給你下面。小太子的事情你聽說了嗎?他現在也叫皇上給禁足了,別人說他是為了什麼事情頂撞了皇上,皇上還第一次動真格對著他發火了。」

「是、是嗎?」

寶寶拿起勺子往嘴裏頭塞了口白粥,也不知是不是放了一晚上的緣故,吃在嘴裏就跟藥似的苦。

顧寶寶狠狠的皺了皺眉強自嚥下去,權當是自己出賣朋友、出賣哥哥的了懲罰了。

「我聽著,小太子是為了你的事情吧!他可真夠朋友的,就算是皇帝的兒子,能為你這麼個外人頂撞自己老子也真不容易。要不是他有個豬狗不如的媽,我還真支持你永遠都和他做好朋友。」

柳金支著頭自顧自的說著,對寶寶越變越黑的臉色渾然不覺,想到那個死女人又是一陣咬牙切齒。

寶寶覺得口中的東西越來越難以下嚥,喉間泛起一陣酸苦,只喃喃了句『是我不配』,便奪門而出大吐特吐去了。

第九十一章

之前那個假太監說小褲子被扒了皮做了褲子,顧寶寶猜不出那是真是假,猶豫了個把時辰最終還是沒告訴柳金,誰知第二日,鼻青臉腫的小褲子自個兒就跑到華陽宮裏頭來了。

負責華陽宮到夜香的小太監劉公公跑來偷著告訴柳金和若宣有人找的時候,兩個人還雲裏霧裏的不知道會是誰,結果老遠看到小褲子瞇縫著一雙綠豆眼,笑得眼淚鼻涕的衝著疾步走來的兩人狂揮手的時候,寶寶鼻子一酸,眼淚都要掉下來了。

昨天那個殺千刀的假太監,竟然騙我說小褲子成了真褲子,奶奶的,詛咒他下輩子依舊沒兄弟!

原來小褲子只是被人揭發與黎若宣比較親厚而收到了皇后更特別的一些的對待,不過是隨便給他找了點茬,賞了他一百來個巴掌,打落了一顆門牙而已。

小褲子咬著牙愣是什麼都沒說,這會兒來給柳金和寶寶報喪,一會兒哭得天昏地暗,一會兒又因為見到面太過激動而傻乎乎的笑。門牙那地兒空落落的只剩一門黑洞,叫人看了既心酸又想笑。

「謝謝、謝謝你沒死!」

寶寶紅著眼睛撲進小褲子懷裏一個勁兒的嚷嚷,小褲子吸了吸鼻子,摸摸寶寶的頭,用漏風的嘴輕聲道:「以前總有嚴嬤嬤為你護航,如今嬤嬤沒了,小褲子便會頂上去,雖然力量很小,可同樣會全力以赴。」

真是太他 媽感人了,寶寶感慨萬分的抽抽著把小褲子抱得更緊,隔了一會兒又聽小褲子補充道:「要實現這個承諾,首先得從到夜香乾起。我已經向淨房新任的管事太監求來了專門上華陽宮到夜香的差事,以後咱們說不定就能常常見面了,不過我的等級太低了,去不了高檔的地方,也許就要委屈你們常在堆滿屎尿的地方看我了。」

寶寶大窘,用力嗅了一鼻子,這才發現此處夜香的極品香氣銷魂非常,趕緊擦乾了眼淚拖著小褲子離開。

接下來的幾天,皇后大鬧菁華宮惹出來的事情隨著嚴嬤嬤入殮而漸漸平息下來。

不知是上頭下了命令還是因為其他的什麼,諸奴才在大約兩日之後便開始對此事絕口不提,不出三日,那個姓嚴的嬤嬤也如同從未在皇宮中出現過,萬事皆休。

寶寶和李昭都因為被下令禁足而老老實實的呆在了華陽宮,太子依舊是每日課程不斷,寶寶也依舊作為侍讀宮女陪侍左右。

只是小太子看向寶寶的神情不再那麼單純而熱切,時時表現出逃避與躲閃,寶寶也是能低頭就低頭,能不和李昭對視就絕不會多看上一眼,兩個人的關係在一種莫名其妙的氛圍中進入了冷戰階段。

那一晚的噩夢叫李昭心有餘悸,那一晚的背叛叫顧寶寶對自己心懷芥蒂,他看不出那晚的吐血對李昭影響了多少,因為李昭的面色依舊好,可寶寶隱隱已經知道自己助紂為虐,似乎是犯了什麼大錯。

李昭是南詔的太子,趙穆是東埕的人,趙穆不知道施了什麼法叫小李子在他手底下吐了血,這些難免都牽扯上兩國似敵似友的曖昧關係,自己在答應趙穆幹那件事的時候竟然要命的忘了這茬!

顧寶寶腦部神經的反射弧經過了幾天的資訊傳遞才極其遲鈍的想到了這一點,霎時捂著腦袋想要將自己幾下子敲死。

要是小李子出了什麼事情,那他就是通敵賣國、殘害手足、人面獸心、豬狗不如。

幸而過了七天,小李子除了臉上的笑容變得越來越少,其他的與原來沒什麼不同,郡亭也因為李舜的一句話不敢踏足華陽宮,於是顧寶寶度過了一個萬分愧疚卻又相對還算安全的幾天。

那天寶寶聽幾個奴才在私底下交談,貌似是錫琅又遭到了鄰國的騷擾,不過這次似乎並非流寇,而是堂堂正正掛著東埕國旗幟的帥旗。

如此一來,趙穆在南詔的處境立刻變得艱難起來,要是李舜一個發難,這個前些日子才備受禮遇的鄰國太子隨時都會變成東埕留在南詔的質子,李舜因而也找了個冠冕堂皇的藉口,為趙穆另準備了一處寢宮。

雖是相商李昭壽宴一過,東埕太子便可立馬啟程回國,可任誰都知道這不過是先禮後兵的客套話,這一點光是從東埕太子行宮週邊加派的三倍禁軍便能夠看出一二。

李昭壽宴當早,天都還沒亮,顧寶寶就叫柳金從床上逮起來了,因為事關重大,寶寶和柳金幾乎全天都得跟在小太子身邊,因而更是需要早早起來準備。

太子今日穿的是新做的一件明黃太子袍,袍子的下擺用紫金色的絲線繡著,同樣紋飾的腰帶束在腰間,腰帶右側還懸掛著用小小的金環串連而成的雙龍戲珠,兩條龍一大一小、金光閃耀、惟妙惟肖,從神態上看很是氣定神閑。

寶寶站在李昭身後,亮眼發直的瞪著李昭頭頂上的那個紫金髮冠,愣愣的站在那裏,看不見身居高臺坐在龍椅上的李舜,看不見李舜身邊似笑非笑的陰沉著臉看著自己的皇后,看不見坐在安丞相身邊笑得一臉欠揍的安鷺南,看不見默默無言偶爾勾勾嘴角自斟自飲的趙穆,看不見坐著像個粉雕玉琢的瓷娃娃卻是著臉面無表情的李昭。

因為他只能、也只敢盯著那個黑髮高束的後腦勺,以及一看就是價值連城的紫金髮冠。

就算是在這樣的大場合,李舜也一如平時那樣一派慵懶的將手肘擱在桌上,半支著頭,望著滿殿相互間察言觀色的小心翼翼的諸位臣子,若有所思的微蹙著眉。

「太子壽誕,朕宴請群臣,諸位愛卿無須拘束,自便就好。」

「謝皇上!」

一干臣子看沉默了半晌的皇帝總算發了話,趕緊躬身應和,有了皇上這一句話,大家很快便敞開了懷抱,相互敬酒談笑風生。

歌姬在正殿上水袖輕舞,長長的薄紗隨著曼妙的身姿飛舞,時而打著圈兒的轉動,時而拋至最高處又嫋嫋下落,阻隔了分別位於左右兩排觀眾的視線。

一曲舞罷,眾歌姬拖著長絲帶躬身褪下,臣子開始逐個向小太子敬酒,口中自然還要說些恭維祝福的話。

縱使酒量不佳,在這種場合下太子也總是要示意性的稍微在杯沿稍微抿上一小口,以示自身對群臣的重視。

趙穆如同之前的表現,一直都是沉默的,直到諸位大臣都競相獻了媚,他才緩緩起身,轉頭對久立在一旁的松兒交代了什麼,這才含笑開口。

「本王從東埕來到南詔已近半月,受到南詔王的多番款待,南詔太子更是與本王親厚熱絡,既然趙穆叫太子一聲昭兒弟弟,今天自然是不僅代表自己,更是代表東埕願與南詔結交永久同盟而有所表示。」

啪啪兩聲擊掌,松兒已經將兩隻透明的高腳杯置於水晶託盤上,兩個太監合力抬了張桌子置於大殿中央。

趙穆走到桌前,右手握拳置於左側胸前,微躬身,向著高位上坐著的皇帝皇后太后以及位置略有些偏斜的李昭行了個東埕傳統禮,解釋道:「既然所要表達的意思意義非凡,本王自然不能呈上幾幅字畫或是價值甚高的奇珍了事,思來想去,本王還是要獻上一個獨一無二的絕技,故而此刻在殿前獻醜,還望皇上多有包含,也望昭兒弟弟能夠喜歡。」

顧寶寶這會兒的視線可算是從那顆後腦勺上離開了,隨意往大殿中央的那個桌子上掃了一眼,下巴頓時差點兒掉落滿地。

幾個顏色各異的玻璃高瓶、一個大鐵罐子,兩隻高腳玻璃杯,這個不是要調酒是什麼?!

之後的一切叫顧寶寶大跌眼鏡,趙穆竟然在南詔國太子壽宴的大殿上當眾調起了雞尾酒,靈活而纖細的手指穩穩的玩轉的鐵瓶子,拋甩的動作尤為帥氣,姿勢技能的繁複程度更甚當代資深的那些頂級調酒師,甩脫起來的叫人看得眼花繚亂。

不消半柱香的時間,流光溢彩的兩隻高腳杯中便如同生出了彩虹般出現了層次分明的七色雞尾酒。

殿下所有人均是看得目瞪口呆,寶寶更是像嘴裏叫人塞了顆雞蛋似的,眼睛都看得幾乎快要脫眶。

第九十二章

趙穆調好了酒,松兒便在一旁搭手將兩隻高腳杯放置在水晶拖盤上,由曹德勝親自將酒送上抬去,一杯放在了皇帝的桌上,一杯放在了太子的桌上。

「啟稟聖上,小王今日所調製的就是東埕宮廷調酒師經過三千種試煉才成功的調酒,性激烈,初食會有些苦,略過一段時間之後便能品出其中的芳香甘美來,口腔中會長存一種清甜氣息,久久縈繞不去。」

「哦?」李舜頗感興趣的挑了挑眉,將酒杯舉起輕嗅了一下,抬眼,道:「南詔調酒師倒是能夠調製各式顏色食法怪異的酒,不過能叫酒水保持七種色彩各自處於其所在層次而不相互紛擾之酒,朕倒也是頭一次見。」

「皇上謬讚小王了。」趙穆躬身謝過。

「酒分七色,互不侵擾,東埕太子是想以此酒向朕表明希望七國能夠永不侵犯,保持當今的格局,長久和平下去,故而此酒才取名和酒,不知朕是否有會錯了東埕太子之意?」

「皇上聖明,小王在殿前調製此酒,的確是為表達東埕主和不主戰之意。被殿下一眼看出,倒是叫小王獻醜了。」

趙穆長呼了口氣,原本表演調製和酒並非他出使南詔的安排之列,只是如今錫琅多次被形似東埕的正規軍侵犯,李舜順水推舟,亦想借此機會將他永久留在南詔當質子,要化解兩國芥蒂,這杯和酒絕計少不了。

李舜注視著杯中七彩絢爛的雞尾酒,似笑非笑的看著趙穆,隨著之後的話,面色卻漸漸變得嚴肅陰沉。

「可東埕太子又是否想過,以七色分別喻比七國,若是朕這一口下肚,不知天下人將會視為何解?」

「呃──」

趙穆詞窮,按李舜的解釋豈不是他喝了這杯酒救代表了有吞併天下與其他六國的野心,故而這酒他萬萬不能喝。

不喝也就是不和,言下之意是南詔王駁了他的和解之意,看來這次要平安走出南詔都成難事。

「乒呤乓啷……叮叮叮……」

在上下群臣的一片尷尬寂靜中,突然傳來了幾聲奇怪的聲響,,尋聲望去大家才發現原來是小太子正拿著筷子在和酒中攪拌,沒一會兒和酒的七色就混雜起來了,最終成了一片沉甸甸的灰褐。

「咳咳──」

有大臣坐在原位上尷尬的咳嗽了兩聲,多數人也是微微色變,太子一攪,天下大亂,雖說小太子還小,可這個寓意實在是──

「穆哥哥,為何此酒被本宮一攪便渾了?」

李昭定定的看著迴旋的褐色的酒,用筷子在酒杯邊緣叮叮敲了兩下,將棍上殘餘的酒敲落進杯中。

「這個,小王只是向宮廷釀酒師學習了調製此酒的方法,至於能夠生成此種現象的原因,他也不過是經過多方試驗,可究竟為何卻不甚清楚。或許南詔能夠有能人智士解出此難題?」

雞尾酒嘛,原理我知道啊,家裏那個吧檯弄來就是供我天天調酒玩兒的!

顧寶寶這麼想著,一時腦熱,手已經高高舉了起來,七國沒人知道的事情自己知道,感覺挺拉風的,又能在大庭廣眾之下用智慧壓倒趙穆,怎麼說也算是為南詔立了大功一件!

在座各位都詫異的盯著那個出人意表將手舉得老高的黃衣小宮女,李昭見眾人投來目光也轉身去看,就見寶寶得意的笑著,眼中熠熠生輝。

這個白癡,還嫌自己這陣子不夠惹人注意,竟然在這檔子事情上亂出風頭!

柳金暗地裏咬牙,恨不得能將顧寶寶的手臂一掌拍下,幸而堂上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顧寶寶,獨獨沒有一語壓萬人的皇帝。

李舜微垂著雙眼叫人看不清他的表情,輕輕一揮手示意自己累了,直到最後起身離席都沒有往顧寶寶那兒多瞄上哪怕是一眼。

「皇帝累了嗎?可是那邊有個小宮女在舉手,是不是說她能解七色酒之謎,咱們不妨先聽聽好了。」

一直在邊上坐著笑意盈盈的太后突然發話,沖顧寶寶慈祥的招了招手,「本宮看你興高采烈的在那兒舉手,難道是懂得這酒中的道理?」

「嗯,酒會分層原因是在於這酒裏不只一種酒,而是密度不同的各種酒類摻雜在一起的,就好像……就好像水和油無法融合同一個道理,因為水的密度大油的密度小,所以油總是浮在水上。至於為什麼太子一攪酒便渾了,那估計是東埕太子的技術還不到家,按理來說就算攪和了也應該再次恢復成原狀才對的。」

寶寶站在大殿中央絲毫不見畏懼,口齒伶俐神氣活現。

「小小宮娥,不得無理。」太后搖了搖頭正色訓了寶寶,想想又抿嘴一笑,招著手讓她站到自個兒身邊。

趙穆望著顧寶寶小心翼翼向太后邁去的背影,一俯身,歉然道:「這位小宮女說得不錯,的確是小王調藝不佳,教授小王的酒師調配這酒的時候,的確是攪拌後不曾混合,因而剛才那酒在昭兒弟弟手中混沌成一片,著實叫小王吃驚不小。」

「東埕太子很是大度,不與我國無理小宮女一般計較。」太后讚賞的沖趙穆點點頭,又拉著顧寶寶站在身前,兩隻留著長指甲的少在寶寶的臉頰肉上寵溺的捏捏,突然間頓了頓,看看寶寶又看看李舜,玩笑道:「這孩子倒是有幾分神采像舜兒小時候,臉頰上同是這麼胖呼呼的,眼睛又黑又亮,告訴本宮你叫什麼名字?」

「奴婢大名黎若宣,小名寶寶。」

「寶寶?人長得可愛,名兒也是很可愛啊!本宮身邊正缺了個專管香燭的宮女,你是否願意過來?」

「不成,皇奶奶,寶寶是孫兒的!」

長久不正眼看顧寶寶的小太子這下可算出了口,才一句話驚醒滿堂大臣,叫皇后僵坐在那裏臉上黑了一片。

李舜冷然的回到原位,對太后解釋道:「皇太后喜歡寶寶是她的造化,不過這小宮女已經有了主兒了,前陣子朕不是許了安國舅一名宮中女子嗎?他自己挑中了,就是這小宮女,明日安國舅就會接她出宮。」

「哦,還有這回事?唉,那太可惜了,難得有這麼見一面就叫本宮如此喜歡的孩子,既然有人搶了先,那本宮也只好割愛了。」

皇太后失望的沖寶寶眨眨眼,輕嘆口氣放開手,讓寶寶站回到原位。

李昭抬眼看顧寶寶,神色不明,眉頭一皺伸手便去拿桌上那杯被他弄得慘不忍睹的和酒。

「本宮想要嘗嘗穆哥哥調的酒,是這麼直接喝嗎?」

松兒依言提了個箱子走到李昭桌前,從中取出了一塊冰塊,謙卑的垂頭道:「奴婢要為太子殿下加入的冰塊乃是從九天山一處的冰泉裏取出,包在厚棉絮中才能儲存至今日,飲和酒配上冰塊口味才能更加清洌,現在可以請太子殿下品嚐了。」

方形的冰塊噗通一聲沈入杯底,冰塊在酒中翻轉閃耀螢光,寶寶偏頭看著,也很是想要嘗嘗那味道是不是真的和雞尾酒一樣。

依照舊例,太子在吃食任何食物前還是有太監一一試過,這杯酒也被從中分出了一小杯,太監喝過之後並沒有什麼不適,和酒通過了檢查,李昭便執起酒杯淺嘗了一口,初時覺得味苦,沒會兒遍滿口留香。

李昭想著自己怎麼樣也留不住寶寶,內心淒涼,不如喝他個天昏地暗,也省得一會兒在父皇母后還有一眾臣子面前說出些違逆的話來,於是舉杯預備狂飲上一大口。

「冰、水、漂浮、沉底……」

腦中一遍一遍的過個這麼幾個詞,顧寶寶鬆散的心突然間緊繃,趕緊衝上前一把將太子手中的酒杯奪走,掰著李昭的嘴就大吼著『快吐、快吐出來』。

「大膽奴才,你這是在做什麼,竟然敢冒犯太子,來人,拖出去抽她一百鞭子!」

大臣欸噓,皇后拍案大怒,皇帝眼中也微微透露著些許震驚,還未來得及開口阻止,顧寶寶已經砰的一聲跪在了地上。

「皇后娘娘息怒,奴婢之所以這麼做是因為酒中有毒!」

「有毒?!笑話,若真是有毒,為何太監喝了酒到現在也沒見出事?小小奴才冒犯主子還諸多藉口,這會兒又血口噴人,誣陷東埕使者,破壞兩國邦交,你是不想要命了嗎?」

皇后氣焰高漲,巴不得顧寶寶走錯一步,如今叫她抓住了把柄,口口聲聲都是想置顧寶寶於死地。

「要知道酒中有毒沒毒,再讓人驗驗不就得了,皇后身為國母,理應要懂得如何使自己心平氣和。」

太后在一旁小聲寬慰做了個和事佬,讓剛才喝過酒的太監先拿銀針驗過毒,又以身試毒再喝了一次,結果依舊是沒有一點事。

第九十三章

「太后,你看本宮沒說錯吧!這奴才就是存心搗亂的,來人吶,拖她下去!」

「皇后這麼喜歡發號施令,是當朕完全不存在?」

李舜眼中寒光一閃,冷冷的哼笑了一聲,慵懶的坐回龍椅,才魚貫而出的侍衛聞言趕緊灰溜溜的退下,全殿上下寂靜一片,沒有人敢再多說一句或是喘上一口大氣。

趙穆此刻還站在大殿正中,繃緊了一張臉看著松兒,松兒只瞟了他一眼便心虛的轉移了視線,泛白的手指死死的攥緊了袖口。

「你,解釋。」

皇帝惜字如金,只抬手衝著顧寶寶的方向輕輕一點,寶寶渾身上下震了一下,冷汗刷刷齊下,趕緊磕頭應是。

酒中有毒他不過是猜測,如果這次估計錯誤,那就再沒什麼人能用何種理由來救自己,以下犯上、造謠生事、破壞邦交,不知道這些罪名壓下來要片自己幾刀才能抵得上。

淩遲最少也得一千刀斃命,劉瑾當年叫人割了三天,總共四千七百刀,自己這小身子骨,不知道夠割上幾刀才能斷氣,全當還了李昭那一口血了!

「剛才那位公公喝了酒卻還能安然無恙自是有其原因,只不過奴婢也不知毒藥到了什麼程度,請公公在將毒針放入杯中驗一次,若是奴婢所猜不錯,這杯酒應該已經是杯毒酒了。」

「何公公,那就再去驗一次吧!」

皇太后下了令,老太監趕緊硬了聲是,第三次將銀針插進了酒中,而這一次,叫人膽寒的現象發生了,前兩次一直完好的銀針此刻卻已經黑了半截,那些黑色還在如籐蔓般的不住向上蔓延。

寶寶看到銀針變黑,心肝猛的抽了一下,暗道還好──還好自己反應及時沒叫小太子喝了毒酒枉送了性命,還好酒中真的有毒叫自己不用枉受千刀之苦。

「果真叫奴婢猜對了,毒不在酒中而是藏在冰塊中。正如奴婢之前舉例說過的水和油,油比水密度小,故而會浮在水上。

同理,冰塊密度要比酒精來得大一些,原本是應該沉底,可東埕太子調酒過程中曾經加入果汁和香料以及一些其他的東西,如此一來和酒的密度應該要比冰塊更大或是與之相當,加入冰時冰塊理應漂浮於酒上或是懸浮一段時間,然而松兒加入的冰塊甚至連短時間的停留都不曾有過,而是直直沉入水底。

這樣便能說明冰已非冰,至少已經不是純粹的冰,而是在裏頭被人摻雜了些密度比原本要大得多的東西,奴婢只能猜測是毒藥。

若是將毒要散佈在整個冰塊中,那麼一旦冰塊融化毒液就會擴散,如此一來必定叫試毒的公公先查了出來,太子則不會喝上一口。

可若是將毒液集中在冰塊中央,這就能保持酒在冰未溶進酒中的很長一段時間裏是無毒的,只要太子過段時間再來喝酒,必定能夠一命嗚呼。不知奴婢的解釋對不對?」

顧寶寶抬頭看向趙穆,趙穆緊攥著拳頭看向松兒,骨節隱隱泛白,松兒腳底下一個趔趄,垂頭跪在地上,死氣沉沉的開口。

「寶寶姑娘所言無虛,毒的確是藏在了水裏,不過松兒所做的一切均是遵照太子囑咐,太子還交代了──」

就在大家安靜的等待人犯招供的檔兒,松兒話說一半,滿臉淚痕的抬起了頭,突然眼中寒光一閃,不知何時從袖口抽出一把利刃,風馳電擊般衝著近前的李昭刺去。

這時除了柳金站在李昭身後,就只有驗毒的太監和顧寶寶離得李昭最近,那大太監一見到刀子連腿都軟了,歪歪倒倒的只顧著躲開逃命,寶寶情急之下也來不及多想,直接從地上飛撲到李昭跟前。

儘管趙穆看見情況不對已經來不及出手阻攔松兒,但畢竟是遠水就不了近火,等他趕到之時松兒已經撲哧一聲,將刀刃的小半截刺進了寶寶的左胸。

「寶寶!」

彌留之際顧寶寶感覺到身後的李昭抱緊了自己,眼淚簌簌的往下掉,掉得自己臉上水汪汪一片,柳金跪在邊上一面在自己人中亂掐一面大罵,「黎若宣,你這個笨蛋!」

是笨呢,可難道看著小李子要給人戳死了不去救?那麼惡毒又貪生怕死,怎麼配叫顧寶寶!

啊!好痛,虧了,位置沒擺對,好像刺到了心臟,死定……

死定了……

「顧寶寶,咱們又見面了。」

一隻纖細的手掌撫過寶寶的面頰,指尖像在彈鋼琴似的一點一點,一直下滑到寶寶的下巴,輕輕托起。

臥槽,死了都不讓人安生,好想繼續睡覺的說!

寶寶肚子裏嘰哩咕嚕的罵著,恨恨的睜開眼,眼前的卻不是平常的屋頂,又是夢中那片湛藍的天,身子底下軟綿綿的濕漉漉,不用想,肯定是上次那該死的白雲。

呃──

嗚哇!!!!!!!

寶寶看清了面前的那張臉頓時像是見了鬼似的,騰的從腦後枕的的那只腿上彈起來,扭著圓滾滾的小屁股爬到老遠。

「哎呦,又不是頭一次見面,你怕個什麼,嘿嘿,或說你一投胎就是五年,老子還真挺想你的。」

火焰眉毛恐龍眼的大叔一把抓著顧寶寶的腳踝將人拖回身邊,樂呵呵的將寶寶抱個滿懷,手臂收緊,一面搖晃一面在寶寶身上亂蹭,活活快要把人勒死。

「挖,我一點都不想你,你冒出來幹嘛!」

顧寶寶蹬著小短腿,兩手用力扒拉著恐龍眼大叔的手臂,雪白的小牙齒咬得咯咯作響。

「好傷心,枉費人家日夜擔心你,還變成小女孩日日潛伏在你身邊,嗚嗚,你沒有良心!!」

「啥?你變成了啥?哇,表哭了,哭得我滿臉都是,噁心死了!口水、口水要流下來了哇──」

寶寶掙扎失敗,只能欲哭無淚的任鍾馗眼淚鼻涕口水一道一道的往下落,實在不忍心看那張原本已經是宇宙無敵,一哭起來簡直要打遍銀河系無敵的醜臉,只好緊緊的閉上眼睛。

鍾馗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哭著,突然間又詭異的嘿嘿笑了起來。

「寶寶可知道本座變成了誰待在你身邊麼?」

「誰?每天跟著我的還不就是──柳、柳金?????!」

寶寶被自己的猜想驚嚇得肺都快要炸了,面色如土,牢牢盯緊了鍾馗笑得滿臉神秘外加淫蕩的臉。

「柳金!!!我堂堂鍾馗這麼溫柔善良,怎麼可能會變成那麼個凶巴巴的母夜叉!」

說他變的是柳金,鍾馗還不願意呢,眉毛鬍子火焰似的飛得老高,淫賤的瞇著眼嘟嘴嬌聲道:「宣宣,你可答應過我減了肥就得要娶我的!」

⊙ ⊙。。。。。。。。。。。。。。。。。。。。

我的娘啊!是鴛兒那個死胖子貪吃婆!!!

「我就噁心了,我說怎麼那丫頭總是誰都不找,每次都跟吃定我似的,看過來的眼神也老是怪裏怪氣的,原來是你丫變的!」

顧寶寶恨恨的咬牙,鍾馗嬌羞的遮了遮臉,嘿嘿笑道:「小鴛兒很可愛吧!她和本座小時候的樣子長得挺像的。」

「嘿嘿,是挺像的。」

寶寶滿頭黑線的應和了一聲,突然反應過來自己昏倒前叫人捅了心臟,趕緊抓緊了鍾馗的手臂詢問。

「我怎麼又見到你了?難道我又死了?也死得太早了吧,你說過這小皇子命很長的!」

「這個──,全怪我不好,你那碗夢婆湯沒見效用,讓你保留了記憶,要不你也不會知道酒有毒,也不會把松兒揭穿了,也不會那麼大膽子給李昭擋刀,自然也不會這麼快鬧得生死不明。」

「哇!那麼難喝的東西老子硬著頭皮喝下去了,結果竟然是過期的,你他媽是不是人啊!現在害得我又要英年早逝。」

寶寶爆跳起來去掐鍾馗的脖子,鍾馗只輕輕一晃,身形就挪到了老遠,無恥的叫他先消消氣。

「你現在又還沒死!那刀戳偏了,還差了好遠才到你的心臟呢。幸好李昭原本也是命不該絕,不過他命中要受的一刀叫你給受了,若是他命定在此時耗盡陽壽,偏偏又叫你給救了,那我可就慘了,生死輪迴混亂,沒一會兒就能叫閻王爺給查出來。」

「這個時候你還顧著自己的年終獎金!」

顧寶寶瞪大了銅鈴眼,卸了腳上的鞋子就往鍾馗臉上砸去,鍾馗輕易解下又補充道:「我哪兒知道過期的孟婆湯會連一點效用也沒有嘛,就是因為擔心這不才親自跑你身邊進行觀察,上次拜託諦聽【注1】給你重新灌一次孟婆湯,誰讓你那麼快就跑了。」

「我生病的時候夢裏出現的白衣仙人?」

「對啊!就是他,怎麼樣,帥吧?諦聽這小子原身那麼巨大,變成人的時候倒是俊美得很。嘿嘿,不過本座最喜歡的還是他貪嘴,每次只要用好吃的稍加引誘,就能叫他保守秘密,外加幫忙幹壞事。」

寶寶十分鄙夷的斜著眼看著鍾馗,粗著嗓子冷冷道:「說了這半天,你現在又跑來做什麼?」

「上次的湯還留著,沒過三天,新鮮的,你喝了吧,重新開始,如此一來便不會打亂了小皇子原本的宿命了。」

「喝完了湯,我就不是顧寶寶了。不是顧寶寶,甚至也不是離若宣,腦中一片空白。相當於一個空殼一樣。」

「這樣才好重新開始嘛!捨得捨得,有捨才有得,你要懂得捨棄一些東西才好!」

鍾馗一面勸慰著,一面從衣袖中掏出了上次顧寶寶見過的玫紅色湯汁,,慇勤的遞到寶寶眼前,寶寶看著湯藥在碗中搖搖盪蕩,腦中一陣暈眩,伸手接了過去……

【注1】 諦聽是地藏菩薩經案下伏著的通靈神獸。具有保護主人、驅邪避惡、明辨是非之神威;兼備通曉天地、廣開財路、濟運呈祥之靈兆。民間慣稱其為「獨角獸」,又叫「地聽」、「善聽」。常被人稱為神犬諦聽。

卷二 出嫁篇 第一章

「你們一個兩個的不是說刺傷沒有大礙,為何三天樂還不醒?」

「皇上息怒,這小宮女的傷口分明已經開始癒合,單從外傷上看真的沒有什麼不妥,只是遲遲不醒,臣當真是不明就裏。」

「蔣太醫說得是,皇上請先息怒,容下官們再商量商量。」

一群太醫齊刷刷的跪在地上,身子抖得像個糠篩,脖子拉的老長,看起來纖細羸弱得不得了,的確,一砍就斷。

「小祖宗,你快點醒吧!你醒了讓老朽喊你爹都成。」

為首的老太醫一面戰戰兢兢的給顧寶寶號脈,一面在口中喃喃,冷汗一把尾巴的冒下,實在是查不出這個小宮女一直昏睡不醒的病因。

正糾結著要將手再放到病患額頭上測測,突然發現原本緊閉著雙目的孩子眼睛水亮亮的眨著,差點驚得跌坐在地上。

「皇、皇上,這小宮女她、她醒了,皇上!!!」

老太醫見性命得保,內心激動得不得了,亮著大嗓門吼著,而李舜就站在他一步之遙的地方。

李舜被他吼得近乎失聰,只滿面黑線的將老太醫隔開了一些,自己走到近前,將手心覆蓋在寶寶額頭,滿臉擔憂。

「醒了!是否要喝水?」

好溫柔的皇上~~~

諸位太醫垂首站在原地強嚥了口口水,抬起半邊眼皮偷瞄,就見他們向來生人勿近動不動就冷笑的皇帝,正無比小心的扶起一個小宮女,竟然讓她將身體靠在龍體上,一下一下的替個小奴才順著背。

太陽難道打東邊落下了?

有個太醫傻乎乎的往東邊的窗子望過去,理所當然的沒有看到夕陽從那扇窗戶照進來。

寶寶半靠在李舜身上,眨眨眼,再眨眨眼,突然用手一指邊上站著的那個老太醫,撅著嘴將眉毛高高挑起,卻不曾開口說一句話。

「啥?」

老太醫挺鬱悶,左看右看了半天,那個方位的確就站了他自己,只好走到近前討好道:「小姑娘指著老朽,是有什麼吩咐嗎?」

寶寶點了點頭,嗯嗯了兩聲又指了指老頭的嘴巴,那老太醫愣了愣神之後終於想起了什麼,老臉瞬間垮了下來。

「怎麼回事?」

李舜皺著眉緊盯著老太醫,口氣不善,生氣的大部分原因大概在於寶寶醒了之後第一個關注到的不是他,卻是一個滿臉皺紋的老頭子。

「回、回稟皇上……」老太醫渾濁老淚都快一把一把的了,斷斷續續極不情願的解釋道:「剛才老朽在小宮女耳朵邊上說她要是醒了,老朽喊她爹都成,小宮女或許就記著這個等老朽兌現呢!」

「嗯嗯!」

顧寶寶綻開了一個大大的笑臉飛速點了點頭,表示那個老頭說得很對,下巴一抬,等著老頭喊他爹。

「大丈夫一言九鼎,既然是你自己開口承諾的,那那就叫吧!」

李舜抬頭摸了摸小寶寶的笑臉,嘴角也微微勾起了一些,依稀可以確定是個笑。

皇帝都發話了,臣子還能耍賴麼,老太醫唯有苦著臉,恭恭敬敬的喊了顧寶寶一聲爹。

寶寶高興的瞇著眼,咯咯咯咯的笑個不停,點點頭答應著老頭,彷彿在說兒子乖。

「很開心?醒過來竟然敢對朕視而不見!」

李舜把頭擱在寶寶小小的肩上,含著口氣在寶寶耳邊輕聲說著,寶寶側過臉看了他一眼,神色漸漸嚴肅下來,也不笑了,腳丫子在床板上蹭了蹭想要脫離李舜的掌控。

「你怎麼了?」

李舜似乎對這樣的情況沒有做好足夠的心理準備,面對突然空置的懷抱有些緩不過神來。

顧寶寶身上穿著一套全白的絲綢褻衣,頭髮披散著,站在距離李舜老遠的地方,偏頭看著李舜大眼睛茫然的睜著,很乾淨又似乎帶著些戒備。

「太醫,說,怎麼回事!」

李舜看出情況不對,口氣中的怒意已經萬分明顯,原本還杵在原地的太醫們見新問題又來了,趕緊圍做一團上前要給顧寶寶診治。

寶寶被那麼大一群人擁上來的陣勢嚇得不輕,也不往李舜那裏跑,而是一溜煙竄下床去扯著叫他爹的那個老太醫的袖子。

李舜見狀揮退了眾人,獨留下老太醫給顧寶寶診治。

老頭在寶寶的手腕上搭了很久,緩聲說了一句脈象正常,又去翻寶寶的眼皮,也沒看出什麼問題,最後比了比自己的嘴,示意寶寶張嘴。

顧寶寶十分乖順的張大嘴,老太醫又偏著頭往裏頭瞧來瞧去,最終下定結論,這孩子身體上除了有些虛弱,一點事都沒有。

「能說話麼?」

顧寶寶張了張嘴,嘗試失敗,搖了搖頭。

「知道你自己是誰麼?」

大眼珠子在眼眶裏頭上下左右轉了幾轉,再搖頭。

「認得他麼?」

老太醫伸手指了指李舜,李舜十分勉強的對著顧寶寶擠出了個笑容,也不知是不是笑得太難看,有點把孩子嚇到了的樣子,寶寶驚恐的瞪了瞪眼,還是搖頭。

「這——」

老太醫犯難了,正常一個人心口叫人捅了一刀,醒過來之後又失憶又失聲,這種病症他還真沒見過。

李舜的臉色難看到了極點,揮退了老太醫,邁步朝寶寶走去。想要將人抱起,手都還沒伸出去,寶寶就急急忙忙退了兩步,小身子一會兒工夫就縮到牆角蹲著去了。

李舜的手僵著,突然間握成拳,轉身走出房門,不一會兒才被趕出去的太醫們又一溜煙的竄了進來。

「無論如何給我把他治好!」

「皇上,這種病小的們真不知道該如何治啊!或許讓他見見以前熟悉的人能想起來?」

經過多番盤問診斷,傾盡南詔皇宮所有太醫之力,最終得出了一個大家都治不來這種病的結論。

李舜負氣的站在寶寶床前陰沉著臉,顧寶寶用被子將自個兒蜷成了個小團,連看都不多看那個奇奇怪怪老是對人亂發脾氣的男人一眼。

突然感覺有人摸了摸被頭,顧寶寶還以為仍舊是李舜冥頑不靈,將被子直接拉高了覆蓋在頭上,來了個抵死不見。

「寶寶,你生我的氣了,不肯見我了嗎?」

一個小孩哭哭啼啼的聲音鑽進了顧寶寶的被子裏,原來不是那個怪男人!

寶寶掀開被子轉過身,就見一個哭成了淚人兒的小男孩一手搭在他的被子上,兩隻眼睛腫成了桃子,頭髮亂蓬蓬的,別提多逗了。

「咯咯!」

顧寶寶捂嘴笑了兩聲,小太子驚訝的揉了揉眼睛,看見了寶寶的確是在笑沒錯,趕緊又哭又笑的撲倒在寶寶被子上,嗚嗚叫著。

「寶寶,原來你沒不理我,嗚哇,嚇死我了……」

這小孩真搞逗,一會兒哭一會兒笑,兩隻眼睛開大炮!

寶寶伸手將身上的泰山支起來,自己也從被子裏鑽出來,沖李昭搖了搖頭,往後跨了一步,同小太子保持了一定距離。

「我、我是小李子啊!」李昭有些驚慌失措的立起身,想了半天又道:「我們是好朋友,你不認識我了?」

寶寶搖了搖頭,撇開眼不再看他,小太子站在原地扭著手指頭,見寶寶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就是不看他,也沒有什麼別的表示,說了聲讓他好好休息,只好垂頭喪氣的走了。

其後皇后也到寶寶那兒探過究竟,太后也來看望過顧寶寶,寶寶對所有人都是一副一點都不認識,愛搭不理的樣子,對李舜更是怕得見了面就躲,只對那位叫他爹的老太醫親厚一些。

這樣耗著也不是個辦法,李舜也只好叫寶寶搬回了原來的住處。

寶寶被個管事太監領進屋的時候正看到柳金彎著腰在給他收拾床,那太監說了句就在這兒便離開了。

寶寶背著個小包袱一點點走近,恰巧這時候柳金轉過身,兩個人對視了一眼,寶寶有些愣愣的,柳金則是淡淡的笑了笑,問他餓不餓。

重新回到自己住所的顧寶寶很沉默,把包袱交給了柳金之後便找了個位子坐下,連動都沒動過。

柳金弄了盤餃子放在他面前給他當晚飯,他乖乖的幾口一個的吃著,沒一會就吃完了。

柳金就這麼一直用狐疑的眼神觀察著寶寶,突然跑到門外看了看,回身關緊門,俯在寶寶耳邊悄聲道:「你又在玩什麼花樣?失憶,騙人的吧!臭小子,在我面前還裝!」

寶寶用看白癡一樣的眼神看了柳金一眼,打了個飽嗝,指著盤子沖柳金點點頭,意思是謝謝她的餃子。


卷二 出嫁篇 第二章

「喂,別跟我裝了,你個死沒良心的,就這麼把我忘光了!?」

柳金在顧寶寶肩膀上推了一把,眼淚都快急得掉下來了,寶寶卻跟個沒事人似的瞥了她一眼,自個兒跳下凳子在房裏轉了一圈,把嘴一撇開始收拾東西。

不是把從皇帝寢宮帶來的東西拿出來,而是把屋子裏頭屬於自己的東西清出去。

「你這是在做什麼?」

柳金搶下寶寶手裏頭的幾套衣服,很是吃驚的瞪著眼,寶寶面無表情的眨了眨眼,又把自己的衣服抽了回來,掏出了個大布包一件一件的塞進去。

折騰了好一會兒,原本就沒幾樣值錢東西的屋子很快就叫顧寶寶清空了,柳金還是叉腰站著不走,寶寶把手合著歪頭在臉頰上靠了靠,表示自己要睡了。

「吶,我也不知道你現在這樣是真是假,反正有件事我要和你說。那個捅了你一刀叫做松兒的宮女,一口咬定東埕太子命她下的毒,如今已經咬舌自盡,死無對證。總之那個趙穆現在麻煩大了,人還被關押在天牢裏,我不知道你和小太子和趙穆之間是怎麼回事,總之消息帶到,我先出去了。」

「……」

柳金說了這麼長一串話也不見顧寶寶目光有多少異動,面無表情好像沒把那些話聽懂的樣子,轉身抖開了被子爬上床便自顧自的睡了起來。

下半夜,熟睡的寶寶突然從床上爬了起來,跑到柳金放食物的地方取了些肉塊放在桌子上,躺在床上盯了那肉塊許久,雙眼在漆黑的夜裏熠熠生光。

夜太長,長到每一秒都像是複製過去的,寶寶大睜的眼睛沒閃耀一會兒就漸漸黯淡下去,不出一炷香的時間便有睡去了。

縉成二十二年求【待審】,南詔與東埕的鄰國關係達到百年來最差。

東埕以結盟為意,派遣東埕使者包括東埕太子在內的大小官員以及隨行十餘人出使南詔。

然盟約未曾定下,東埕首先出爾反爾:先是出現流寇在南詔邊陲侵擾;後是正規東埕軍侵略錫琅,虐殺南詔國國民;再是東埕太子於南詔太子李昭壽宴上指使下毒不成,更是命隨身侍女行刺。

如今東埕太子已經被南詔王扣作人質,關押天牢,邊關戰事一觸即發……

「喂,小鬼,到了這個地方還擺什麼主子的氣派,那些粥擱了多久了,再不吃我可倒啦!」

獄卒氣悶的用鐵槍敲了敲牢房的鐵欄杆,牢房裏頭一個穿著髒兮兮的白色衣服,背對著牢房門坐著的小孩紋絲不動,獄卒罵了聲傻子,抄起地上那碗已經發酸發臭的爛土豆粥嘆著氣走了。

從肩負一國使命的使者到害得國家陷入風雨飄搖,自己也淪為他國階下之囚,這東埕太子還真是當得好失敗啊!

趙穆枯坐著,伸出舌頭舔了舔自己乾得已經完全開裂的嘴唇,突然出手抓住了一隻從他腳邊爬過的蟑螂,提著蟑螂一隻腿放在眼前看了又看,那只卑微齷齪的生物面對死亡的威脅正在竭盡全力的掙扎著,幾隻長腿瘋狂的蹬踢,骯髒的翅膀揮動著。

手一鬆,灰褐色的髒東西便啪嗒一聲掉落在地上,迅速鑽進了他睡覺的稻草堆中,沒一會兒就跑沒了蹤影。

指尖上一陣刺痛,趙穆將被咬傷的手指舉高至眼前,冷冷的看著細小的傷口上冒出的小血珠突然間陰冷的勾了勾嘴角,笑了。

就連這麼無用低賤的生物都能夠傷害到自己,果真還是因為自己太過優柔才將整個局面弄到這步田地的嗎?

趙穆惡狠狠的閉上眼睛,來到南詔之後的每件事如同真實存在的片段似的,一幕幕的從腦海中晃過。

初到南詔,趙穆意氣風發,銘記著國師提出的牽敵策略,每走一步都小心翼翼,用盡全力向南詔王表達東城的交好之意。

第一夜,天樞宮被混進南詔禁軍中的假侍衛偷襲血洗,松兒為救主子拼上了性命。那一晚,趙穆逃到了菁華宮,第一次見到了黎若宣,發現了他的秘密,也最終一眼定情。

第二日通過多方商議,南詔王李舜最終決定將東埕太子遷居華陽宮,可謂因禍得福,能夠理所應當的接近南詔太子,趁機對其施蠱。

天樞宮,東埕來使上下一眾被殺,獨留下松兒。趙穆當時發現松兒言辭偶爾有些閃爍,後為其號脈發現她身中劇毒,心知松兒未死有詐,一時心軟,留下了該侍女的性命。

松兒身中劇毒手下也不見老實,常常趁著趙穆不注意做些小動作,趙穆念在她曾經不惜犧牲性命搭救,一而再再而三的補救,容忍,甚至經過幾日調配後給了她解藥,松兒垂淚磕頭,口口聲聲發誓此生只會效忠太子一人。

李昭出人意料的傻氣和易於信任陌生人,趙穆於巧合助他出華陽宮見到寶寶,一時腦熱竟然同意帶著兩個五六歲的孩子夜闖冷宮,也陰錯陽差得此機會趁李昭暈死之際取其血液對其下蠱。

至此,來到南詔的目的已經達成了一半。

剩下要做的事情,一是給南詔太子體內蠱毒設好引子,二是延續兩國友好之意直至太子壽誕之日與南詔國簽下盟約。兩件事大功告成,便可迅速返國。

可冷宮那夜,趙穆再次發現黎若宣身份非同一般,雖然無法確定,卻也可以猜得出一二,接下來便是驗證。

隨後幾日,黎若宣之事因為皇后在菁華宮的暴行而逐漸露出端倪,趙穆便也乘機通過這件事幫了黎若宣,利用黎若宣引出李昭體內情蠱。蠱毒發作,宛若萬蟲鑽心,中蠱之人的痛苦可通過鸞玉笛進行調控。

此行目的完成四分之三。

最後只差盟約未簽,可南詔邊城錫琅近日數次被東埕正規軍來襲,羲文先生傳來消息,這次事件是東埕的幾位皇子從中作梗,故意在最後關頭破壞兩國關係。

南詔王也不出所料萌生囚禁東城太子為質子之意,趙穆也因此從華陽宮搬離,新入住的寢宮外,看守至少加固了三倍。

要做最後緩和只能靠在李昭壽宴上的一杯和酒,以七色喻比天下,七國各司其位,若是南詔王喝下,主和;不喝,主戰!

最為關鍵的一日,和酒之計失敗,南詔王戰意已決。

松兒也在這時背叛,於九天冰泉所取的冰塊中注入劇毒,陰謀被黎若宣揭穿後又以刀行兇,雖然最後都沒有傷到南詔太子,可黎若宣身中一刀生死未蔔。

松兒行刺失敗,於殿上當場自盡,死前還要將此時嫁禍給趙穆。

臨死最後一刻,松兒眼角滑落一行清淚,死死揪著趙穆的衣袖,小聲道:「對不起,太子。松兒沒法置親人生死於不顧,下輩子松兒做牛做馬,絕不再負你——」

當日,東埕太子被打入天牢,不吃不喝三日熬到今天。

……

呵,可笑!

趙穆踉踉蹌蹌的站起身,一個趔趄險些摔倒,趕緊扶住了邊上那堵髒兮兮的牆才算勉強站穩。

「你此生負我,而後生生世世我又如何再敢用你,只恨我年少心軟,若是時光能夠倒流,我趙穆必定在懷疑上你的第一天就一掌要了你的性命。就是日後讓我逃出生天回到東埕,也必定殺光你全家,以銘記我此生一次婦人之仁犯下的大錯!」

拼盡最後一口氣,趙穆咬牙將稻草垛猛的挑開,剛才那只傷了他的蟑螂一時無處可躲,盡在牆頭亂爬起來,趙穆眼中殺意頓生,一掌將那只低賤的蟲子連同那面骯髒的牆擊個粉碎……

夜晚再是漫長終究會有白晝來臨的時刻,寶寶甚至都還沒覺得自己睡著過,東面的那扇窗子已經漸漸透出了魚肚白。

寶寶昨晚收拾好的行囊暫時沒能派上用場,柳金一早就進屋幫他收拾了桌上那一堆碎肉渣子,點了點他的鼻子,把人叫醒後又替他換上了紫色的新紗裙,輕聲道:「皇上說你什麼都記不得了,讓我領你上菁華宮看看去,能想起便好,想不起也無所謂,反正明日,安國舅就會進宮裏來接你出宮了。」

「唔——」

顧寶寶低著頭,似乎應了一聲,只顧著手上擺弄著淡紫色的裙擺,對自己的新衣服很是疑惑的樣子。


卷二 出嫁篇 第三章

「你護駕有功,皇上升你作紫衣了。」

「嗯!」

「怎麼樣,現在去嗎?菁華宮裏頭好多人挺想你的。」

「嗯!」

「那我們走吧!」

「嗯。」

寶寶心不在焉的答應著,臨走前看了自個兒房裏的那張桌子一眼,抿著嘴出門去了。

白天的菁華宮顯然是要比晚上看起來好得多,隨著嚴嬤嬤屍體的掩埋,籠罩在菁華宮上頭的那片烏雲也開始漸漸消散,寶寶這次再去的時候,宮女太監們又恢復了往日的歡聲笑語。

「小宣!」

小褲子今兒起得很早,天還沒亮便守在菁華宮門口了,老遠看到柳金領著寶寶走近,興奮之情不可言喻。

若宣昏迷三天,一直生死未蔔,聽說人被安置在皇上的寢宮裏,那種地方不是他們這種低級的奴才可以去的,縱使擔心也只好守在菁華宮中等待消息。

差點天人永隔之後的第一次見面,黎若宣出人意料的並沒有笑彎了眼睛飛撲到他懷裏,響亮的叫上一聲小褲子,而是面無表情的抿著嘴,上下將他打量了個遍,稍微點了下頭便繞過他走進了門去。

小褲子伸出的手臂空懸著,原本瞇起的笑臉也僵著,好半天才訕訕的收回手,詢問般的看著柳金,柳金搖搖頭低聲道:「什麼都不記得了,今兒我就是奉旨帶他回來看看,也不知道想不想的起來。」

「啊!」小褲子苦著臉,撓撓頭,「那他就不認得我了?」

「哼,認得你!?他連自己是誰都認不得了,哪兒有空認得你。」

兩個人光顧著說話,一回頭顧寶寶已經走沒影兒,柳金和小褲子趕緊小跑了一段路,這才在一片空地上看到了被眾人圍得死死的寶寶。

「若宣,你回來啦!聽說你救了太子升紫衣了哎,恭喜恭喜啊!以後飛黃騰達了可別忘了咱們菁華宮的姐妹。」

「囉嗦!」擺兒凶巴巴的將跟前那個諂媚的丫頭一把掀開,大大咧咧的伸手拍了拍顧寶寶的肩,粗聲道:「若宣好樣的,你和柳金可給我們菁華宮爭臉了,有了你們兩個榜樣,咱們菁華宮的奴才可算有奔頭了。」

寶寶被一群人圍著很不舒服,疏遠的往後撤了撤肩膀掙脫開擺兒的手,皺眉抿嘴一句話不說,左看右看找到了柳金,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腦袋表示不舒服,柳金趕緊上前疏散了眾人,將顧寶寶護在身後。

「若宣不舒服,你們先別圍著他一個勁兒的說話了,我帶著他上別處轉轉去。」

「搞什麼?發達了就看不起以前一起長大的朋友了?」

擺兒語氣不善,眉毛挑得老高,看樣子很是不爽,寶寶亦不喜歡這樣粗魯的女孩子,只白了她一眼便要走。

「嘿,你對我翻白眼?黎若宣,做人可不帶你這樣的,我好好和你說話,招你惹你啦!」

擺兒暴走,說著話便開始捲衣袖,很有要好好將那只忘恩負義的白眼狼教訓上一頓的意思。

才上前一步顧寶寶便迅速閃身躲開她的拳頭,故意將腳往外一伸,叫氣得頭昏腦脹的擺兒摔了個狗啃泥。

這擺兒向來粗魯霸道慣了,在奴才中人緣倒不是頂好,可這次的事情孰對孰錯大家看得清清楚楚,都私底下紛紛議論起來,有好些奴才看向若宣的眼神很是憤恨。

寶寶冷冷看了摔趴在地上的擺兒一眼,連上去扶一下的意思都沒有便自顧自的走開,一副我是大牌我怕誰的樣子。

「若宣!唉,擺兒你沒事吧?這事兒不是這樣的,只是——」

柳金為難想要解釋,這時一聲絕對洪亮到叫人震耳欲聾的『宣宣』霎時打斷了所有人明裏暗裏的對話。

顧寶寶一回身,那個粉紅色的小肉球球便飛揚著兩條長長的髮帶,飛也似的向他撲過來,眨眼便飛奔到他跟前,兩腳一蹬,牢牢吸附在了他身上。

「宣宣宣宣宣宣宣宣宣宣……」

鳶兒興奮的爬在寶寶身上亂蹭,根據之前擺兒的遭遇,大夥兒都瞇著眼等著黎若宣將憶『夫』癲狂的鳶兒一手摔飛出去,誰知寶寶只是托了托鳶兒的屁~股,輕笑了一聲,將人小心的放回到地上。

~~有姦情!

「宣宣我好想你,你回來給我帶好吃的沒?」

鳶兒雙眼閃閃亮的死盯著寶寶,寶寶老實的搖了搖頭,摸摸她的腦袋轉身走了。

「記得下次來的時候給鳶兒帶只烤全鴨——」

鳶兒還鼓著腮幫子在後頭神神叨叨,大家看了眼她在頭頂搖擺著的那只肉呼呼的爪子,集體翻了個白眼,心想這丫頭一天到晚只想著吃,怎麼還沒被撐死!?

「大家對不起,對不起,他什麼都不記得了,你們別怪他!」

柳金尷尬的替顧寶寶解釋著,看人已經走遠了自己也快步追了上去。

直到寶寶和柳金都走了,奴才們才咒著黎若宣狗眼看人低憤憤的散了,鳶兒收了臉上的笑容,苦哈哈的在自己的圓屁~股上揉了揉,暗罵了一聲『陰險』。

寶寶來得匆匆去的匆匆,還差點和擺兒打上一架,甚至連多一眼都沒有給小褲子,丟了滿心酸澀和一肚子關切的話還沒說的小褲子在牆角哭去了。

上一趟菁華宮,他把自己和所有以前那些朋友的關係都搞僵了,依舊是什麼也沒想起來,嘴巴閉得死緊,從頭到尾沒說過一句話。

當晚,寶寶去了萬安宮給李舜磕了最後一個響頭,李舜半躺在他常躺著的那張矮榻上,探究的目光在顧寶寶全身上下掃了一遍又一遍,閉上眼懶懶道:「上前些,站在我身邊。」

顧寶寶警戒的盯著他,眼中閃爍著不定之光,嘴角冷冷的撇在一邊,與其說是警惕,更像是在負氣。

「明兒就走了,還有什麼要求提吧!」

李舜突然伸手一把將寶寶的胳膊拽住,顧寶寶措不及防,整個人都叫他拖到了跟前,望著那張俊美的臉,面色愈是難看起來。

【我不能說話!】

冷冷的張了張嘴吧,寶寶將手腕旋了幾旋掙脫了俊美男人的禁錮,頓了頓,而後指手畫腳的胡亂比劃了一通。

李舜看他的手勢,食指和中指倒立著像是兩條腿,代表了一個人,寶寶左手的人帶走了右手的人,他是在詢問自己是不是能帶一個人一起出宮。

「你想帶人出宮?誰,柳金?」

寶寶搖了搖頭,轉身去看不遠處的筆墨紙硯,跑過去沒經過同意便兀自拿起筆在紙上歪歪倒倒的寫了一個名字,李舜古怪的看了寶寶一眼,點點頭算是答應了。

「若是你沒那麼招搖叫她注意到,朕是可以想辦法將你留在宮中留在身邊的,可是如今一切無可挽回,出去了便別再回來,記得離太后遠一些。」

( ⊙ o ⊙ )啊?

寶寶目光閃了閃,垂著腦袋權當沒聽見,唔唔了兩聲又指手畫腳的詢問自己是不是可以走了。

「走吧!明兒出宮的時候讓鷺南不必帶著你來請安了,朕累了,你出去,讓曹德勝送你回去。」

顧寶寶得到允許,毫不留戀的轉身就走,從頭到尾對李舜獨斷專行送他出宮的決定沒有一點異議。

李舜惡狠狠的瞪著那個腳底下不帶一絲停滯的背影,拳頭一緊,寶寶就聽見身後一陣加快的腳步聲,下一秒自己就叫那個才要將他趕走的男人抱緊了懷裏。

溫熱的呼吸近在耳側,寶寶佝僂著背將自己縮成一團,半晌過後轉過頭與之對視,眼中滿是疏離和恨意,李舜神色一黯,緊握的手掌漸漸鬆開,寶寶趁機趕緊跑了出去。

寶寶回到老窩的時候發現自己房中燭光閃耀,想必是柳金還沒睡覺正等在裏面,把門推開,果然。

「明天就走了,怎麼也騰出些時間來和我說說話吧!」

【說什麼?】

寶寶走進屋坐到柳金對面用手比劃著。

「說說你今天為什麼要這麼做?就算是把以前的事情忘了,黎若宣也不會是那麼冷漠無情的人,況且人家明明是在對你表達善意。」

下面一句話顧寶寶發現自己用比劃折騰不出來,隨手沾了些茶水在桌上歪歪倒倒的寫到【教訓我?】

「不是教訓你,只是和你說道理。」

寶寶不耐煩的閉了閉眼,又寫到【我明兒就走了,這頓訓就免了吧!皇上說我可以帶一個人走……】

「……」

看了這行字霎時噤聲,柳金的呼吸立刻變得沉重起來,一時緊張得說不出話,她不能確定,可她總認為若宣要是還有一點點的記憶都該知道她有多想出宮,碰到這樣的機會,理所應當會帶走她。

【我沒選你。】

寶寶認認真真的寫完,抬頭看柳金,柳金臉色煞白,搖搖晃晃的站起身,強自笑道:「哦,那、那你好好休息吧!明天要我送嗎?」

【不用】

「那我就不送了,你自己今後好好保重。」

柳金逃也似的出了門,撐著一口氣,連問他準備帶誰出宮的勇氣都沒有,寶寶愣愣的坐在原位,將杯中的茶嘩的潑上桌面,那些難看的字跡瞬間糊成了一大灘的水漬。


卷二 出嫁篇 第四章

三更天未到,一抹黑影突然從顧寶寶窗前飛速閃過,寶寶整晚壓根沒睡過,一察覺道有什麼風吹草動立馬從床上蹦了起來,衝上前將朝北的窗子推開。

屋子北面正對著的是一大片竹林,風一吹過便會連鎖的帶起一大片沙沙的聲音。

窗外黑漆漆的一片,連個鬼影子都看不到,月光慘白慘白的照下來,這場景和那晚的冷宮頗有些相似。

那一晚,也是在這樣陰冷的月光下,寶寶第一次見到了哮天——那個長髮披肩、狹目迷濛、身形修長、在房樑上側身躺著,活像動漫故事裏那個叫做月魔的男人。

突然一個白影從窗外像個吊死鬼似的倒掛下來,長長的黑髮幾乎垂到地上,透過幾縷頭髮,寶寶看到了一雙興奮得發亮的眼睛。

不明生物像只打狗似的唔唔叫了兩聲,突然將身子一蕩,跳進房間裏頭,腳才剛落地便輕輕一蹬,直直向著顧寶寶撲上去。

「咯咯,哮、哮天——」

寶寶被哮天壓倒在地上,臉和脖子都叫哮天舔得麻癢得不得了,蜷起身子輕笑著,啞著嗓子低喚了聲哮天的名字。

哮天興奮的不行,抱起寶寶便是一個勁兒的狂舔,那神情活脫脫就是一隻長久沒見主人,一時間興奮得過了頭的大狗狗。

「好了好了,哮天,抱我去床上,咱們睡覺。」

「唔唔~~」

哮天將寶寶摟在懷裏,一飛身便蹦到了床上,被子拉扯得翻飛,與寶寶齊齊縮進了被子裏,一個翻身將寶寶壓在身子底下,濕漉漉的舌頭從頭至尾就沒見停過。

「等等、等等……」寶寶將哮天推開了些笑道:「你這些天都上哪兒去了?有事找你幫忙也不見人影,我快死了也不見人影,明兒我就要被人扔出宮了,你倒是回來的及時!」

哮天瞪著一雙亮堂堂的大眼睛,愣愣的盯著寶寶,頭一偏,好似完全沒聽懂的樣子,埋頭在寶寶胸前蹭了蹭,尋了個舒服的位子準備睡覺。

「唉,功夫那麼高有什麼用,沒心沒肺的!」

寶寶搖搖頭,招手將哮天的腦袋抱住,剛閉上眼,好似想起來什麼又忽然睜開,狐疑的盯著哮天的睡臉好一會兒,自言自語道:「你該不會是那個白衣仙人諦聽變的吧?」

「嗯?」

哮天也在寶寶懷裏疑惑的張開眼睛,大大咧咧的露出一個笑容,伸長脖子又是舔了一口,這才心滿意足的睡了。

第二日,寶寶即將出宮,柳金遲遲沒有起床,真的不打算去送。菁華宮的奴才叫黎若宣給得罪了,況且他要走的事情在宮裏頭並沒有傳開,於是也沒人來送。

站在南門以內,清晨的南詔皇宮有些霧氣濛濛,冷冷清清的,除了幾個面無表情駐守的侍衛,看不到幾個活人的身影。

鷺南家的馬車就等在南門外,他穿著一身墨綠錦袍,現正牽著寶寶的手在南門口枯站著,向內望著那條通往宮外的平坦大道,知道遠處緩緩出現一個圓滾滾的粉紅色身影。

「寶寶、寶寶——」

鳶兒搖搖晃晃著肥胖的小身子,球似的滾過來,一下子撲進了寶寶懷裏,肉嘟嘟得小臉笑得像朵食人花。

「鳶兒太重了,小宣恐怕抱不動你,要不要姐夫抱著?」

鷺南笑嘻嘻的從寶寶手中接過鳶兒,誰料鳶兒那丫頭非顧寶寶不要,剛被抱開便拳打腳踢的鬧彆扭,鷺南拿這個小東西不住,只好將人又放了下來,下一秒鳶兒便又粘到若宣身上去了。

【你好慢!我們等你好久了。】

寶寶皺眉比劃著,神獸點了鳶兒鼻頭一下,鳶兒咯咯笑了兩聲,搖頭晃腦的跟著『姐姐』『姐夫』出了宮。

臨轉身前寶寶似乎看到了個紫色的身影站在樹後探出了半個頭,仔細回頭去看又不見了人。

南詔皇宮,變相囚禁了老子五年的地方,再見!小媽媽和嚴嬤嬤魂牽的地方,再見!柳金和小褲子還呆著的地方,再見!有那個人的地方,再見!

終於走出了那座黃金打造的牢籠,三個人坐上馬車,鳶兒開始喋喋不休的說話。

「昨天曹公公突然跑來跟我說你要帶我出宮,我都來不及準備嘛!曹公公還叫我說不要把這件事情到處和別人說,今天早上走的時候我還是偷偷摸摸的咧。」

【唔,那小褲子怎麼樣了,沒哭吧?】

寶寶比劃了下安鷺南的褲子,又抬頭搓了搓眼睛,鳶兒明白他的意思,撅著嘴道:「從昨天你走了之後就開始哭,一晚上都躲在被窩裏頭嚎叫,眼睛都快腫的看不見了。雖然原本就不大看得到他眼睛的說,不過這次真的要不見了。」

「唉!」

顧寶寶垂頭嘆了口氣,掀開車簾開始觀察這個自己居住了五年,卻從來沒有看過一眼的大都城——韶陽。

韶陽的街市一派繁華,光是看街上那些大大小小的店舖和絡繹不絕穿著不俗的人群,一國皇城的富裕程度便可見一斑。

眼前的街景叫寶寶聯想道了盛世大唐,同樣的熱情叫賣,同樣的花紅柳綠。同樣春風得意的公子,同樣風華絕代的女子。

原來南詔竟是比自己想像中更為富強,難怪東埕要為取得南詔支持如此委曲求全,連本國的太子逗捨得扔過來送死,如今事情鬧到這幅田地,還不知東埕將要如何收場的好。

突然人群裏出現幾個與這樣的繁華氣氛不太適合的身影,零落骯髒的衣服,割裂生膿的皮膚,蓬頭垢面的端著手上一個破碗,沿路乞討過去。

馬車行駛到乞丐近前,寶寶微探出頭,這才看清那幾個人,都是嘴唇乾裂口舌生疼滿面潰爛不堪入目的慘相,寶寶作嘔的一捂嘴,趕緊將簾子蓋上。

【什麼人,他們?】

寶寶指了指窗外,鷺南面色亦不好,緩聲解釋,道:「那些都是從錫琅湧入韶陽的流民,錫琅一帶最近爆發怪病,患病者就是你剛才看到的那個樣子,但病情卻不會蔓延,由此可見並不是瘟疫,所以皇上才沒有嚴令韶陽驅逐流民。」

【會死嗎,這種事?】顧寶寶把手掐了掐脖子。

鷺南連思考都無須,一看到寶寶的動作便如同那句話是他親自開口問出似的,一句話回答得順其自然。

「目前還沒有人因為這個病而死,不過就是患病的人面目可憎了一些,難免受到無知平民的排擠驅趕,原本就已經是背井離鄉,流竄在韶陽也很是可憐。」

「宣宣,昨兒我房裏有好多吃的要打包,而開始我的紙包不夠,又去別人那裏借了好多。喏,我帶了這麼些吃的出來,,你要不?」

小小鳶兒完全不曉得這兩個人在談什麼國家大事,從小布包裏扒拉了什麼肉乾梅子之類的東西出來,一包包的往顧寶寶懷裏塞。

寶寶黑著臉盯著手中一大堆的零嘴,腹誹了句『吃死你』。

「死不了,太子壽誕那天大家都被叫去幫忙幹活,菁華宮的食物做多了,我可是一個人吃了十幾碗飯都沒被撐死,何況是這麼些只能給肚子墊墊底的東西。」

鳶兒往嘴裏塞了一把肉乾,隨口便答,顧寶寶吃驚的睜大了眼睛,突然發現原來這傢伙會讀心,剛才那句話他明明沒有說出口不是是在心裏想了想而已。

欒也因為鳶兒突如其來一句答話有點兒莫名其妙,只輕聲笑道:「坐了這麼久的車,你怎麼就光問小宣吃不吃,也不問問姐夫我?」

「姐夫!???」

鳶兒鄙夷的白了安鷺南一眼,撅著嘴道:「明明是情敵,不要亂和我套近乎。」

「情敵?」

鷺南有些哭笑不得的扯了扯嘴角。寶寶強嚥下剛才一股股噁心想吐的感覺,抬腿在鳶兒腳踝上來了一腳,憤憤的在心中道:「神經,老總是男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那人家不也變成女的了嘛!難不成你要和安鷺南湊成一對?】

鍾馗這傢伙竟然直接用了傳聲術,說話壓根沒通過聲音,寶寶耳膜都沒震動一下,剛才那些話久直直竄進了腦子裏,下了他好大一跳。


卷二 出嫁篇 第五章

「誰要和他一對,要是他敢對我做什麼我就先宮了他!」寶寶撇了撇嘴,惡狠狠的瞄了眼一路上都笑得雲淡風輕的安鷺南,心中唧唧歪歪。「以為自己很漂亮啊!笑得那麼噁心……」

「嘖嘖,人家氨綸那招你惹你啦,好端端叫人家斷子絕孫?像是絕人子孫這種事,做多了下一世必定命途坎坷,要想世世幸福平安,還是多多行善積德才行。」

鳶兒翻著白眼得瑟的啃著肉快快,粉嘟嘟的臉頰一鼓一鼓的。

「照你這麼說,那當皇帝的還不是個個惡貫滿盈,死後得下十八層地獄?」

「聰明,果然還是現代人想事情通透。

誰說皇帝這一世好命下一世依舊能夠延續?為政者為顧全大局,行事往往狠辣,若是沒有 的善行造福一方,只因他們陰謀手段早就的那些陰魂聚集的怨氣,都足以叫他幾生幾世不得安寧,所以當換地不一定就好,多的是人這世做了皇帝,下一世說不定就得投胎做乞丐去。

就說你原來所處的第十界吧!西元錢一千六百多年前久有那麼一個,生作皇帝享盡一世榮華,夜夜笙歌,酒池肉林,可是卻殘忍暴虐,被他用各種手段殘害的陰靈足足將地獄第五層塞滿了一半,那段時間陰間夜夜都能聽到鬼哭。結果你知道他下一世的下場麼?」

鳶兒鼓著小肉臉揚起眉,明明說起的是別人的悲慘事,卻是一副很是興奮的樣子。

「怎麼樣了?」顧寶寶心臟撲通撲通的跳得迅速,屏息聽著這些尋常人根本聽不到的故事。

「下一世,他投胎成了一個叫人丟棄在枯井中的棄子,被一個在小倌館送茶的跑堂撿了,小小年紀就被賣去當小倌。

因為從小食用抑制發育的藥物,十五六歲了不能人道,十七歲的時候叫十幾個男人強姦至殘,十八歲叫老鴇低價賣了一個養馬的牧場主。

結果那牧場主是個大閹,最喜歡的就是買來像他那樣的病殘去蹂躪,最後那小倌是叫牧場裏頭一隻吃了春藥的種馬給活活插死的。

前後兩世,兩種完全不同的際遇,怎麼樣?生死輪迴很有意思吧!」

鳶兒,也就是鍾馗,說著這麼變態的事情,心情卻激動得不得了,照他的說法是——這幾千年的一直都死不了,什麼都變得沒了意思,難得有這麼拉風的故事供著自己消遣,因而記憶特別深刻。

「這麼慘?!那李舜呢,下一世會不會也這樣?」

「李舜麼……嘿嘿,不可洩露,不過說不定是有過這若無不及。」

「怎麼會,他現在還算是個好皇帝吧!?」

寶寶吃驚的瞪著眼睛,屁股離座,差點兒就直接這麼蹦了起來。

「人是會變的,夏桀原本也是個挺可愛的孩子,老總那當年在人間巡遊,見他可愛還抱過他呢,誰知道長大之後變得那麼沒有人性!不過這種事也不是無可挽回,只希望李舜將來統一七國之時不要造成生靈塗炭,殘害別國百姓,否則天皇老子也幫不了他!」

「我說夏桀怎麼的就跟個心理變態似的,被你抱過了,哪可能不發瘋!」

聽到寶寶心中的腹誹,鳶兒滿不在乎的抹了抹嘴角上的肉末,挑眉。

「你這麼關心他做什麼,小心你自己吧!若不是你用禁聲為代價,按碗湯我是說什麼都得叫你喝下去。不過既然本座已經答應你了,自然要好好匡扶你,不能讓這次的事情再發生一次,要是你沒到陽壽盡就死了,我就慘了。」

「反正我不要失憶,丟掉記憶和死掉對我來說根本沒有區別,反正你也一天到晚無所事事,有你再身邊看著,我便絕對不會亂來的。」

「誰說老子閑著了,陰間需要我鍾馗的地方多著呢!」

藏在鳶兒體內的真身暴走,毛都豎起了百八十根。他老人家活了千把年,最受不了的就是些不瞭解真相的人不能真正深刻的體會到他在陰司中不可或缺的重要地位!

「所以啊,我呆在這身體裏葉不是時時刻刻的,有時候老子到陰司公幹去了,這殼子就會睡覺,叫也叫不醒,你有空就保護保護,別叫什麼狼啊狗啊的叼走了。」

「我說鳶兒那會兒在菁華宮中的習性怎麼就跟隻豬似的,不是吃就是睡,原來是這樣!你再這麼肥下去小心得糖尿病。」

「我儘量、我儘量,主要是陰間的伙食太差,南詔的菜色又是一等一的好,吃了就停不住口。」

「對了,你那會兒和我說著小皇子是投胎享受來的,我怎麼一點沒看出來啊!八成是那個神仙被打下界渡劫來了,那倒是悲催的。」

「呃,嘿嘿,還、還真是!那天樞星君與凡間女子私戀,被玉帝打下陰司,叫月老弄些亂七八糟的際遇,非得叫他喜歡不了女人不可。

這會兒他投胎的那只山豬早死了,你又在這兒替他活著,讓他時間一把一把的能和那名女子雙宿雙飛,這不他讓我幫她好好謝謝你,幫你渡劫呢!要不我吃飽了撐的上這來晃蕩個啥?」

其實真實情況是天樞星君被鍾馗他二奶不小心推進了畜生道,投胎成了山豬之後叫母山豬奪了貞操,這些年過去了,山豬也死了,天樞星君魂魄歸來,第一件事就是找鍾馗報仇,把鍾馗那老小子一頓胖揍。

因為黎若宣未死,故而閻王手中的名冊記載有關天樞星君的去向還是楊壽未盡,天樞無需匆匆投胎道道下一世,反而是能用真身在人間遊蕩好些日子。

天樞說什麼都要找自己老相好去,非逼著鍾馗確保替身也就是顧寶寶的安全,最好是活得長長久久,那麼他能夠逍遙的日子便也跟著長了。

鍾馗偷換魂魄的把柄叫天樞給抓著,實在是被逼無奈才跑顧寶寶身邊當臥底的,正逢寶寶因為一些不該有的記憶打破了原本命定的劫數,叫鍾馗一陣後怕,這才下定決心一直跟著。

「渡劫?!這麼說你從一開始你就是騙我的對不對?告訴我小皇子有個好際遇,騙我代替那個什麼天樞星君的投胎做人,結果卻是讓我替他渡劫的!」

「呃,反正不投也投了嘛!你看你不是也很喜歡投胎的這段日子,叫你喝湯也不肯喝。」

「……算了,懶得和你計較,反正我活我的,咱新時代的人相信的是人定勝天!」

「對對,人定勝天,人定勝天——」

勝得了就有鬼了,這天理迴圈,那件事不是在他們這些神仙的掌控之內,就算叫你勝了,那也是老天爺命定染你勝的。

鳶兒偏著頭,用根本不像是個小孩子該有的笑容冷笑著,寶寶是忿恨的一臉苦相。

明明一句話都沒有說過,這兩個人哪裡來的那麼多表情?

這車子越是行駛下去,安鷺南越是百思不得其解,顧寶寶和鳶兒兩個人實在是太詭異了,叫人不得不懷疑究竟是他們倆的神經同時出了問題還是自己的腦子有問題。

幸而丞相府不多久就到了,否則鷺南非得叫兩個一路下來都在擠眉弄眼的小丫頭給搞瘋了。

「二少爺,您回來啦!少夫人好!」

管家弓著身子,彷彿是在門口守了很久的樣子,一見到安府的馬車停在門外邊立馬迎上前,那聲少爺叫得挺順,就連後頭附帶的這少夫人三個字都叫得宛如天籟。

「小宣今日剛到家,你先領著他上臥房休息,把少夫人從宮中帶出的行李也都一起拿走,我先見見爹去。」

「二少爺,老爺仙子阿不在府中,這會兒應該已經到了宮裏了吧!」

「吃什麼事兒了嗎?爹上早朝該回來了啊!」

「不是,老爺一早就下朝回來了,前腳剛找地兒後腳宮裏的急詔就來了,說是皇上要老爺上宮裏頭議事,聽傳話的侍衛說錫琅傳來了八百里加急,恐怕邊關戰事不好。」

「原來如此,那東埕太子那邊審得如何,蔡恆有沒有過來報消息?」

「來了,說東埕太子徒手扭斷了一個鞭打他的獄卒的脖子,對下毒一事抵死不認,口口聲聲說已死的侍女受到北楚的指使,這樣的刑犯,上面對他沒有定論,酷刑不敢多用,蔡恆也很不好辦事。」


卷二 出嫁篇 第六章

鳶兒讓府裏的高等下人領著去了她自己的下人房,寶寶則由管家親自領著去了另一間屋子。

屋內的裝飾算不上有多富麗堂皇,一切的擺設都顯得舒適清雅,雕刻工藝精湛的窗欄上覆蓋著一層乳白色的紗帳,位於房屋正中央的桌上擺著一盆文竹。

「少夫人,這是您和二少爺的房間,您的行李笑道呃已經按少爺的吩咐否放進櫃子裏了,少夫人這會兒是要先休息還是先用膳?」

【等、等等,這個是我和安鷺南的房間!!?那我自己的房間咩?】

寶寶看著管家,眼睛瞪得老大,蹦蹦跳跳的衝到床錢一把將紗帳掀開——

好傢伙,月白色的兩床薄被,一對繡著鴛鴦的枕頭,還真是張名副其實的雙人床!

靠,難道、難道就這麼簡單嫁了?

【我不要和他住同一間,要不就給我準備一間客房,下人房也行,反正不是這裏就好!】

顧寶寶氣的跳腳,將手勢比的翻飛,可並非人人都有鍾馗的讀心術,也鮮有人能夠有安鷺南的一半聰明,管家望著手舞足蹈的寶寶,完全不能理解她想要表達的意思。

什麼跟什麼嘛,這件事安鷺南從頭到尾就沒找自己商量過,怎麼可以這樣自作主張。

「你先出去吧!小宣的意思是這屋子裏有點悶,想要出去走走,讓你把持的送到花園去。」

安鷺南換了身居家的淺黃色便袍,米白色的腰帶斜綁著,只鬆鬆垮垮的搭在腰間,束緊的頭髮這是也放了下來,長髮披散到腰間,一派清爽乾淨的樣子。

寶寶的現任『夫君』進門就十分雲淡風輕的將他所要表達的真正意思給歪曲了,管家後輕輕點了點頭,躬身退了出去。

【嘎?不是不是啊!我是說我不要住這裏。】

寶寶衝上前抓著管家大叔的袖子一個勁兒的猛搖頭,鷺南纖長的手臂攔腰攬過寶寶的身子,抬頭又道:「小宣說讓你不必費太多周折,飯菜簡簡單單的就好。」

「是,少夫人,那少爺少夫人,奴才先去吩咐膳房準備。」

【喂、喂!!!】

寶寶手腳亂揮的在心裏頭狂叫,眼巴巴的看著管家消失,偌大的房間裏就剩下他和安鷺南兩個人。

「為什麼不和我住一間屋子呢?從你病好之後我又做了什麼叫你不高興的事情了嗎?」

鷺南抱著寶寶道床邊上,細長的手指給貓撓癢似的一下一下弄得寶寶的頭髮,掌心溫柔朝著寶寶的臉頰貼上去,顧寶寶一萬個懷疑這死男人把自己當成他的玩具熊了。

說話又不能說,因為失憶,所以以前記得的事情也只能當做忘記了,連吵架的資本都沒有,寶寶只好乾瞪著眼睛,將臉撇開,洩氣似的不作回應。

「你真的什麼都忘記了?為什麼我總覺得你看著我的表情還是和以前一模一樣,就好像我欠了你幾萬兩的銀子似的?」

【嘎,竟然被他發現了!】

寶寶趕緊裝作一臉無辜的仰起臉看向鷺南,儘量收起眼中那些多餘的情緒,茫茫然得搖搖頭,把身子輕輕偎依道鷺南的懷裏。

鷺南發自胸腔的輕笑了一聲,收緊手臂將寶寶摟緊,紅潤的嘴唇輕輕覆蓋在顧寶寶光潔額頭上,見風使舵吃足了豆腐。

寶寶緩緩閉上眼睛,恨得牙癢癢,小拳頭死死攥著,腹誹著『此仇不報非君子,安鷺南小心著你的小兄弟』!

……

縉成二十二年春,南詔過剛剛度過了一個寒冷的冬季,河邊的草地上還星星點點的掛著雪得痕跡,候鳥已經回巢,駐守邊疆的士兵還沒有回來。

南詔與東埕的一發不可收拾,經過去年秋季的第一場交戰,雙方已經呈現出對峙狀態。北楚在一旁樂見其成,坐等漁翁之利,東埕陷入兩難。

南詔太子李昭突發疾病,已經臥床不起一月有餘,雖不見明顯的病症,但一直都是削弱不堪、脈象微弱,宮中人久傳太子將不久於世,李舜發出皇榜廣尋良醫,無果。

兩國交戰,百姓遭殃,寶寶仔細思考了從趙穆獻上和酒,道自己發現冰中,以及最後松兒姑娘刺上那一劍的整個過程,發現如果下毒成功,趙穆做的反而是一命賠一命,外加上造成兩國交戰的賠本買賣。

況且趙穆已經對小太子在私下下過毒手,又何必在眾目睽睽之下急匆匆的殺人落人口實?

唯一的解釋就是松兒早已經在第三者的掌控之下,下毒並非趙穆本意而是松兒私下為之,目的就是要造成南詔與東埕不和的後果,又或者是要將孤身呆在南詔國的太子趙穆客死異鄉。

若真是這樣,這場戰就完全不必打,何必為了一個心懷不軌的陰謀而叫百姓遭殃?

寶寶思及此便將他的分析用左手寫了兩份,一份讓跟在他屁股後頭除了宮的哮天偷偷進宮放到了李舜的桌案上,一份呀趁著鷺南不再,悄悄的夾進了鷺南常看的一本書裏。

鷺南在夜讀的時候無意間見到,認定是哪位高人分析了整件事情故意告知他,是希望呀能夠從中干涉,避免兩國交戰,因為也認真的看了信中的內容,並且決定親自到天牢去見東埕太子一次。

寶寶藉口家中不好玩,軟磨硬泡的扯著鷺南的衣袖,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終於讓身為他夫君的某人心生不忍,帶著一起去了天牢。

東埕方面派來劫天牢的人換了一批又一批,可是全南詔武功高強的武士都守衛在這裏,明裏暗裏的說不清有多少,不管來了幾批人全部都是無功而返。

再見道趙穆,他人在天牢中已經關了半年,瘦的不成人形,淩亂的長髮披散著遮住了臉,寶寶死一次見到他時的那種俊朗清逸被一種頹喪氣息所替代,似乎完全變成了另一個人。

顧寶寶知道她子啊這件事情上冤枉,看著他委屈也有些於心不忍,可是想到他對小李子暗地裏做了手腳叫小李子長久的這麼病著,心裏又狠狠的,想同情不起來。

趙穆在鐵牢中看到寶寶,目光在見到的那瞬間曾經亮了一下,可是很快又黯淡下來,一語不發的轉過身,彷彿見到了個陌生人。

寶寶在趙穆被提走的時候悄悄從袖中掏出了張字條塞進趙穆手裏,上書『知你被人冤枉。靜待事態發展,迫於無奈我會安排人救你出南詔,要求是你要解了下載李昭身上的毒,並且保證回國後令東埕休兵求和』。

這張紙條趙穆是在半夜的時候藉著月光看的,陰冷一笑將紙條吞進肚子裏,眼中沒有一絲溫度。

這案子原本就是由安丞相的門生蔡恆主審,現在鷺南提出疑問並且要求重審,蔡恆自然不會不答應。

可翻案行動還沒有進行道一半,上頭卻明確傳來了消息,李舜下了密令叫蔡大人不必再查,讓他不管是屈打成招還是把人弄暈了按下手印都可,早日結束此案判趙穆淩遲。

李舜是下定了決心要滅東埕,不管毒是不是趙穆下的,李舜都會把這頂帽子扣在趙穆頭上如此一來出兵就成了名正言順。

所以這件事只不過是個引子,就算李舜一早就知道事情的始末,也依舊不會有查明此案的意思。

錫琅現在怪病橫行,腐爛的流民四處流竄,恰巧開戰的話錫琅就是南詔國的最前線,李舜是想要一鼓作氣滅了東埕,也順帶著放棄了城裏一片死城的錫琅郡子民。

既能站在有理的一方對東埕出兵,又能水到渠成的將成為國家累贅的百姓一舉消亡,可謂是一舉兩得。

你是這樣想的嗎?老爹!

寶寶對李舜的想法看的通透,每每思及此總是不由得毛骨悚然,因為無用而乾脆丟棄,雖然維護了一國的平衡和安定,可是從人性上來說實在是太殘忍。

鍾馗說希望李舜在統一七國的路上不要造成生靈塗炭,可是如果李舜對自己本國的子民都如此狠心,對別國的百姓又能夠仁慈道哪裡去?


卷二 出嫁篇 第七章

不論如何,因為一些還不能夠確定的疫病而捨棄一城子民實在是太過草率,也過於殘忍。如果皇帝當多了便會註定下一世萬劫不復,那就老子作孽,兒子積德,幫他抵償罪孽,勸他篤行思慎,助他做個有德明君。

顧寶寶死皮賴臉的跟著鷺南又去了天牢數次,尋遍機會與趙穆進行交涉和商議,最終敲定了趁著李舜要淩遲趙穆的聖旨未下的時機,與東埕救援的人馬搭上線,裏通外合把趙穆放回東埕去。

趙穆也答應出了天牢之後會交出在李昭身上所下蠱毒的解藥,並且發誓回國後必定首先委曲求全,退兵千里,重新與南詔洽談求和之事,不到萬不得已一定不走兵戎相見這條路。

這一次,哮天又派上了大用場,幾乎是單槍匹馬夜闖天牢,把人劫出來之後又與守在幾條街外的寶寶,兩個人一同護送趙穆到郊外與東埕人馬匯合。

「我曾經下定過決心,就是用偷用拐也會把你帶去東埕,那晚的假太監是我找人假扮的,利用你做引子對李昭施蠱也是我早就策劃好的,原本是想加深你和南詔這邊的矛盾,或者幫助其中一方,乾脆將你逼得走投無路,或許不需要我用強制的手段你就可以跟我走。」

趙穆扶著馬車的窗子對著窗外的寶寶說,臉上掛著淡淡的笑容,儘管已經消瘦的不成人形,可隨著自由和生命的回歸,原本僵滯的眼中也帶上了神采。

寶寶面無表情的拉著哮天的手站在地上,耳朵邊上迴盪著的是趙穆講述的將如何把自己偷走的打算,心中漸漸對自己救了這個心懷不軌的男人的行為產生了極大的疑問。

「就在你救我的今天,我還在想著能用什麼方法讓你把我送到這兒,然後用迷香,用針灸,用毒,用盡各種手段把你帶走,可是現在看來似乎是不大可能了。」

趙穆戀戀不捨的望著寶寶,又別有深意的看了哮天一眼,沖哮天一拱手道:「多謝哮天相救,他日趙穆必定相報救命之恩,望君能夠早日得-償-所-願。」

載著趙穆的馬車飛奔而出,不久後南詔的追兵也趕了上來,哮天抱起寶寶在黑夜中飛馳,沒一會兒就將其餘的人甩脫了。

「哮天,趙穆剛才對你說的話是什麼意思,什麼叫得償所願?你和他私下有交流過?」

寶寶摟著哮天的脖子頂著獵獵夜風大聲問,哮天一面在高大的樹木間飛馳一面低下頭茫然的看著寶寶,黑眼珠子閃閃的,但是裏面除了單純的喜歡,似乎什麼都沒有。

得了,哮天根本不會說話,能和趙穆交流什麼,八成是那人神經錯亂,當他說的話是放屁好了。

寶寶拿回了李昭的解藥,可惜送進宮中有太多問題,又不能大喇喇的把東西拿到鷺南面前直說這東西的由來,想來想去只好弄了些糕點,把解藥撒進去,就說是慰問太子專程做的,希望太子多少能吃點。

趙穆被抓,李昭病重,這個原本就是趙穆給自己留下的最後一手。

要是寶寶沒有及時救出他,他便會以李昭的蠱毒作為要脅的籌碼,喂、為自己博得一線生機。如果連最後一場賭都失敗了,大不了就是一死,而且還能拉個李昭當做墊背。

如今他被救了,李昭的病痛自然也就全好,鷺南把寶寶要送的糕點帶進了宮,李昭這時候病已經好得差不多了,聽說是寶寶特意給自己做的,高興地蹦蹦跳跳,肚子都撐得老大的還是堅持把所有的糕點都吃掉了。

太子的身體大好,寶寶還以為是自己從趙穆那裏換來的解藥產生了效用,一直懸著的心總算鬆了口氣。

趙穆從看守森嚴的天牢被救,李舜收到下面報上來的消息後出人意料的平靜,甚至連看守失利的獄卒和埋伏在外的高手都沒有受到絲毫懲戒。

殺趙穆,是南詔站在正義的一方能夠挑起爭端的一個契機,可一旦開戰,身在前線戰地又深受疫病侵擾的錫琅百姓就是李舜第一個要丟棄的卒。

錫琅方圓三百七十五裏地,原住民有大約七萬,一旦開戰生靈塗炭,趙穆被他抓在手上,這樣一個好機會李舜實在放不開手,如今人跑了,他反而能夠鬆口氣。

東埕太子回國,這對闊別太子半年多的東埕百姓來說是個天大的喜訊,東埕王看到小兒子平安歸來更是激動到老淚縱橫,自從趙穆被扣押後的心急成疾,如今似乎也好了許多。

趙穆回國,一方面上奏請求東埕王撤兵,用和平手段解決同南詔之間的問題;一方面以通敵賣國之罪抓了松兒全家,九族同誅,血染永安【注1】。

太子小小年紀滅人滿門,東埕上下無不為之一震,彈劾太子的奏摺瞬間如雪片般飛來。

東埕王心已累,反而是覺得太子經歷一場大劫,終於激發出了真正的君主之氣,敢做、敢為、敢怒、敢殺,傳位之心已定。

不到一個月,東埕王痼疾發作,猝死於仰恩殿,留下遺詔,傳位於太子。

大皇子四皇子和六皇子合謀篡權,派人刺殺太子趙穆,被趙穆早一步發現,當場抓獲,三位皇子以謀反罪名,半月之後被砍頭。

東埕新皇上位,趙穆毅然下旨割地三千畝與南詔求和,安定外患後快刀斬亂麻,迅速奪回了分派到各位皇兄手上的權利,倖免於難的幾位皇子紛紛被下放邊城。

東埕於內憂外患中總算站穩腳跟,新皇弒兄奪權從容不迫,剷除異己不留情面,東埕朝堂內外一時間膽寒。

西楚王岳貝麟期待的好戲沒有上演,最終東埕與南詔的衝突以東埕割地求和結束,雙方進入休戰狀態,七國間的大戰未被挑起,一時間幾大國又恢復了平靜。

寶寶安安心心的在安家當起了童養媳,雖然還沒有和安鷺南正式成親,可是府裏頭上下一眾包括安丞相,都已經依從了家中這個獨當一面的少爺親自下的決定,認了顧寶寶這個算是絕對高攀安家,身份卑微的少奶奶。

安丞相家中只有兩個孩子,一個是嫁入宮中的當今皇后安郡亭,一個是寶寶的夫君安鷺南。

鷺南在安家是人人敬重,叫人心服口服的好少爺、好主子,照他們家下人的說法便是——

安家的少爺雖然聰明絕頂牙尖嘴利,可是也算是出了名的刀子嘴豆腐心,私底下對待下人是再好不過的,被幾家大戶人家賣來賣去,安少爺可算是他見過的所有少爺裏頭最好的一個了。

寶寶對這樣的評價往往是嗤之以鼻,安鷺南強制娶人家當老婆的事情只有他顧寶寶最是清楚不過,笑得陰險又爛嘴巴的壞蛋,哪裡有那些人說的那麼好o(=皿=)o!

「為什麼好端端的又惡狠狠的磨牙?明知道每次一聽到那種聲音我就會起一身的雞皮疙瘩。」

【我喜歡,你管得著麼!】

安家日前剛過完十三歲生日的少奶奶,現在正穿著和二少爺同一色的月白紗裙,夫妻兩個人百無聊賴的坐在鞦韆上蕩來蕩去。

鷺南一手抓著鞦韆上的麻繩,一手扶著若宣的腰,五官已經很是輪廓分明,俊秀精緻,擁著身量不算小但看起來依舊纖細的黎若宣,看上去就像是個能夠迷暈萬千女性的護花使者。

若宣愣愣的靠在安鷺南懷裏,不住的翻著白眼,突然伸手扯了扯鷺南的紗衣,又指了指自己的紗裙,比劃道:【幹嗎弄這麼身衣服給我穿,和你的料子還有顏色都是一樣的,你當是穿情侶裝啊!】

「夫妻兩個人總得有點默契嘛!你看,我們穿成這樣,下人們都說我們倆很登對。」

鷺南淡笑著擁緊若宣,還是習慣性的把手放在若宣垂墜的長髮上,一下一下的順著,托起若宣小巧精緻的下巴,將唇貼在若宣額頭,輕輕印下一個吻。

【登對個頭!】

若宣一如從前的習慣,推開鷺南,用手背狂擦額頭,然後瞪眼。

惡狠狠地扯了扯自己的裙子,不肯再坐在鞦韆上,執意要跳下去。

「等等、等等。」

鷺南急急忙忙的把鞦韆停下來,自己先下了地才伸手去牽黎若宣,真真正正像個溫柔好丈夫。

【我也有一點點武功的好不,弄得跟個二級傷殘似的。】

寶寶對安鷺南的溫柔不屑一顧,自以為是的從還沒停穩的鞦韆上向下一蹦,腳下一個沒站穩,差點兒摔了個狗啃泥。

「夫人武功高強,不過還是要多加小心才好。」

鷺南眼疾手快一把將人扶住,憋著笑打趣寶寶,寶寶氣絕,甩手就走。

「少夫人,不好了,鳶兒在廚房裏頭又吃撐了,午膳廚子為二少爺和少夫人準備的兩隻烤雞還有兩大塊的火腿都叫她一個人給吃了。」

【怎麼不撐死她!老子的火腿啊!】

寶寶提起裙子,甩了甩及腰長髮,小腳丫子在地上刨了幾刨,一溜煙飛奔到廚房,把八年來越吃越胖的鳶兒從桌子底下扒拉出來,惡狠狠的往地上一丟,搶出鳶兒手裏頭最後剩下的零星幾點火腿肉末,欲哭無淚。

【鳶兒!鍾馗!你個老傢伙,又把我研製半天的好東西吃光了,趕緊滾回陰間去,你說你這麼些年搶了我多少好吃的?!】

寶寶抬腳在鳶兒圓滾滾的大屁股上踹了一腳,鳶兒那丫頭嘴裏頭咕嚕咕嚕的打著呼嚕,不痛不癢的翻了個身,睡了。

鍾馗那老東西又下陰間公幹去了,去之前先把顧寶寶給他自己準備的好吃的吃了個精光,留下了個如同母豬似的呼呼大睡的殼子。

【……】

眾奴才就看到他們可愛無雙美麗無邊的少夫人正用無比可怕的眼神對著母豬鳶兒噴火,眉毛一跳一跳的,彷彿下一秒就會給胖鳶兒的肚子來上一拳,叫那小胖子把吃下去的東西全都給吐出來。

【你,阿毛!】

寶寶怒氣衝天的一指在邊上發呆的小廝一名,又指了指地上的母豬,做了個帶走的手勢。

果然,眾人重重呼了口氣,結果還是和從前一樣,少夫人不論是頭上冒煙還是對鳶兒動粗,最終也不會動真格的,畢竟從宮裏跟出來的舊人還是有些感情的吧!

屁,寶寶挑眉,不敢對鳶兒發火那是害怕鍾馗那小人打擊報復,要不寶寶早把這煩人的小東西大卸八塊了。

「鳶兒喜歡吃就讓她吃好了,不過太胖了對身體不好。」

鷺南有些無可奈何的看著那個相當於若宣陪嫁丫鬟的鳶兒,好脾氣的搖搖頭,要說丫鬟中光吃不幹最最沒用的,也就數眼前這個鳶兒了,可她是若宣的人,多多少少都要更加包容一些。

寶寶把嘴一撇,比劃道:【皇太后壽宴,你的賀禮準備了沒有,皇上有沒有說我也要跟著去?】

「最近國事繁忙,壽宴的事情都是爹在操辦,皇上還沒空提起你,不過依照禮節,官員參加國宴是可以攜夫人同去的。」

【注1】 永安:東埕國都。


卷二 出嫁篇 第八章

【同去?】若宣恨恨的揚了揚拳頭,龍飛鳳舞的比劃道:【前幾次宮宴你都沒有帶我去!】

「女子十三歲才算作是成年,之前雖然在家裏人人都叫你少夫人,可是大家都知道我們沒有夫妻之實,我自然也不能以夫人的名義帶著你去宮宴那麼正式的場合。

可現在不一樣了,去年冬天你已經算作成年,接下來再完成兩件事情你就可以光明正大的跟著我進宮去了。」

下人們一般都不大看得懂若宣手舞足蹈所表達的意思,有些什麼事情也往往只能站在一旁乾瞪眼。

全家上下也就他們少爺和少夫人能夠心靈相通,少夫人常常隨便胡亂的比劃一通,少爺都能說出夫人想要說的話。

大家見他們少爺和少夫人這會兒又是一個動手一個動口的聊起來,趕緊自動自覺的將地上的鳶兒抬走,留下他們夫妻兩個人。

【兩件事?哪兩件事?】

「過來,過來。」鷺南笑瞇瞇的沖若宣招了招手。

【幹嘛?】

黎若宣狐疑的斜著眼睛往前邁了幾步,待他走近了些便被鷺南一把攬進懷裏:「兩件事,一個是我們的婚宴,另一個是我們的洞房。若宣,我都等了八年了,應該行了吧?當年姐姐也是十三歲就生了昭兒的。」

「嗯……」

舒服而溫熱的氣息趁著縫隙鑽進人的耳朵裏,若宣輕輕嚶嚀了一聲,縮起肩膀將頭埋進鷺南的肩窩裏頭,張嘴在鷺南脖子上小小的咬了一口,留下一排整齊的牙印。

【你說過不會強迫我的?想反悔咩?】

「不要胡亂咬人,和你說過多少回了。」鷺南勾著嘴角將頭微微偏開了些,伸出一隻手將黎若宣比劃著幾乎要拍到他臉上的手掌壓了下來,「誰說要強迫你了,這不是在和你商量麼!爹的意思是讓我們趕緊辦,他想要抱孫子了。」

【……我、我不要,太早了,要不等我十六歲的時候再說好不好?】

「十六麼?也好,太早要孩子的確是很危險的,當年要不是為了穩固安家的勢力,也不會讓大姐那麼小年紀鋌而走險,我自然也是不想叫你去冒險的。」

【對的、對的,那就這麼定了!】

若宣狂點頭,心裏有點小小的感動,回想起來他到了安家已經八年,鷺南一直都對他百依百順,如果他是女人,恐怕早就把持不住,哪裡還要安鷺南委委屈屈的求歡,自己就先撲上去了。

「那麼還有三年,這樣加起來你可讓相公我活活守了十一年的寡,以後全都要補回來。那我們先來商量一下三年後要生幾個孩子好了。唔,龍鳳胎好不好,一男一女,男的像他爹這樣風度翩翩,女的就像你一樣可愛,不過再溫柔一點就好了……」

【隨、隨便啊!呵呵——】

寶寶嚥了口口水,在心中乾笑了數聲,被鷺南抱熊寶寶似的抱去了臥房做出門的準備。

糟糕,年紀越來越大,這事兒也越來越不好辦了,能拖一天是一天,可到了沒法拖的時候,要到哪裡給安家生個孫子去?

顧寶寶仰頭看著做了自己掛名老公八年的安鷺南,想當年心裏總是暗罵他是偽娘,覺得他長得太過秀氣,可現在這個男人已經明顯英挺了很多,那麼高挺的鼻樑,那麼深的輪廓,怎麼長的啊?!

都說女大十八變,這個男人簡直是七十二變了,總不會是因為有了愛情的滋潤,因此越長越男人了吧!?

寶寶失神的伸手摸了摸鷺南的鼻子,鷺南腳下的動作僵了一下,突然俯下shen將臉緊貼著寶寶的臉道:「怎麼。改變主意了?要把時間提前三年嗎?」

【才不是,想看看你的鼻子為什麼長得那麼醜而已!】

黎若宣氣鼓鼓的將頭一偏,他現在越來越不敢直視安鷺南溫柔的笑臉,那樣的表情鷺南是笑給能給他生孩子的妻子的,等到哪天他發現了自己是個男的,估計會恨死自己吧!

雖然這個男人有時候還是那麼油嘴滑舌,能開口說話的時候自己就吵不過他,現在兩隻手成了代替吵架的工具,更是百吵百輸。

可是他心地好,就如同李舜曾經說過的——能成為安鷺南放在心上的那個人的確很幸福。

因為被這個男人愛著的人,永遠能從他的一舉一動中感受到自己在他心中地位的不同,他愛你,就會每時每刻都讓你感覺得到自己一直被他掛在心上。

放棄一個愛自己的人和放棄一個自己所愛的人同樣艱難。那種能夠溺死人的溫柔,整整八年的關懷和守護,又有幾個人能夠逃脫!?

鷺南很早就作為外戚和丞相之子參與過朝政,不過因為年齡太小一直沒有過一個正式的官職,到他十六歲的時候,李舜升了他做正三品刑部侍郎。

十八歲時,鷺南因破了當年轟動南詔的錫琅投毒案,解了肆虐了死城錫琅五年的疫症,官升三級,現在正是南詔國的一品刑部尚書。

有時候微服查訪一些比較沒有危險的案子,安鷺南便會帶上嬌妻出去轉轉,因為他的小夫人學了點武功足以保護她自己,而且頭腦聰明。

帶著個小美人在邊上晃蕩著培養感情,滿足了老婆對外界極其強烈的好奇心,她又常常在不經意間能夠提點幫助到自己,一舉多得,何樂而不為!

【咩,我們今天要跟蹤誰?】

馬車上,黎若宣身上穿著下人的衣服,頭上戴了頂縫了個灰球球的小帽子,下巴尖尖,眼睛大大,鼻子小巧又挺翹,臉蛋白皙,看上去頂像個富家少爺身邊的清秀小廝。

杯具死了,堂堂大男人天天都得穿著女裝,被下人左一句少夫人右一句少夫人叫著,反而是微服私訪的時候才能換上男裝,而且還美其名曰『夫唱婦隨、女扮男裝』,若不是每天還要尿尿和洗白白,若宣幾乎都快要忘記掉自己是個男人了。

「今天我們要跟的是戶部尚書馮覲祥。前陣子戶部侍郎被殺,戶部丟失了一本帳冊,我私下買通戶部的人去核對過一遍,發現去年一整年從各國進貢的貢品和戶部年尾報上的數目有出入。這樣的漏洞連我這個外人都能查到,馮覲祥身為一部之首,沒道理不知情,所以我猜想他在這件事裏頭藏有貓膩。」

【哦,我看那個馮覲祥一定不是好人,可是你這個扮相也太容易被認出來了,再貼上兩撇鬍子才好。】

顧寶寶盯著鷺南啃了會兒手指頭,從他們夫妻倆常用來做易容準備的箱子裏頭又扒拉出了兩撇小鬍子貼在鷺南的臉上,滿意的點點頭,捂嘴偷笑。

別看安鷺南是南詔人人稱道的才子,又是百姓心中屢破奇案的好官,但是如果加上兩撇鬍子卻像極了那種滿身銅臭味的奸商,尤其是那身繡了金色大元寶的玫紅色長衫,簡直就是絕配。

「我長了鬍子有這麼好笑?」鷺南也笑,欺身將寶寶鎖在馬車的一角,細細的觀察寶寶臉上的每一處細節,嘖嘖稱讚道:「為何我安鷺南的娘子不論男裝女裝都這麼俊俏,你在家裏的時候我都餵你吃什麼了,臉上居然不帶一點瑕疵,怎麼辦,我不想放你出門讓別人看到了……」

【你直接把我掐死做成標本好了!】

若宣滿頭黑線的推開鷺南重新坐正,臉上不自然的緋紅成一片,果然禁yu太久不適合跟人類靠得太近,重點是這個身體已經開始發育了,要是小兄弟一時不爭氣站起來,被人發現就慘了。

「呵,小宣,你臉紅了。」

鷺南故意把頭靠得距離若宣很近說話,一隻手也不規矩的摸上了若宣的大腿。

靠,性sao擾!

這丫到底是出來辦案的還是調情的,雖然說好正事推到三年以後再辦,可現在正值春季,春季——萬物都在發春的季節,寶寶看安鷺南目光飢渴,也不曉得他自己親口答應過的承諾能不能守住。

寶寶小手重重的在鷺南的鹹豬手上一拍,匆匆站起身撩開了馬車上的簾子向外看。

馮覲祥正準備出門,打扮得光鮮亮麗,奇怪的是這樣的大官出門竟然不坐馬車,而是晃晃悠悠的在大街上逛起來。


卷二 出嫁篇 第九章

【怎麼辦?我們要下車嗎?】

「嗯,我們跟在遠處,看看他要去哪裡。記得今天我們只是跟人,一有不對勁了就逃跑,絕對不可以以卵擊石明白麼?」

【知道了,快走快走!】

安鷺南不放心的把往常總要交代一遍的話又重複了一次,若宣不耐煩的摩拳擦掌著準備跳窗而出,突然就給他老公捉著後衣領子給提了回來。

「總是這樣,一跟你說安全問題就不耐煩,上次的教訓還不夠?」

【上次的事情是意外、是意外,這次我保證不衝動好咩。】

寶寶被人拎著跑步了,只得安分守己的縮回脖子,兩隻手舉起來放在耳朵邊上,萬分鄭重的給鷺南打包票。

鷺南狐疑的對上寶寶無比真摯的眼神,對於這丫頭一到關鍵時刻就容易激動暴露身份的行為表現出完全的不信任,直到把人牢牢鎖在了身後才小心翼翼的走下車去。

據安鷺南所知,馮覲祥其人任戶部尚書五年有餘,官場上別人對他最多的評價就是清廉。

馮除了比較注重衣著,不論家居還是出行都是以簡潔著稱。馮府地廣,但多是種的樹木,挖的水塘,房屋都鮮有幾棟。

馮覲祥今年三十有四,至今仍未娶妻,這在官場中倒是很不常見。沒有妻室亦不見其流連煙花之地,朝中多傳其不舉,不過也沒有什麼真憑實據。

不愛財、不愛色,馮覲祥可謂是朝中難得一見的清官,可是鷺南偏偏覺得他問題最大。

適逢戶部死了個侍郎,身為戶部尚書,馮覲祥對貢品丟失一事知情不報,註定這件事中內有乾坤,他這個所謂的清廉好官自然也脫不開關係。

安鷺南穿著一身俗氣的商人衣服招搖過市,身後還跟著個回頭率百分之三百的漂亮小廝,任誰也想不到這個滿身銅臭味的商人會是當今刑部尚書,更想不到刑部尚書親自跑來查案,身邊還會帶著他的可愛夫人。

雖然安鷺南和若宣就在距離馮尚書不遠的地方亦步亦趨的跟著,但由於過於招搖,反而容易讓別有用心的人忽略了他們倆的存在感。

馮覲祥毫無所察的一路走一路追,偶爾停下來看看路邊攤上販賣的摺扇花瓶什麼的,看上去真的好像是平常的逛街。

【喂,你說我們這次是不是跟錯人了?你看那個姓馮的看重的東西,樣樣都那麼垃圾,一點不像個發了筆橫財的貪官啊!】

若宣隨手在一個書攤上取了本書擋在眼前,黑溜溜的大眼睛外露在書邊上去偷窺馮覲祥,一隻手牽著鷺南,小手指頭在鷺南的手心中唰唰的寫著字。

「比起這個,我們去那邊的攤子看看好不好?」

安鷺南突然面露難色的扯了若宣手中的書,緊抓著他的手便要趕緊離開書攤,黎若宣哪裡知道他好好的出了什麼毛病,眉頭一皺,將書搶了回來繼續擺在眼前。

「不要任性,要不你換一本書拿著?」

【你到底想幹嘛啊!我拿本書怎麼了?】

若宣瞪了滿臉不自在的鷺南一眼,低頭去看自己手裏的書——

⊙﹏⊙b汗。。。。。。。再⊙﹏⊙b汗。。。。。。。再再⊙﹏⊙b汗。。。。。。。。。

龍、龍陽十八式……

這才知道鷺南不自在外加臉紅的原因,寶寶拿著書的手一抖,趕緊把那本《龍陽十八式》丟回到攤子上。

賣書的老闆坐在小板凳上,一臉yin~蕩的衝著鷺南和寶寶貝戔笑,操著也不曉得是哪個地方的口音豪放道:「小哥,要買著《龍陽十八式》麼?只要六文,有畫有字,畫工精美、講解詳盡。我這裏還有本《一夜七次郎》原價七文,要是小哥都買,大叔我就便宜賣給你,兩本十文,怎麼樣?」

「……」

【……】

寶寶與鷺南都同時無語,由於老闆嗓門太大,周圍來來往往有不少人看熱鬧似的往這兒瞟,臉上的笑容一個兩個都奇怪的不得了。

「那,兩本這麼經典的龍陽典藏本我只賣十文錢二位還嫌貴?可不能再便宜了,這東西我可是跳井價賣的,你們可以去這片兒隨便哪個攤子上看看去,老子保證我這攤上的龍陽春宮圖畫得最帶勁兒!」

周圍看過來的人越來越多,鷺南清了清嗓子好言拒絕,趕緊拉著臉都快紅成了大壽桃的寶寶一溜煙跑了,身後那老闆還在宣傳他那本《龍陽十八式》怎麼怎麼好,怎麼怎麼便宜,過了這村就沒這店兒了。

【丟臉啊!這臉丟大發了。】

寶寶鬧著個大紅臉被鷺南牽著,半跑半走,正巧看到馮覲祥走進了一家繡品店,兩個人便也跟著走了進去。

【啊咧,明明看到姓馮的剛剛走進來的,怎麼一眨眼就不見了?】

「小心一點,這家店不太對勁。」

鷺南抓緊了若宣的手,佯裝看料子在店裏逛了一圈,實則耳聽四路眼光八方。

店裏一切如常,小二正從倉庫裏頭往貨架上搬運貨品,帳房先生也在劈裏啪啦的打著算盤。

「這位大爺想買點兒什麼料子?我們這個貨架上的都是今年新繡出來的款式,花飾喜氣,最適合像您這樣有錢有勢的老闆穿了。」

店家奸笑著湊上前,慇勤的給安鷺南介紹各種樣式的衣料,賊溜溜的三角眼是不是瞟著若宣白皙俊俏的臉,舔著嘴唇摸了摸嘴邊的小鬍子。

若宣當然知道他在看自己,垂著頭擠在鷺南身後,卻怎麼也躲不過店老闆yin邪的目光,乾脆抬頭直直對上那個老男人的眼睛,惡狠狠的瞪著。

【老yin賊,這麼喜歡看就對砍啊!我砍不死你!】

鷺南抓著若宣的手不著痕跡的往自己身後拽了拽,指著若宣沖老闆別有深意的笑道:「我想這幾匹適合他穿的布料,花樣可愛點的,不知道你這兒有沒有。」

「有啊,有啊!我們這人不僅有適合少年穿的衣料,像是玉勢和玫瑰油之類的東西也頗有些存貨,老闆要不要也看看?」

【哈?】顧寶寶呲牙,老王八竟然把他當成了鷺南的孌童,【老子用眼刀插死你!】

鷺南捏了捏暴走的老婆大人的手,讓若宣稍安勿躁,順了順唇邊的小八字鬍對店家微笑道:「在下初到韶陽,只停留幾日,這些東西都沒備好,正愁不知道要上哪兒買呢,正好店家這兒有,有多少都拿出來我看看吧!」

「行咧,您和這位小哥跟我來,要是您不放心品質,我這兒還有試用的,您和小哥可以就在這兒試試。」

「好啊!」

鷺南笑嘻嘻的一臉奸相,什麼都應和著那隻老王八,還真領著若宣上了樓。

別看這家繡品店下邊正正經經的,隔了個天花板卻是別有洞天,各式各樣古古怪怪的東西擺了滿櫃,皮鞭、鎖鏈、玉勢什麼的,應有盡有。

【靠,原來是家S~M~性~具~用品店,沒想到南詔人在這方面都已經前衛到和日本有一拼了!】

寶寶撇撇嘴,掙開鷺南的手,自己跑到貨櫃前頭亂轉,取了個玉勢上看下看,發現還真他媽惟妙惟肖,而且還是歐美大黃瓜的尺寸。

貨櫃裏頭,玉勢的種類尤其多,尺寸由大到小排列著,少說能夠有三十幾種。

「小哥喜歡這個?這個不行,型號太容易受傷,不如這樣吧,尺寸適合十三四歲的少年使用,就算全部放進去也不會出血。」

老王八笑得一臉蕩漾的將一個中號的玉勢代替了個超大號的放進寶寶手中,過程中還不忘透著在寶寶嫩嫩的小手上摸上兩把,別有深意的將目光往下瞟。

【老王八,不剖了你眼睛小爺就不姓顧!】

寶寶抓緊了那根玉勢狠狠的抽回手,淩厲的目光恨不得能將店主一刀劈成兩瓣,鷺南在一旁也很看不下去,一把扯了寶寶回來,接住他手中的玉勢也取了瓶玫瑰油,面色不善。

「就這兩樣好了,店家可否先行出去,我得試試著東西好不好用。」

「嘿嘿,能儘管試、儘管試,我們這樓沒哪裡好,就是不透聲,叫多大聲外頭都聽不見。那、那我先出去啦!」

店主yin~笑著退了出去,關上門時眼中閃過一抹精光,鷺南抱著若宣走到屋子的一個死角,貼著他的耳邊悄聲道:「馮覲祥肯定還在這家店裏。店主估計是看到我們之前在書攤上發生的事情,故而從我們進門到現在便一直在試探,要取得店主信任最好是做足全套,我懷疑那個店老闆現在站在某面牆壁外頭監視我們,我會想辦法擋住你,怎麼樣,你行不行?」

行不行?什、什麼行不行?

若宣腦子完全懵了,傻乎乎的被鷺南擁在懷裏頭,視線繞著整間屋子走了一圈,突然在東側牆壁的一幅畫上看到了不大明顯的孔洞。

【我看到了,老闆在東牆的那幅畫那裏看著,我們怎麼辦?】

若宣在鷺南懷裏頭縮了縮,悄悄在鷺南手心寫著,鷺南停頓了一會兒,突然轉了個身,將自己背對東牆,把寶寶整個壓在身體和地板之間。

「一會兒隨便哼哼兩聲就好,我會擋住你的。」


卷二 出嫁篇 第十章

【擋住?擋什麼擋,你想幹啥?】

若宣瞪著眼睛看鷺南打開玫瑰油的蓋子,弄了好大一塊在手上,又伸手來解他的褲帶,趕緊手腳並用的推拒,張開嘴差點直接說出話來。

鷺南掀起老婆衣服的下擺,將手探進去,玫瑰油被均勻塗抹到若宣的後腰,一點細緻的被暈開。

「嗯……」

【混蛋,你來真的啊!】

若宣咬著下唇哼哼了一聲,突然轉過身撲進鷺南的懷裏,抬起手飛快的在鷺南胸前寫著。

下腰一陣酥麻,肌膚與肌膚隔著一層滑膩玫瑰油相互摩擦的觸感匯成一股股細小的電流,飛快的向黎若宣正處在發育當中的某個部位集中過去。

「做做樣子而已,就當是我們三年後洞房的練習好了。小宣,你的臉紅得好厲害!」

鷺南側過身,儘量用自己的後背阻隔掉來自東牆的全部視線,手上做著他好幾年前開始就一直想要做的事,臉上掛著戲謔的笑容,在這種時候仍舊不忘打趣自己滿手比劃著不要,身子卻比誰都更敏感的老婆。

【紅、紅你個頭,安鷺南,你給我等著,回去以後你死定了o(=皿=)o!】

混蛋!這丫絕對是故意的,分明可以對那個老王八說買回去再說,卻偏偏要選這種時候。

陰人,絕對的陰人!這些年被安鷺南的溫柔給騙了,忘了他根本就是個毒舌的大陰人一個!

顧寶寶心中恨恨的咒著他的親親相公,身體卻不受控制的顫抖,雙手摟上鷺南的頸子,灼熱的氣息伴隨著粗重的呼吸,突然張嘴就是狠狠的一口。

「,小宣先別生氣,很快就好了。」

鷺南又叫他長了滿口利牙的老婆啃了一口,脖頸處吃痛,只得言語上緩和,側過頭親了親若宣漲紅的臉,以作撫慰。

突然感覺到有個冰涼的東西貼上了自己的後腰,顧寶寶渾身僵硬了數秒後,立馬反應過來那是什麼,羞得跳將起來,又被安鷺南一把摁住。

「小宣,再一會兒,忍忍,回去鷺南任你打罵!」

靠,就是讓我打死你,我也、忍不住了——

黎若宣閉著眼睛也能想像得到那根酷似男根的玉勢在自己的腰上滑來滑去的yin靡樣子,禁慾太久的魂魄禁不起挑逗,不一會兒就叫鷺南給弄得滿面潮紅。

糟糕,小兄弟不爭氣的站起來了,啊啊,叫安鷺南發現了就不能活了!

寶寶烏雲蓋頂的縮在鷺南懷裏,緊緊夾住雙腿,收緊的大腿內側已經能夠感覺到自己雙腿間脹大的小兄弟,這些年實在是太過慾求不滿了,這些可怎麼好……

啊咧(⊙o⊙)!啊咧(⊙o⊙)!!啊咧(⊙o⊙)!!!

頂在屁屁上的那個硬邦邦的東西是啥子???

若宣挪了挪屁股,企圖將身子移開一些,還沒挪動兩分就叫鷺南一把死死的摟在懷裏動彈不得了。

「小宣先不要動!停一下,我們都先停一下,千萬別動了。」

鷺南喘著粗氣在黎若宣的耳邊輕聲說著,吐出的氣息灼熱異常,稍微有點腦子的人都知道這會兒是什麼情況,顧寶寶那個號稱曾經和某女生發生過一夜情的熟男自然也是明白的不得了。

【果然是春天來了!叫你弄,這些好了,把自己給弄進去了吧!】

若宣靠在鷺南懷裏翻了個白眼,依言不再動彈,正好他本身亦是血脈賁張不好亂動,兩個人均是經過了好長一段時間的舒緩,這才將不小心挑起的慾望強壓了下去。

一發覺先前頂在自己屁股上的東西消了腫,顧寶寶立馬迫不及待的從鷺南懷裏跳了出來,手忙腳亂的整理好自己被扯亂的衣服,叉腰,瞪眼。

「咳咳,要生氣咱們回去再說,大不了讓你用家法怎麼樣?」

鷺南因為自己一個沒把持住,犯了大錯誤,哭喪著臉在老婆大人耳邊小聲認錯。

寶寶原本氣憤到不行,一聽說鷺南肯讓自己用家法,眼中興奮地光芒一閃而過,伸出右手的實質點了點安鷺南的胸膛。

【大丈夫說話算話?】

「算話!不過現在找到馮覲祥去了哪裡最要緊,先不氣好嗎?」

【行,老子大人有大量,嘿嘿,你死定了!】

若宣篤定的點點頭,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容,活像個等著將安鷺南開膛破肚,欣賞肚內美景的小惡魔。

果然這丫有虐待人的嗜好!

鷺南僵笑著抽了抽嘴角,從地上站起來走到不遠處將門打開,重新招呼來了店主。

「店家說得不錯,品質果真很好,那中號的玉勢給我各拿三種,玫瑰油包五盒吧!」

「呦,您可真是慷慨大方啊!小的這就給您包去。」

店家見鷺南買得量多又爽快,樂得合不攏嘴,取了個大袋子就去把鷺南指定要買的東西往裏頭裝,餘光還時不時的去瞟站在牆角的若宣,用噁心死人不償命的笑容沖若宣一咧嘴,飢渴的舔著嘴角。

媽呀!醜死了,你這個老王八,再露出那種yin賊的表情老子廢了你信不信o(=皿=)o!
顧寶寶噁心得反胃,快步走到安鷺南身邊扯了扯鷺南的衣袖,瞟了店家一眼又皺了皺眉頭,表示自己被那隻老王八看的火大。

鷺南衝若宣笑了笑,將其拉向自己身後,又謙和的與店家道:「在下要和小童在韶陽呆上三五日,奈何無聊得很,不知店家是否有什麼好地方介紹介紹?」

「這個嘛……」

店老闆為難的捋了捋下巴上的鬍子,眼珠子一轉,挑眉道:「大爺說要在韶陽呆上三五日,難道不是韶陽人?」

「非也,在下來自浙南一帶,上韶陽不過是要處理些生意上的事情,順道在國都遊玩幾日,偏偏人生地不熟,也不知該上哪兒玩去好。說實話,在下不怕費錢,就是想去些在這兒獨一無二,別處不好找的極樂之地遊玩一番,店家可否告知一二?」

安鷺南向來油嘴滑舌,扯起謊來也是有來有去,並且絕不胡扯,顧寶寶的確聽出他自進了這家店起話裏頭就帶了些口音,仔細一聽的確是浙南一帶的。

猥瑣店家聽這客人說的頭頭是道,根據之前的種種以及之後旁敲側擊的詢問,幾乎是能夠肯定此人的確有龍陽之癖,並且錢多到無處花,這才有稍微放鬆了警惕。

店主朝著鷺南走了幾步,賊溜溜的眼珠子轉了幾轉,湊近鷺南耳邊神神秘秘的說道:「大爺要找的極樂之地,小人這兒的確是知道一處,全南詔獨此一家,保證大爺不枉此行。不過那地兒是個實打實的銷金窩,大爺真的要去?」

「你還怕我沒錢不成,儘管說來,本大爺是去定了。」

「那好,既然大爺這麼說了,且跟著小人來。」

店家神秘兮兮的領著鷺南和若宣下了一樓,又七拐八拐的穿過了一條黑漆漆的走道,打開牆頭上的一面隱藏門,燃了火把又走了大約半柱香時間,店主取了把鑰匙將最後一扇門打開,刺眼的日光立馬從門縫間透了進來。

寶寶一路上都緊跟在安鷺南身後,仔細的記著他們倆拐了幾個彎道,都是怎麼拐的,起初左右記憶得混亂,後面直接用一二來記,現在腦子裏頭一串數字,全是為了到時候發生了什麼難以掌控的事情好逃跑的。

門開了,鷺南牽起若宣的手往外走,店家只是守在門口並沒有跟著,帶他們倆出去後便又將門重新關上,還隱約聽到門被上了鎖的聲音。

若宣回身去扯門把,果真是被鎖上了。

鷺南和他對看一眼,又觀察了下四周的環境,發現這扇門是隱藏在一個假山裏頭的,往外走是一片鬱鬱蔥蔥的小樹林,不遠處還有溪水潺潺流動的聲音,很有些世外桃源的光景。

【這裏到底是什麼地方啊?怎麼看不到人?】

若宣扯了扯鷺南的衣袖比劃著,發現這兒真是個好地方,花團錦簇鳥叫蟲鳴,竟是比安府御賜宅邸的那個花園還要上檔次。


卷二 出嫁篇 第十一章

「剛才那店家不是說了嗎?此處是個極樂之地,亦是個銷金窩,恐怕還是個比那些青樓勾欄更加隱秘奢華的地方。」

【女支、女支院!】

黎若宣拽著鷺南的手一緊,眼睛不知比之前亮堂了多少倍,興奮之光噌噌的向外冒著。

活了這麼多年,他顧寶寶還是第一次逛女支院呢!

雖然之前也有獨自出門的機會,可是因為多穿的是女裝,和韶陽城安丞相府那一帶的百姓又都很相熟,根本不可能跑去逛窯子。

就是扮成男裝偷偷進去了,不下半柱香的時間也定然會傳到安鷺南的耳朵裏,那丫獨佔欲非一般的強悍,就算是在早朝的檔口他都能直接脫了官服趕回家來。

「此處雖是煙花之地,可又與平常的不同,不巧你今日扮的是男人,更是危險。別想著亂跑,就你這相貌,叫人抓了或是怎麼著了,我可沒把握能搶得回來。」

鷺南像是能夠看穿人心似的,若宣眼中的粉紅泡泡剛冒了個頭就叫他一瓢冷水澆了個通透,只得安安分分的跟在後頭走著,不敢造次。

兩個人循著出門後的那條石子路往林子外頭走,一路上彩蝶翩翩飛舞,在花叢中流連,在人的肩頭上小憩,流轉間又再次飛離開,若即若離。日光閃耀間,還能隱隱約約看到蝴蝶扇動翅膀時散落的瑩亮花粉。

「這位大爺是第一次來無憂閣吧!請跟小人往這邊走。」

才走出樹林,鷺南和若宣便在小路的盡頭看到了個穿白衣、束白帶、五官清俊、膚若凝脂的男人。

男人垂著頭,似乎一直就等候在這裏,察覺到有人走出林子便從容的迎上前,側了側身為二人引了一條路。

那人的聲音很清甜,沒錯,就是清甜,有點兒像從未受到污染的山泉水,絲滑的浸淫過你的耳鼓膜,繼而瀰漫開一縷甜甜的香氣。

寶寶好奇的抬頭看他,發現這人眼睛只定定的看向一處,絕不隨意亂瞟,任他盯了好半天也沒有一點點的不自在,仍舊自顧自的帶路。

突然一張修長的手掌附在臉上,若宣轉過頭,就見安鷺南一臉妒婦的表情哀怨的望著自己,兩人眼神交流了一個來回,若宣立馬讀出了安鷺南的意思——不要如此盯著其他男人看,我會吃醋!

【醋子,酸死你!】

若宣瞪大了眼狀似駁回了安鷺南的無理要求,可心理上對他的體諒還是表現在了行動上,乖乖收回了目光,不再在那個陌生男人的身上亂看。

「這位公子,在下初來乍到,不知在這無憂閣玩是否有些什麼規矩?」

「既叫『無憂』,自然讓來客花了錢便能玩得無憂無慮,何來規矩!」

白衣男子冷清卻不失禮的答著,往前又走了一段距離,根本連頭都沒抬卻像是算好了步數似的,往小路邊上一退便道:「再往前便是醉生居,不知大爺是要自己前往遊玩,還是要小的繼續帶路?」

考慮到他們來這兒主要是為了找馮覲祥,多個人在邊上伴著總歸不方便,鷺南微微一笑,選了自己帶著小童去遊玩。

白衣男子一聽他這麼說,深神情也不見絲毫變化,只是謙卑的用一隻沒變過的聲調說了句『希望大爺能玩兒的盡興』,便輕盈的轉身順著原路回去了。

醉生居分為上下兩層,構造和普通的勾欄有些相似,但從白色紗帳及蘭花紋飾上來看,這兒的風韻倒是比普通的煙花地要清雅了不少。

樓內兩側有一成對稱出現的樓梯,沿著弧形的牆體內側由一樓延伸向二樓,然後在二樓正對著大門的正上方合成一個大圓弧。

一樓的正中央是一個圓形的平展舞臺,圓邊是一處較大的凹陷,裏面流淌著清可見底的山泉,水面與周圍的地面齊平,乍一看還以為這就是一塊平滑的地面。

牆壁大開,每隔一段距離就是一根粗大圓柱用來承載整棟建築物的重量,圓柱與圓柱之間是一個類似陽臺的小間,用玉做的扶欄圍成一圈,小臺上還擺放著不知是什麼材料做成的座椅,配上茶酒以及水果餐點,儼然就是一個小小的看臺。

【哇,好漂亮!】

若宣從門掀開的那簾水晶窗紗起就開始在內心讚嘆,每每觀察到醉生居的一處便是瞪大了眼睛可勁兒的看,分明是丞相家見過世面的媳婦,這會兒看著倒還真像是個啥都不懂大開了眼界的小廝。

看臺上坐了好多人,男人和男人,很親熱很曖昧的相擁著,或是耳語,或是調笑,或是乾脆乾脆伸手亂摸,與普通的女支院並無二致。

「大爺,一會兒醉生居有汐木【注3】公子的表演,您是要在看臺上看觀賞還是要上二樓去開個清靜的雅間?」

又是一個打扮和剛才領到他們到這兒來的那個男人極其相似的人,若宣這麼一看才發現這地方類似這種打扮的人有不少,全是一色的白,長相也都算得上上乘,或是端酒送食,或是給人引路,看來這些人就是無憂閣的僕人了。

臉臉僕人都能長成這樣,那那些賣身的小倌都該是怎樣的一幅光景啊!

若宣抱著這樣的心態去搜尋和客人擁坐在看臺上的小倌,果然個個長相都非池中之物,比這些引路的都要美上幾分,而且並非若宣以為的都是那種極像女人的男人,其中也不乏英氣逼人或是清朗陽光的類型。

好多帥鍋,嗷嗷唔,有個竟然比安鷺南長得帥也!

顧寶寶兩眼發直的對著不遠處的一個劍眉星目身材修長的帥哥流口水,叫站在他身邊氣鼓鼓的鷺南一把捂了眼睛,打橫將人抱了便往一個空置的看臺上走去。

「若宣,別再對別的男人露出這種……表情,我真的要生氣了。」

【哪種表情?我就看了兩眼,又沒有怎麼樣!】

顧寶寶沒想到安鷺南的氣量竟然會小到跟那什麼變態安嘉和【注1】有一拼,氣呼呼的把手勢比的翻飛,而後十分不解的叉著腰,並並不認為自己對於長得漂亮的事物多留意幾眼有什麼錯。

「你——算了……」

鷺南欲言又止,無可奈何的撇開臉。

這個笨蛋到底知不知道他用那種閃閃發光的眼睛緊盯著別人的時候有多勾人啊!

顧寶寶也沒發現,自己近年來停留在雄性生物上的目光,要比停留在雌性生物上的目光多出了好多倍。

這種古怪的心理是怎麼扭轉的呢?

寶寶不知道,不過鍾馗知道,他讓顧寶寶投胎的這個小皇子黎若宣,原本就該是個斷袖。

直男的魂魄和GAY的身體相爭,勝負已發!

有不少人向這對鬧了彆扭的主僕投來了好奇的目光,好些人看過來之後眼睛就沒移開過,鷺南心道不好,趕緊拉了若宣坐在自己身邊,華麗麗的宣佈自己對他的所有權。

【他們為什麼都在看我?】

寶寶被那麼多雙眼睛盯久了也很不自在,警惕的四處望瞭望,悄悄寫給鷺南看。

「小笨蛋,所以我才叫你不要那樣盯著別人看,接下來安分點知道麼!這次弄好了收穫會不小。」

【啊咧,啥收穫?】

若宣順著安鷺南的目光看去,正巧見到了他們找尋已久的馮覲祥。

那人一改平日老實巴交的正經樣子,此刻正歪歪斜斜的醉倒在一個小倌懷裏,毛手毛腳,正往別人的屁股上摸。

不止是他,在座的人裏面分別有,兩江總督徐廣田、大理寺卿鐘延生、鎮北將軍佟勇,再加上戶部尚書馮覲祥和他刑部尚書安鷺南,這小小的溫柔鄉里差點就要成了朝堂的集會。

另錦山金礦的礦主馬諾,以及浙南一帶,不論是繳稅還是繳糧均是全國之最的大財閥龍廣鵬也在隔了鷺南和寶寶不遠的席位上。

好大一群有權有勢又有錢的人,這個鬼地方還真是越來越怪異了。

在南詔,官員們有專門分配下來的官女支,除了這些,朝廷禁止為官人員私入勾欄,更不得大批私下集會,現在看來皇上制定的這些條款全都變成一紙空文了。

【看看,這就是你們這些當官的斯文敗類的真面目!】

「朝廷裏頭斯文敗類有多少我不知道,總之你相公我堂堂正正,至少這麼多年來一直為你守身如玉。在南詔,年過雙十卻還未能傳宗接代的,除了那個馮覲祥,恐怕就獨我一個人了。」

鷺南貼著寶寶說得可憐兮兮,轉來轉去又轉到了洞房的事兒上面去了,寶寶翻了個白眼,肩膀一聳,將肩上頭的下巴頦子頂開。

【傳宗接代,傳宗接代,要是你能生咱們馬上洞房怎麼樣?】

「那先洞房就知道我能不能生了。」

安鷺南怪裏怪氣的摟著若宣胡言亂語,空氣裏飄散著一種清甜的氣息,心中有某塊地方繃得死緊,寶寶閉了會兒氣,漸漸察覺出不對勁來了。

這是上下兩層樓的一干人等約好了似的鼓掌吆喝起來,後臺的紗帳掀開,一抹紅色的身影飛揚著輕紗從簾後斜飛而入,穩穩當當的落在舞臺中央。

環形舞臺上端,萬道珠簾如九天瀑布般飛流直下,伶仃搖盪,頓時舞臺上的身影遮得個若隱若現。

春江潮水連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灩灩隨波千萬裏,何處春江無月明?

江流宛轉繞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

空裏流霜不覺飛,汀上白沙看不見。

江天一色無纖塵,皎皎空中孤月輪。

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人生代代無窮已,江月年年只相似。

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見長江送流水。

白雲一片去悠悠,青楓浦上不勝愁。

誰家今夜扁舟子?何處相思明月樓?

可憐樓上月徘徊,應照離人妝鏡臺。

玉戶簾中卷不去,擣衣砧上拂還來。

此時相望不相聞,願逐月華流照君。

鴻雁長飛光不度,魚龍潛躍水成文。

昨夜閑潭夢落花,可憐春半不還家。

江水流春去欲盡,江潭落月複西斜。

斜月沉沉藏海霧,碣石瀟湘無限路。

不知乘月幾人歸?落花搖情滿江樹。【注2】

臺上的紅衣人,且歌且舞,薄紗雖柔,由他舞起卻也能從中看出綿軟中的剛勁力道。

薄裳半透,胸前的兩點茱萸若隱若現,長髮翩飛,斜挽作一髻,儘管珠簾的反光散亂做一團,還是能叫人從某些縫隙間窺看到舞者絕佳俊美的容貌。

【天仙!哇咧,安鷺南,你今天被不止一個人比下去了。】

若宣看到美男,止不住的拍手叫好(當然只能在心裏叫好),期間還不忘比劃著臭上安鷺南兩句,叫一向自視甚高的鷺南氣鼓鼓的僵坐在一旁,臉上黑成一片。

【注1】安嘉和:《不要和陌生人說話》裏頭打老婆打到過癮的死男人,不能容忍老婆多看別的男人一眼,或是多和別的男人說一句話。

【注2】該詞出自張若虛的《春江花月夜》

【注3】汐木:汐木自己要求穿成男女支的,娃只是在成全他。


卷二 出嫁篇 第十二章

舞者步履輕盈,身姿搖曳,一雙裸足在光華如冰的地面上輕點,跳臥迴旋一氣呵成。

捆縛在腳上的鈴鐺隨著舞步叮噹作響,與後臺樂師所奏的樂曲匯合成一片,宛若高山流水,瀲灩生香。

一曲舞畢,紅衣男子於台中央斜斜一躺,立馬有人掀開珠簾將軟枕薄毯送上前去,那人只慵懶的接下,大半截光華白皙的大腿裸露在薄裳之外,嘴角一勾,直接在臺上睡起覺來。

天哪,鼻血都要流出來了都!

顧寶寶在安鷺南身上捂了捂自以為已經鼻血橫流的鼻子,抬頭看了看那個完全無動於衷的男人,十分不知死活,詫異的比劃道:【這樣的你看著都沒反應?不要嚇我。】

「再美也不是男人,我又是不和這群男人一樣的斷袖,怎麼會有反應?」

安鷺南一句話驚醒夢中人,若宣雯時被噎到,半晌再說不出一句話。

「而且,你看他身形纖弱,實則武功高強,薄紗都能叫他甩成利刃,武功也定然不會在皇上的貼身侍衛之下。」

鷺南警惕的望著臺上人,俯下身在若宣身邊輕聲耳語,卻沒發現剛才還興高采烈的人此刻早已全沒了興致,驀驀的縮在他懷裏不曉得在想些什麼。

汐木側臥在臺上微垂著雙目,完全不去理會那些看到口水流到氾濫的臭男人,而是饒有興致的盯著極度反常的未表現出對他一點點興趣的一對主僕,最終將目光全都落在了黎若宣臉上。

「一萬兩!」

「一萬五千兩!」

「一萬八千兩……」

也不知發生了什麼事,在座的那些男人開始紛紛競價,鷺南召來了僕從一問,這才知道了眾人是在競爭汐木公子的一晚。

並非初夜,叫價在一萬兩以上,難怪此地大名叫無憂閣,小名叫銷金窩了。

來的人都是非富即貴,小小萬兩黃金根本不在話下,很快競價已經飆到了五萬兩以上。

馮覲祥哼笑著摟緊了身邊的小倌,自是醉笑得滿臉春風得意。

沒有投到汐木一夜的人也不見頹喪,若宣正奇怪那些人想要的沒得到怎的還會如此歡暢,接下來的事卻叫他嚇得差點掉了下巴——

本躺在圓盤舞臺中央的男人突然從手中揮出一段綢帶,牢牢捆縛住了二樓的橫欄,稍一使勁便從一樓中央直飛上了二樓。

剛才競價叫的歡暢的官員富商,除了馮覲祥留在原位,其餘的都如同接收到了什麼示意似的起身往二樓走。

這時站在鷺南他們身後的僕從也上前提醒他們要去也可以去,鷺南不明所以,便帶著若宣也跟著那些人一道上了樓。

顧寶寶敢說,那個叫汐木的紅衣男人現在躺的床絕對是他見過的有史以來最大的。足足容得下三四十人的床上,四處掛著阻隔視線的白紗帳,一抹紅色遮不住裸~體的身影仰躺在其中,任周圍的男人伸手猥褻。

一圈男人的呼吸漸粗,躺在中央的男人絲毫不覺羞恥,而是發出銀鈴般的笑聲,間或是幾聲能夠震酥人骨頭的呻~吟。

鷺南和若宣都僵立在人群外頭,對於這種情況他們壓根猜測不到,到了此時總算明白了遊戲規則。

『無憂閣』確確實實是無憂,絕不開罪誰,也不怠慢誰。價高者得汐木一夜,價低者除了不能做到最後一步,亦能與眾人共用魚水之歡,人人得其所,失利者也算獲得了小小的滿足。

空氣中的甜味愈盛,鷺南也發現了其中的不對勁,沒等那一群恬不知恥的人行完樂便一手拽著若宣的手腕離開了那裏。

【鷺南,我覺得有點難受!】

若宣在後頭走的上氣不接下氣,面上升起不自然的潮紅,渾身燥熱難安,滿頭大汗。掀掉戴在頭上那頂看著挺挫的灰帽子,擦掉額上的汗水,原本只是松挽在帽內的頭髮也因此披散了下來。

「我們走快點,找有水的地方,多吸些新鮮空氣在喝上幾口涼水估計就能好些。」

鷺南的聲調也有些發顫,腳步越來越快,到後頭乾脆抱起若宣小跑起來。

【怎麼一回事,難道——】

「這鬼地方的空氣一直散發著一股隱隱的甜味,恐怕是為了增加來客的性趣在氣體裏散了類似春藥的東西,不過用量應該不大,我們快點,還能控制。」

搞啥啊!難怪那些男人個個都免犯桃花,自己也覺得某處蠢蠢欲動,真該死的。

「二位元這是要去哪兒,是否需要小人帶路?」

好死不死,在這時候跑出來個擋道的,得知鷺南要找個有水的地方,便微微一笑,領著兩人去了一處露天的池塘。

池中的水很清涼,鷺南滿臉想要脫了衣服跳下去的樣子,有礙於若宣在邊上,咬著牙一會兒看看池水,一會兒看看若宣,動也不能動。

顧寶寶也是滿心的欲哭無淚,想跳下去,奈何安鷺南又不知道他是男的,這會兒連衣服都不敢脫,只好和鷺南兩個人僵持在原地。

【這樣好了,你下水,我去遠處喝水,就這樣!】

黎若宣萬分悲痛的下了決定,赴死一般的轉身往遠處走,鷺南想想自己若是不下水,一會兒把若宣撲倒了更糟糕,遇事毅然的脫光了衣服,舒舒服服的把整個人都浸入了冰涼的池水中去。

啊咧,池子裏竟然有魚呃!那啥,一大群魚朝著鷺南那裏游過去了,普通的魚不是應該往沒人的地方跑麼?

寶寶俯身在水池邊上掬起了一捧水之後,突然發現了這個奇怪的現象。

左思右想了半天,像這樣的大小的魚類,見了人不跑反而成群的遊過去的魚類,不就是——食人魚!!!

天啦!

若宣得出這個結論之後差點嚇得掉到水池裏頭去,趕緊扶著水池邊緣站起身,抬腳就往鷺南那兒跑。

【安鷺南,快點爬起來,會吃人的魚遊到你那兒去了——】

若宣一邊跑一邊比劃,走進了才發現他家相公已經爽倒在水池子裏頭爬不起來了。

好、好yindang的魚!

黎若宣滿頭黑線的站在鷺南身後的岸邊上,咬牙盯著剛才那魚群樂瘋了似的繞著鷺南的裸體打轉,不知怎的竟然生出了一種把自家老公抓jian在床的感覺。

「嗯——」

鷺南仰著脖子靠在池邊,兩條手臂撐著水池的邊緣以支撐身體,那群yin魚嘟著粘糊糊的臭嘴吸附在鷺南身上,因為池水太過清澈,若宣還能看見——

【啊啊啊啊!安鷺南,你他媽快點給我滾出來,要不然我一腳踹死你!】

顧寶寶氣得發狂跳腳,蹲在地上扯著鷺南的頭髮一頓狂拽,差點沒把人頭皮撕下一大塊來。

怎麼可以?怎麼可以?怎麼可以!!!

兩隻死魚竟然死死的吸附住了鷺南的胸前的兩點不住的吮吸,還有一個該死的殺千刀的臭魚竟然、竟然在吞吐鷺南的那裏,yindang死了。

去死,這個是老子的老公!

「小宣,不行,再、再過一會兒,你不要看!」

鷺南滿面潮紅,原本也沒想到這池子裏會有那麼群東西,這會兒一被扣住竟然脫不開身,其中也不乏為了若宣禁慾太久的緣故。

【不管,快點死出來,要不回家以後你就死定了,十年以後你都休想我給你生兒子!】

寶寶氣得發瘋,死磨硬拽的還是把安鷺南從池子裏拖了出來,氣鼓鼓的把鷺南身上的臭魚爛蝦撇了個乾淨,尤其是那只在鷺南下身吞吐得歡暢的死魚,叫寶寶選了個沒有水的方向,拋飛出了個十萬八千里。

【哼哼,摔不死你也渴死你,該,叫你勾引我老公!】


卷二 出嫁篇 第十三章

怎麼辦?現在池水也沒法子泡了,滿腔的無名火無處宣洩,兩個人坐倒在岸邊都有些愣神。

「若宣,不如我們、我們……」

【我你個頭,快點把衣服穿好!】

若宣瞟了他一眼,尷尬的輕咳了聲,不自在的轉開了眼,四肢著地的爬到岸邊掬起清水撲臉。

鷺南自然也發現了自已自出水池以後就一直未著中衣,某處正傲然挺立於微涼的空氣當中,軀體也十分不雅觀的裸~露著。

趕緊的重新穿回了衣裳,鷺南也跟著蹲到若宣身邊衝自己面上潑冷水,池水邊頓了嘩嘩水聲響成一片。

若宣突然站起,垂著頭斜眼將安鷺南由上及下地看了一遍,黑著臉道比劃道:【被那群死魚一弄,你這會兒更難受了吧,要不咱們回醉生居去要間房?】

開房!!!

安鷺南叫若宣突如其來的開放和開明驚得連咳了數聲才見緩和,愣愣地看著面頰微紅的若宣半晌,緊張的吞嚥了口口水這才點了頭。

一路上鷺南都不知道自己腳步虛浮,是怎麼跟在若宣身後走回的醉生居的,然而再回去的時候場中的小倌已然換過一人。

他們倆急著辦事兒,也沒顧上怎麼看,逕自爬上二樓,跟那個汐木公子群劈的一夥人早散了。二樓房間多,亦無人管理,那些個僕人的心思似乎也全不在他們倆身上,安鷺南和若宣便也不問自取,隨意尋了間無人的空屋子進去了。

「小宣,你真的想好了?」

才進了門安鷺南便沒輕沒重的壓了過來,寶寶叫那個大個子壓得直喘,渾身的肌膚都泛著不正常的紅光,男人微狹的雙目盡在咫尺,媚眼如絲,寶寶氣息一個不順,重重的咳嗆了幾聲。

【我哪裡說讓你回這來是要和你那什麼的!?老子的意思是找個隱蔽的地方你自己解決!】

若宣長嘆了一聲,大大翻了個白眼,抬腳就把壓在身上的安鷺南給踹開,自己一個翻身蹦下了床。

「小、小宣,其實我們早晚都……」

安鷺南又是一臉慾求不滿的樣子緊跟著伸出手扯回黎若宣,半仰著身子抬頭貼近若宣,時常流露著狡黠目光的眸子此刻正慵懶的半睜著,健康紅潤的嘴唇輕啟,縫隙間可見一排泛著珍珠光澤的貝齒。

不知怎麼的,若宣此刻,彷彿又能從安鷺南身上看出第一次與他相遇時所感知出的那種輕柔的妖冶來。

只一愣神的功夫,鷺南泛著淡淡茶香的唇已經如冬雪般輕輕覆蓋在了若宣小巧透亮的嘴唇上,順著若宣傻傻半開的嘴,探入了一點點靈巧的舌尖,適時的吸附住若宣糾纏上來欲頂開他的舌頭,延伸出一個甜蜜而冗長的吻。

兩個人的呼吸融匯到一處,除了那一晚,最後見到皇帝爹爹的那一晚,若宣從來沒覺得心跳加速有加速到如此地步過。

應該要推開他的!

黎若宣半瞇著眼睛這麼想著,身子卻順著安鷺南攬在腰上的手又向前靠近了一些,口腔和靈魂都同時被這個溫柔如斯的男人拽攫著,越陷越深……

簌簌的聲響傳來,嘩的一聲,寶寶的那套下人服已經不知在何時叫鷺南扯鬆了腰帶,寬大的領口也被人從薄弱的肩膀處扒拉了下來。

精瘦而修長的手掌再次覆蓋在若宣不盈一握的腰間,那帶著電流的觸感瞬間拉回了若宣的意識,顧寶寶的元神猛的一緊,兩手大力的將鷺南推開,手腳不聽使喚的隨意比劃了個『自己解決我去外面』的動作,轉身就往外跑。

安鷺南順水推舟的洞房計畫就此功虧一簣,若宣一跑就沒了影兒。

他想要馬上去追,卻發現生理條件已經是十萬分的不允許,哭笑不得的自己解決了再去找人,哪裡還看得到若宣的蹤跡。

若宣叫自己的意識淪陷嚇了好大一跳,只差一點,就一點,他也許就這麼糊裏糊塗的和安鷺南做了。

之後呢?

兩個人吻得死去活來,相互拉扯中衣裳褪盡,或許鷺南的雙手會襲上自已的胸口。

平的!平的也不奇怪,女孩發育較晚總是有的,然後手掌順著身體的曲線往下、再往下,摩挲到大~腿根,漸漸往中心靠近,然後一一

然後他會發現一個他做夢也想像不到的事一一那個跟在他身邊八年的准老婆,腿間會多出來的一樣東西,一樣你有他也有的東西。

再然後,他還會將計就計,不在乎男女嗎?

「再美也是男人,我又不是和這群男人一樣的斷袖,怎麼會有反應?」

安鷺南之前在看臺上的那句話又重新迴盪在了若宣耳邊,攪得他本就不平靜的心臟跳動得愈發紊亂起來。

若宣捂著腦袋靠坐在醉生居外頭的一個假山石後邊,長髮披散在如雪的面頰邊上,身體裏的那股騷動因數依舊沒有消除,這早春天都能看到從口中呼出的熱氣。

「你也是無憂閣裏的小倌?本公子似乎從來沒見過啊!還是清倌麼?」

一個紫衣男人搖著柄扇子蹲在黎若宣邊上,出神的望了幾秒,突然間啪的一收扇,用扇柄托起了若宣的下巴。

「這等絕色怎麼被冷落於此無人欣賞,可惜了!」

身穿紫衣搖著肩子的人,是安鷺南麼?

若宣有些洋渾噩噩的被人抬高了臉,視線變得模糊不清,裝扮上看著像而已,不過聲音不是,

這個男人的聲音要比安鷺南的難聽多了。

「寶寶,醒了麼?」

有誰在輕聲的說著話,指尖自上而下的遊走,腰帶被扯落、外袍被剝離、褻衣被挑開,耳邊傳來了銀鈴般的輕笑。

若宣有些艱難的睜開眼,赫然發現自己躺在一張大床上,八年不見了的皇帝爹爹便跪坐在一邊。

李舜容貌和八年前未見變化,還是穿著他那件明黃的紗袍,長髮披散,抿著薄嘴正望著自己在笑。

那笑聲很熟悉,似乎不久前才聽到過,卻不應該是李舜發出來的。

李舜要笑也總是隱忍,絕沒有這樣的肆無忌憚,更不會笑得如此的妖媚。

這個人不是李舜!

若宣使勁眨了眨眼,驟然發現跟前的人又變成了一身青翠竹色紗衣的鷺南,鷺南微微勾起嘴角,溫柔的用扇子撥弄著他的臉蛋。

從臉頰到下巴,沿著墨黑的髮絲一路向下,算不上光滑的扇柄搔刮過敏感的腹臍,帶起一陣戰慄,最終玩弄似的停留在某處,輕輕撥弄,邪笑著,卻沒有發出聲音。

若宣目光順著鷺南手中的扇子往下,這才發現自己褻衣褻褲大敞,黑亮的髮絲映襯著大片如雪的肌膚,春光迤邐。

不對!鷺南根本不知若宣是男人,又怎麼可能見到赤身裸體的老婆還如此淡定,況且鷺南也向來不會外露出那樣淫靡的表情。

那麼這個人也不是鷺南!

顧寶寶腦子完全亂了,身體又完全不聽使喚,彷彿縈了層霧氣似的眼睛眨了又眨,眼前的景物仍舊是變得愈發的模糊起來。

「嗯……」

「喂,真的這麼舒服,還不肯醒麼?我的手都要酸了!」

是誰在發出奇怪的呻h吟,是誰操著嗔怪的嗓音說著褻玩的話?

若宣突然覺得下腹一陣緊縮,猛的弓起身子,腦海中一道白光閃過,一直沉鬱在胸口的熱氣這

才漸漸舒緩了下來。

「弄都弄完了,還不醒?」


有人輕笑著靠過來,若宣感覺到耳垂叫某樣濡濕的東西輕輕滑過,下意識的偏了偏頭,半側過身睜開了眼睛。

唔,黑色的床帳,黑色的被單,黑色的眼睛?

若宣睜眼便發現自己躺在一個格調全是黑色的房間裏,一個穿著紅色薄紗衣的男人正和他共同側臥在一張鋪著黑色被單的床上,那人正戲謔的笑看著自己,眼珠子比夜更黑,宛如一池墨色的潭水,深不見底。

哇咧!自己怎麼全身上下光溜溜的哇?!


卷二 出嫁篇 第十四章

若宣雙眼倏地睜大,混身上下的青筋均是一抽,趕緊坐起身將自已蜷成一團。

再去看那個仍舊支著頭側躺在他身邊的男人,一襲紅裳半透遮不住內裏春光,細白修長的手半搭在他外露的大~腿上,上面一一

咳咳!

黎若宣瞪著眼睛看著紅衣男人滿手的白濁,差點活活咳死自己。

自已的身體自然是自已最為清楚了,不論是叫之前的一場春夢鬧的,還是叫跟前這男人給作的,總之那東西鐵定是若宣他自己的了。

汐木見小孩傻傻地看著他的手發呆,心中一陣好笑,只抿了嘴戲謔道:「怎麼,自已的東西不認得了?為了幫你弄出來可費了我不少勁兒呢,不過念在你長得討我喜歡,一會兒結賬的時候我便不找你家主子算了。」

【幫我、幫我弄?】

若宣嚇得低頭看了自己一眼,那地方的確是蔫了。

天哪!自已重生之後的初精,鳴鳴,就這樣不明不白的養送到一個男妓手裏頭去了!

汐木見小孩也不說話,愣愣地看著他自己的下面露出一臉苦相,無所謂的憋了憋嘴,拿了床邊上的一抹方巾將手上的物件擦拭乾淨。

若宣縮在床腳,目光四處搜尋了一遍,發現自己的衣服正安安靜靜的撲在床邊,趕緊的跳下床,手忙腳亂的便把衣裳往身上套。

穿好了衣服,若宣一回身去看,那男人姿勢卻還是沒有絲毫的變換,依舊是那樣鬆鬆垮垮的在床墊上頭靠著,目光懶懶地看著一處,嘴角噙著一抹笑。

【笑屁!】

黎若宣大大的甩了他一個白眼,步子稍微往門口挪了挪,見其仍舊不動,趕緊三步並作兩步要逃,那人卻瞬間出現在他面前,將半開的門往回一頂,蹲下身盈盈笑道:「我好心把你從客人手裏頭救回來,又好心的幫你洩了火,你都還沒有答謝過我,就這樣走了?」

【謝什麼?是我吃虧了好吧!】

若宣抿著唇衝著男人比劃,汐木先是一愣,而後才點點頭:「原來是個啞巴,可惜了,本還想收你做徒弟的。你叫什麼名宇?」

【能告訴你都有鬼,才不要說。】

黎若宣一挑眉,撇過臉不理汐木,汐木悶笑了一聲又道:「你是之前在你身邊的那個商人的小廝,還是他的妄童?一個月月錢多少?賣身了幾年?」

他問這些幹嘛?

若宣狐疑地盯著面前這個男人深如一潭黑水的眼眸,那人也細細的在他的臉上看。

「不用那樣戒備,直接告訴你好了,你是個好苗子,我想把你從你主人那兒贖過來,讓你做我的徒弟。」

【做徒弟?學武功麼?】

「非也。」汐木竟然也能從若宣的動作中看出他的意思,搖搖頭笑道:「學什麼武功?我又不會武功,只懂得如何服侍男人,要了你來自然也是為了好好調~教,教你媚術,成為無憂閣裏頭的又一名小倌啊!」

【啊咧,你怎麼不叫我去死啊!當小倌?服侍男人?老子沒興趣。】

若宣撇著嘴,鄙夷的斜睨著紅衣男人,搖搖頭,轉身還是要走,這次竟然沒被攔著了。

「走吧、走吧,咱們來日方長!還有哦,你的小屁股很翹,我很歡……」

O(=皿=)o,那個死男妓的最後一句話叫快步跑開的寶寶差點兒葳了腳,心裏恨恨的罵著死男妓死男妓,若宣突然間狂奔起來,幾下子就跑出了那棟樓。

咦,這裏不是醉生居?那這裏是哪裡,糟糕,沒見過的地方!

若宣跑出了門回頭一看,才發現身後的建築從進來起自己就沒有見到過,再往遠處走又是一片密林,鷺南這會兒也不曉得在哪裡,若宣心中隱隱覺著有些發毛。

幸而這是白天,林中襯多、花多、蝴蝶多,花蝴蝶在零星光照下翩翩飛舞的美景還是抵消了不少一個人扯處的孤寂和恐懼。

「小宣,你在這裏!」

安鷺南突然間氣喘吁吁出現在若宣面前,見到人安然無恙的在林子裏走,他一顆在嗓子眼撲通撲通狂跳了近半個時辰的心臟這才算歸了位。

【你頭上全是汗,是到處在找我麼?】

若宣見鷺南緊張自已,心裏頭一暖,之前差點叫他壓倒的事情也沒太放在心上,仰起臉伸手幫他擦了擦額頭的汗水,兩個人臉對著臉,看得鷺南一陣心神蕩漾。

「之前你突然就跑了,等我追出去的時候已經找不到你了,半個時辰,我差點把這塊地方都翻了個遍。」

【誰讓你那樣一一對我……】

「我錯了,回去你就用家法罰我好了,我保證不打擊報復!」

鷺南嘿嘿的笑起來,一把將若宣樓緊了懷裏,滿心都是失而復得的幸福感。

顧寶寶今天叫人啃走了一塊很大很大塊的水豆腐,心裏一陣一陣的酸麻難受,委屈的眨眨眼,支吾了半晌,想來什麼都不能對鷺南說,只好默默的緘口不提。

「我四處都看過,也試著和人攀談過,這個地方的人口風很嚴,而且個個都不簡單,天就要黑了,再不走我怕又會生出什麼事端,要查探只能等待下次。」

【這鬼地方,我們還是早點離開為好,你下次也別來了算了!】

好嘛,這地方的人全都精蟲沖腦的,要是什麼時候鷺南一個人跑來了,失身給了這裏的哪個小倌怎麼辦!

若宣手唰唰唰的把要說的話比劃完,也不等鷺南緩口氣,拉了人就走。

這鬼地方進來容易,出去卻不知往哪裡,若宣和安鷺南無頭蒼蠅似的在林子裏頭外頭轉悠了半天,道路四通八達,就是沒找到能明顯是大門出口之類的地方。

「小宣,等等,我們要出去是不是應該直接去問那些僕從啊?」

【嘎,對咩,你不早說。】

若宣氣喘吁吁的彎著腰、跺著腳,嗔怪的撅著嘴,握起小拳頭就往鷺南胸口來了一下,鷺南被他沒輕沒重的了一頓,無限委屈眼淚汪汪。

哪裡是他不想說,分明是還沒來得及說便被若宣拖著滿世界的亂走了。

兩人依言找了個白衣的僕從詢問,那人聽了之後沒一點為難他們,領著人就往一棟屋子裏頭走。

「大爺是要回去了?無憂閣夜間的節目更加豐富,大爺為何不留下來多體驗體驗。」

白成一片的屋子裏頭,一個褐袍的中年男人坐在書桌前,桌上的數本的流水賬,桌邊的那老大一疊銀票,動個沒完的筆桿子,看得出此人便是無憂閣的帳房了。

「實在是家中事務繁忙,原本就沒打算呆到晚上,反正這無憂閣又跑不掉,下次在下一定要好好玩兒個夠。」

「跑不掉?呵呵,那還真不好說!」褐袍男人儒雅的輕笑了一聲,說了什麼也沒叫人聽清,又接著道:「既然大爺要走,在下也不好再強留了,只是大爺下次要再來,務必留下真實的姓名和過往,到了特定的地點我們自然也好相邀。」

「呃,好的,是要寫下來嗎?」

「那是最好!」

人口調查了,這下可怎麼辦,鷺南肯定不能用他自己的身份,更不能隨便給自己編造個身份,粗製濫造的東西沒一會兒就會被折穿,要走出這個無憂閣,恐怕就更不易了。

若宣緊張地看著安鷺南拿著毛筆在一張紙上快速的寫著,手心在不知不覺間都滲出了好些冷汗。

鷺南沒一會兒就寫完了,帳房拿了那張寫得密密麻麻的紙細細看了一遍,抬起頭笑容隨和道:「原來是浙南織造的大公子,在下無憂閣執事謝孟巖,福公子有禮。」

謝執事瞭解到鷺南身份後立即起身作揖,並隨手招來了僕從說是要將那張紙取去保存,不過據顧寶寶估計,那東西應該是被拿去驗明正身去了,只希望鷺南不要是胡謅的才好。

「謝執事多禮了,只是這無憂閣出口難找,還望執事派個僕從領在下和小童出去。」

「我們閣主在創立無憂閣之時為了方便客人,本就沒有確立過什麼規矩,在無憂閣只兩樣東西一一金錢和快樂,福公子要走,只要留下今日您在無憂閣消費的費用即可。」

謝孟巖說的輕巧,就連準備紙筆和召喚僕人的動作都是不疾不徐的,然從他口中讀出來的東西卻是重抵萬金。

先是無憂閣的入場券一一即啥都沒幹,光是上這兒來一趟,兩千金(兩人份)。

入醉生居觀賞汐木公子舞曲一一四千金(兩人份)。

入淨池洗浴,使用到淫魚魚群一一五千金(一人份)。

使用醉生居雅閣一間一一兩千金。

合計共花費一萬三千金。

謝執事將僕從記錄的安鷺南與黎若宣自來到無憂閣後的一切動向和相應的金額彙報了一遍,而後又古怪的沖若宣笑道:「至於小兄弟的那項花費,因為特殊情況就不計算在內了,以上,應該沒有計算錯吧?」

「咳、咳咳……」

鷺南乾咳了兩聲,覺得腿有點兒軟,強嚥了口氣半靠在臉已經紅了一片的黎若宣身上,冷汗不覺間已然從臉頰上滑落了幾滴。


卷二 出嫁篇 第十五章

【他們漫天要價,不能這麼白給,你講講價去。】

顧寶寶聽著那個價錢也是覺得一陣心驚,想來他們來了這這兒還沒做過什麼事,消費竟然就過了萬金,要是再包個小倌,留宿一宿啥的,那還不得傾家蕩產啊!

「呃,謝執事剛才說我家小童也有項花費,不知是為何事?」

暈倒!哪壺不開提哪壺,若宣抹汗。

「這個,呃,小事一樁,小事一樁……」謝孟巖看了黎若宣一眼,訕訕的笑著,又解釋道:「原本這淨池沐浴只需一千金,如今收福公子五千金,是因為這孩子扔飛了池中的雌魚。一池塘中只一隻雌魚,雄魚皆是仰仗雌魚生存,如今雌魚一死,滿池淫魚皆廢,多出的四千兩便是如今這一池只死魚的價錢。」

「呃,謝執事說得是,怪在下沒有管教好下人,這是一萬三千金,還要累了執事叫人清理那滿池子的死魚了。」

鷺南強笑著狠掃了若宣一眼,遞上一碟子銀票,一張一千兩,總共十三章,真真個肉痛。

痛啊!顧寶寶也痛,從內而外、由上至下、由表及裏、從肉體到靈魂,痛得個天翻地覆。

謝孟巖送他倆出去的時候,先是讓人給他們蒙了眼,而後也不知怎麼五迷三道左拐右拐的,安鴛南和黎若宣叫人扶到某處站定,而後卻是半天不見了人影。

鷺南聽聲,知是他們已經到了外面,估計送他們出來的人早走了,便一把扯了綁在眼前的布條,果然周圍的景物熟悉得緊,正是韶陽城近郊的林子。

今日有了大收穫,鷺南的公務便也立馬變得繁忙起來,原本跟蹤馮覲祥只為追查其以權謀私、殺人滅口之事,誰知陰差陽錯的入了無憂閣,一個能聚攏吸引來如此多官員商賈的溫柔鄉,只怕背後還隱藏著更大的陰謀。

浙南織造的大公子福顏是安鷺南十多年的老朋友,鷺南曾經處理過的一些牽涉到浙南一帶的案件,也多有托他的福才得以辦妥,今日情況緊急,鷺南才不得已報上了他的名號。

福顏近日也正巧是在韶陽處理一些生意上的事,鷺南借用了他的身份自然要先與他通個氣,讓他避上一段日子。

若宣今日在無憂閣裏頭吃了大虧,軟趴趴的叫鷺南光抱回了府,連晚膳都等不及吃上一口,回了屋子粘上枕頭便睡。

鍾馗那個老東西在奈何橋旁纏著孟婆溫存,留在人間的殼子鳶兒自然也還在下人房裏頭睡個天翻地覆。

下人們都知道少夫人睡覺時最是怕人吵,尤其起床氣極重,因而都躲得遠遠的,待他們少夫人自然醒,或是少爺回了府把少夫人叫醒。

若宣在自己的暖被窩裏頭睡得不踏實,很久沒入過他夢中的一個男人而今又來攪他清夢了,他想醒,卻無論如何都醒不了。

「幹嘛一直看著我?你不是不要我了麼,不是急急忙忙要把我扔給別人麼,現在幹嘛又來!」

若宣怨憤的後退著,站得距離李舜遠遠的,眼看著那雙曾經搖曳著孤寂哀傷的漂亮眼眸越發黯淡下來。

「寶寶,聯想你了。為何八年了,你都不曾進宮來看望過聯?」

「放屁,明明是你八年了從來不曾將我傳召入宮的。都是你,是你任憑我用盡手段、要死要活都不願再看我一眼,不讓我回菁華宮見嚴嬤嬤最後一面!我明明說過,只要你讓我回趟菁華宮,我便什麼都聽你的,為何你還能這樣無動於衷?都說帝王無情,難道你真是冷血,就算對親生兒子也不留一點情面?」

若宣暴跳如雷的衝著跟前的男人發著脾氣,鬱積了多年的話衝口而出,臉頰因為氣憤而漲紅成了一片,眼中淚光盈盈閃耀。

「你、明知朕捨不得你,何必要說這樣的話來氣朕?但凡是有一點辦法,朕也不會這樣匆忙的將你放開,你可知朕所做一切,均是為你著想!」

跟前的男人一點不像從前的李舜,簡直是坦白得莫名其妙,寶寶毅然決然的向後退卻著,不想這樣簡簡單單就原諒他。

「寶寶,你怎麼不說話?」

李舜沖顧寶寶伸出手臂,細白修長的手指緩緩前伸著,差一點點就能碰觸到寶寶的衣料,寶寶卻用一臉看著陌生人的表情看著他,猛的後退了一步,叫他一手孤零零的懸在了空中。

「你怎麼了,你不認識朕了?朕是你父皇啊!」

李舜緊盯著寶寶略略顯得有些茫然,卻又時時透著萬分警惕的眼睛,想起他一場大病完全忘記了自己,心中惱憤,咬緊了牙關便直直向他逼近過去。

【你丟了我,我便再不是你的了。反正你我本就沒多少父子情分,恰巧流了半身相同的血液而已。而今我將你忘得乾乾淨淨,你當你的帝王,便自己永享孤獨去,做一輩子的孤家寡人!】

寶寶分明是衝他打的手勢,卻不知為何,李舜看在眼裏就如同是寶寶親口所述的那般清楚明白。

『孤家寡人』四個字,最是刺到了他的痛處。

李舜他想發怒,想要衝上前一把將越退越遠的黎若宣一把扯回懷中,卻見若宣把身子一轉,笑著牽起了安鷺南的手,一大一小的那抹身影看上去如此和諧,他們相視一笑,便有些李舜難以觸及的溫暖瀰漫開來。

空氣中有什麼在緩緩下墜,迷霧漸起,若宣的身影最終消失不見,李舜僵著身子站在一大片霧氣茫茫中,當真成了左右無所依傍的孤家寡人。

「寶寶——」

「皇上!皇上這是怎麼了?」

李舜半夜裏突然坐起,驚得已是滿身疲乏的蕭淑妃老大一跳,硬是忍著渾身的酸痛,起身為李舜倒茶順氣。

「皇上是否做了什麼噩夢,瞧您這滿頭的大汗,還是先喝口茶為好!」

李舜額角落下的汗珠直直墜下,迷了眼睛,又叫淑妃取了帕子輕柔為他擦去,可眼中的那抹酸澀卻無論如何抹不掉,長長久久的滯留著撓人心焦。

「這是什麼時辰了?」

「回皇上,這才二更天,離早朝還有段時間,皇上還是再睡會兒吧!」

「朕先走了,淑妃累了就多睡一會兒吧,不用起身送了。」

拂開淑妃為他擦汗的手,李舜抬頭望向窗外,此時正逢月末,天上漆黑一片,不見一點月光,愈發襯得周圍幽暗陰森起來。

「曹德勝——」

李舜揚聲,門外的老太監立馬推門而入,迅速為他更換了汗濕的裏衣,穿上外袍,又加了件斗篷為防更深露重早春天受涼,俐落的開道,伺候李舜回萬安宮。

「皇上最近總是睡不安穩,是否要奴才宣太醫進宮來給您瞧瞧,開些安神靜氣的藥興許能好點。」

曹德勝跟在轎子邊上走著,一路跟一路說,抬轎的太監走得快了,累得他直喘。

「朕沒事。」轎子裏傳來李舜淡淡的一聲,半晌過去了,曹德勝又聽皇上問:「德勝,你說一國之君主宰千秋霸業,文武滿朝,後宮三千,兒孫滿堂,為何還要為世人稱作孤家寡人,孑然一身?」

「這——」

曹德勝對李舜這突然一問唬得有些答不上來,苦思冥想了半天方才答道:「皇上貴為天子,舉國上下無人不視之神明,百姓朝臣妻妾子孫,無一不受天子庇佑,又豈敢與天子比肩,更是不敢妄自尊稱天子親人。天子擁天下而無親,或許正是如此才會有人稱天子為孤家寡人吧!皇上您身份尊貴,高高在上,正所謂高處不勝寒……」

曹德勝那老太監要麼說不出,要不一說起來便是滔滔不絕,高處不勝寒,好個高處不勝寒,幾句話倒是聽得李舜更生鬱悶。

半晌了才皇上坐在轎中久未出聲,曹德勝這才發覺自己這次多嘴了,趕緊閉口緘默。

皇上問話自是皇上想說些什麼,卻不一定是他想從你小小奴才口中聽取什麼,曹德勝只怕自己那一番話違了聖意,腳步踏在宮中的平地上都變得有些不穩起來。


卷二 出嫁篇 第十六章

「高處不勝寒……還真是冰冷徹骨……」

「是老奴多嘴,老奴粗鄙小人,也不懂什麼大道理,信口胡說兩句,皇上恕罪。」

「哼!」李舜冷哼了一聲,又略略遲疑了幾秒,而後才輕聲問道:「黎若宣在安家可還過得好?依舊如從前那般胡鬧麼?」

「那小丫頭最近似乎迷上了同安大人查案子,經常跟在安大人身邊東奔西跑的,日子想來也還過得舒心,據說和周圍的百姓關係也處得頂好,丞相府臨近幾條街的百姓都知道丞相家的這麼個小兒媳婦!大家都是喜歡她得緊。只是探子回報,說黎若宣十三歲了仍舊不能開口說話,到如今見了她和人交談還是用手在比劃,也真是可惜了。」

曹德勝說起若宣竟也免露出了笑容,若宣這八年成長的每一點每一滴,都是由皇上派去若宣身邊的探子傳來消息,然後再由他轉述給李舜,時間一長也難免產生些感情出來。

「那是他自己不想說,誰人又能強迫得了他開口!」

李舜嘆了口氣,命人直接將轎子抬去禦書房。

做了那麼個憋屈的夢,李舜哪裡還有心思再去休息,與其翻來覆去的睡不著,倒不如回禦書房多看幾本奏摺,直接等到早朝算了。

「咦,安大人,安大人為何早朝時間不到便守在了禦書房門外?」

離殿門還有好長一段距離,曹德勝縱使年過七旬老眼昏花,還是把那個身穿官服正大大咧咧的坐在禦書房外石階上頭的安鷺南看了個清清楚楚。

李舜聞聲也掀了簾子往外瞅了一眼,果不其然,那個鬼才尚書安鷺南安大人正魂兒似的守在禦書房外頭作小雞吃米狀。

既敢坐在石階上擾了聖駕,又敢魂不附體打起瞌睡的,除了他向來無法無天的安鷺南,這整個南詔恐怕也難找出第二人了。

「咳,大晚上的,你不在家好好休息,上朕這兒來守宮門還是怎麼的?」

一雙明黃的綢布鞋穩穩當當的停在了鷺南跟前,李舜瞅著年歲越大倒越是變得放誕不羈的安鷺南挑了挑眉,見自己開了口那小子卻全無回應,便又皺起眉頭在鷺南腳裸處踢了踢。

「唔——」鷺南睡夢中猛然驚醒,見是李舜站在自己跟前,趕緊唬得站赴身,將歪了的官帽扶正,拖長著聲音往地上一跪便請安道:「皇上萬歲,臣安鷺南叩見皇上。」

「又是何事!要你大半夜的前來見朕?若不是今兒巧了,朕披著星星就來了禦書房,你還準備守到早朝了不成?」

李舜似笑非笑的說著便往禦書房走,鷺南便是睡眼惺忪的弓著身子跟在後頭。

他昨兒隨顧寶寶出了無憂閣,又尋了福顏交代了借用名號的事兒,查了幾份宗卷便馬不停蹄的進宮面聖,隨知李舜昨晚上比平日更早離了禦書房,叫他心急火燎的撲了個空,而後便寸步不離的守到了現在,少說也過去了三四個時辰。

鷺南靠坐在石階上沒法子休息,這會兒都還沒回過神,李舜見自己問了話,安鷺南卻半天沒答,停下腳步回身一看——鷺南正歪歪倒倒無頭蒼蠅似的往前走,恰巧和他撞了個滿懷。

「呃,皇上恕罪!」

鷺南都和皇帝撞上來,這才真正著醒過來,可是那官帽都撞歪了,看得曹公公在一旁是心驚肉跳。

「曹德勝,給安大人看茶!」

李舜看似面無表情的進了禦書房坐上了龍椅,又吩咐了鷺南的茶水,實則心中白眼都不知翻了多少次,只是壓抑著不發作而已。

自從寶寶叫他送了眼前這男人,李舜每每見到鷺南總是會生出些君王不該有的思想,心裏癢癢的,不住的眼紅,特想給這個狂傲不羈的找點兒茬,不過終究是忍住了。

「說吧!這大半夜的找上朕是又出了什麼事兒?」

李舜輕抿了一口茶水,秀眉微微上挑,抬眼去看鷺南,鷺南正色起身,湊近李舜耳邊道:「皇上!大事兒……」

鷺南湊在李舜耳邊將昨個兒跟蹤馮覲祥這條線牽出的大發現一字不漏的說完,眼見著李舜原本就沒啥表情的臉上愈發看不出啥表情。

通帶說來,沒表情就是李舜最大的表情,皇上沒表情,也就代表著事兒大了!

「照你看來,這創建了無憂閣的人除了斂財,還能有些什麼目的?」

「皇上明令禁止官員私下集會,就是為了避免有人結黨營私,如今這無憂閣不僅大官雲集,全國各處的富商也不再少數,恐怕此人的野心遠不止為了賺取些營頭小利那麼簡單。」

「戶部侍郎被殺一案你暫且擱置到一邊!就是這無憂閣,先給朕查清楚了,需要多少人力便親自來和朕要。」

李舜說完已是翻開了奏摺進行批閱,鷺南站在書桌前半天不走,沉吟了半晌便小聲支吾了句什麼。

「什麼?事情說完了,愛卿為何還不走?」

李舜聽到安鷺南嘀咕,抬頭去看,就見安鷺南紅著張俊臉糾結了半天,嬉皮笑臉道:「皇上有所不知,臣要辦這案子,缺不缺人力倒還好說,就是這財力嘛,咳咳……」

鷺南停了停抬眼瞟了一眼李舜,抓了抓臉又道:「那無憂閣當真是個銷金窩,臣今日不過去那兒走了一遭,這就花了一萬三千金,往後要是辦案,那個、免不了得老往那兒跑,就怕臣破案之日,便是傾家蕩產之時了。

說了半天這才到了重點,安鷺南不惜熬夜跑得這一趟,名為向李舜彙報大事,實際就是來要錢的。

昨日平白就花費了一萬三千金,著實叫鷺南肉痛了一把,想來愛元寶如命的寶寶也定是為此心痛不已。

雖說鷺南是好官,好官也沒有把自己的家當都掏空了去辦案的道理,公事得公辦,花在公事上的錢自然也得衝著公家討,安鷺南在這點上的認識倒是小蔥拌豆腐——一清二白,半點不馬虎。

李舜好笑的看著後起臉皮衝他討錢來的鷺南,難得翻了個白眼,咳了幾聲便允了他上戶部支錢去,不過要他自己破了案補回來,要不就叫他把翻個底朝天把家當抵上。

兩個人這一來一回,似乎都沒討到半點好處,李舜再次選擇無視安鷺南,自顧自的批閱奏摺,又見那煩死人的傢伙還是不走,終於聲音裏頭有了些起伏,用幾乎不耐的語調嘆了口氣再問:「錢耶允了你了,為何愛卿還是不走?莫不是在殿外蹲坐久了,膝蓋受不住?」

「咳,那個,不是。」鷺南垂了頭,頓了頓便道:「臣就是還想替寶寶問問,那皇太后的壽宴他是否能來,她今兒才問我來著,想是這麼多年了,也想進宮來看看了吧!」

鷺南提及寶寶,李舜握著狼毫筆的手都是不自覺一抖,緩了口氣才抬起眼,盡可能的掩去眸中的情緒波動。

在安鷺南面前,李舜總是很艱難的克制住自己去提及寶寶的,鷺南在宮中也向來是只談公事,少會和他閒扯,兩個人這麼說起黎若宣的情況,多年來竟是沒有。

「是寶寶自己說他想進宮了?」

「呃,算是吧!」

「朕記得你和寶寶的婚宴還未曾辦過吧?算算寶寶今年也十三了,你和他既無夫妻之實,又沒有正式辦過婚宴,名不正、言不順,今年還是暫且不要入宮為好。」

沒人知道李舜說出這番話時心裏有多麼難受,八年未見,說是不想怎麼可能,不過花了整整八年才叫寶寶淡出了皇后和皇太后的視線,怎麼能夠因為一時思念弄得功萬一簣?

見李舜不允,鷺南也不再多說什麼,只告了安便退出了禦書房,心裏有種感覺愈發奇怪。

當年李舜把黎若宣託付給他,只是說丫頭身份非同一般,至於怎麼個非一般法李舜卻含含糊糊沒有明說。

皇帝不想說的事,就是誰也逼不了他,況且若宣又是他原本就想從宮中帶回家的人,這件事儘管混沌,倒是盡合了鷺南的心意,鷺南也就這樣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把個失了聲又失了憶的小丫頭從宮中領了回去。

「不讓小宣進宮也好,省得那丫頭毛躁的性子又要鬧出什麼事端來。」

自言自語的嘆了口氣,想起家中的小小老婆,不由又露出了個甜蠻的笑容。

今日申請公款成功,得了個不讓小宣進宮的絕佳理由,雙喜臨門,鷺南只等了一會兒早朝過後,趕緊回家看他老婆去。


第二卷 出嫁篇 第十七章

「嗚嗚……」

若宣窩成一團緊抱著被子,裏頭傳來他嚶嚶的鳴咽。

【你丟了我,我便再不是你的了。反正你我本就沒多少父子情分,恰巧流了半身相同的血液而已。而今我將你忘得乾乾淨淨,你當你的帝王,便自己永享孤獨去,做一輩子的孤家寡人!】

夢裏頭,他負氣般的比劃出了自己搜腸刮肚好多年,就是為了用來氣李舜一氣的話。

看見李舜僵硬了身子,蒼白了面色,若宣心裏竟是有些黑心肝的舒暢起來,被嫌棄、被丟棄、被囫圇攆出宮,鬱結了這些年的惡氣總算在夢裏頭找到了個出口,肚子裏的壞水一陣一陣的往外冒。

可才面露得色不久,看著李舜那心如刀絞的樣子,若宣心裏頭又難過,鼻子一酸,眼睛也突地好似叫狂風吹了幾個時辰般的酸澀刺痛起來。

周圍的濕熱空氣驟然散去,忽然間身子一輕,若宣覺得似乎有人將他從床上抱了起來,輕輕擁在懷裏,臉上連漸被星星點點的濕軟所覆蓋。

寶寶癟著嘴抽噎,就是不願意睜開眼,濕軟的東西像是抱娃娃似的抱著寶寶,舌頭在他臉上是舔得愈加歡暢了。

「唔」

黎若宣經過這麼些年,早就已經學會了控制自己在任何情況下都不要輕易的說話,就只當做自己是個啞巴,因此總是做了夢心裏難受,又感覺自己叫人舔了個透,還依舊是下意識緊閉其口。

哮天看著寶寶眼角滑落的淚水,任他怎麼舔也舔不盡,久了之後也生出些不耐來,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去搖晃寶寶,直到將人搖醒了為止。

「哮天?!你爺爺的這陣子又是去哪兒了,還記得回來!」

若宣在哮天懷裏清醒過來,用手背椽了椽叫淚水迷縈了的眼睛,好容易看清了一去發瘋又是數個月不見的大寵物,頓時怒氣橫生,咬著唇邊爬在哮天身上廝打起來。

若宣在哮天胸前落下的拳頭無異於軟毛滑過皮膚般的搔癢,撓得哮天舒服得一陣一陣的哼哼。

哮天叫主人埋怨的揍了一頓,還是那樣傻乎乎的笑著,露出一大排潔白的牙齒,突然一個翻身,按倒寶寶又是一頓猛親。

「得了,每次回來都是這樣,你也換點兒新花樣啊!」

若宣叫哮天舔得癢癢的不行,頓時沒了氣般的癱軟在床上,伸手掰過哮天的大腦袋就是一陣擠擠捏捏,咬牙切齒的信口胡說起來。

大狗似的哮天懵懵懂懂了這麼些年,近來也似乎是有些長進,能聽懂寶寶的話了,兩眼發亮的一閃,突然轉而去扯寶寶的腰帶。

「喲,我投降了還不成麼,別扯了、別扯了!」若宣翻了個白眼沒好氣的躲閃,湊近哮天肩窩深深吸了口氣,搖搖頭道:「一消失就是幾個月,也不知道你跑哪去了,這又是多久沒洗深了,身上都酸了!起來,洗澡去一」

少夫人大半夜的醒了要洗澡,累了奴才頂著星星打著呵欠給他燒熱水去。

守夜的丫鬟雖覺得奇怪,可也不敢多說一句其他,況且若宣平日又是個對下人頂好的,家中的僕人也是待他如親人一般,偶爾腦熱麻煩了誰,大家為他也都是願意的。

下人退出去後,寶寶把竄上了天花扳的哮天又招呼了下來,叫他脫了衣服進了浴桶,替他擦拭清洗身體一如當年。

八年過去,哮天在外頭天南地北的胡闖也不知在幹些什麼,除了腦子依舊糊塗,傻傻呼呼的說不清他自己是何許人,其他方面都總歸有些長進,越發像個人了。

不用像在冷宮裏頭遊蕩的那些年似的風餐露宿茹毛飲血,哮天原本就強健精幹的一身骨頭更是鐵骨錚錚,若宣估算著哮天年齡大約將近而立,可身體卻還健碩得正如一個發育得極好的青年人。

「哮天,我說你總是這樣一陣兒一陣兒的失蹤,到底是自個兒上哪兒玩去了?怎麼說你接觸人也得八年有餘了,主人我也餵了你不少的藥,怎麼你偏個就不見好呢?」

若宣拿了塊布在哮天背上兀自搓著,那丫仰著頭趴在浴桶邊上,有一聲沒一聲的哼哼著,真是好享受。

「你呀你,每次和你說正經事你就一副白癡的樣子對著我,也不知道你真的假的。一個男人像你那般樣子出現在冷宮裏頭,難道你是愛上了宮裏那個女人的侍衛?要不難道還能是個與李舜齊輩的皇子?你老這麼消失不見的,莫不是想起了什麼深仇大恨,自個兒瞞著我在外頭謀劃去了吧?」

若宣能感覺到自己手底下的肌肉似乎在一瞬間緊縮了一下,抬眼又只可看到哮天那小麥色的裸背,見不到哮天的表情。

難道真的叫我猜對了!?

若宣手中的帕子一緊,趕緊轉而繞到哮天的正面,彎腰湊近哮天的臉去看,就見那二十好幾的大男人委屈的耷拉著腦袋,疲著嘴,嘴裏嚅嚅的不知在說些什麼。

「啥?」

若宣越發好奇的湊了耳朵過去聽,結果卻要死的感覺到那死東西竟然就勢伸了舌頭來舔他耳廓,濕漉漉的舌尖在耳廓上走了一遭,哮天一仰頭,又叼了寶寶的耳垂。

「你、你……」

若宣叫哮天這種已經完全超脫了寵物撤嬌,直接奔往調~情的動作驚嚇得一時說不出話來,想要撤回身子又偏叫哮天伸手攬住了脖子,弄得自己陷了個進不得退不出的窘境。

「放手,不,不對,放口,哮天,你再這麼咬著我耳朵我要生氣咯。」寶寶憤憤的撥著脖子要走,卻聽得哮天在他耳邊朗聲一笑,操著極其不熟悉的南詔話,語音古古怪怪道:「寶寶,餓餓!」

「嘎!!!哮天,你會說話了?你、你再說句話聽聽一一」

「寶寶,餓餓——咕。。。。。。」

哮天露著滿口大白牙,依著寶寶的話又把才纔破天荒講出的幾個字再說了一遍,肚子也適時的咕咕叫喚起來。

寶寶又是驚又是喜,也忘了方才對哮天的猜疑,忘了哮天前一秒才對他做的窘事,回身摟了哮天,就像興奮時對著他家以前養的那只哮天犬那樣,大親特親起來。

「餓餓——」

哮天見寶寶歡喜,幾個字講得更是愈發勤快起來,寶寶便樂呵呵的比劃著,吩咐下人去準備酒菜,那種驚喜無異於自個兒養了好些年頭的大狗某日突然開口說出人話,週身都泛起了閃閃亮的粉紅泡泡。

少夫人大半夜的要吃飯!?今兒還真是奇了怪了。

奴才在心裏頭嘀咕,只當若宣他隨著少爺回家之後倒頭便睡,早是餓了,於是便手腳麻利的弄好了一桌飯菜送進屋,人就退了出去。

哮天食量依舊一如既往、大得驚人,一桌子飯菜不消一工夫便叫他風捲殘雲洗劫一空,寶寶樂呵呵地看著他吃,就好像見到自己家兒子長大成人光宗耀祖了的模樣。

「哮天,你再說幾個字來聽聽,說點別的,別說餓餓,你都把飯菜吃光了,換點別的說說。」

「咯——」

哮天大大張著眼睛看著寶寶,遲疑了半晌這才張開嘴,結果話沒說出一個字,倒是打了個震天響的飽嗝兒,空氣裏頓時飄散起一股子韭菜味兒。

「我還說你像我家哮天大呢,怎麼這會兒看著越發的像隻豬了,早知道不叫你哮天,應該叫你八戒!」

若宣無奈的搖了搖頭,扯過袖子替哮天把吃得油膩膩的嘴巴給擦乾淨,卻見哮天眼中忽然精光一閃,直接越過小圓桌子將對面的寶寶攔腰抱了起來,不偏不移的正是往大床走去。

「哇,你要幹啥?強~暴咩?你敢,小心小爺我扒了你的皮!」

「睡覺覺!」

哮天硬邦邦的緊著一身的肌肉,馱著寶寶往大床上一扔,抽了被子將寶寶蓋在,自已也胡亂鑽了進去,抱住就不再動彈了。

汗,人家哮天口中的睡覺是多麼的飩潔善良,寶寶那心術不正的也不知想到哪個天安門去了,被哮天從身後抱住打呼嚕之後登時羞得紅了臉。

卷二 出嫁篇 第十八章

「喂,哮天,你別抱我那麼緊,熱死了!」

寶寶的後背整個兒的都陷進了哮天的懷裏,沒一會兒就蒸騰出了一身的熱汗,推了推身後的大個子,哮天巋然不動,寶寶也只抒把頭往床上一搭兀自睡去了。

那一下一下強健有力的心跳,一整個晚上都環繞在若宣週身……

第二日醒來,哮天自然是又不見了,若宣摸了摸空蕩蕩的床,一骨碌的坐了起來。

老爺一大早的就上早朝去了,少爺傳了話說是下了早朝會和老爺一塊兒回來,若宣醒了就只得一個人吃早餐,鐘旭那傢伙回陰間去胡鬧了一天,這會兒回魂,正坐在若宣邊上狼吞虎嚥。

「少夫人,老爺和少爺回來了!」

飯才吃了一半就聽阿毛那大嗓門鬼哭狼嚎的一路吼著狂奔進來,緊跟在後頭走進飯廳的鷺南抬手便給了阿毛空蕩蕩的後脖子一記手刀。

「說了多少次了,在家裏頭不要這麼一驚一乍的,會嚇到小宣的知道麼?」

「是了是了,小的知錯,少爺您下手可真重哎,脖子都要教您給劈斷了。」

阿毛一面揉著後脖子,一面嘟著嘴喃喃的埋怨著,沒臉沒皮一笑,便嘻嘻哈哈的退出去了。

「小宣昨夜睡得可好?」

鷺南叫下人服侍著也端了碗稀粥坐在若宣身邊,眼中神采奕奕,大喜之色難掩。

【你昨夜上哪兒去了?什麼事這麼高興?】

【昨夜我上禦書房,硬是讓皇上把咱們查案的花費給補上了,以後再要花錢,也可以直接往戶部去預支,嘿嘿,相公我厲害吧!】

想到此事不宜聲張,周圍又站著那麼些奴才,鷺南便也閉了口,手舞足蹈的對著若宣比劃起來。

【真噠!老公你好厲害!一萬三千金咩,昨天快痛死我了,幸好皇上首認賬。】

【開心了吧!給家裏省了不少錢,夫人要賞我點什麼?】

眾僕人就見他們少夫人與少爺均是你來我往的比劃著,神情也有愈加興奮的樣子,兩雙眼睛四個眼珠子閃閃發光。

這倆小財迷夫妻!

若宣興奮得一口嚥了嘴裏的粥,直接從桌上爬起來,蹦到鷺南面前湊過嘴去,在其臉頰上贈送香吻一救。

「咳咳,我說你們倆在下人面前也收斂點,這麼恩愛怎麼也不早些洞房,給老爺我生個孫子抱抱啊!」

安永相,也就是安鷺南他爹,黎若宣他丈人,李舜他岳父、李昭他外公……

總之那個胖胖的永相大爺,從身形五官和笑起來是褶子的幅度,都極似肥貓鄭則仕的安老爺,正腆著肚子往門檻裏頭邁。

話說那門檻太高,安老爺他腦滿腸肥,站直咯就是那種沒法子穿過大肚子看到自己腳尖的胖子,要跨過那麼高的門檻還真是有些難為他。

鷺南和若宣見到安永相,也不好再調笑,趕緊上前一左一右的把大胖老爺給攙了進來。

「我說出了什麼事把你們夫妻倆高興成這副樣子?難道是一一」安永相突然間睜圓了眼睛,目光在鷺南和若宣之間暖昧的打了個來回,扣了扣腦門白日做夢道:「莫不是兒媳婦兒你懷了孩子?前些日子還沒一點兒聲的啊,你們什麼時候做的?」

窘迫引眾人倒……

鷺南倒了再爬起來,欲哭無淚:「爹,好歹這麼多下人在,你說話怎麼也不含蓄點?」

「你們都當眾親上了,還要老爺我含蓄什麼?」

安永相大肉臉一鼓,圓眼一瞪,白了他兒子一眼,又笑呵呵的牽了寶寶的手,像摸塊上好的美玉似的在寶寶手背上一下一下的撫著。

「媳婦兒啊!要抓緊時間和鷺南造人,叫我們安家三年抱倆,你看老爺我每天懷裏都這麼空落落的,要抱上幾個白白嫩嫩的奶娃娃才好嘛!」

【爹懷裏哪裡空落落的了,都快叫整個大肚子給佔滿了啦!】

若宣好笑的靠坐在安老爺身邊,伸出食指戳了戳安老爺的大肚腦,調皮的瞇著眼睛笑了起來。

若宣在宮中之時便對南詔國的這位永相有所耳聞,見了安郡亭和安鷺南之後,也大致猜想了一下安永相的外型。

不論怎麼估計,這安永相大約也得是個身形修長、五官俊朗、劍眉星目的中年男子才對,結果若宣與其丈人的第一次見面就叫他吃了不小的一驚,現實的安鷺南他爹也太、太胖了吧!!!

胖且風趣,胖且不大看中禮,胖且持別喜歡剛來時和他一樣樣圓滾滾的肉娃娃顧寶寶,於是若宣在安府這麼多年,實則也得了胖老爺的不少照料,兩人也不大拘泥什麼丈人與媳婦間的禮儀,倒是頂像對好朋友忘年交。

「小宣,我替你問過皇上了哦,他說你今年進宮還不合適,讓你早早和我辦了婚事,坐實了夫妻之實再說。」

【也就是說皇上不首讓你帶我進宮咯?】

若宣的臉色一陣紅一陣白,須臾之後又成了黑,剛才還掛在臉上的笑容這時早不知道消失到哪個國度去了,好好一個喜氣洋洋的娃娃頓時眉頭一皺,成了個眼神幽怨的怨婦。

「別生氣,皇上所說也並非是沒有道理,我看咱們的婚事早些辦了才是當務之急,至於入宮,以後多的是機會。」

【我沒生氣!】若宣倔強的站起身飛速比劃著:【爹好生吃早飯,若宣先去茅廁,今兒個拉肚子,臭的慌——】而後奪門而出。

安永相一口粥含在嘴裏,聽了若宣的話更是嚥不下去,淚眼朦朦地看了鷺南,含糊不清道:「還說沒生氣,分明就是生氣了,你看看你媳婦,就知道噁心你爹我。」

「小宣脾氣臭,我看看去!」

鷺南心想著噁心噁心他爹吃不下東西也好,省得吃得越發的胖了,不過這種大逆不道的話他沒說出口,只慌慌忙忙的解釋了句便追出去了。

「呼嚕、呼嚕——」

一陣怪聲傳來,安老爺循聲望去,發現竟是當年跟著若宣出宮而來的小丫鬟鳶兒在桌上若無其事的吃東西。

這丫頭隨著年歲越長,倒是愈發的能吃了,大胖子抿著嘴唇盯了小胖子好半晌,小胖子抽空抬頭看了大胖子一眼,大小胖子大眼瞪小眼,相映成趣的吃得愈發歡暢起來。

邊上詞候的丫鬟想笑不敢笑,只捂了嘴抽抽,怎麼覺得老爺和鳶兒坐在一起,看起來倒是更像一家人,這兩活寶同時吃飯,飯廳活生生就成了個大豬圈了啊!

「小宣還生氣吶?不進宮就不進宮唄,其實宮裏頭哪裡有什麼好玩的,禮儀約束那麼多,絆手絆腳的一點兒都不自在,哪裡有家裏可以無法無天的瞎玩瘋鬧的好!」

【重點不是這個!哎呀,你不懂,我不要和你說!死李舜,竟然真這麼絕,氣死了——】

顧寶寶躲在被窩裏頭叼著被角獨自生悶氣,鷺南哄他不成,只得連著被子一起抱在懷裏親了親,突然奸笑著小聲道:「昨兒不是允了你給我用家法麼,今天要不要上?」

若宣悶在被子裏頭不做聲,鷺南悶聲笑道:「你不說話就當你自動放棄咯!正好我今兒有差事,那你一個人在家裏乖乖的,我走了哦!」

「我真的走了哦!」

【想走,沒門!】

若宣突然掀了被子從裏頭竄出來,眼疾手快的一手便攥住了想要偷偷溜走的男人的衣角,任鷺南無論如何也逃脫不掉,臉上哪裡還看得到先前的不快,簡直可以稱得上是精光閃耀。

「原來早沒生氣了啊!早知道就不提醒你這件事了——」

鷺南輕笑著坐回了床邊,張開手臂便見早已怒氣全消的寶寶攬進了懷裏,額頭暗暗滴汗,心知黎若宣這東西從小就不是個善茬,昨兒獸~性大發允了他用家法,也不知丫頭會怎麼個拙腸刮肚的整他。

【說讓我動家法的是你,可別想反悔,想想你昨天在無憂閣對我幹了什麼事,哼哼——】

若宣得意洋洋的比劃了一通,兩聲哼哼可是深深的發自於丹田,暗語就是,看小爺我整不死你!


卷二 出嫁篇 第十九章

「小宣,不要了,住、住手!啊、哈一一」

鷺南雙手被綢帶綁搏在床頭,臉頰緋紅,眼中迷縈著一片醉人的水霧。

他將頭上仰著,從脖子到鎖骨處的肌理牽扯出了一抹優雅的幅度,胸口伴隨著他的呼吸而劇烈起伏著。

【住手!?想都別想了!】

寶寶伸出殷紅的小舌頭,在略微有些乾燥的嘴唇上舔了舔,趴在鷺南身邊,更是放輕了手中的力道,輕輕的搔刮。

「救、救命啊!」

鷺南慘絕人寰的叫聲響徹永相府,叫老爺下人一干人在牆根聽得熱汗直冒、口乾舌燥、呼吸加重。

「老爺,你說房間裏到底是怎樣一副光景啊?我怎麼聽少爺的叫聲兒聽得這麼磣的慌?」

「那是因為我們家小宣太能耐了,鷺南那麼大個子都能叫他弄成這樣!雖說老爺我鼓勵他們快快造人,也不至於聽話到大白天的就行動起來啊!」

安永相以及一干潛伏在牆根後頭、草叢裏頭的安府眾人,對於自己偷聽人房~事的行為壓根沒有一點兒覺得不妥,全都臉比砂紙厚的大喇喇蹲著。

「差、差不多就得了,小宣,不可以了!啊,哈哈,我受不了了,真的!」

【記住教訓了沒?讓你以後再想打我的主意!這是給你一點小小的教訓,來,給小爺再叫大聲一點,銷~魂一點!我愛聽,哇卡卡卡卡!!!!】

若宣賊兮兮的笑著俯趴在鷺南身邊,抬手摸了摸鷺南被鎖在床頭的手腕,衝著鷺南的脖子吹了口熱氣,鷺南洋身震了一震,轉頭看若宣,就見那丫頭眼神亮晶晶的笑望著自己。

這丫頭到底想幹嘛?當初就不該答應讓她用什麼家法,結果這丫真的就順著桿子往上爬了。

若宣看著安鷺南紅透了臉的樣子,心裏都快要笑翻了,拿著根羽毛爬啊爬啊,又爬到床尾,對著鷺南的腳底板就是一陣咯吱。

「我、我說小宣,放過我吧!真要受不了了我。」

因為兩條腿也被分別綁開了,鷺南縱使癢得滿頭冒汗,腿卻沒法子縮回一分一毫。

所謂『家法』,其實是若宣專為鷺南一個人制定的一項懲治規則,也就是搔腳底板。

安鷺南天生神經過於發達,渾身上下敏感處煩多,尤為最盛的就是腳底下。

通常情況下一般人是碰也不能碰他那兒的,偶然有次叫若宣不小心碰了,結果把正在睡夢中的他直接從床上驚到了床下,若宣這才知道原來安鷺南身上還有這麼個好地方。

【大聲點、大聲點!癢死你,哦呵呵!】

「別了,嗯……小,小宣,不行。」

「嗯,快點,放、放開我一一」

咦,這聲怎麼叫著叫著就變了,特、特像那啥叫~床!

若宣玩兒安鷺南玩得正高興,突然發現情況似乎有點超出掌控了,攥著根羽毛爬啊爬啊又爬到床頭,這才發現鷺南早讓他弄得滿臉漲紅,眼中欲~火狂燒,就連呼出的空氣都是一口一口的帶著灼熱的水霧。

【不過是隨便玩玩,你怎麼這麼一副要死的樣子?】

若宣疑感的將手撐在鷺南胸膛上,上下瞟了安鷺南一遭,神情一滯,突然張了嘴,一副要掉下巴的樣子,回過神來的時候差點兒從床上掉下去。

【喂,你不是吧!弄弄腳底也能、也能那樣?】

「知道我那樣了還不快點放開我,我那裏好痛!」

鷺南紅著臉大著嗓門吼著,就像是被尿憋得快死了的樣子,急赤白臉的胡亂掙動,看得黎若宣滿臉的黑線。

好淫~蕩的身體,搔弄個腳底板也能性起,安鷺南,真有你的!

鼓著腮幫子腹誹著,把人弄成這副德性便也不好再玩兒了,丟了羽毛,心不甘情不願的替鷺南將捆搏在手上的綢帶解開。

鷺南雙手才一自由,立馬從床上騰的坐起來,手忙腳亂的去解腳上的繩子,手都要打起抖來。

寶寶叫鷺南爬起身一下子壓倒,就見鷺南眼中百轉千回了多少個神色,心裏正怕得要死,鷺南突然眉頭皺起,拎起人往門外一丟,砰的關上門,匆匆忙忙的開始解褲腰帶。

可恰,嬌妻在家,卻還要靠右手過活,鷺南真真是疾痛慘怛,捶胸頓足,一把鼻涕一把眼淚,還是只能可恰兮兮的把手伸向某個漲痛得生疼的地方。

一場家法,小火玩成大火,大火熊熊燃燒,差點燒著了寶寶的屁~股。

愣是鷺南還記得昨天發生的事情,強壓下心中的慾念,不要就沖當時那情況,若宣叫鷺南當場撲倒了吃乾抹淨也未可知。

鷺南笑得嗓子都快啞了,熱汗出了一身,弄清爽了之後,鷺南慘兮兮的該查案去查案,安永相樂呵呵,該處理國事去處理國事,若宣領著鳶兒在安府裏頭轉了一困又一圈,立馬覺得無聊起來。

【喂,我說你在陽間也呆著這麼多年了,怎麼還不滾蛋啊?】若宣走在湖畔,回身白了鳶兒一眼,就見那丫頭陰森一笑,直接通過心念傳聲,無賴道:,不滾還不是因為捨不得你麼!,

【是捨不得我們安府裏的那些好吃的吧!】

「少夫人說得是,鳶兒聽說東街又新開了家乳鴿店,要不咱們去嘗嘗鮮吧!」

【乳鴿有什麼好吃的,無聊,不去!】

若宣擺擺手,繼續無聊的走,對鳶兒的提議似乎一點兒也不感興趣。

「聽說那家店的老扳是從東理遷過來的,烹調美食的方法自成一派,風味絕佳,那家店舖每天的客人多的都要爆了,少夫人就真的不想去嘗嘗?」

【真有那麼好?】若宣停下腳步,狐疑地看了鳶兒一眼,眼誅子轉了個幾圈,舔舔嘴角:【算了,反正在家呆著也無聊,那就去嘗嘗看!】

「好耶!聽說哪家店裏的東西不便宜,少夫人記得要帶夠錢!」

鐘旭那老不死一看說動了若宣去吃好吃的,滿臉的肥肉笑得一抽一抽的,屁顛屁顛的跟著若宣便出門去了。

黎若宣今兒出門,換了套月白色綢緞的男裝,一根白玉簪子固定了頭上的發鬃,身形纖長,細腰摁撥,儼然就是個風度翩翩的富家小公子。

「安夫人,出門吶!今兒新鮮的白菜,您要不要帶幾抽手回府裏嘗嘗?」

一黝黑的,擺著攤子賣大白菜的大叔見到黎若宣走進,粗糙的面孔浮起憨厚的笑容,在攤子上挑了棵最好的白菜便要送若宣。

嘎,他咋認出我了咩?

若宣滿以為換了男裝大家便認不得他了,叫那買菜的大哥突如其來的一嗓子,直把他驚得跳出了一米遠。

【不用了不用了,我出去玩兒呢,帶著白菜不方便!】

若宣定了定神,趕緊擺擺手,又衝著買菜的大強打了個躬表達謝意。

那買菜的漢子也是個熱心腸,依舊大著嗓門與若宣搭訕:「小的天天在永相府外的這條街擺攤,好久不見安夫人你出門玩兒了,還以為您生了病,正擔心呢!」

買菜的嗓門大,周圍一群百姓這才發現了安永相家的少奶奶黎若宣帶著丫鬟出來玩兒了,認識的人便也跟著擠了上來交相同若宣打招呼。

「安夫人,奴才這有只上好的雲英雞,補身子呢,聽說您和安少爺總算成了,收了奴家這雞,就當是奴家一點子心意吧!咱們還等著看少夫人和安少爺這樣一對天仙般的才子佳人得生出怎樣標緻的孩子呢!」

「是啊!是啊!真是要恭喜少夫人了,話說您小小年紀嫁到安永相家,我們可都盼著您早生貴子呢,一等這些年,總算是盼得了!」

「咯咯咯……」

一隻傻瞪著眼咕咕亂叫的黃毛母雞這就讓個少婦給遞到了若宣面前,若宣叫一群平日裏能笑著點點頭的普通百姓圍成一團,真真是哭笑不得。

我和安鷺南啥時候成了?就算是真成了,周圍這些百姓又是如何知道的?

這些年出門玩,總是能和周圍的大哥大姐什麼的『聊』上兩句,若宣今兒才知道原來自己那麼個不能生蛋的小肚子,竟然還有這麼些不相干的人關心著。


卷二 出嫁篇 第二十章

大家一片好心,若宣若是執意不要這些東西便走不出這片人潮,大家的誤會,他一個假啞巴又不好解釋,去看鳶兒,鍾馗那死老頭只顧著別人送上來的食物屁顛屁顛的光笑不說話,壓根不能頂事。

左右是沒人能指望了,若宣只好尷尬的笑著將大家遞上來的白菜、雞蛋、鮮魚什麼的一一收下。

可這些在街頭擺攤子的老百姓,不過是靠賣點東西生活,根本談不上富裕,雖說是一片心意,若宣卻是萬萬不能這樣白白收下的,左手才接了東西,右手便把些碎銀子遞了上去。

大家原本就是為了表達些心意才送的東西,怎麼能要安夫人的錢,個個都不肯收,不依不饒的,若宣實在拗不過這些實誠人,只好真心的接受了大家的好意。

「宣宣,好多吃的,咱們回去之後叫王胖子給做成一桌菜,這麼新鮮,肯定好吃。」

【吃你個頭!你和我說實話好了,你究竟是不是鍾馗?別是鍾馗叫豬八戒來跟著我了吧?】

「哪裡哪裡,鍾馗和我的關係還沒好到這地步呢!」

【嗯?】若宣狐疑的轉過身,鳶兒鼻子一歪,立馬改口道:「我和天蓬元帥的關係還沒鐵到能叫他這麼大一神仙來幫我這麼點小事呢,嘿嘿……」

鳶兒胡言亂語訕訕的笑著,若宣向來不喜這丫頭除了回陰間的時候,總是魂兒似的在身邊礙手礙腳,因而也懶得在深究。

【奇怪了,我平日極少這麼著裝,你說我今日裝出門,他們都是如何認出來的?還有我和安鷺南,什麼時候成了事兒?也不知是那個多嘴多舌的在外頭傳的風言風語。】

「嘻嘻,宣宣平日不是總是自詡聰明除了安鷺南無人能敵麼,怎麼這會兒倒是愣起來了!宣宣出門,有鳶兒我伴在身邊,就憑你七十二變,還是人人都能認得出來。再說你和安少爺那點子事兒麼,嘻嘻,宣宣今日做了何事大家不心知肚明麼,鷺南少爺叫你給弄得聲兒都喊啞了。」

若宣被鳶兒幾句話暫態點醒,這才知道無風不起浪,這會兒的驚天大浪原來便是他自己一時圖個新鮮好玩兒給掀起來的。

這個話題就此擱置,主僕兩人行過五六條街,這便到了仙客來的大門外,往裏頭一看,還果真是門庭若市、人流熙攘。

仙客來內傳出來陣陣乳鴿的香味,彷彿那香氣長成了一隻帶了勾的手,嫋嫋飄出便抓住了路人的胃。

【好香,難怪生意如此之好!】

若宣點點頭讚嘆著,抬首定定的望瞭望匾額上那金漆的仙客來三個大字,不再遊移,領著鳶兒便隨人流魚貫而入。

白衣翩翩、銀帶翻飛,男裝的若宣身形雖纖細、容貌雖俊俏,身量卻一著實不小,腰板挺直、眉尖輕佻,自然而然為其平添了一抹英氣。

原本喧鬧非常的仙客來倏忽間便陷入了一片寂靜無聲,有人已然將目光投向了剛邁進門的白衣少年,有一便有二,一而再再而三,人人側目而視,轉瞬間若宣便已成為了整間店舖的焦點。

『仙客來』,果真是這名字取得好麼?竟然當真來了個貌似謫仙、俊麗得不可方物的美少年,叫人粘上了目光便無論如何也移不開眼。

若宣數天、數月、甚至是數年前都有出去玩兒過,有鷺南帶著便走得遠些,他自個兒離家便去的近些,丞相府周圍的百姓多認識他,見他出來玩便也多加照料,向來是出不了什麼事的。

早年若宣雖好看,畢竟不過是個孩子,況娃娃臉還未退去,大人們見了總要誇個好可愛,將他比作仙童,時間長了與大家熟識,再見他大家便也不像最初那樣大驚小怪的了。

如今若宣年過十三,早已經是少年模樣,原本胖乎乎的樣子已然不再,不論是身形還是臉龐都逐漸消瘦下來,安家對他又極好,什麼好吃的、補身的、養顏的都十分捨得,這一兩年便被養得越發標緻了。

見眾人盯著自己不放,若宣頗有些不自在,傻傻對大家友善一笑,趕緊叫了小二要了個樓上靠窗偏角落的位置。

那小二在這店裏頭做跑堂,仙客來慕名而來的富家公子也很不少,怎麼樣的妙人兒沒見過,像這白衣少年這樣容貌的還真是第一次見,不覺間也恍了神。

恍惚中聽白衣少年招呼自己,小二便恍惚的上前引路,恍惚中帶著若宣上了二樓,恍惚的為其找了個靠窗的好位子,恍惚的記下若宣要點的菜,最後恍恍惚惚的離開了。

「宣宣,你可真像狐狸精轉世,瞧把那群男男女女看得眼直的——」

【你不說話會死啊!我哪裡有什麼好看的,不就是一個鼻子一張嘴,兩隻眼睛一雙耳朵。那是他們沒見過什麼是絕色,我這輩子見過的兩個,一個在宮裏,一個在妓院。】

眼光還未撤回的人見那俊俏少年與身邊的小胖子交談竟是需要指手畫腳,這才知道原來少年是個啞巴,頓時全場唏噓嘆氣聲匯成一片。

知道大家開始談論自己,若宣在全場的注視下眼觀鼻、鼻觀心,頓時安靜下來不再比劃,只坐在原位靜靜的等著小二上菜,目光淡然的將臉撇向窗外,看著街市上那熙熙攘攘的人群,享受著南詔國富民強的氣息。

僅在距離窗口十餘米處,一身著淡黃色素色衣裳的俊朗高挑的少年,身旁伴著一名形容俏麗綵帶紛飛的嬌小女子,兩人有說有笑,正緩步朝著仙客來走來。

如果視窗時,黃衣少年不經意一抬頭,正巧與看向街市的若宣目光對個正著,若宣見他仰著頭目不轉睛,便微微一笑,幅度極小的點了點頭,將目光收回,臉轉向與他正對面坐著的鳶兒。

「公子,你在看什麼呢?」

綵衣女子隨著男子的目光也往上看,就只能見窗邊人一個清清淡淡的側臉,頓時覺得此人眼熟,半天卻又想不出個究竟,半響才對公子道:「據說仙客來的乳鴿美味,堪稱一絕,公子要不要去試試,好吃的話咱們便帶幾隻回去,也叫老爺和二少爺、三少爺嘗嘗。」

「好、好啊!」

黃衣少年有些愣怔的應聲,只要沒走進仙客來的大門,那目光便不曾離開。

若宣又不是冷感,那黃衣少年傻傻的盯了他許久,他當然是知道的,故意轉頭不看而已,待又過了一會兒,他才又偏頭去看街市,卻已經沒了剛才那兩人的身影。

心下疑惑,總覺得那男子如此面熟,女子也是如此,似乎早早便認識他們似的,可偏偏又想不起來。

「想什麼呢?眉頭都要皺上天了。」

【沒有!】

若宣搖搖頭,心裏卻還是想著剛才的那兩個人,突然有些後悔,幹嘛會害羞的轉過臉,難得面善,要是能夠結識一下也是好的。

「咯咯咯咯雞——」

鳶兒將那一頓生菜肉食放置在桌角,油頭母雞被綁了爪子和翅膀,只能一副待宰的衰相,時不時的哀鳴兩聲。

仙客來這地方來的本就多是達官貴人,若宣和鳶兒進門,帶著一堆子白菜豆腐雞~雞鴨鴨的,原本很是不雅,不過就因為若宣一人,那母雞在眾人眼中都似乎別有一番風味起來,叫聲吵了別桌,提意見的卻是一個人也無。

「小兄弟,你好!在下焦厚根,韶陽人士,慕名道仙客來,去不曾想在這裏見到小兄弟,不知為何竟覺得一見如故,只不知小兄弟姓甚名誰是哪裡人,可否告知一二,大家交個朋友!」

一個穿著花裏胡哨,腰間掛了個鬥大的玉牌,手中扳指戒指戴了數枚,面方額寬的男人走到若宣桌前,拱手作揖。

這人已是在暗中看了若宣許久,見他不過孤身一人帶個胖胖的丫鬟,穿著雖然精緻卻帶了如此多平民百姓的吃食,猜想他不可能事大富抑或是大官人家,這才肆無忌憚的膽敢上前搭訕。

若宣低頭輕抿了口茶,聽到人聲這才抬起來,看見那個自稱焦厚根的男人,渾身上下銅臭味十足,那滿身滿手的配飾絲毫看不出美感,不過是完完全全的炫富。

這第一眼印象已然不好,若宣便也不大待見他,只輕輕搖了搖頭,指著自己的嘴巴,示意焦厚根自己說話不便。

焦厚根見少年先是找了理由拒絕攀交,隨後又不大搭理自己,想自己家財萬貫,周圍的人哪個不厚著臉皮巴結,那個又敢不遂他的意,心下便有些不悅,只是忍著不說而已。

若宣見自己回絕了那個爆發後似的男人卻也不走,便用略有些不快的神情抬頭去看,卻見那焦厚根厚著臉皮涎著臉,竟然抽了張凳子直接坐到若宣左手側的位子上。

「小公子,在下不過是真看和你投緣,想要結交認識,做個朋友,公子又何必拒人於千里之外?」

焦厚根聲音略嫌粗啞,本就是若宣最不喜歡的那類聲音,說且說,竟然還行將伸手去碰觸若宣隨意搭在桌上的白皙手臂,若宣不等他碰到便猛地一抽,眉頭已經不悅的皺了起來。

「這位公子,你說話邊說話,這樣動手動腳的算是個什麼,當我家公子是平頭小老百姓,任你好欺負的麼?」

鳶兒原本冷眼坐著,見若宣叫人調戲,來人竟然還想得寸進尺,咄咄逼人,便也陰沉下了臉,出聲護著自己主子。

「你個貧賤小丫頭竟然敢如此同本少爺說話?你可知道我父是誰,堂堂南詔國正二品大員,刑部侍郎焦作,是你得罪得起的麼?」

焦厚根得意洋洋的自報家門,彷彿認為他老子在朝廷裏混個二品官便是天下無敵天不怕地不怕了。

之前本是想給若宣留個好印象,這才稍微謙卑了幾分,經此一番便也無需作假,焦厚根的眼睛瞬間就長到了天靈蓋。

若宣冷冷的瞥了一眼焦厚根那副二世祖的嘴臉,心下只是更看不起這樣半點本事沒有,光靠著父輩欺壓他人的男人,只冷哼了一聲便兀自喝起茶來,只當此人已經不存在。

見那俊俏的小哥看過來的眼神竟是全然的鄙視,焦厚根多年嬌慣的自負便瘋了般發作起來。

「你他~媽的以為自己是誰,竟敢看不起本少爺我,要不是看你長得漂亮,哼哼,本少爺哪裡要和你多說廢話。告訴你,本少爺家有財有勢,看上你是你的福分,要是識相的便從了少爺我,小爺定了不會虧待了你這等美人!」

焦厚根放下狠話,轉而又邪肆一笑,身子稍微前傾了些,竟是要伸手去摸若宣的臉。

「只不過有個當二品官的爹,這就敢囂張跋扈當眾調戲男子,靠著父輩的權勢欺淩弱小,兄台當真是叫人好生敬佩啊!」

一個清脆淡雅的聲音從樓梯的拐角處響起,若宣循聲看去,就見前不久還在窗臺底下與他對望的黃衣男子正不急不緩的走上樓來,神情甚是溫和,嘴角帶笑,卻面含嘲諷,正是衝著焦厚根而去。


卷二 出嫁篇 第二十一章

「你、你說什麼?」

焦厚根沒想到竟然還有閒人竟敢出言頂撞,立馬惡狠狠的瞪過去,見到來人竟然也登時傻了眼。

來人一襲淡黃色繡雲紋銀邊長衫,面容淡而出塵,眉如遠山,鼻樑高挑,眼眸如明鏡,白淨得似是天上掉下來的人物,叫人只敢遠觀,竟是無法逼視。

「在下還以為兄台不過是驕傲跋扈,原來還患有耳疾,理解力也稍欠,竟然連在下這短短一小段話都聽不明白麼?」

黃衣少年看似性情淡雅,言語間卻是出人意料的譏誚,若宣在旁聽得暗暗叫好,不由得又多打量了他幾眼。

雖然衣服的款式稱不上華麗,也絕不像焦厚根那般誇耀,可用料卻是極好,不像是普通人家能購買到的上等衣料。

一身素雅清麗,腰間未搭配玉墜之類的配飾,不過在束髮的髮帶邊上墜了個玲瓏玉鈴鐺,雖不知此人喜靜喜動,可全身上下的那個小小的點睛之筆,倒是為這個看起來安靜得一如拂塵的少年增添了些許靈動。

「你、你欺人太甚,難道連刑部侍郎焦作都不放在眼裏了麼,小心我回了家,叫我爹端了你一家!」

焦厚根論口舌比不過黃衣少年,說到這裏已經變得有些語無倫次,那少年聽及此,不過淡淡一笑,微瞇起眼睛,若宣卻從他眼中看到有精光一閃而過。

「當朝二品大員,刑部侍郎焦作,為人清廉耿直,處理國之案件也是張弛有度井井有條,形如刑部尚書安鷺南安大人的左膀右臂,深得當今皇上的信任。卻不曾想他卻如此教子無方,焦厚根,你當這南詔國的律例是當為你焦家耍橫玩弄、欺壓良民百姓用的麼?你這一句話不僅現了你自己的眼,更是叫你父親焦作這一世英明掃地,真真是個有辱家門的孽障!」

黃衣少年義正言辭,句句說得入情入理,惹是生非的焦厚根只覺得面上一陣紅一陣白一陣青,竟然像是打翻了五味瓶似的,萬般滋味在心中翻攪,死死盯著黃衣少年的眼裏凶光畢露。

黃衣少年站得筆挺,似乎完全視那無賴的怒氣於無物,看著焦厚根怒氣俞盛,竟得意的咧了嘴角,無端生出了些可愛來。

好像——

好像是誰呢?怎麼總也想不起來!

若宣在一旁皺著眉頭,攢起拳頭在自己腦袋上敲了敲,還未等他憶起什麼,焦厚根那只竟然用大巴掌啪的一聲,在桌上重重一拍,連若宣面前的茶杯都被震得跳了幾跳。

焦厚根大怒,召來了家中爪牙決定今兒要在仙客來幹架,那些個粗獷漢子大約十二三人,一擁而上便將若宣、鳶兒、黃衣少年與那名綵衣女子圍坐一團。

「哼,兩個男人一個女人,全都是上等貨色,本少爺我逮著了你們必定將你們蹂躪得死去活來。」

見事情已經越鬧越大,若宣也從位置上站了起來,暗地裏圈了圈衣袖,摩拳擦掌的正待大幹一場。

敵我力量懸殊,況且對方全都是蠻野大漢,勝的幾率不高,大不了最後關頭亮出底牌,區區一個刑部侍郎,官位還在鷺南之下,難道他還敢拿一品大員的夫人怎麼樣!

說打就打,若宣目光犀利,一副大俠風姿,正好隨身帶有佩劍,玄鐵劍出鞘,寒光閃耀,很是震懾了一些人,可正式開打起來才顯示出若宣的真正實力。

——三腳貓的功夫加上一些花拳繡腿,儘管身形輕巧,卻因為年齡太小臂力不足而出劍不夠力道,那些漢子皮糙肉厚,劍鋒滑過竟然不能傷人分毫。

丟臉!

若宣一架打下來,臉上已經是比鍋底灰還要黑,被人節節逼退,正在無可奈何之際,黃衣少年解決了幾人便上前來幫忙,幾下便幫他擊退了總也攻不下的對手。

把劍入鞘,若宣極其不明顯的微微撅著嘴僵立在一旁,打架的興致全無,就看那不知名的『雌雄雙俠』與人打得不可開交。

若宣瞪著眼睛看著滿場的刀劍亂舞,目光不期然的轉移到了那個年紀大約二十,身著彩色紗裙,打起架來衣袂翩飛,卻是刀劍淩厲,只傷不殺,把個子足足有他三倍大的那些個大男人打得鼻青臉腫的嬌小女俠。

十幾個人打兩個,焦無賴的手下竟然是全線潰敗,焦厚根在邊上看急了眼,正要衝上前去自己上陣,就見黃衣少年目光一轉,瞬間已有劍鋒直指喉間,嚇得他當場便要尿了褲子,兩條腿糠篩似的抖,只能不停的用變了調的聲音喊著大俠饒命。

「以後還敢佔著你爹的勢欺淩弱小麼,嗯?」

「不敢了,不敢了,大俠饒命,小人一時瞎了狗眼,不知大俠身懷絕技,實在無意冒犯。大俠所說之事,小人今後定改,求大俠留下小人一條狗命!」

「哼,你稱自己是狗,那又將你爹焦作,將你焦家列祖列宗至於何地?如此不孝子,在下今天便替焦作大人教訓教訓你!」

黃衣少年自打出現之時便是溫婉親切的,就連剛才打架也不可謂不是風度翩翩,此時卻是有些咬牙切齒起來,竟一刀衝著焦無賴揮去,沒有傷了他腦袋,倒是把那登徒子的髮冠和一大簇頭髮削了下來。

焦無賴嚇得雙腿一軟,傻傻癱坐在地上,一灘黃水洩了出來,大家這才知道他一個大男人竟然被個如此風雅的清秀少年嚇得尿了褲子。

周圍圍觀的百姓都注意到了這點,有的拍手叫好,有的冷峻不禁,有的捂嘴偷笑,焦厚根面子裏子今兒算是全丟盡了,魂兒也被嚇得飛去了九重天外,只愣愣的僵在原地,叫那一群遍體鱗傷的家奴拖了回去。

焦厚根回家之後大鬧不止,只挑了自己受的委屈向焦作一一道來,垂手頓足的指天發誓定要尋了那幾個叫他丟盡了臉面的人報仇。

焦作聽兒子述當時情景,知是那四人中有一個漂亮若謫仙的啞巴少年,一個大胖子小丫鬟,還有一男一女兩個用劍高手,頓時陷入沉思。

再又聽及焦厚根形容了黃衣少年的長相,轉述了那黃衣少年當時所說之話,突然間拍案而起,目眥欲裂,轉身便毫不留情面的扇了兒子一個大大的巴掌,直打得焦無賴掉在地上,滿嘴是血,眼裏儘是委屈。

「孽障,你當真是我們焦家八輩子也難得一見的孽障,為父我今日不一掌打死你已經算是顧念父子親情。孽障你可知道你得罪的人是誰?幸而他今日毫髮無傷,要是他因你而有了一分一毫的閃失,只怕我們焦家賠上九族的性命都不夠!」

焦作氣得全身發抖雙目圓睜,只死死盯著焦厚根,半響之後,氣更是不打一處來,抬腳又向焦厚根胸口踹去,力道之大叫那小無賴足足嘔出了一大口血。

「若是不想死今後便給我好好呆在家中,要是再讓我知道你出去惹是生非,不等別人收拾,老子我就先替天行道,活剮了你!」

小無賴哪裡見過一向嬌慣他的父親有過這等陣勢,自是嚇得爬都不能從地上爬起來,口中腥甜一片,卻還是不知自己今日究竟是得罪了如何了不起的人物。

至此韶陽城內的惡霸便少了一人,也鮮有人再看到焦厚根在韶陽城內出現。【注1】

黃衣的少年替若宣解了圍,轉過身便對著若宣粲然一笑,先前給人留下的冷清印象頓時又減少了不少,原來不過身姿清俊,骨子裏卻是個開朗的少年。

「這位公子,介意在下和家僕在此搭個座嗎?」

黃衣少年謙和有禮的躬身作了個揖,若宣見他笑容可親,雙目純淨,燦若星辰,直覺便是這人不可能事壞人,因而也一改之前的冷清態度,沖黃衣少年甜甜一笑,攤手比了比身邊的椅子,請他入座。

面上的笑容一僵,黃衣少年的瞳孔驟然收縮,瞬間後又恢復無常,入座便在尚且有禮的範圍內細細打量起若宣來。

「小公子好生面熟,不知公子與在下是否是在哪裡見過?」

若宣向來不肯吃虧,被人看了那麼多眼,又逢對方亦有看頭,哪裡還有不回看的道理,於是也直勾勾的盯著少年,嘴角一揚,鄭重的搖了搖頭。

那少年見若宣至此卻一句話不說,心下疑惑,正待欲問,一旁的鳶兒已經搶先開口:「我們家少爺從小就有口疾,不能說話的。」
【注1】 焦厚根那無賴別以為他消失了,以後還會死而復生滴。。。


卷二 出嫁篇 第二十二章

「不能說話嗎?真是好可惜。」

黃衣少年面露惋惜之色,這時的李昭還不能猜想到面前的少年竟然會是他日夜都在思念的那個同年夥伴黎若宣。

且不活若宣在李昭記憶裏頭一直就是個臉頰胖胖,雙眼又大又亮,笑容燦若陽光的可愛孩子。就單單是性別,若宣是女子,面前的少年分明是個男的,縱使第一眼見到,那種寶寶有重新出現在眼前的感覺叫李昭心口一窒,但總歸他和她只能是兩個人。

寶寶心下蠻喜歡這個黃色華服的俊朗少年,見他眼神黯淡下來便無所謂的擺擺手,用笑容告訴他不能說話其實沒什麼大礙。

柳金一直站在李昭身後,手中握著一柄劍,低垂著頭,間或抬起眼皮瞟上那個不能說話的小少年一眼,觀察他的五官,大致估量著他的年齡,眼中漸漸清明起來。

【這個姐姐怎麼不做呢?】

若宣指了指柳金,比劃著讓鳶兒給那名綵衣的女子讓位,柳金頭又垂得低了些,緩聲道:「奴婢是少年的家僕,不敢同少爺同桌而坐,小公子的心意奴婢心領了。」

「柳姐姐,如今你我二人在外,不必像在家中那樣拘束,既然這位公子讓你坐,你但坐無妨。」

「奴婢遵命,謝少爺。」

柳金抽了椅子,小心翼翼的在李昭身邊坐了,視角變低,再要看若宣就必須抬起頭,等到她為了再次確定而抬頭的時候,正巧發現若宣也張著一雙明亮的大眼睛打量著她,不知為何突然有些心驚,趕緊又重新低下頭去。

那樣精緻的五官,那樣相似的神情,儘管臉上肥肥的嬰兒肉不見了,儘管那個小巧而渾圓的下巴如今已經削尖,可那雙眼睛卻是變不了的,此人必定是黎若宣。

柳金這麼想著,稍微偏著頭看了眼那個肥胖的小丫頭。

若宣這桌點的菜還未上,鳶兒已經是餓的飢腸轆轆,半吊著哈喇子盯著別桌的飯菜,放佛準備下一秒就直接蹦到別桌去吃他個天翻地覆。

腦滿肥腸,一顆吃心不變,看那丫頭一副餓死鬼的傻樣,天下間除了鳶兒,還能上哪兒去找這等天下無雙的死胖子!

鳶兒的存在更是佐證了柳金的想法,思及此,柳金微微一笑,別有深意的看了若宣一眼,低頭不語。

酒菜上來了,鳶兒沒有一點禮貌,不等主子先動筷,自個兒已經捏了筷子大吃特吃起來。

鳶兒這相貌若宣早已是見怪不怪,倒是李昭見到如此沒有規矩的下人很是詫異,抬眼去看若宣,既然正主都一笑而過不加以指責 ,他這個臨時臨頭搭個桌的人便也不去計較了。

柳金既已知道了面前的的主僕二人一個是若宣一個是鳶兒,看到鳶兒如今肥碩的身軀和不雅的吃相,回想起鳶兒小時候在菁華宮中的種種,不覺間便唇角帶笑起來。

「對了,做了這麼久,我還沒像小兄弟介紹自己,實在是失禮。」李昭彷彿這才想起來他們主僕兩對坐在一起,一會兒還要共同進餐,卻又相互叫不出名字是在奇怪,突然抱歉的撓了撓後腦勺,憨厚的笑了一笑,朗聲道:「在下陶陽,家中不過是做些小生意的商人,便不說出來獻醜了,這個是我的丫鬟柳兒。今日我帶柳兒不過是出來逛逛,路經此地,見到有人撒潑耍橫,實在是看不過去,這才出手相助的。」

李昭以桃代李,以陽代昭,本是出宮前就已經思量好的名字,反覆加深了幾遍記憶,這會兒說出來便一點兒不覺疙疤,連寶寶都不曾懷疑這不過是他的假名。

若宣看他憨實且真誠,雖然不想欺騙,但自己男扮女裝之事還是越少人知道為好,他輕聲嘆了口氣i,伸出白皙秀長的食指,沾濕了指尖,在桌面上寫了『安宣』兩字,指了指自己,又再寫『安鳶』兩字,指了指埋頭苦吃的鳶兒,微微一笑,臉頰旁的兩個淺淺笑窩立現。

好生可愛的男孩子!

李昭雙眼亮閃閃的看著若宣,不由得忠心讚嘆,臉上一點兒不掩飾自己對若宣的喜歡,笑得傻氣。

若宣見了只覺得第一眼印象果然有時是靠不住的,這丫的神情和小太子那個傻小子是那麼相似,哪裡是第一眼丰神俊逸、眼冒精光的大俠樣子!

「安宣?好名字!小哥姓安,不知是否和當今安丞相有什麼關係?」

聽到陶陽提及胖老爺,若宣心眼一提,細細的看了面前的少年一眼,心裏頭百轉千回,半響後才輕輕搖搖頭,臉色未變。

【陶公子問到安丞相,難道是和安丞相認識嗎?】

若宣手勢比劃得很慢,可惜李昭和柳金都久不見他,他病好了不就之後就出宮了,他們也沒怎麼和失聲的若宣交談過,再慢他們也看不出若宣要表達的意思。

一時間場面尷尬下來,若宣比劃了兩遍,李昭傻乎乎的搖搖頭,抱歉的笑起來。

【還只顧著吃,幫我翻譯啦!】

若宣神色一凜,抬腳在桌下不起眼的地方踹了一腳,鳶兒吃得正歡,叫若宣一踹,食物在後頭噎著,頓時憋著個紅臉大咳特咳起來。

「咳咳咳咳,宣宣你幹嘛踢我?」

【給我翻譯啊!他們看不懂我的手語。】

若宣手勢比劃得飛快,有些氣急敗壞的白了鳶兒一眼,誰叫他這輩子不能再隨意開口說話,都是那鍾馗老兒害的!

「哦哦,你比,我活!」

鳶兒粗魯的擦了擦嘴角的油漬,看著若宣比出的手語翻譯道:「我家少爺為你是不是和安丞相認識?」

「哦,原來是這個意思!」李昭憨憨的點了點頭,笑道:「陶某的確是和安家的人認識,我這趟出門,也是為了去安家見一個人。」

【見人?要去見誰?】

若宣心下疑惑,再又定定的大量了陶陽一遭,並不記得安家有他這麼個可以造訪的朋友。

「我家少爺問你要去見誰?」

「唔,去見、去見一個人,一個很久沒見過面的老朋友。」李昭淡淡的說著,眉眼間突然有些神傷起來,再欲多說,見安宣微微蹙起眉頭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樣,便又釋然一笑道:「其實算是去走親戚啦!我正是要去見刑部尚書安鷺南大人。」

【原來如此!】

若宣點點頭,覺著老安家走親戚,似乎也沒自己多大事,因而竟知道了陶陽與鷺南認識,依舊不打算說出真實身份。

兩人一時無話,分別執筷吃起食物來,只柳金藝人細嚼慢嚥,視線不時的就會飄向若宣那裏,彷彿怎麼樣看也看不夠似的。

想起若宣出宮當日,自己因為賭氣說去不送,最後還是一路快跑著從華陽宮感到南門,躲在樹後頭看著若宣被安鷺南牽著走出宮門,隨著一倆馬車消失在視線中,眼底不知不覺間竟是有些濕潤起來。

「柳兒你怎麼了?不舒服麼?」

李昭發現柳金不自然的吸著氣,頭也越垂越低,扭頭去問,柳金不敢抬頭,之說讓熱燙給熏的,抬手便去擦拭眼角的淚水。

若宣不是看不出那個叫柳兒的女子長得極像柳金,但想柳金常年留在宮中,這會兒又如何能夠出來?況且那丫除了蠻勁兒上來能打幾下人,又如何能夠變成個大家的高手?

左思右想著種種不可能,若宣便也不再多想,四人一頓飯吃畢,各自還有事情要做,便兩兩分道揚鑣。

若宣領著鳶兒選了個方向離開,李昭看他們主僕二人背影走遠,也轉過身,柳金確是沒動,遙望著若宣的身影,突然低低叫了聲『若宣』。

一陣風吹過,彷彿送信的使者似的,將柳金的聲音傳遞到已經離開了數十米遠的若宣耳邊。

嗯,誰在叫我?

若宣彷彿聽到有人在叫,轉身去看,邊上卻沒有哪個能夠叫出自己名字的人,再去看剛剛結識的那主僕二人,一男一女也已經轉身走遠。

【呵,出現幻聽了!】

若宣搖搖頭,領著鳶兒也繼續前行去。心裏想著,接下來上哪兒玩去呢?


卷二 出嫁篇 第二十三章

李昭領著柳金去了安家,原意就是為了去看看若宣。

這種時辰,安丞相痛安尚書自然是不會在的,可卻沒想到李昭本以為應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安家少奶奶這會兒也不見了人影。

好不容易出宮一趟,竟然是撲了個空!

李昭有點愣神的負手站在安家大門外頭,柳金不言不語面無表情的站在他身側。

如果剛才的少年是若宣,他們到了安家會撲空是自然的。這一點柳金當然知道,但她不會多言一句,因為叫李昭見不著黎若宣,本就是她自薦護太子出宮的原因之一。

太子思念他那位名叫寶寶的朋友的心,日月可鑒。

於公,柳金做了太子的侍讀宮女這麼多年,多少對這位寬厚仁德的主子存有感情,希望他能夠夢想成真。

於私,太子喜歡的是那個身為女子的宮女,而這個清逸可愛的少年黎若宣卻不是。

本就是一段錯誤的感情,何必讓他遇水生芽,不如趁它尚未壯大到一發不可收拾的地步 ,早一步橫加阻攔、辣手摧花!

李昭得知了寶寶並未呆在安家之後,也沒有進門等,而是找了距離丞相府大門不遠處一家茶水鋪子,要了些茶水同柳金枯坐,一雙眼睛直勾勾的就盯著安府的大門。

「哎,聽說了嗎?那個賣豬肉的阿紹,今兒買他豬肉,買一斤多送二兩,現在買肉的都排成長隊了!」

「喲,真的啊!那我一會兒也得叫我那口子排隊買去,而今豬肉賣得貴,那價格從來是只升不降啊,這會兒是出了什麼事?阿紹莫不是叫他家那河東獅一拳頭敲傻了吧?」

「哪裡是傻了,他高興著呢!上次阿志被梁貪官冤枉進了大牢,阿紹他不是在安府外頭從半夜跪到天亮麼 ,就是求安鷺南大人替他家兄長查案伸冤。當時安大人應承下來我們還都不大敢相信,以為不過是敷衍敷衍他,棺材都叫他準備好了。結果你猜怎麼著,鷺南大人破了那個官銀失竊的大案,梁貪官被判秋後斬,阿志也真的被放出來了。從那以後,阿紹簡直就把安鷺南大人看得跟天神似的,新鮮的豬肉沒少往安府送,可人家每次都按市價付銀子,那傻大個就老覺得自己欠著份情還沒還。今兒不是聽說安大人和他家的漂亮少夫人終於成人事了麼,指不定安家過幾日就得喜事大辦,他這是在幫安大人提前慶祝啊!」

「呵呵,這事兒我也是今兒個早上才聽說的,安大人和安少奶奶都是好人,這兒多年了,能成事那敢情好,就怕著流傳出來的謠言也不一定就真吧?」

「哪可能不真!安府的下人都是這麼說的,阿毛還說他們幾個都躲在牆根底下聽呢,肯定不會錯。你是沒看到安丞相今早出門的時候,那心寬體胖、滿面紅光的,就好像馬上孫子抱在手的樣子!」

「嘿嘿,也是,鷺南大人今年也二十好幾了,又從不在外頭花天酒地,家中更是沒有什麼妾室。據說大人為了等那小小年紀的安少奶奶,可是耽誤了好些年,要是按平常的規矩來,這二十幾歲的年輕人,孩子都該上學堂了吧!」

「唉,安大人可真是個好男人!」

「嗯,是好!那安少奶奶也好,粉雕玉砌、白白淨淨,大眼睛跟會說話似的,對我們這些平民老百姓也從來沒點架子,有急事借錢也都想來慷慨得緊。你說這要幾百年才遇得上這麼個仙子般的人物?也難怪安大人能等這麼多年,單單就和安少奶奶伉儷情深。」

茶鋪上兩個老百姓你一言我一語的聊開了,在眾人面前絲毫不避諱,開始還是說些柴米油鹽的無聊事,李昭不甚在意,可後頭牽扯上了安家,他便打上了十二分的注意力,卻不想聽來的會是這麼一段閒言碎語。

「少爺,既然等不到寶寶,不如咱們儘早回家去吧!出來呆久了老爺和夫人都該擔心了。」

柳金也聽了那對話,雖知不可盡信,什麼成人事,光光若宣與鷺南同為男子,這一條便不可能。

但所謂是空穴來風,實情究竟如何她不敢做出怎樣的猜測,李昭愈發難看的臉色卻是明明白白。

成人事!早該想到的,可是一顆心總還盼著或許他和她之間還沒發展到這個地步,卻不曾想自己巴巴的出宮一趟,就是聽來了這民間的瘋傳。

李昭這些年呆著宮中,寶寶在宮外的狀況什麼沒想過,真的聽到了自己最不想要聽到的,李昭才發現自己的耐受力竟然遠不及他想像的來得高。

心口刺痛,握著茶杯的雙手顫巍巍一抖,裏面那些成色算不上好的茶水便差點兒潑灑出來。

「我、我們回去吧!」

李昭開口說話,聲音卻是無法描述的暗啞,強撐著桌面站起身,膝蓋卻是軟化了似的完全撐不起身體的重量。

柳金看太子搖搖欲墜,心中一慟,趕緊上前去扶,兩人在街心走了段距離,身後趕上來一輛馬車,這才載著主僕二人進了皇宮。

「太子,是否要先用膳?」

「不用,本宮想先休息一下,好累!」

李昭回到華陽宮,第一件事就是摒退左右,獨自一人將身體埋進軟綿綿的榻內。

太子向來都是溫和的,而今出宮一趟,面色卻變得蒼白而陰沉得可怕。

宮女太監不敢叨擾,只得全部退出了出去。柳金一人留下伺候了李昭蓋好巾被,又放下床帳,這才輕嘆了口氣,隨著眾奴僕退出了太子殿外。

「皇上,一等侍讀宮女柳金求見!」

太監在禦書房外稟報,李舜這時正在研究南詔、東埕和北楚三國的那塊交互地界,眉頭鎖死,面色鐵青,一點不像他平日公事私事全是一派慵懶淡定的樣子。

當然,他的鐵青的面色不止是為了安分了數年,而今又開始蠢蠢欲動的南詔邊陲,更大一部分是為了前不久聽來的關於探子的上報。

『回稟聖上,安府似乎馬上就要有喜事了。聽安府下人和安府附近的百姓傳言,說是安家的少奶奶終於同安鷺南大人終成眷屬了,就說二人婚事將近!』

「終成眷屬?怎麼個終成眷屬法?」

當時李舜挑眉看向曹德勝,那老太監已經是額間冒汗。

這皇上同那數年前的孩子之間的事情,他老人家是向來沒搞懂過,搞不懂便不知如何的回答才能稱心皇上的心意,百思不解,只好據實說『終成眷屬,大概是說那孩子痛安大人已經有了夫妻之實』吧。

結果他老人家果然沒揣測對聖意,李舜聽到夫妻之實那四個字後更是眼中帶血,面色愈發的陰暗下來,連聲冷笑道:「好、好,夫妻之實!安鷺南果然是朕的好臣子,朕說一他便做一,叫朕好生感動!」

曹德勝哪裡聽不出皇上說的是反話,一時間都不知為那個不拘小節的安大人捏了多少把冷汗。

幸而皇上沒有發作,直接命人從刑部把安鷺南給宣進宮來,而是攤開了七國地理分佈圖,沉重臉,死盯著,一言不發的看到現在。

「柳侍讀,一會兒見了皇上可溫聲細語一些,好生仔細著點,皇上今兒心情不好。」

柳金進門前曹德勝拖著柳金的手不安的交代道,就怕和無辜的宮女來得不湊巧,正撞在了槍口上。

柳金算是近年來痛皇帝走得最為親近的寵婢,開頭的幾年,後宮中人對柳金可是眼紅得很,總認為這狐媚子這麼拈著皇帝,總有一日要搶了皇上對他們的恩寵去。

一時間說柳金極可能被李舜立為妃的消息不脛而走,謠謠言四起,宮人或是巴結,或是對柳金百般刁難。

可眼見著柳金十五都過了李舜那兒卻依舊沒有動靜,知道現在柳金已近雙十,再過不久便是打發出宮的料,關於她終有一日會躋身皇妃的謠言這才逐漸平淡下來。

柳金仍舊是一身紫衣,面見天顏自是先行了跪拜大禮,可李舜卻惘若未聞的仍舊盯著地圖發呆,半晌了也不見命她平身。

柳金低眉順眼,安安靜靜的在地上跪著,又過了許久才聽李舜略啞著嗓子問:「柳金今日隨昭兒微服出恭,何如?」

「啟稟聖上,奴婢和太子,未曾進入到安府。只因那家中主事的三人均不在府中,女版便只得同太子在安府的茶棚裏頭坐了坐就回宮了。」

「這麼說你二人未見著寶寶了?」

「是。」

柳金小心翼翼的搭著,聲音有些發顫。心想自己這算不上欺君,雖說她認出了若宣,但只當認不出,又有誰人知道。

「你們在安府外是否聽說了何事?」

「呃,聽說、聽說……聽說安大人同若宣已成人事,布邊真假——」

柳金伏在地上,半口大氣不敢喘,確聽到龍椅上的李舜似乎深吸了口氣,又問:「太子現如何?」

「太子出宮行路勞累,回了華陽宮便睡去了,女婢已經下令命華陽宮眾人不得入殿打擾,皇上是否要宣太監覲見?」

「無須,讓他好好休息吧!你、多多寬慰寬慰他……」

怕是聽到關於寶寶的事情受不住打擊,回宮便蒙頭大哭了吧!李舜揉著眉心嘆了口氣,命柳金平身,用手臂半支著下顎盯著柳金,沉聲問:「在你看來,寶寶同鷺南的事,可信度能有幾分?」

「奴婢不知,若是皇上想要弄個明白,為何不直接宣安尚書進宮問個清楚?」

「直接宣安鷺南麼?呵——」

李舜意味不明的笑了笑,命柳金回華陽宮好生照看太子去,轉頭便命人傳來在外頭辦案,上躥下跳的安鷺南,下了道聖旨……

若宣帶著鳶兒仍舊在韶陽城內遊蕩,走得距離鬧市偏遠了也不自知,恍惚間能夠看到幾個人影在不遠處跟著,若宣假借整理鞋面的灰塵偷偷往後看去,那幾個傻乎乎的躲在遠處探頭探腦的傢伙,可不就是鷺南派來保護自己的家僕麼!

這安鷺南也真是婆婆媽媽,每日裏保護老婆就跟保護盞琉璃燈似的,出個門也總有幾雙眼睛盯著。

既是盯著,怎麼剛才自己被焦厚根欺負卻不見自家人出來幫忙?既然無用又何須要他們盯著?

若宣這麼一想,心念一動,拖著鳶兒便拐進了條小巷,走過一個岔道口,兩個人便一閃身躲進了路邊堆放的雜物後頭。

那幾個傻子果然見到若宣不見了,便全部都現身出來合計,一人選了一條路去尋找,沒會兒幾個眼睛都走遠了。

【呼,每天老叫這麼多眼睛盯著可真不爽!改明兒我就叫鷺南把這些人給撤了。】

「這可不好,就你那惹事生非的個性,身邊又每個保護的人,要是多發生幾件像今天這樣的事情,那可如何是好?」

【你是神仙,有你再身邊我怕個屁啊!】

「我是神仙不錯,不過既然呆在這肉身,就不能隨意使用造成人間大亂的仙法。我在你身邊,說到底也就是保你渡劫,不死而已,像是叫人圍追堵截毒打一頓,或者是毀容強姦什麼的,我可一點法子也沒有。


卷二 出嫁篇 第二十四章

強~奸!汗!

若宣額頭上的經絡青青紫紫的冒了幾條,就跟五彩斑斕的掛麵似的,冷哼了一聲便向後靠坐下去,卻在下一秒突然頓住——

什麼怪味道?

剛才沒有聞到是因為人還處於半蹲的狀態,現在往後一靠,身子放低,那股濃濃的血腥味便撲面而來。

手上沾上了什麼黏黏的東西,還有些一道一道如絲的,現已凝結成塊的東西,從觸感來說像是人的頭髮……

鳶兒不明所以的望著若宣驟變的臉色,用手撐著地板也抬身去看,突然喉頭一哽,踉蹌的起身足足往後倒退了一大步。

嗚,你表醬紫吧!老子本來就害怕了,你還故意擺出一副見鬼的樣子,是覺得驚悚的氛圍還不夠嗎?

若宣看鳶兒那挫樣,更是一動都不敢動了,半晌後才稍微挪了挪手指,似乎碰到了什麼柔軟的東西,那種觸感是——天哪!人的皮膚。

大致知道自己碰到啥了,若宣在強自鎮定的吞嚥了一口口水的零點零一秒後,突然大聲尖叫著往鳶兒那裏一撲,兩個人頓時滾做一團。

「鎮定!鎮定——」鳶兒安撫的拍了拍若宣的肩膀,突然顫抖著聲音甜甜笑道,「其實有時候,死屍也是一種很美的藝術平。那種蒼白到如同一團軟布,按下去就起不來的肌膚;那種血肉模糊,每一根經脈都能瞧得清清楚楚的皮下組織;那種橫屍街頭,以地為鋪天為被的孤寂……」

不等那個戀屍癖繼續說完,若宣便毫不猶豫的將心理極度變態的鳶兒一把推開,硬是憋著一股想吐的衝動,轉身去看——

一條蒼白而細長的手臂大喇喇的搭在乾燥的泥地上,破草蓆下半遮半掩的露出半個的帶血人頭 ,留在頭髮上的血污已經凝結成塊,哪裡大概就是若宣剛剛不小心碰觸到的地方。

天哪!是血,暈、暈血啊我……

若宣胃裏頭翻江倒海,眼中的世界天旋地轉,轉而變成鋪天蓋地的紅,紅得刺眼,鼻尖還飄飄蕩蕩著血水的腥甜,揮之不去。

「嘔!」

若宣突然蹲下身,扶著牆沿便開始大吐特吐起來,剛才在仙客來吃的東西這會兒全都回歸了大地,知道整個胃都被掏空了才雙眼一翻,暈死在地上。

黎若宣暈了,鳶兒也沒那麼偉大去幫他勘察現場,就坐在他身邊時不時的推兩下,叫了幾次若宣也沒醒,鳶兒吃飽了就像睡覺,於是就乾脆躺在若宣身邊呼呼大睡起來。

等到若宣迷迷糊糊再次睜眼的時候,天鬥已經全黑了。

那具屍體還掩在草蓆下,汙血浸漬了屍體身下的整個地面,乍一看並不是十分明顯,整個現場血腥味較為濃重,可屍臭卻不是太重,若宣估量著這人應該還死的不算太久。

【喂,去把草蓆掀開!】

若宣一面抬腳提了提在一旁睡得如死豬般的鳶兒,一面猜想著草蓆下的景象,一滴冷汗落下,在乾燥的土地汗印下一個大大的水漬。

「唔,你自己去,我表!」

鳶兒翻了個身繼續睡覺,似乎有那麼具支離破碎的屍體躺在他身邊一點也影響不到他的睡眠。

死豬!

若宣暗暗腹誹了鳶兒一句,硬著頭皮往前走了一步。

還是想暈,還是想吐,可是剛剛暈過,剛剛吐過,趁著感覺還不是太強烈,若宣一鼓作氣,衝到屍體邊上,將那張沾滿了血污的草蓆一把掀開。

草蓆下的場面,就是叫若宣再長一萬個腦子都不可能猜測得到——那是一具男屍,一具未著寸縷的男屍,一具叫人開膛破肚,掏空了內臟的男屍。

被掏出的內臟就零零散散的掉落在屍體和強形成的夾縫間,那些已經發黑了的內臟,散發著比屍體還要更濃重得多的氣味。

「嘔——」

這次真的不是因為頭暈目眩才吐的,實在是因為太噁心了,太噁心了!

若宣活了這麼多年,除了以前生物課上的幾張圖片,根本沒有真正見過血淋淋的內臟。而現在,心肝脾肺腎、大腸、小腸,彎彎繞繞盤成一團,鬆鬆垮垮的掉落在一邊,軟趴趴的糊成一片。

見完這樣的場景,若宣發誓自己今後一定不會再動下水之類的東西一筷子!

【鳶兒!鳶兒!】

若宣這次用上吃奶的勁兒,狠狠地踹了鳶兒兩腳,胖鳶兒這才半醒著坐了起來。

【出大事兒了,我守在這裏,你回安府去叫鷺南帶上人手過來。】

「怎麼了?」鳶兒揉了揉眼睛,模模糊糊的看到了一大團血淋淋糊成一片的東西,定睛一看,眼中頓時光芒萬丈:「哇咧,好酷的命案啊!真開心,你等著,我馬上去吼少爺來!」

那死胖子被這麼個難得一見的空腹屍體刺激得腎上腺素暴增,從地上一躍而起,提了兩條肉呼呼的腿就往回丞相府的小路上跑去。

鳶兒一走,這個僻靜是小巷子便只剩下若宣和那具屍體兩個人了。(如果那個連內臟都不見了的屍體也可以勉強叫做人的話,好吧,至少那個屍體曾經是個人)

天色愈發暗下來,小巷裏似乎有些形成了風口效應,夜風陰測測的,在這段路上刮得愈發的猛而烈。

若宣瑟縮的抖了抖肩,不敢這樣接近的對著屍體,拖著腳丫子稍微挪了幾步,在隔巷的另一處牆根下蹲坐下來,靜靜的等待援兵的到啦。

「沙沙沙沙~~~~~~~~」

什麼聲音?

若宣皺著眉細細聽著,似乎是從放著屍體的那條巷子裏傳出來的,可這個地方,能活動的人就剩他一個,又怎麼會有其他活物的聲音?

難道是詐屍?

若宣戰戰兢兢的打著抖爬出他所呆著的巷子,悄悄探了半個頭出去,兩隻眼睛骨碌碌的望著屍體所在的位置。

雲層太厚,月光太沉暗,若宣看的不真切,但屍體那片兒黑影幢幢,的確是有什麼東西在動!

屍體臉內臟都沒了,肯定是沒法動的,一種可能是血腥味招來了附近的野狗尋食,一種可能是兇手殺了人,回過頭來處理屍體。

若宣想到這一層,心念一動,行動開始變得小心翼翼,一點一點的向前挪,一點一點的接近,屍體處的黑影變得越來越明顯,終於在那黑影的某一個轉身之後,若需就著昏暗的月光,最終確定了——那是一個人,一個活生生的人。兇手!

黑影在若宣看清他的那一刻也看清了若宣,只是一瞬間的功夫,若宣只覺得那黑影一閃而過,一個人形的傢伙已經突然逼近到他的面前。

巨大的力道將若宣壓向身後的高牆,過大的衝擊力幾乎要壓斷了若宣的脊樑骨。

他看不清跟前的那個人的面孔,只知那人比他高、比他壯,長髮披散,身上有股特殊的香氣,但因為混合了血腥的氣味,反而變得更加叫人作嘔難聞。

粗重的呼吸充盈在兩具滾熱的軀體之間,若宣叫兇手掐住了脖子,被迫將頭仰得很高,那人低著頭與他對視,漆黑的眼睛在漆黑的夜色中煥發著幽暗的光芒。

【他要殺掉我了!】

當若宣看到一把鋒利晃眼的匕首在兇手空閒的那隻手中被高高舉起的時候,他重重吐了口氣,輕輕合上眼,相信自己在劫難逃了。

那雙幽暗的眼睛,就這月光細細打量著若宣的整張臉,漸漸閃現出莫名的光。

「我們又見面了,還真是有緣啊!」

黑影突然用一種極其古怪的聲音在若宣的耳邊輕輕念道,若宣只感到唇上一涼,鼻尖突然撲上了屬於他人的溫熱呼吸。【你爺爺的,要殺就殺,吃豆腐算是怎麼回事!】

若宣將濡濕的嘴唇緊緊一抿,再不準備坐以待斃,兩手想身後的牆重重一推,突然飛起一腳踹想黑影的襠部。

或許是因為兇手剛吃了豆腐,一時防備不強,竟然沒有很好的躲過若宣的絕命一腳,兩腿間或多或少的被蹭到了一些,很是吃痛的彎了腰。


卷二 第二十五章

【混蛋!】

咬牙繼續加足馬力去踹,黑影反應過來,身手突然變得靈活,鬆了若宣的脖子,瞬間後退到老遠。

打得過就打,打不過就跑,不用想都知道自己打不過,一見黑影退開,若宣立馬撒腿便跑。

逃了幾十米的距離,兇手還是緊緊跟在後頭窮追不捨。遠處忽然間火光漸近,領頭一人憑藉輕功,拋開身後的大隊人馬,獨自飛身上前,一掌打向若宣身後。

兇手與領頭人很快便一招一式的招呼開來,天色太暗,兩人拳腳相加,出手之快叫若宣看得暈頭轉向,沒一會兒便有一方潰逃,若宣心頭猛的一抽——是誰輸了?

「小宣,你沒事吧!」

沒有逃開的那個黑影突然向若宣衝過來,一把將其攬進懷中,胸口突突跳動著,無比艱難的呼吸,比剛才若宣一人逃亡時更加驚恐的氣息瞬間瀰漫進周圍的空氣裏。

若宣伏在鷺南的胸前,聽著那一下下節律失常的跳動,明明白白的讀出了,在這個男人的心裏,有多害怕失去自己。

【我沒事,你別擔心!】

安撫的拍了拍鷺南的背,若宣深吸了一口氣,而後將臉貼在鷺南的胸前,低低的笑了。

幸好逃跑的人不是鷺南,幸好面前的這個男人,無論怎樣拼盡全力都一定會護著自己。

突然覺得,在這樣的一瞬間,能讓這個叫做安鷺南的男人如同珍寶般的抱在懷裏,是多麼幸福的事!

身後的幫手逐漸趕了上來,火光照亮了簡陋的破巷,寶寶也因此得以看清了安鷺南因為緊張過度而變得酡紅的臉頰,以及由於打鬥過激而冒出的滿頭的冷汗。

腦子裏突然有什麼東西拉扯而過,若宣心道糟糕,倏地推開了安鷺南,轉身往身後的巷子跑去,一群人緊隨其後,卻在火光照到某一個小角落時頓住——

還是那片血液橫流的泥地,還是那張滿是血污的破草蓆,鷺南走上前去,掀開,卻只剩下那協和辨不清面目的黑色內臟,而那具被掏空的屍體,早已經是無影無蹤。

鷺南還欲蹲下身去查看,突然感到身後有人在拉扯自己的衣袖,轉過身,就見若宣滿面糾結的站在原地搖晃了兩下,翻了個大大的白眼,暈了。

「小宣!小宣——」

「少夫人……」

若宣昏迷前,聽到的就是這些聲音。

「小宣!小宣——」

「少夫人……」

【有沒有搞錯啊!叫了半天還是這麼兩句話。】

若宣窩火的很,心裏頭嘰嘰咕咕,極其不情願的睜開眼,就看到自己床邊上圍了一圈人,胖老爺還有丫鬟們。當然,靠在最前面,把臉貼得最近,差點就要蹭到自己身上來的人,是安鷺南。

啊咧,身上只穿了褻衣褻褲,糟糕,暈倒前抱著自己的人是鷺南,該不會給自己換衣服的人也是……

若宣原本睜開眼時表情還有些木木的,又半帶著忿恨,突然間神色一變,緊張兮兮的窩在被子裏頭把自己渾身上下摸了個遍。

「小宣,你怎麼了?」

鷺南伸手去扯被子,寶寶硬是扯著不肯放開,眾人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唯獨鷲兒明白,涎著臉上前去拍了拍床鋪上鼓起的包包,戲謔道:「唉,少夫人,你的衣服是鷲兒給你換的,不用害羞,嘿嘿——」

「呵,你以為是我幫你換的衣服?沒你的同意鷺南哪敢亂動,我可不想再嘗試一次小宣的家法。」

安鷺南俯下身將被子裏頭的若宣摟住,偏著頭在若宣大概是小肚皮的位子上親暱的蹭了蹭,若宣被癢癢的翻了個身,哈哈笑著從被子裏騰的冒了出來。

「我說兒媳婦婦兒,你和我們鷺南都那個,那個了,幹嘛還那麼害臊!今天被死人嚇著了吧,要不要我讓鷲兒幫你把鋪蓋都搬到鷺南房裏頭去?夫妻兩個人,抱在一起,被窩又暖,我們鷺南人高馬大的,又有安全感,多好!」

胖老爺紅光滿面的站在床邊上,週身圍繞著粉紅色的泡泡,率先提出了一個安府裏頭,除了若宣,人人都會欣然同意的建議。

安鷺南古怪的笑著,也不解釋一下,居然是滿臉期盼的表情。

【對了,那個東西怎麼樣了?屍體現在不見了怎麼辦?】

若宣自顧自的詢問由他親自發現的那樁命案,壓根不理會這花癡兩父子。

鷺南神色不變的摸了摸他的頭,告訴他這件案子已經移交給了韶陽府衙去負責,讓若宣不必太過勞心。

「除了這個,有一件事明顯要更為急迫得多。你今天出門玩了,想必也聽到了外頭傳言的一些風言風語。我不知道這究竟是安府裏頭哪個大嘴巴說出去的,可百姓的確都以為我和你已經有了夫妻之實——」

「啊咧,難道不是真的嗎?我明明聽……」

安丞相在一旁吃驚的插嘴,鷺南大大的甩了一記衛生眼過去,沒好氣道:「當然不是真的,就你們一天到晚沒事找事嚼舌根子!」

「嗯!」若宣萬分認同的點頭附和。

安丞相鼓鼓囊囊的胖臉頓時委屈的垮了下來,隨之則是鷺南又附耳低聲笑道:「老爹,這個舌根嚼得好,謝謝啦!」

安丞相驚喜的一抬眼,就看到他兒子得意非常的笑。

鷺南隨即轉過頭,捧了寶寶的臉認真的道:「小宣,你到安家已經八年了,現在也已經成年了,我們的婚宴還未辦過,這樣不明不白的,對你的名聲總歸是不好的。再說我們總有一天要成親的不是嗎,那又何必計較早一年晚一年呢?所以我說,小宣,我們成親吧!好不好?」

【哈?】

若宣有些發傻,明明說好了是要再過兩年的,卻沒想到鷺南會像瑞這樣突然間鄭重其事的提出來,一時間倒不知道該怎樣反應好了。

「爹,鷲兒,你們先出去好嗎?我有話要和若宣說。」

「呃,好、好,我們都先出去,省得你叫兒媳婦兒嫁你不成,還丟了面子。媳婦兒,你可嘴下留情啊!想想我們鷺南天天這麼守寡多可憐!」

安老爺做完結案陳詞,帶著一大堆憋笑的丫鬟退出了門外,關上門,還是老規矩,一群人沒大沒小,鬼鬼祟祟的繼續躲在牆根下偷聽。

「小宣,你怎麼說?到底好不好?」

若宣望著鷺南滿是希冀的臉,迷茫的搖了搖頭:【我不知道……】

鷺南見到若宣搖頭,以為他是拒絕,目光暗了暗,卻是仍然不肯放棄的說服道:「我今兒是被嚇著了,之前差一步就救不回你,這才想起什麼叫世事無常。想做的事情就應該果斷去做不是嗎?我不要等到以後沒了機會才去追悔,要是鷺南今生不能娶你,那就一定會是我這輩子最大的遣憾。我並不是說咱們成了親就一定得怎樣,只是我要在眾人面前確定下來我們的關係,我想叫你的名字被記錄到我們安家的家譜當中,不論生死,我想要讓我們兩個人的名字永遠連在一起。至於其他的事,都由你做主,我絕不逼你,行麼?」

安鷺南說的是那麼認真,那種滿懷希冀又強自壓抑著莫名擔憂害怕的神情,叫若宣梗著脖子僵在那兒,無論如何再也不能將頭搖晃一下。

這次不同於之前的任何一次表白,鷺南沒有像原來那樣不過是試探性的詢問,或是痞痞的涎著臉作調戲狀,要是那樣,若宣便是可以同樣胡天胡地地撒嬌耍賴的拒絕掉。

他這次這樣認真,便逼著若宣也不得不認真的考慮自己的回答,而若宣現在卻該死的不想要拒絕。

除了害怕叫鷺南知道自己是個男的,究竟還有什麼拒絕的理由?

等待真愛麼?真愛在哪裡?

心裏不喜歡鷺南麼?當然不是!

反正鷺南絕對不是那種亂來的人,既然說好了自主權交給自己,就一定不會隨意逾矩。

有一句話鷺南說得很對,世事無常,想做的事情就該果斷去做,既然性別的問題算不上問題,又沒有其他一些足夠叫自己推開這樣一個掏心掏肺愛自己的人的理由,那又為何還要猶豫?!


卷二 出嫁篇 第二十六章

眾人將耳朵貼在門上,卻聽不到屋子裏頭再有任何動靜。

又過了一段時間,鷺南霍的拉開木門,大步跨出,而後又輕輕將門關上。

神情淡淡的,也看不清喜怒,安老爺胖乎乎的身子,要從地上爬起來也不容易,可這會兒卻是身手敏捷得很,一起身便上前抓住了鷺南的手臂,焦急的詢問。

「怎麼樣啦?媳婦兒怎麼說?」

「……」

鷺南沒有回答,微微垂下頭,眾人的目光都是一黯——難道又叫少夫人拒絕了嗎?

「唉唉,沒關係、沒關係,媳婦兒年紀還小嘛!這麼多年都過來了,也不急於一時,大不了老爹想抱孫子的心緩緩,總之爹一定支持你的!」

「是啊,少爺,咱們也支持你,俗話說得好嘛,精誠所至金石為開,您對少夫人癡心一片,少夫人總有一日會明白過來的。」

見鷺南那副失魂落魄的樣子,大家都急忙上前安慰,想想鷺南也真是可憐,這好多年了,究竟什麼時候才能是個頭啊!

「爹——」

安鷺南沉默了半晌後發話,眾人一聽鷺南開口,全都立馬安靜下來,就等著他的下一句。

「那個,咱們家還有多少家底都拿出來吧,家裏要辦大喜事了!」

「好好,失戀比天大,你說怎樣就怎樣——啊咧,鷺、鷺南,你剛才說什麼,再說一次!」

安丞相不住的點頭,心裏暗嘆了口氣,突然又有些回過神來,剛才似乎聽到了鷺南口中說要辦什麼喜事的樣子,趕緊大著嗓門緊張兮兮的要鷺南再說一次。

「你兒子和兒媳要辦大喜事了,咱們家有多少家底都拿出來吧!我要風風光光把小宣娶進門。」

鷺南笑了,笑得無比幸福,安丞相亦傻傻的笑了,周圍的下人們明白過來,個個都笑了起來,一時間一張張笑臉在月色迷茫的天空下煥發出璀璨的光芒,冷月無聲,可在安府中,似乎連每一絲空氣都變得熱烈起來了。

「少爺和少夫人終於要成親啦!」

下人中不知哪個突然大嚷了一聲,眾人頓時變得歡欣鼓舞,一群人一擁而上將鷺南團團圍住,竟然尊卑不分的拋起他們家的少爺來。

鷺南被下人們拋到空中,晚風吹起他如絲般的長髮,如生命般怒放著、飛揚著。每一次落下,小廝丫鬟們便是一聲吆喝,似乎就在此時此刻,全世界的幸福都聚集在了這裏,溫暖的光輝毫不吝嗇的照進了每一個小小的角落。

若宣窩在床頭,聽著門外一陣陣欣喜若狂的嬉笑打鬧,微微勾了勾嘴角……

安家少爺要成親啦!安丞相的公子要成親啦!刑部尚書安鷺南安大人要成親啦!

不過一個下半夜的功夫,這小道消息已經飛到了韶陽城的各個大街小巷。不同的稱謂,同一個意思,一時間,平靜了許多時日的韶陽城便突然熱鬧了起來。

若宣大清早,一出房門就發現整個安府都變了,人人見到他都是一個大大的笑臉,說聲恭喜,而後拿著手中雜七雜八的東西開始在府裏頭走來走去,個個都忙碌得很。

安府的樓廊、門楣、窗幾,好些地方都裝飾上了通紅的絲綢,廚房也不斷的派人手出去採購一些成婚之禮必備的東西,總管跑前跑後忙得暈頭轉向,不過一上午的功夫,安家上下已經很有了些要辦喜事的樣子,叫若宣不得不佩服下人們的身手了得。

鷺南很早便起床同安老爺一同上朝了,若宣記得自己還在房裏頭睡得迷迷糊糊的時候,感覺到安鷺進了他的房間,在他額頭上淺淺的親了一口,又小聲的交代了一些事,至於交代了什麼,若宣因為沒睡醒,根本沒聽清。

【少爺早朝還沒回來嗎?】

「回少夫人,少爺交代說他下了早朝會直接去刑部,大概要晌午才能回來,讓奴婢們伺侯好您呢!」

【哦,那鷲兒哪兒去了?】

「王總管讓鷲兒出去買東西去了,他說不能總這麼讓鷲兒閑著,越吃越胖,將來身體是要垮的。」

【嗯,說得也對。】若宣贊同的點點頭,想想便又笑著沖身邊的丫鬟比劃道:【你蠻能理解我的手語的意思嘛,那以後鷲兒不在,你就由你來陪著我好了。】

【好啊!少夫人。那快些用膳吧,一會兒涼了就不好吃了!】

女孩竟然也抬起了兩隻手沖若宣比劃,甜甜的笑著。

若宣一愣——好個聰慧的丫頭,從前竟然都沒有發現,這樣聰明的丫頭肯定比鷲兒那個動不動就失了魂的胖子可靠得多,應該要好好培養才行啊!

【你是安府的丫鬟,為何我之前都沒有見過你啊?】

「回少夫從,奴婢姓明,名夜雪【注1】是不久前才被賣進安府的,因為很多規矩都不懂,管家不敢讓我來服侍少夫人,一般都是在下人房做些粗活,今兒是因為大夥都叫總管分派了事情,府裏頭實在忙不過來了才用上奴婢的。」

唔,說話有條有理,聲音也很甜!

若宣這麼想著,抬眼仔細去看,發現女孩白白淨淨的還挺漂亮,簡直不像是個做低等下人的樣子。

【夜雪嗎?那你記得去告訴王總管,就說你我要了,以後當我的貼身丫鬟好了。等會兒吃完飯就陪我出去走走。】

「好啊!」

夜雪開朗一笑,眼中閃過一抹靈動的光,談不上多清澈、談不上多單純,卻足夠美麗。

今天若宣換了女裝出門,對安府附近的百姓造成的影響依舊是足夠的轟動,送那些小禮物的人更是絡繹不絕。

若宣昨兒弄了一大堆雞雞鴨鴨的回家,決計不能再拿平民的東西,幸而早讓夜雪準備了回禮,比那些雞鴨都要貴重得多的回禮,這邊一面收,那邊一面送,算是答謝大家對他的厚愛。

「少夫人在百姓中的人緣還真是好呢!每次出門總有百姓送的些小東西,雖然不值幾個錢,也都是大家的一份心意,我看比起那些為了拜託老爺提攜而上咱們安府走門串戶的人,送來的那些名畫玉佛什麼的,都要珍貴得多呢。」

這丫頭還有些見識,在丫鬟中算是很難得的了,就是言辭馬虎大膽了一些。

若宣心裏頭暗暗點頭稱是,明面上卻是對於夜雪的評論不置可否,只是隨意的笑笑,繼續信步向前走去。

畢竟這個是安家在朝廷上的事,他平日裏只管同鷺南出府查案,對於其他的一概都是不聞不問的,至於私相授受的事情,他不好發表什麼意見。

若宣腦後斜斜的挽了一個蓬鬆的髮髻,又黑又長的頭髮順著右側的肩膀靜靜的滑落在胸前,身上淺黃夾帶粉色的絲製裙擺翩翩飛舞,綁在腰間的一簇水鑽串成的流蘇在陽光下瑩瑩閃耀,走在人潮中奪目得很,頻頻招來路人欣賞豔羨的目光。

正走著,若宣突然覺得身前出現了一個巨大的陰影,抬頭去看,卻是一個身著樸素白裳的男子拎著把破劍站在他面前,擋住了若宣頭頂上的大部分陽光。

背著光,若宣看不清那名男子的臉。

「賣身——」

那男人突然操著奇怪的調調來了這麼一句,若宣一驚,能說出這麼挫的南詔話的人,不是那個動不動就亂失蹤的哮天還能是誰?!

賣身?賣啥身?

若宣二話不說,當街扯了哮天的袖子便將人拉扯到了街邊的一個小巷子裏頭,用質問的目光牢牢盯著那個高大的男人,企圖看清哮天那一根筋的腦子裏究竟在想些什麼。

夜雪不明所以,跟著那兩個人一道閃進了巷子,就見當街賣身的英挺男子正咧著嘴衝著少夫人傻乎乎的笑著,好像一隻巨型犬。

「賣身!」

哮天又重複了一次,見若宣半天不答應,倔強的撅了嘴,擰著眉,雙手交叉在胸前耐心的等待。

為什麼要賣身?難道哮天是想讓我花錢,光明正大的把他買進俺家,這樣他就能堂堂正正的跟著我了嗎?

【注1】明夜雪——明月夜雪親穿的,金子會在預知帖子裏公告下。


卷二 出嫁篇 第二十七章

「喂,你這人好奇怪,哪有人像你這樣當街攔著人非要賣身的,莫不是看上了我家夫人?」

夜雪長手一伸,擋在若宣面前,抬著下巴怒視怎麼看怎麼怪的哮天,卻不曾想那傢伙就跟瞎了似的,眼裏壓根沒有他,只一個勁兒的盯著夫人。

「我——賣——身——」

哮天倔強的又重複了一遍,口齒不清、舌頭打結。

若宣微微一笑,點了點頭,也不再逛街了,轉身便往回走。哮天見狀,精神一振奮,咧了嘴便在後頭跟上了。

「少夫人,你真的要買他啊?奴婢看他怪怪的,弄回家去是不是會不大安全?」

【沒事兒,我自有主張!】

夜雪擔心的還想阻攔,若宣擺了擺手,領了人便一路行回了家。

「少夫人,這是什麼人啊?」

「哇哇,長得好英俊!難道是少夫人的朋友——」

「怎麼可能啦!穿得好寒酸哦,頭髮也亂糟糟的,我看是夫人在路邊撿回來的。」

「蓬亂的髮型掩蓋不住他英俊的面容,寒酸的服飾遮擋不住他偉岸的身軀,哦,看他一顰一笑的雍容,看他眉宇間氣度,看他信不面來的英姿……天啦,他是我見過除了少爺以外最帥的男淫了咩,不知道會不會被安排來安府當小廝哦!」

(⊙﹏⊙b汗,那啥,這丫頭現代詩看的太多了。。。)

「是啊、是啊,真是一笑傾城再笑傾國,最好當了小廝叫少夫人把你配給他對不對?」

「對啊,哦呵呵,天啦,來淩亂我吧!」

此乃安丞相府丫鬟一角,某無名無姓的兩黑影在極度昏聵,以及鼻血橫流的狀況下發生了如下花癡對話,期間週身冒出粉紅泡泡無數,給安府眾人呼吸新鮮空氣帶來了極大的不便,大家可以無視。

可惜的是那寒酸的陌生人不顧安府一干燕瘦環肥、沉魚落雁,一雙眼睛只顧著直勾勾的盯著他們少夫人的後背,像是被勾了魂般的往安府裏頭走。

眾人也不曉得他們少夫人一個啞巴與那個看起來就只剩一根筋的猛男是咋談妥的,總之夫人摒退左右,而再偕著猛男出來的時候,就對安府一干人等比劃道:【此人從今天起就是咱們安府的下人,今後便貼身伺侯我的人身安全。我賜他名字叫做安哮天,哮天同我一樣,說話不大方便,大家今後多擔待點兒。】

當然這些話是夜雪在邊上翻譯的。

「少夫人,這您就把人買進府了?」

管家飛奔到若宣身邊,有些難以置信的看著哮天,鬧不清這個人是哪個地洞裏鑽出來的。

安家用人向來審核比較嚴苛,查看戶籍、查看品級,只收良民,像是那種沒戶或是等級屬於賤民的,從來都是進不了府的。可眼前這猛男啥都沒有,難道就這麼進府了?

【是啊!為期五年,賣身十兩,怎麼樣,很划算吧?】

若宣舉了張賣身契到管家面前,內容看著還算像樣,最末尾的地方按了一個鮮紅的手印,再看賣身的我,真的是十兩!

十兩銀子買這麼大個人五年,這哪裡是划算兩個字能形容的,簡直和搶劫差不多了。

王管家訕訕的笑著,將賣身契收好,悄悄抬起眼皮去看那傻子的反應,那傻大個子做了個超級大的虧本買賣,此刻卻是高興得很,眉眼間都帶著笑,一手護著腰間那錢袋裏裝著的十兩紋銀。

管家無可奈何的搖搖頭——果然是個傻子!

-----------------小金子的小分割--------------

鷺南去上早朝,一直心不在焉,就想著趕緊下了朝、趕緊辦正事兒,趕緊回家,回家看他親親寶貝老婆去。

奈何今日皇上一點兒也不急,讓老邁的曹德勝拖長著嗓子,一篇一篇的念朝臣們上奏的摺子。

曹德勝念一篇,滿朝文武便朝議一篇,不論是像耶魯江水患或是錫琅暴動的那等大事,還是某大臣彈劾某大臣私相授受之類的一些芝麻綠豆的小事,樣樣都放在早朝上與眾大臣相商。

「關於東埕再犯錫琅之事,眾卿以為如何?」

皇上在龍椅上正襟危坐,目光銳利的掃過堂下眾人,這一問無人搭腔,他一眼瞥見低垂著頭不曉得在哪兒神遊的鷺南,便開口道:「鷺南是怎麼認為的?」

「……唔,啊?」

鷺南被問到頭上,這才回過神來,茫然的抬起頭與李舜對視,大眼小眼對瞪了半晌,李舜眉毛一挑,似乎有些不耐了,鷺南還愣是屁都沒放出一個來。

「皇上問你怎樣看待東埕再犯錫琅之事……」

鷺南身邊的禮部待郎好心好意的小聲提醒同僚,卻不曉得在他沒有注意的時候,李舜的眼刀已經唰唰唰唰的衝他飛了過去,插了他一身。

「哦!」鷺南感激的瞥了待郎大人一眼,趕緊躬身道:「啟稟皇上,微臣以為,東埕在八年前與我南詔割地求和,之後這幾年亦是年年進貢不斷,如今突然來犯,必定是自認為休養夠了生息,打算重整旗鼓、出兵南犯,一雪前恥。」

「安愛卿言之有理,可東埕有北楚牽制,如今卻敢這樣貿然向南詔挑釁而不畏北楚,又該是怎麼說?」

「東埕王趙穆在年前娶了北楚王的妹妹夢言郡主【注1】,傳言說趙穆同岳夢言夫妻同心、伉儷情深,兩國邦交也因此保持了近一年的祥和狀態,趙穆大概也是因為省去了後顧之憂,因而才敢對南詔翻臉得如此肆無忌憚。」

鷺南對時局分析透徹、言之鑿鑿,大臣們聽及此,均是紛紛點頭贊同,朝中沒有一人提出異議。

這時太子李昭向前邁了一步,沖李舜一躬身道:「父皇,兒臣有話要說。」

「太子但說無妨。」

「兒臣以為,就算東埕近年來休養生息,已經將一個岌岌可危的王國調整到國富民強。然東埕調養,南詔亦調養,且南詔而今日益富庶,東埕與南詔的距離只有增大,並無拉進。就算是東埕暫時緩解了北楚這一後顧之憂,卻依舊不具備與南詔相抗的實力,趙穆此行不可謂不險。趙穆素來精明,八年前割地千畝與南詔,忍辱負重,甯為國雌伏,而今又怎會利慾薰心到鋌而走險的地步?兒臣以為錫琅暴亂不過是個開始,趙穆應該會有更大的陰謀隱與其後。」

「微臣以為太子所言甚是!」

鷺南微微抬眼看向年紀尚輕的太子李昭,面上露出激賞的笑容,李昭感覺到舅舅看過來,也抬起些頭,有些勉強的扯了扯嘴角。

鷺南一驚,昨日早朝時他才同李照見過,分明是神采熠熠、風度翩翩,不過一日,怎的變得這副光景——面色蒼白、雙目通紅、眼底青黑,發生了什麼事?

李舜也緊盯著太子憔悴至極的臉色,忽而又去看安鷺南的一臉無辜相,心中咬牙節齒,面上卻平平淡淡道:「太子言之有理,可即便如此,而今卻還無法看出些端倪。太子輔政已有一年,文韜武略眾人有目共睹,這件事朕就交由太子來查,安鷺南從旁協助,希望太子不要叫朕失望才好。」

「兒臣遵旨,兒臣謹記父皇教誨。」

「微臣遵旨。」

兩人一前一後躬身遵命,李舜又道:「雖然不知東埕意欲為何,然他侵犯我南詔邊境,南詔就必須奮起反南擊。錫琅乃我南詔邊陲,亦是軍事重地,朕任命鎮北將軍佟勇帥兩萬親兵駐守錫琅,不容有失。「

佟勇,那日在無憂閣裏頭,他分明也是其中的恩客之一,堂堂南詔大將,會出現在那種揮金如土的地方,本就疑點重重,在沒弄明白無憂閣的作用之時這樣貿然派他駐守邊關要塞,實在太過危險。

鷺南思慮之後,遂又邁前一步,惶恐勸阻道:「請陛下三思,鎮北將軍內人剛剛為將軍誕下一子,將軍還未享受到妻兒相擁的天倫之樂便要與繈褓中的孩兒天各一方,與情不合。而將軍在邊疆戰地駐守,難免思念剛出世的孩子,這對要隨時準備拋頭顱灑熱血的將士來說不利,於理亦不合。」

李舜還欲考慮,佟勇已經將一口白牙咬得咯咯作響,忍無可忍邁前一步沖鷺南怒目而視道:「安大人如此說來,是想要指摘本將軍不夠愛國,公私不分,駐守邊關卻會因為掛念兒女私情而貽誤戰機麼?」

【注1】嶽夢言:岳貝麟與嶽曦晨的妹妹,北楚郡主,一年前嫁與趙穆。真身是咱家文編重生夢言穿的。


卷二 出嫁篇 第二十八章

「本官並無此意,不過依照常理來說,請鎮北將軍不要誤會。」

「哼,安尚書方才話中分明句句帶刺,微臣倒是不知究竟何時得罪了安大人!皇上聖明,微臣十五歲從軍,到如今已然二十餘載,對先皇、對當今聖上,微臣仰不愧天俯不愧地,敢堂堂正正自詡一句忠君愛國,縱使錫琅天寒地凍,縱使出兵風餐露宿馬革裹屍,微臣也不曾吐出一個累字、一個怕字,而今日卻要在著朝堂之上忍受他人詬病,微臣實在不服。」

「鎮北將軍豐功偉績奮勇殺敵,對南詔功不可沒,這些大家自然是有目共睹的。也正因如此,皇上才更應該仁和寬厚的對待服侍過兩位君王的二朝元老。鎮北將軍年將不感,老來得子,難道不應該多多陪在妻兒身邊?且而今錫琅戰事還並未到一觸即發的地步,並非非得由鎮北將軍去鎮守不可——」

「你強詞奪理!我等武將每遇戰事便奮勇而往之心,哪裡是你這等柔弱文官能夠明白的?哼,不曾斬殺過一人,每日裏只懂得躲在這繁盛的韶陽城內錦衣玉食、美人在懷的黃口小兒,憑什麼多嘴我邊關戰事!」

「正所謂術業有專攻,你我在朝為官各司其職,保國之秩序,謀國之發展。文人武將,天沒亮便聚集在這裏相商國事,若是邊關戰事無須我等柔弱文官多嘴,那用軍調度鎮北將軍一人主持便好,我們這滿朝文官,不如及早退朝便是。」

「你——」

「夠了,朝堂之上,你們唇槍舌戰相互譏誚,成何體繞!用兵之事稍後再議,退朝。」

李舜今兒臉色原本就古古怪怪的,聽完朝堂上這一出升級文雅版的潑婦街,臉已經是完全黑了下來,豁的起身便退,眾官見皇上走了,總算呼的舒了口氣,真懷疑再這麼站下去腿都得站斷了。

散朝後,終勇在鷺南身邊重重哼了一聲,翻了個沖天白眼便走。鷺南紋絲不動的站在原地,似笑非笑的盯著那張空置出來的龍椅,大家見他沒有挪步,便也沒有上前相邀,等眾人都走了之後,曹德勝果真邁著顫顫巍巍的步伐朝他蹭了過來。

「安大人,皇上請您到禦書房一議。」

「朕聽說鷺南要娶妻了,朕該說聲恭喜嗎?」

「呃——」鷺南沒想到皇上私召見他所說的第一句話竟然會是這個,只好訕訕道:「多謝皇上關心,其實內人來安家已經八年,從來都是微臣的妻子,這次不過是走個形式為她正名而已,也算不上什麼大事。皇恩浩蕩,微臣受之有傀。」

「哦,那朕應該恭喜鷺南一朝洞房花燭,不日說不定就能為人父咯?」

「這不過是外頭的瘋言瘋語,事實也並非如此。」

鷺南惶恐的抬頭去看,就見李舜難得身扳筆直的端坐著,微狹的眼睛似戲謔又似慍怒的盯著自己,不過更往大膽點想,鷺南比較想將那種神情稱作紅果果的嫉妒。

「陪朕下盤棋吧!」

李舜對鷺南的辯解不置可否,突然莫名其妙的叫人備好了棋盤,挪位到軟榻上,慵懶的斜斜一靠,叫安鷺南陪他下起接來。

「皇上,其實微臣剛才在朝堂之上與鎮北將軍爭鋒相對,內有隱情。」

「說來聽聽。」

李舜看似隨意的下子,接陣鬆散,實則暗藏殺機、十面埋伏,鷺南不溫不火的應對並沒有刻意的去輸,也沒有腦熱的去爭勝,畢竟以李舜的棋藝,他就是仝力以赴,勝負都難成定局。

皇上是遇到了什麼讓他心裏不舒坦的事,否則又怎會早朝近兩個時辰,看似議政玫,實則是在變相的讓百官罰站?!

再看這盤接局,殺氣甚重,莫不是衝著我來的?

鷺南心裏似乎有了些底,應答便小心翼翼起來。

「皇上可曾記得兩日前,微臣與您所說的關於無憂閣之事?」

「記得,可這同鎮北將軍有什麼關係,至於為此鬧得文臣武將不合?可知你們在朝堂上那麼一吵,引起的會是官員中文武將領的敵對。今年大凶,不順的事一樁接著一樁,要是還不能人和,豈不是要鬧得天下大亂。」李舜頓了頓,又道:「莫非,你在無憂閣見到的一干權貴中有終勇?」

「皇上聖明,終勇的確是那些人裏的其中一個,臣以為,在沒弄清無憂閣的目的之前,這樣的人,不可在戍守邊關重地這等事情上重用。要知無憂閣裏網羅的恩客遍及仝國,軍事、經濟、吏治無一不涉及,要是此事同東理有關,那指派終勇戍邊則無異於城門打開,任敵軍予取予求。」

「那鷺南你以為除了終勇,誰人合適?」

「臣對軍機大事不敢妄斷,但太子太博杜子騰多年前重傷休養,撤離邊關,在韶陽教授太子騎射武藝,如今病症早已好得七七八八,雖然手臂頑疾,但影響甚微。杜將軍一直苦於無機會再戰疆場,此人用兵奇才,皇上何不利用這次機會令其試煉一番?」

「那就依愛卿所言。」

最終杜子騰受傷近十年後第一次得到了再次領兵打戰的機會,率領兩萬精兵一萬騎兵前往錫琅戍邊,終勇未得任命,卻得了皇上的封賞,如此一來便也閉上了嘴,心中雖不平,總算好受了許多,可從此卻將鷺南視為了玫敵。

「朕昨日下的聖旨你可曾明白了?」

「是,微臣代小宣謝皇上厚愛,太后壽宴,臣夫妻二人必然到席。」

「那你們的婚事……」

「臣會趕在太后壽宴之前辦妥。」

鷺南急忙應聲,李舜臉色便又黑了幾分,突然下重手將白子【注1】往棋盤上一放,一步便將鷺南黑子宰殺殆盡。

鷺南遭遇了同他姐夫下棋以來最大的一次挫敗,恍恍惚惚間已經被不知為何突然怒氣飆升的李舜先一步諸了出去,走了老遠都好像還能夠聽到禦書房傳來的極為不爽的粗重呼吸。

無憂閣的事情越來越荒誕,鷺南幾次微服卒人前去尋找那個偌大山莊的蹤跡,竟全都是一無所獲。

突然想起自己之前同無憂閣的執事謝孟巖之間的對話,自己說『無憂閣總不會飛走』,謝執事立馬接話道『那可不一定』。

當時以為不過是調侃,而今看來卻似乎是不可能的事情成了真,無憂閣那樣大的一片山水,那樣多的建築,一夕之間卻變得了無蹤跡。

今日依舊是一無所獲,查訪間發現眾人對於這樣一個地方守口如瓶,多一句不願提,只說壓根沒聽過,可鷺南看他們飄忽的視線卻不儘然。

寶寶看著安府中忙碌的眾人,百無聊賴的坐在正對著大門的一隻大壽龜脖子上等待鷺南回來,這時有人將一人領到他身邊,若宣轉頭去看,不禁笑了。

哮天換上純黑的侍衛裝,腰帶束在精瘦的腰間,分明的肩寬、闊胸、細腰、窄臀,側是愈發顯得風度翩翩起來,身姿又穩健高大,乍看上去的確是英武不凡。

府中不論男女老少紛紛側目來看,有花癡的,也有擔憂的。

少夫人不知哪裡弄來個長相這樣禍害的男人,要是叫少爺看到了……

鷺南回府,遠遠的便看到了安府大門外那高掛的兩盞紅燈籠,以及牌匾上飄飄揚揚的紅色綢帶。朝上與終勇針鋒相對的不快和案件的停滯不前的鬱悶便立馬被成婚的潑天大喜覆蓋了,腳下不由生風。

臨進門前,若宣用可愛到叫人驚叫的樣子伏在大烏龜上的姿態立馬映入了鷺南眼裏,還未抬腳鷺南便已經滿臉帶上了笑。

「小宣,我回來了,你特意守在這裏等我?」

鷺南歡歡喜喜的進門,下一刻卻瞬間停下腳步呆愣在原地。

那個男人是誰?穿得黑啦吧嘰的站在若宣邊上,笑得那麼欠抽,最可惡的是小宣那丫頭竟然也偏頭衝著那個男人笑得顛倒眾生,自己叫了他他竟然都沒轉過頭,好像沉醉得完全聽不見的樣子。

危機,紅果果的危機!明明已經相互確定下了心意,為何這種關鍵時劑會突然蹦出個程咬金?

鷺南恨恨的咬著牙,負氣的站在大門處,沉著臉又叫了一次,若宣這才轉過頭看他,隨即露出一個大大的笑臉,爬下大烏龜衝他歡欣的跑過去。

「回來啦!我向你介紹一個人 。」

若宣開開心心的比劃著,拉著鷺南往那個他怎樣看怎樣不順眼的男人那裏走。

原本看若宣見到自己的開心樣子,鷺南小脾氣已經消了不少,後來卻發現他那麼開心是為了要叫自己去認識那個男人,頓時又氣得將臉鼓成了個包子。

【注1】古人下棋以白之為尊貴。


卷二 出嫁篇 第二十九章

【啊例,你怎麼?】

若宣見鷺南面色不若先前開心,奇怪的轉頭去看,鷺南眉毛一桃,只搖搖頭,面色不善的緊盯著黑啦吧唧的哮天問:「這個人是誰?」

【是我今天逛街的時候順回來的,十兩銀子,他賣身在安府五年為奴,怎樣,很不錯吧!體格健壯、長相英俊,我要把他放在身邊當貼身侍衛,以後出門帶在身邊也很有面手。他叫哮天,安哮天,我給起的名字,你和他認識認識吧!】

寶寶絲毫不懂察言觀色,自顧自歡天喜地的比劃著解釋,鷺南一見若宣說要把這個黑乎乎的傢伙放在身邊,還『貼身』當侍衛,身上的汗毛立馬爆得老高。

「不成,路上隨便栓回來的奴才,怎麼可以擔當負責你安全這麼大的事!他姓甚名誰、何方人士、可有親朋友好、平素人品怎樣,小宣這些你都請楚麼?」

不知道啊!這個你問哮天,哮天都不一定知道,我哪裡能知道的。況且明明告訴大家哮天是街邊順來的,知道也得裝成不知道。

鷺南見寶寶不說話,知道他強不過自己,於是便放緩語氣道:「既然什麼都不清楚,當然不能這樣馬虎大意了,不如先叫他從低等下人幹起,觀察一段時間再做判斷。」

【那就按你說的辦好了!】

若宣不幹不願的撅起嘴,抱歉的瞥了眼直挺挺的站在一旁的哮天,那丫估計是沒明白發生了什麼事情,笑得要多歡有多歡,要多傻有多傻。

【我在街上遇見他的時候他就嚷著『賣身、賣身』的,不怎麼會說話,好像記憶也不大好,你要讓大家多照顧著點他。】

竟敢撿了個古怪的黑乎乎回家,可真有你的!

鷺南無奈的看著若宣,心自嘆了口氣,再看一笑兩個大酒窩的黑乎乎,的確是比普通男人俊朗不少的樣子,扔在人群裏就是一鶴立雞群,可惜沒腦子也沒聲音,若宣莫不是看上這黑乎乎的美色了吧!?

狐疑的看了眼眼神請澈的小宣,鷺南不由制裁起來,真是的,怎麼可以用這麼齷齪的思想去想自己的老婆,太不應該。

若宣想要把哮天一舉提升為自己貼身侍衛的幻想破滅,哮天因為身份不明,被鷺南安排到低等下人的行列中,只能暫時先從挑水劈柴這類的粗重活幹起。

初叫人把哮天領走的時候,那丫似乎還有些不開心,叫人推搡了兩下,又見寶寶沒有阻止,便也只好委委屈屈的下去了。

「怎麼了,不開心?我也是為了你的安全著想。」

【沒有,你說得不錯,是我一時腦熱,欠考慮了。】

「呵,怎麼突然間變得這麼通情達理,難道是因為知道自己成了親就再不是小孩子了?」

鷺南溫和的笑著,摸了摸寶寶的腦袋,這時胖老爺也哈哈笑著跨進門來。

「我兒媳婦兒的確是要長大了,長大了就要和鷺南多多給我們安家生兒育女,最好將來那些孫子孫女長大了,要能和爺爺我一起蹴鞠最好。」

「爹,蹴鞠的話,一隊至少也得有六人,要能比賽至少得兩對十二人,你想要小宣變成母豬嗎?」

鷺南額上幾道青筋一抽一抽的,若宣也同時滿臉黑線,唯獨胖老爺笑得歡暢。

「我說了是最好嘛!要是鷺南你能力不濟,那生出一隻蹴鞠隊來爹我也勉強可以接受的啊!」

「小宣,你最愛吃的餃子,這回皮薄餡兒大,肯定好吃,嘗嘗……」

「嗯!」

鷺南給若宣夾菜,開始無視他老爹,若宣一口一個餃子,也對胖老爺採取了無視的態度。

餃子這東西是若宣來了安家幾年後才捉出來的,別人問他如何知道麵團和豬肉的這樣一種做法,他只說是自己發明的。

最開始的幾次和當年柳金嘗試的時候一樣,總是不對味,這幾年才逐漸的越做越有家鄉味了。

若宣一吃餃子就會露出特別欣喜、特別溫馨的表情,鷺南以為他喜歡吃,默默記下了便吩咐廚子常常做,現如今已經頻繁到頓頓都能見到餃子的程度。

看到若宣開心,鷺南自然也開心,粲然一笑,無限幸福蕩漾。

「你們夫妻同心吶,就這麼不待見爹我。」胖老爺鼓著臉,一檄嘴,突然沉聲沖鷺南道:「兒,你今日在朝上同佟勇那樣公然翻臉,可有違你向來圓滑迂迴的處事之道啊!

朝中多了一個敵人、少了一個朋友,一個敵人以一帶二、以二帶三,漸漸與你敵對的人就會變得多起來,躲在暗處等著抓住你痛腳的人也會越來越多。今兒皇上寵信你,對朝中的彈劾不當一回事,保不準皇上哪日要滅你,那些人收集的一些子虛烏有的證據,可就是現成的用來收你小命的利劍。

要治一個人,何須開誠佈公的反目?多少功名顯赫的人都是死在自己親近的人手上,就算是政敵操控,最終還是假手於與他親近之人,所以要扳倒一個人,首先應該和他搞好關係,做上朋友才對啊!」

安丞相笑容奸奸的,鷺南和若宣早就習以為常了,一個人能夠爬到如今的地位,總是有自己的一套處事奸猾之道。

就這一點,一直受到胖老爺庇護的鷺南和若宣的確沒有多少立場指摘,但也不代表芶同,總這樣滿聽滿去便是。

「芶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禍福避趨之【注1】。」鷺南微微一笑,一句話大義凜然。

【啊咧,這句話怎麼聽著這麼耳熟!】

若宣撓撓頭,在一旁邊吃飯邊聽那父子兩鼓搗朝中之事,大概就是鷺南今兒在朝上得罪了什麼什麼人的意思。

官場陰來陰去的那一套他不喜歡,相比起來,陪同鷺南四處去辦案側是更合若宣的胃口。

一頓飯下來,安老爺又給他寶貝兒手灌輸了不少的為官之道,鷺南分明是左耳朵進右耳多出,敷衍的點著頭,熬過午飯便拎著若宣趕緊的撤退了。

要說為官之道,鷺南自然也有自己的一套做法,否則就算有身為宰相的爹庇護,要爬上尚書之位也是不可能的。

不只是不可能,反而應該說是更難才對。

皇上要平衡朝中各種勢力,那就必須有意的對朝中官員進行一定的扶植與打壓。安丞相本就在朝中漸漸呈現出一人獨大之勢,若是再讓鷺南佔了尚書之位,安家黨便會如虎添翼。

一般人面對這種情況,要麼會選擇削弱老子,要麼會選擇削弱兒子,可李舜偏偏對他父子一如既往的器重,這其中的是非曲直令人費解。

其實鷺南心裏明白,皇上會這麼做,是因為他安鷺南的節節高昇表面上看起來是穩固了安家的勢力,可實際上他卻是個隨時都有可能會胳膊肘往外拐的不穩定因素。

就像安丞相所說,要扳例一個人,最精明的辦法就是從那人不大防範的親近之人入手,恐怕他就是李舜心中那個關鍵時刻能夠用來對付一國丞相的親近之人。

【今天早朝和人吵架了?】

鷺南和若宣又是坐回了籐蔓架底下的那個鞦韆上,蕩了幾蕩之後,若宣看出了鷺南有心事,遲疑了一會兒,輕輕抓住了鷺南的手,隨即露出一個甜甜的笑。

「算是吵架了吧!你知道相公我為官,不到殺人之前總是溫溫和和的,這次還真是有違我的處事之道了。爹在吃飯的時候訓我,訓得沒錯!」

【要是當官不開心,我們便不當官了吧!你以前說過要帶我去那些什麼有雪山、有大石頭堆的房子、還有會下寶石的國家去看的,這麼多年了,咱們一個地方也沒去成過。】

「對不起,我食言了。可是南詔這幾年一直不平靜,皇上身邊真正能信任的大臣少之又少,若是我一走——」

【知道了,安青天!】

若宣沒好氣的一笑,算了吧,早知道現實和理想總得差上個十萬八千里,每個人心中都有想做的事,可人世間的羈絆那麼多,真正能夠隨心所欲的又能有幾人?!

「今天身體還好嗎?有沒有吃藥調理?」

鷺南順其自然的來了這麼一句,若宣二丈和尚摸不著頭腦,坐在鞦韆上蕩啊蕩啊,半晌之後沖鷺南傻乎乎一笑,想要就這樣含混帶過去。

啊例,他問的啥呢,我怎麼不記得自已有什麼地方要吃藥的,昨天暈血大夫也沒開過藥啊!

「八成是又忘了吃了吧!你信期將至,得乘著大潮還沒來之前做好準備,那幾貼藥就是在初潮的時候吃對調經止痛最好,可你這小馬虎卻又總是忘記。還有那些丫鬟,怎麼總不替你記著點!」

鷺南說著說著便有些惱,差點要停了鞦韆去找來專門負貴若宣膳食的丫鬟訓誡一番,若宣鬧了個大紅臉,趕緊將鷺南一把拉住。

【注1】芶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禍福避趨之?出自林則徐《赴戍登程口占示家人》一詩,全詩如下:

力微任重久神疫,再竭衰庸定不支。

芶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禍福避趨之?

謫居正是君恩厚,養拙剛於戍卒宜。

戲與山妻談故事,試吟斷送老頭皮。

這首詩作於一八四二年八月,林被充軍去伊犁途經西安,口占留別家人。詩中表明瞭林在禁煙抗英問題上,不顧個人安危的態度,雖遭革職充軍也無悔意。


卷二 出嫁篇 第三十章

【說了說了,是我忘記了,一會兒回房就吃去。】

「那就好,千萬別忘記了!」

【唔唔,知道了。】若宣心不在焉的點點頭,想著一會兒叫人把藥送進房裏,偷偷側進花盆裏就好。

其實若宣那會兒到了年紀,壓根就沒想起女孩子十二三歲就得來月事的事兒,還是每天瘋瘋癲癲的跟著鷺南後頭瘋跑。

等到下人私下對若宣遲遲不見落紅的事情都議論開來,鷺南因為擔心他,還特意找了大夫來看診的時候,他這才想起還有這檔子事,趕緊叫鳶兒不知上哪兒弄了些什麼雞血還是豬血的用來充數,這才沒叫人覺察出什麼。

按理來說,這每月一次的事情,記得就好,偏偏若宣不愛把心思花在這些雜七雜八的事上,弄得每每要鷺南擔心的詢問,他才想起來自己又把這茬給忘記了。

鷺南早就把若宣當成了自己的老婆,關心他身體上來事情從來都不會覺得有什麼不妥,倒是若宣,明明是個男人,每每和鷺南說起自己的『月事』來,還總是會覺得難為情。

「你呀,對自已的事情一點都不關心,以後安家上上下下,不管是進賬花銷都要你來管,難道還總是這樣馬馬虎虎的嗎?」

【兩碼子事兒吧!】

若宣不以為然的撤了撤嘴,以前在家裏,那些花費用度都是老媽在管,他從來都是飯來張口衣來伸手的二級傷殘,要是安家以後真要全權交到他手裏,但求不要把安家敗光了便好。

鷺南飯後休息了沒多久,又要出門去探查無憂閣的事情,若宣在家裏頭張羅那些湯藥啊、白巾啊、雞血啊什麼的,一邊弄一邊煩踝,女人的大姨媽還真是難伺候!

因為皇太后的壽宴距離現在不過五六天的時間,安府要辦喜事必須擠在太后壽宴之前,不能太靠後同太后沖了,不能太急噪草草辦完,失了安家的臉面,所以安丞相估量著,鷺南和若宣的婚事就放在兩天後辦。

時間過得飛快,要是看著幾年幾十年,過了好久依舊能覺得時間還有大把大把的,可若是有什麼大事就杵在幾天之後,那每一分每一秒的流逝便會變得分外明晰起來。

雖說安丞相家的小媳婦幾歲就住進了安家的事情,全韶陽人人都知道,可娶親總不能從安家到安家,不成規矩,不成體統,於是若宣便可憐兮兮的得在成親的前一天被送到安家新購置的一套宅子裏頭去,以便鷺南第二日去迎親。

若宣只覺得這兩日不過一眨眼的工夫,再一睜眼,自己已經出了安家,來到了一個陌生的環境。

這處宅子是胖老爺為了接親的事情臨時購置的,看起來還可以,不過到底是和安府的富麗不能比的,比較像是小商賈居住的水準,既不會自抬了身價、又不會失了安家的臉面。

安府在韶陽城東,新宅在韶陽城西,要是鷺南來接親,接親的隊伍就必須橫穿過整個韶陽城。這樣的安排是胖老爺故意的,怎麼說安家取媳婦進門的頭等大事,自然要辦的風風光光人盡皆知才成!

若宣離家,安仝自然是第一的,鷺南除了讓若宣飲點了幾個丫鬟男僕,還另派了不少家丁跟去,守衛也是緊緊圍了宅子一周,就是老鼠想要鑽牆洞進出,恐怕都不容易。

「唔,鳳冠、霞披、蓋頭、同心鎖、蘋果、耳環、鐲子……」

臥房裏頭,夜雪不放心的把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在床上擺了個人形,所有的東西各就各位,她一樣一樣的數過去,生怕算漏了什麼。

若宣聽她今兒唸唸叨叨的已經不下十遍,耳朵都要生了董,趕緊五體投地,向夜雪求饒:【好夜雪,別念了成麼,不會少了什麼的,就是少了也沒關係,成親也就是個形式而已嘛!】

「那不成,少爺和少夫人一輩子就一次的終身大事呢,怎麼可以這樣馬馬虎虎的!少爺把這麼重的任務交接夜雪,夜雪肯定得做到萬無一失才好。」

【唉唉,那隨你吧!我出去逛逛。】

若宣受不了的搖搖頭,嘆著氣走出門去。

原本想上鳶兒那兒找那胖子聊聊,畢竟這會兒對自己知根知底的只有她,若宣便想當然的把她當成娘家人,誰知去的時候那丫頭正端坐在床上入定,若宣進門去輕輕推了一把,那胖乎乎的身休竟然就這麼倒了。

靠,竟然又離魂到陰間去了!在這種關鍵時刻居然也不多清醒一刻陪陪自己,真真是個重色輕友的!

若宣發狠的在鳶兒肉鼓鼓的臉頰上狂捏了兩下,直到確定了那丫頭的臉已經腫得像個桃子了,這才滿意的收了手。

鳶兒那呆著沒意思,其他跟來的人又沒一個能說句真正的知心話的,臥房裏還有個嘮叨婆子,真是的,成親的前夜竟然無處可去。

原本想叫哮天跟著來的,誰知鷺南像是天生同哮天不對盤似的,寧願整個安家的下人都跟去,偏偏就是要扣著哮天不放,要不這會還能和哮天說說話呢!

「寶一一」

「嗯?」誰在叫?

「寶一一寶一一」

【啊例,這麼怪異的聲音!?】

若宣從自己躺著的那塊草叢裏頭支起身子,左右張望了一下,整個宅子都籠罩在一片喜慶的燈籠紅中,四周靜悄悄的,連個鬼影子都沒有。

「寶寶!」

若宣身後茂密的灌木叢裏頭突然伸出了一雙手,從後邊將若宣牢牢抱住,一使力便將他整個兒的都抱了進去,若宣都還來不及驚叫,就叫一個大東西牢牢壓在身子底下了。

灌木叢裏頭不比外面,黑得厲害,若宣看不清壓著自己的人是誰,只知道那東西的一雙眼睛,大得發亮。

「呼—— 呼——」

若宣喘著粗氣,感覺到那東西越靠越近,重重將頭一偏,卻不知接下來該如何是好。

「寶寶!」

那東西撤嬌似的趴在若宣身上,古怪的笑著將嘴湊近他的耳朵,一開口,那滿口腔的熱氣便源源不斷的往若宣的耳朵裏頭竄。

語音語調很是怪異啊!

這時若宣已經知道了那大東西是誰,沒好氣的伸手棒了那大頭在胳膊底下用力掐了掐,這才小聲笑道:「死哮天,不在家裏呆著,又偷偷上這兒來幹嘛?」

嘴上埋怨,心裏其實早就樂開了花。

「寶寶!寶寶!」

哮天樂呵呵的在若宣懷裏拱了拱,甜甜的叫了一遍又一遍,抱著若宣在莘叢裏滾了幾滾,直壓得若宣喘不上氣。

寵物果然還是自家的好,這哮天簡直就是個超級大忠大,能說幾個字幾個字的詞後更是可愛得翻了天。

「少夫人,少夫人,你在哪兒啊?」

遠處傳來夜雪聲音,想是夜雪久不見若宣的身影,怕出點什麼事情,急急的找出來了。

若宣趕緊和哮天停止了接鬧,一手捂了哮天的嘴,低低的噓了一聲,這才整了整衣冠從灌木叢裏頭鑽出去。

「哎,少夫人原來你在這幾啊!」夜雪看到若宣,這才放了心,趕緊跑過來,左右看看又道:「少夫人這樣黑的天,怎麼就上這兒來了,要是碰上什麼毒蛇可怎麼辦啊!」

【我就隨便走走,還不是你嘮叨的害我在房裏頭呆不住!】

若宣故作鎮定的撤掉身上殘留的雜草,又用餘光去看了灌木叢一眼,見裏頭沒點動靜,猜想哮天或許就剛才那會兒工夫便又跑了,這才放下心,跟著夜雪回房裏去。

「少夫人,今兒事多,大家也都忙了一天,這會兒估計也餓了,我剛才去弄了夜宵給大家填肚子,你要不要?」

【弄的什麼好吃的啊?】

「蛋花雞絲粥。」

【咦,我喜歡吃啊!那幫我送一碗到房裏頭,再多拿一碗,你也一起吃好了。】

「奴婢這就去拿。」

夜雪抿嘴一笑,轉身出門,不僅用盤子托了兩大碗的蛋花雞絲粥進房,還盛了好多份讓下人分送給守夜的侍衛和府裏的下人,名頭是少夫人顧念大家勞累,特意吩咐給大家做的。

於是當晚,新宅上下,人人都多多少少吃了些蛋花雞絲粥,夜雪同若宣坐在房裏頭吃,不知為何總覺得氣氛變得怪怪的,夜雪沒吃上兩口便覺得睡意上湧,沒一會兒就趴在桌上睡了。

若宣沉著腦袋,迷迷糊糊間見到夜雪趴倒,也奇怪自己為何突然頭暈,強撐不住,便也跟著趴了下去。

卷二 出嫁篇 第三十一章

「寶寶,你長大了!」

一隻細嫩而修長的手掌撫過若宣白皙的臉頰,若宣俊秀卻不失英氣的小小眉頭微微一動,癟著嘴騰的轉過身,俯趴在床上企圖隔開外界的騷擾,繼續睡他的迷糊覺。

李舜也不著急弄醒他,只是輕柔的將人扶正,把薄被拉了拉,為若宣蓋好。春捂秋凍,總不能讓這小傢伙就這樣冷到。

為了讓寶寶睡好,李舜在將他抱上床之前便已經小心翼翼的幫他散了頭髮,烏黑的如絲長髮襯得若宣皮膚更加白皙,隨意散亂的頭髮遮掩的若宣臉蛋更加小巧精緻。

粥中被人下了沉醉(名字比較好聽而已,其實就是蒙汗藥。。。),可是大家都不知道,整個宅子裏,除了離魂的鳶兒,人人都喝了粥,這才讓李舜進出這兒能夠簡單得如入無人之地。

李舜面無表情的斜倚在床頭,一寸都不願放過的細細觀察著若宣的臉,見那小巧的鼻翼因為呼吸而微微的翕動,忽而微微勾了勾嘴角,伸出兩指輕輕捏住了若宣的鼻子。

【哇,哪隻豬蹄啊!沒呼吸了說。】

若宣缺氧的憋紅了臉,搖頭晃腦的掙開了捏在他鼻子上的手,突然間氣鼓鼓的從床上坐起來。

敢像這樣對自己亂來的人,不會是別人,不用說,肯定是安鷺南!

若宣這麼理所當然的想著,睜眼便衝著床邊的人怒目而視,還沒發作便嚇得眼珠子脫框,差點沒從床上掉下來。

是、是李舜,竟然是李舜,這個男人為什麼會突然出現在這裏,那些家丁侍衛呢,怎麼會隨隨便便這樣放人進來,尤其是讓一個男人旁若無人的在大半夜端坐於新娘的閨房內!?

「醒了?朕還以為你要一覺睡到天亮……」

這人幹嘛?幹嘛一副和自己很熟的樣子,我可不認識他!

若宣剛醒時有些呆呆傻傻顯得十分可愛,這會兒全醒了倒是露出了李舜最不願意在他臉上看見的神情——十足十的冷漠和疏離。

怎麼,笑不出來了!你以為我見到你會怎樣?激動得一下子撲過去,熱淚盈眶?笑話,我才沒那麼賤!

若宣冷笑了一聲,突然垂下眼不再看李舜,重新往床上一倒,準備繼續睡覺。

這就是自己掛念了那麼多年,叫人時時在旁監視和保護的人?!

李舜胸口一窒,突然間熱血往腦上衝,頓時有了想要發火的衝動,可他又知道此刻不能以一個君王的姿態來對待這個鬧彆扭的孩子,那樣只會將寶寶越推越遠。

「過了這麼多年了,你還認得朕?」

誰認得你?你是哪只?自戀狂!自以為是!

若宣從未想過自己真正見到李舜的時候會是這樣子鬧彆扭,可若是不盡可能的冷漠以對,他便覺得對不起自己那麼多年前叫這個男人傷透了的心。於是只得一面冷臉、一面腹誹。權當完全沒有看到這個人好了!

耳邊傳來一聲低低的嘆息,若宣眼觀鼻鼻觀心,就當聽不見,巴不得自己的冷漠能叫那個男人難受,難受死他活該!

可是自己算是哪根蔥?不過是個叫他棄之如敝履的眾多兒子中的一個,叛臣的外孫,廢後的孩子,是他要藏著掖著不能拿出去見人的東西,這樣的人對他鬧脾氣,又怎能動搖他那顆鐵打的龍心?

動搖不了,就像八年前一樣,即使過了八年,自己也頂多是他留之無用棄之可惜的雞肋。

想到這裏,若宣的面色又是寒了幾分,發自胸腔的冷冷一笑,薄被下的身子微微有些聳動,看不見表情卻是讓人極容易誤以為是他在哭。

在哭嗎?李舜將手搭在若宣蓋著的那面錦被上,頗有些心驚的輕輕撫著,想要說些什麼卻又無從說起,他甚至連面前的這個孩子是否還記得自己都不能確定。

躲在被子裏的若宣一感覺到李舜的碰觸,立馬像是沾到了什麼骯髒的東西似的,立馬震了起來,甩手將李舜的手揮得老遠,面色不善而警戒,就好像面對的是一隻會吃人的妖怪。

【別用你的髒手碰我,我和你不熟!】

若宣料定了李舜看不懂他的手語,故意抬著下巴用手在他面前快速的比劃,而後露出一副趾高氣昂的神情。

「你究竟想要說什麼?為何八年過去了,你還是不能開口說話?這麼多年的心結,究竟要怎樣才能解開?」

【要你管!老子就是不開口說話你要怎樣?心結,有心結也是你綁的,虧你還有臉在這兒說。】

他到底比劃的什麼?

李舜的確是看不懂若宣獨創的手語,除了鷺南、胖老爺、夜雪、鳶兒,其餘的人只能與若宣進行簡單的交流,稍微複雜的句子,要不是同若宣接觸久了或是特意去學過,壓根不可能曉得若宣所要表達的意思,更何況是若宣的有意為難。

李舜不悅的皺起眉,透著王者睿智的光潔額頭隱隱出現幾道折痕,不論他看不看得懂這小傢伙想要表達的意思,就光光看寶寶那一副深仇大恨的樣子,也知道他比劃出的不會是什麼好話。

「啪啪——」

突如其來兩聲擊掌,若宣不明所以的望著李舜,卻見房門吱呀一聲,開了又合上,明夜雪腳步輕緩的從門外走了進來,逕自走到李舜面前,施施然一跪。

「皇上有何吩咐?」

「你學了這許多年手語,替你少夫人翻譯吧!」

「是。」夜雪一垂首,站起身,轉頭從若宣道:「皇上不曾習得少夫人的交流方式,少夫人有什麼話要講,就由奴婢代勞吧!」

這算是怎麼一回事?看夜雪的樣子,似乎同李舜很是熟識啊!

漂亮、聰明、懂得手語、靈巧機敏的丫鬟,哪裡是隨隨便便就能從低等下人裏頭冒出來的,突然間若宣似乎明白了什麼,不可置信的盯緊了明夜雪。

【之前是你在粥裏下了藥?】

若宣面向夜雪的表情陰沉得厲害,夜雪卻是不動聲色的柔聲道:「少夫人有什麼話要對皇上說,奴婢為您代勞。」

言外之意就是:除了少夫人該說的話,其餘的你就是說了我也不會回答半個字。

果然!那個死男人究竟想要做什麼,安插眼線到自己身邊,又在粥裏頭下藥,明明那麼多年對自己不聞不問了,又何必在自己成親的前一晚巴巴的跑過來?

想要握手言和?想要送祝福、表心意?還是想要阻止?

【他是誰我不認得,你叫他滾!】若宣無所顧忌的比劃出來,這倒是為難了人家夜雪,就算是再從容也禁不住從嘴裏說出如此大不敬的話,一時愣神,不知說還是不說好。

【你是他派來的眼線吧!既然下藥下得那麼盡忠,為何這會兒又猶豫起來了,反正我就這句,你愛說不說。】

若宣憤憤然的衝著夜雪比劃,此生最最討厭的就是被人騙,偏生對她一見如故,原本還想叫她取代了鳶兒,引為知己,有可能的話,說不定還能或多或少的同她說些屬於自己的秘密,結果就這樣華麗麗的叫人給騙了。

幸好這多年自己除了親近鳶兒,並沒有對什麼人掏心掏肺,既然李舜能弄來一個夜雪,誰知道安家的家僕裏頭就不會有第二個第三個,想想還真叫人後怕。

【少夫人,賭氣不是用這等雞蛋碰石頭的法子的,奴婢不說也是為你好。】

「夜雪,你這是在做什麼?朕叫你進來是替朕翻譯的,你倒好,反而用他的法子與他聊上了,是將朕置於何地!」

李舜慍怒,神色頗為淩厲的凝視著夜雪,夜雪喉間一哽,趕緊伏於地上。

扯,就會對人發脾氣,在小小弱女子面前擺什麼橫?還皇上呢,連普通男人都不如。

若宣鄙夷的看著坐在床邊和跪在地上的兩個人,心中恨恨的腹誹著,就見夜雪口中囁嚅了幾秒,乖順的開口。

「少夫人剛才說他好像認識您又好像不認識您,腦海裏有些印象卻又不甚明晰,因為暈倒得突然,睜眼見到您還以為是遇上了什麼壞人。於是奴婢便對少夫人解釋說,您是當今皇上,來見她絕無惡意,讓他放心。」

「是這樣的?」

「是!」

靠,夜雪真能瞎掰,偏生說得跟真得一樣,這可是欺君的大罪,自己又不可能當面揭了她,要不可是會害死活生生的一條人命。

李舜去看若宣,沒見他搖頭,便信了夜雪,面色稍霽。


卷二 出嫁篇 第三十二章

「寶寶,你五歲在皇宮中,醒來後第一眼見到的就是朕,還記得嗎?」

【記得你個大頭鬼!】

「嗯?」

李舜看不懂若宣用手語回復,於是轉頭去看夜雪,夜雪略微勾了勾嘴角,滿臉淡定道:「少夫人說她不記得了,請皇上恕罪。」

若宣轉頭去瞪夜雪,夜雪只當他小孩子脾氣,一笑置之。

「不記得了,那便罷了,無妨!寶寶可會寫字?」

【你當我白癡啊!哪有人在大戶人家活了十三四歲連字都不會寫的?!】

若宣極端不屑的比劃著,夜雪皺了皺眉,在一旁溫吞道:「皇上,少夫人說他能寫些字,就是這會兒手上沒力氣。」

夜雪這麼說,是故意不想讓若宣通過寫字同李舜交談,要知若宣如此口不擇言,什麼冒犯的話張口就來,若是沒有她在其中柔和歪曲一下,恐怕非得把皇上氣得七竅生煙不可。

「沒力氣寫那就先不寫了吧!夜雪你先出去,朕還有話要和你家少夫人說。」

夜雪聽此一愣,不放心的看了面色不佳的若宣一眼,即便是不想退出去,可皇上開了口,她便不能違逆。

夜雪出了門,屋裏又只剩下了李舜和黎若宣兩個人,若宣對夜雪恣意曲解他意思的行為超級不滿,恨恨的瞪著眼。

「呵,雖然朕對夜雪的解釋是真是假不甚清楚,但朕看你的神色,自然是有自己的一番思量。且不論你到底把往事記起多少,只聽朕說,說完便走。若聽得懂便聽,聽不懂,你就當今日遇見了一件咄咄怪事,一笑了之便是。」

李舜目光灼灼的對上若宣黝黑而發亮的眼睛,氣定神閑到似乎早已經看透一切,剛才不過將他和夜雪兩個人的你一言我一語當做是一場鬧劇而已。

若宣一怔,訕訕的轉開眼,一秒都不敢再和李舜對望,就怕那雙似乎能夠洞悉一切的眸子兩下半便將他完全看穿。

「若是朕察言觀色的本事還未減弱,那朕便暫且將你之前的怒目而視看作是埋怨,是怨朕不允你去見嚴嬤嬤最後一面,還是怨朕當日狠心逼你出宮?你出宮前一天晚上,朕就告訴過你,很多事情並非表面看起來的那樣簡單,很多決定也並不是那麼輕率就能下的,若是你對朕哪怕還有一點點的體諒,就收了你的恨意吧!」

李舜的手輕輕的覆蓋在了若宣的手背上,比若宣輪廓要大上一圈的,指尖冰涼手心卻隱隱透著熱氣的手掌,緩慢而愈發收緊的攥住了若宣,若宣下意識的往回抽了抽,沒能把手抽回,隨即又將身子往牆角靠,可李舜卻又立馬跟了上去,甚至還將他整個兒得往前拉了些。

還真是個狗皮膏藥!

若宣無奈的放棄了抽手和逃避的動作,儘管乖乖的不再逃開,緊靠著李舜的身子卻極其的僵硬。

「你知道自己的狀況吧!這麼多年了,為什麼還呆在安家?」

「……」

「朕安排你出宮,本就是為了放你自由,看準了你有朝一日定會離開安家遠走高飛,哪知你在安家一呆八年,男子身份沒被揭穿,如今卻還要同安鷺南成婚!你明知自己並非女子還要嫁與鷺南,可想過叫鷺南知道你男子身份後,一切要如何收場?」

「……」

他說這話究竟是什麼意思,莫不是——

「朕不許你與鷺南成婚,也不許你入宮,今夜就走,去浙南,朕會幫你偽造身份,替你隱瞞,決不讓鷺南找到你。」

哈,原來又是來驅趕的!當年趕出宮,現在趕出韶陽;當年拆開自己和那些朋友,現在要拆開自己和鷺南。人心都是肉長的,處處留情便是人的天性,他怎麼以為一個人要離開,是說離就能離的。

若宣思及此,一把甩開李舜的手,冷冷的目光叫人看著膽寒,眼中閃爍不定,竟又是淚水。

【你真夠可以的,這麼些年不見,見面就是把我往更遠的地方趕,我就那麼不受人待見!我和鷺南的事情我自會處理,不需要你來插手,就算知道我是男子,鷺南會不會繼續喜歡我還說不定呢,哪要你來棒打鴛鴛!況且下旨要我入宮的人是誰?是你!若是此時我溜之大吉,那安家算什麼?欺君麼?這不會是你打得給安家治罪的如意算盤吧?】

「寶寶——」

李舜見若宣臉色驟變,原本就沒多少血色的臉上這會兒卻是死人似的白,望著他的眼裏已經滿滿都是恨意,不由心驚。

原本嫁鷺南我還搖擺不定呢,這會兒謝謝你幫我下定決心了,老子我這輩子非鷺南不嫁!

若宣突然從床上跳起來,暴走這就要將李舜推離自己的床邊,真恨自己瞎了眼,白白思念了這個狼心狗肺的皇帝那麼長時間,原來竟是自己看走了眼。

【你說不許就不許,不許我入宮我就得滾,不許我嫁鷺南我就得躲,憑什麼?憑什麼?就憑你是個什麼狗屁的一國之君?!呸,你是皇帝關我屁事,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我用不著你擔心誰會來加害,也用不著你來擔心我和鷺南將來也許會一團糟,沒錯,我們就是流著半身相同的血而已,你也不過是在當年貢獻了一個小破精~子兒子,咱們壓根就沒啥交情、沒啥關係!】

李舜靜默的看著若宣一面推搡他一面出手快速的比劃,低沉的喘著氣,決絕的瞪著眼睛,他知道若宣暴走的原因,卻不想改變初衷,收拾掉安家是必須的,若宣不走,怕的是到時候殃及池魚。

「你先別激動,朕是皇帝,知不知道你這樣沒上沒下、沒大沒小的推搡,若是當成犯上的罪名,足夠整個安家死上一百次!」

【皇帝怎麼了?別上老子跟前臭美,我就推你,我就推你,就是看你不順眼,那麼喜歡殺人,叫侍衛進來抓我啊!】

若宣硬生生的噙著眼淚不掉下來,得寸進尺的對李舜不敬,手上失了力氣就乾脆用頭拱,一頭紮進李舜懷裏,眼淚唰的就掉下來了。

李舜哭笑不得的將鬧脾氣鬧翻了天的若宣攬進懷裏,任若宣攥著拳頭在他後背上敲打。若宣的身高只到李舜的下巴,側著臉靠在李舜胸前,李舜喊著一雙眼睛,將下巴輕輕的擱在若宣腦袋上。

夜雪站在遠處,不久便聽見房裏頭傳來一陣哭喊打鬧的聲音,透著窗戶紙能隱隱看到兩個身影顫抖的靠在一起,二人如此奇怪的關係叫她百思不得其解,當然她也沒那個膽量去瞭解。

難道黃色喜歡少夫人,不要少夫人同少爺成親?

不對,年級不對,皇上八年未出宮,若宣八年沒進過宮,要見面也是八年前,身為皇帝,總不能戀上個幾歲的女童,一戀便是八年!?

「沙沙——」

屋外的草叢裏突然傳來幾聲奇怪的響動,夜雪下意識的轉身搜尋,感覺到距離自己很近的一叢灌木淩亂的顫了顫,心臟頓時提到了嗓子眼,只等著再有不對勁就立馬大聲喚人。

草木又是一顫,從裏頭竄出來的東西速度卻極其之快,縱使她已有警覺,卻仍舊不給他一分一毫髮出聲音的機會,淩空飛出的黑影只當空一劈,她便兩眼一黑撲到在地,頓時沒了知覺。

「什麼人?」

就在夜雪倒地的那一刻,李舜已經察覺到了門外非同尋常的動靜,抱著寶寶閃身避過從窗外射進的暗器,轉瞬間便已經破門而出,衝著突然出現的黑影襲來。

兩人在房外的空地上交手了幾個來回,情勢仍舊不見有朝哪邊偏移,若宣是緊跟在李舜身後追出去的,一見到和李舜交手的人,頓時傻了眼。

竟然是哮天!

對了,之前哮天為了來找自己而潛進了宅子,因為沒人知道他在,所以他沒有吃下夜雪做的粥,自然也不會同其他人一樣被藥弄暈。

可他為什麼要襲擊李舜,竟然還會用暗器!暗器哪裡是那種話說不了幾句,人話也聽不懂幾句,每日裏只會傻兮兮的笑著的傻瓜能學會用的?!

莫不是哮天在外這些天遇到了什麼高人指點?即便如此,那又與他要刺殺李舜,刺殺當今聖上有什麼關係?


卷二 出嫁篇 第三十三章

李舜可是皇帝,哪是能讓他說殺就殺的!

且不說哮天之前的傻樣子究竟是真是假,就單看李舜,要是一個皇帝死在安家購置的房產之內,不論刺殺的事情是否與安家有關,恐怕都難脫干係。

況且那個男人再壞,好歹還是自己親爹,他不把自己當他親兒子,自己總不能學他那樣良心狗肺。

思及此,若宣便再不多想,抽了隨身配備的一把防身短刀便殺上前去,一方面給李舜幫把手,一方面也想找個機會讓哮天逃逸。

夜黑得厲害,除了廊上的幾點燈光,草叢伸出幾乎尋不到一點光亮,偶爾幾聲蟲鳴,也全被獵獵刀風掩蓋了去。

若宣在黑燈瞎火中不顧生死的往裏李舜和哮天中間闖,才入了他們的戰局便驚覺自己傻得可愛。

這兩個人都是用劍高手,一招一式淩厲到他看不出個路數,外加劍氣綿長,遠遠見到哮天來不及收勢的一劍揮下,他的肩頭便是一陣銳痛。

「來者究竟何人,竟敢傷我寶寶!」

李舜眼中爆出狠厲之光,細眸微微瞇起了,腳下暗暗使力,突然間騰空而起,舉劍向哮天反刺過去,幽藍的劍氣在劍尖騰的升起。

哮天急退數步,將劍立在胸前,旋轉一周後執劍的手往右一揮,李舜的劍氣便被他格擋開,斜斜打到一旁的樹上,只聽哢的一聲,足有三人高的樹木突然間轟然倒下。

剛才那道藍光幾乎就是擦著若宣的耳際橫穿過去的,想要是李舜當時手一抖,那道劍氣沒越過他打向哮天,而是直直擊打在他腦門上,那他還不得瞬間就變成了個無頭屍?!

若宣被嚇得僵在原地不能動彈,此刻更是後悔死了自己自不量力的進來攪局,握著短刀的手微微顫抖著,蒼白成一片的額將滲滿了冷汗。

「不要呆在這裏,會傷到你!」

李舜就近將若宣一把攬在懷中,尋著哮天還未來得及攻上來的時機,抱起若宣飛到遠處,不知哪個方向吹來的風高高揚起李舜披散在肩膀上的長髮,風中頓時升起一股淡淡的龍涎香。

若宣六神無主的靠在李舜肩頭,若有似無的香氣漸漸舒緩了他的心神,待他反應過來之時,人已經叫李舜送到了十餘米外的涼亭之上。

看著那個匆匆送他過來,又匆匆轉身裏去的人,若宣有些愣神。

從來不知道穿著明黃龍袍的人竟然能有那麼淩厲的劍勢;從來不知道頭戴金龍皇冠的人竟然會有那樣靈巧的身姿;從來不知道一直以來他都以為靜若處子的皇帝也會動如脫兔;更不知那個人在這樣生死攸關的情況下,竟然還會記得第一時間保護他,保護他這個一而再再而三的被驅逐、被嫌棄的人。

哮天披頭散髮,狀似癲狂的追擊上來,李舜生生接下哮天一劍,轉身往遠處躲去,有意和若宣拉開距離。

哮天的身手之高若宣是早有見識的,今日看來,李舜的功夫也並不在哮天之下,二人勝負難分,如此才更加難解。

寶寶無法確定誰能技高一籌,便不能決定偏幫哪一邊,只能在一旁焦急的看著,等著哪方落敗了再上前搭救。

李舜也好奇怪,堂堂一國之君,給他新宅的人上上下下下迷藥也就算了,出個宮門竟然連貼身侍衛也不帶一個,這不明擺著等人行刺麼!

李舜在位十餘年,每日裏更多的時間實在禦書房批閱奏摺,與文武大臣商談國事,雖然武藝高強,畢竟不及哮天在外頭奔走著些年。

剛開始時雙方全力以赴,論起格鬥和劍藝兩人的確是不分上下,可來往交手了百餘招過後,李舜便漸漸有了位居下風的趨勢。

為了躲過哮天一劍橫掃千軍,他一下子後退十餘米。轉身飛上身旁的高枝,又因為休力不支而腳底打滑,幸而伸手扶住了襯木的主幹才不至於從枝頭墮下。

若宣在一旁焦急的看著,見局勢已定,情勢不容他再等,趁著哮天舉起劍卻還未砍斷襯木的時候衝過去,一下子擋在襯前。

「停手,別再瘋了!」

緊急情況緊急處理,若宣也顧不上李舜是不是會發現他能說話的事,大吼著抬手托住哮天手裏的劍,仰起頭卻看到了哮天淩亂長髮下帶血的眼睛。

哮天用他血紅的眼睛緊盯著若宣,緊咬的牙關不曾鬆開,高舉的強壯手臂又怎麼可能是黎若宣能夠托住的,卻最終遲疑著沒落下來。

「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幹嘛!你還認不認我這個主人,若是還能得,馬上停手,算我求你。」

「寶寶!」

哮天垂下頭,咬牙說出這兩個字,若宣欣慰的喘了口氣,以為哮天總算收手,卻不想他突然一股大力將若宣甩開,舉劍又向李舜攻擊而去。

「對不起……」

掠過耳邊的風似乎夾雜著這樣三個字,若宣什麼都沒聽清,就叫那股力道捧懵了腦子。

再清醒過來的時候,李舜已經被哮天逼至絕境,軟軟癱坐在地上,精瘦的身軀緊靠著身後的樹幹,精緻的臉龐因為盡失了力氣而頹喪的低垂下來,冷汗從長睫毛上滑落,滴碎了一地成王敗寇的落寞。

李舜的脖子上正架著一柄劍,劍鋒邊上就是他搏動的脈絡,哮天握著劍,沒有一絲顫抖和遊移,頭髮瘋魔似的散亂,看不清發下的表情。

「你不要殺他,求你!」

若宣連滾帶爬的跌倒在李舜身邊,抬手握住了鋒利的劍身企圖將劍尖移開,定定的望著哮天,手心處漸漸滲出血,先是一滴兩滴,而後講講匯成長長的一條,順著若宣的手腕流進袖中,滴落在地上。

「寶寶,別在這兒逞強,快讓開。」

「我讓開你就死了,傻子!」

若宣頭也不回,也不管李舜的勸說,只是拼盡全力的握著劍,血越流越多。

「我再握下去手指就會被削斷,你硬是要把劍移動結果也一樣。我不知道你為什麼要殺他,也不想知道,我只知道,你要殺他,除非先殺了我!」

「讓——開——」

「不讓!」

「讓——」

「不讓!!」

哮天與若宣爭執不下,渾身一團陰雲籠罩,狠心往外抽了抽,劍鋒便又更往深處劃了些,寶寶疼的滿眼都是淚水,眼看著有一道新鮮的血水從掌心流了下來。

李舜從伸手握緊了若宣的肩膀,由下而上的看著那個處在一團陰影中的男人,黑澀月光下辨不清來人的面目,但這樣的形體,這樣的武藝,普天之下能有幾人?

莫不是——他!?

李舜瞳孔一縮,按在若宣肩頭的手掌驟然收緊,薄而喪了血色的嘴唇微微一動,沉聲吐出兩個字:「李堯。」

哮天握劍的手一抖,骨節有似白了幾分,牙關咬得咯咯作響。

姓李?

若宣心神微微一動,彷彿意識到了什麼,只稍微一走神,哮天立刻抓准了這個時機,巧用內勁彈開若宣滿是傷痕的手,劍尖只稍微往前一頂便要刺進李舜的咽喉。

只是那麼長的緩衝期,李舜早已經對此做好了準備,把頭狠狠偏過反身一刺,反倒是哮天心神不寧,竟就這樣中了李舜一劍,刺在腹部,血流如注。

形勢幾乎是在一瞬間掉轉,若宣看著那柄刺入哮天腹部的劍,總覺得自己的心臟也跟著被狠狠抓了一道,疼痛難當。

初見哮天的情景歷歷在目,那個一言不語斜躺在房樑上的月神,那個陰森樹林裏頭鬼魅似的人物,那個抱著他傻笑,伸出舌頭舔個不停的大狗狗。

哮天在若宣心中曾經是無憂無慮的代表,除了這個失了聲音、失了記憶的大狗狗,世界上再沒有誰能有一雙像他那般清澈的眼眸。

死也想不到若干年後的哮天會是這個樣子 通紅著眼睛側在通紅的血泊裏,熱血潺潺,染遍了這個血紅的世界。

「哮、哮天!」

若宣懵了一般跪倒在哮天面前,顫抖著雙手伸向哮天的腹部,卻在距離那片殷紅處生生停住,嘴角一勾,大顆大顆的熱淚滾落下來。


卷二 出嫁篇 第三十四章

帶血的劍橫在哮天的肩頭,微顫的劍鋒凝著數不盡的遊移與狠厲,刺殺君王、犯上作亂,殺是不殺?

「我不許你殺他!」

若宣竭盡全力的嘶吼著用力推開哮天脖子上的劍,顫抖著雙手,用力的、狠狠的摟緊了哮天頹然倒下的身子。

用衣袖輕輕擦去哮天嘴角的血跡,黎若宣舉頭望向居高臨下面上一片肅殺的君王,無須言語,只那一雙眼睛,滿滿的都是哀求,求李舜不要趕盡殺絕。

李舜緊握著劍,雙眼一瞬不瞬的盯著血泊中的哮天,似是思索,眉間綿延著一抹撫不平的溝壑。

「當日不見你的屍體,朕便知其中有失。心知你或許未死,卻又如此多年不見你回來報復,又猜想你或許已經死了。既然芶延殘喘了這麼多年,為何不願安安份份下去?你今日突然現身殺朕,就得知道一旦失敗,你命不久矣。」

「我瘋瘋癲癲的蟄伏了那樣多年,今日的確是昏了頭,行事太過草率!可李舜你心知肚明,若不是因為寶寶,此刻流血五步,天下縞素,命不久矣之人,必定是你。」

哮天一手捂著腹部血流如注的傷口,透過淩亂的長髮斜睨著一身明黃龍袍的李舜,半邊身子的重量都壓在了若宣身上,唇邊一抹冷笑,無盡蒼涼。

「行刺諜逆,罪當淩遲,念在你我兄弟一場,朕留你一副全屍!」

「哈哈!兄弟一場,兄弟一場。」

哮天咬牙悶笑著,抓著傷口的手愈發的緊,無力的搖搖頭,披散的頭髮被順到兩邊,旋即便露出他那張從英偉俊逸,而此刻卻是煞白慘然、諷刺意味十足的臉。

「好個兄弟一場!」哮天突然咬牙切齒吼道:「好兄弟、同富貴、共治國,濟蒼生,吾為君、爾為臣,曾經的許諾言猶在耳,可如今又是何等光景?哼,行刺謀逆,說的是你和你的那個好母妃吧!」

「當日誰對不起誰早就已經折戟沉沙,若是你今日能看清形勢,蝸居在民間做個普通百姓,朕自然會不趕盡殺絕。怎奈你如此這般不識時務,那便怨不得朕痛下殺手了。」

李舜臉色愈發慘白,虛弱的顏色竟然不下哮天,頗有幾分相似的兩個人相互對視著,眼神交匯處是濃濃的仇恨與無奈。

若宣身處兩人當中,完全沒心情顧及剛才聽到的驚天秘密,滿腦子想的都是如何從凶光畢現的李舜劍下救走傷重的哮天。

李舜瞳孔驟縮,黎若宣看他的手猛然握緊手中的劍,知道李舜已經顯露殺機,再遲疑一秒,哮天則必死無疑,於是便奮然從草叢中躍起,撲到李舜身上狠狠抱住,故意用雙手摟緊了李舜持劍的手臂,回身大吼:「哮天快跑!」

因為若宣離去而無力支撐倒在草地上的哮天劇烈喘息著,望著拚死救他的寶寶狠狠皺起眉,咬牙從地上爬起,用劍做拐,轉身跌跌撞撞的離開。

「放手——」

李舜陰狠的注視著哮天拼著最後一口氣離去的背影,握劍的手越來越緊,突然間大力甩開身上的寶寶,提劍而往。

當年讓他芶活至今,便是埋下了今日險象環生的禍根,弒親之仇不共裁天,此人不除,必是將來國之生死存亡的心腹大患!

哮天走得極慢,每走一步都是一個血腳印,殷紅的血液融匯進潦黑的夜,散發出一陣更甚一陣的濃郁腥甜。

李舜不消幾步便追趕到了哮天近前,來不及將手中的劍刺出邊又叫身後追趕上來的狗皮膏顧寶寶給抱住了。

「不許你殺他!」

「放手!不要再挑戰朕的耐性。放走刺客,難道你想要與他一同治罪?」

「你有沒有搞錯啊!剛才還是我救了你咧,良心狗肺,當真不值得同情不值得幫!」

若宣氣急敗壞的吼著,拽著李舜龍袍的雙手驟然收緊,指甲狠狠的嵌進李舜的皮肉當中,突然抽出插在腰間的短刀架到李舜的脖子上。

「我再說一次,不許你殺他。」

架在李舜脖子上的小刀又往裏了些,李舜霎時停下腳步,沉下臉怒氣衝天道:「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

若宣強自鎮定的吼著,冷汗涔涔而下。他當真不敢,因而此刻握著刀的手都是打抖的。

「朕看你不敢!」

李舜打定主意,看準了若宣不會傷他,不顧脖頸上的利刀,依舊執意舉劍欲刺。

寶寶看傻了眼,完全沒料到會是這種情況,眼見著每一步都行走艱難的哮天馬上就要讓李舜殺掉,拿著刀的手都不知該怎麼辦才好。

「嘩——」

一聲絲帛割裂的聲音尖銳的刺破夜空,伴隨著一股鮮血的洶湧而出,李舜霎時僵住了身子,一切的動作與姿勢停留在原處,簡直不能相信手臂上的那一橫條形狀的銳痛會是出自寶寶的短刀之下。

若宣傻盯著李舜被血染濕的手臂和自己手中帶血的刀,恍惚了好一會兒,突然回過神來,趕緊又將刀子架回李舜的脖子,高聲喝道:「現在你還說我不敢!」

李舜僵在原地,因為手臂上的刀傷而導致右手失力,劍已經掉落在草叢間,哮天回頭來看,乾裂蒼白的嘴唇微微一動,似是說了聲謝謝,轉身逃離。

黎若宣和李舜父子二人身處在濃濃夜色中,依舊僵硬的保持著原本的姿勢,直到哮天已經離開了視線,寶寶才失力的從李舜的背上滑落下來。

若宣趺落在地上,那柄短刀已經不知掉到了哪裡,他只能半仰著,看著黑夜裏那個黑色的人影,迷霧籠罩的背影,看不清人正面的表情是喜是悲是怨是怒。

「你,對朕下刀子!?」

李舜囁嚅的兩瓣薄唇低聲喃喃著,偶然間傳來一聲悶笑,若宣便能看到那個落寞的背影微微顫抖。

「對不起,形勢所逼,我不能讓你殺哮天。要是再讓我重來一次,這一刀我依舊會劃下去。」

「朕的、朕的——好兒子——」

李舜咬牙,突然轉過身,若宣甚至都還未反應過來,那只剛勁有力到如同鷹爪的手已經狠狠掐住了他的脖子。

不是吧!他真的要殺我?

若宣渾身上下猛的一震,纖細的脖子只覺得叫人越箍越緊,能進入到肺葉中的氧氣越來越少、越來越稀薄,而那個微瞇著眼眸狠狠盯著他的男人卻仍舊沒有一點要鬆開的趨勢。

「你真的以為朕捨不得殺你,才敢如此這般肆無忌憚?你可知朕平生第一次流血受傷,拜你所賜!」

「我、我只是不想、不想哮天死!」

若宣痛苦的用手去把李舜掐在他脖子上的手,臉色已經逐漸變青,向來清澈而明亮的眼底也因為血液滯留而漸漸暴起血絲,縱使眼睛瞪得老大,可眼前依舊是一陣一陣的發黑,比夜更黑。

「朕是皇帝!何謂帝王?何謂聖心?伴君如伴虎,君心難測,都是警告世人不可恣意揣度聖意、恃寵而驕。如今你揣錯了意、下錯了注,該當何如?」

他真的要殺我!

淚水自若宣眼角滑落,李舜模糊不清的身影在他跟前搖曳,卻再也看不出其中的溫情,徒剩下帝王的冷漠。

真的是下錯了注了。

他以為李舜多少對他有情能原諒他的無理;他以為一些不大不小的放肆李舜能既往不咎追究;他以為李舜是個君王,但更是個有血有肉的人;他以為李舜至少還是他生生父親,至少虎毒不食子。可他獨獨忘了那四個字——君心難測!

「我不想——你和哮天中的任何一個人受傷,更不願意你、你和哮天中有人要死,如果、如果傷你一臂能換哮天一命,那我便做得毫不遊移。其實、其實,不管你們是誰,能救的我、我都會救……」

一段話,若宣說得痛苦萬分,緊箍在他脖子上的手卻不見松,氣息愈弱,淚水愈流愈多,不覺間已將他的側臉打濕了一片,大滴的眼淚一顆顆的落下來,滴在李舜掐著若宣的左手上,驟然散開。


卷二 出嫁篇 第三十五章

意識在逐漸遠離,李舜氣極的臉也已經辨不清面目,顧寶寶曾經下定決心上輩子糊裏糊塗的丟了小命,這輩子怎麼也得活個長命百歲,沒想這次死得依舊這麼挫

叫人給掐死的,叫親爹給掐死的!

唉,光看李舜那張臉,多好看啊!卻不曾想人美心毒,竟然真的下得了這麼狠的手,早知道、早知道老早就乾乾脆脆的嫁了鷺南,軟磨硬泡的要他帶自己去遊山玩水,那這一切的一切大概就都不會發生了吧!

鷺南——鷺南——

我都還沒見到你最後一面就要先走一步了,我死了,能在你心裏停留多久呢?

「鷺南……」

若宣無意識的叫出了鷺南的名字,李舜目光忽然一暗,掐著寶寶脖子的手鬆脫,已經完全昏死過去的寶寶便一下子倒進了他的懷裏。

「臨死前想的都是安鷺南,你和他感情已經如此之深了嗎?」

李舜喃喃自語著,打橫抱起若宣向臥房走去,眼中一抹精光閃過,幫寶寶細細處理好傷口後又弄醒了夜雪,將沉醉的解藥交予夜雪便連夜趕回了宮中。

夜雪依照李舜的交代,先是去事發地點處理了血跡和斷木,而後再將解藥給眾人挨個聞。

大家醒來之後只以為自己不小心睡著了,稍微有幾個機警的不放心少夫人的安仝,在宅子裏巡視了一周,又看若宣在屋裏睡得正香,因此才沒有過多懷疑。

睜開眼的那一刻恍惚自己在做夢,半熟不熟的床,半熟不熟的天花扳,半熟不熟的房屋擺設,這裏分明還是自己新住進的房子,難道我沒被李舜掐死?

若宣驚喜的在自己的臉上又摸又掐,皮膚上傳來的痛感一陣一陣的明明白白告訴他,他沒死,還好好的活著。

手上的傷口已經不知被誰細心的包紮過,純白的紗帶一困一困的纏繞在手上,最後再手背的地方打了個可愛的蝴蝶結。

「少夫人,該起床梳妝了,再半個時辰少爺就該領著迎親的隊伍過來了。」

夜雪推門而入,身後跟著長長的一排侍女,打扮用的各樣東西一次在她們手上拿著,那些丫鬟們各個笑靨如花,若不是手上的傷痛捉醒著,若宣甚至要以為昨夜那場生死廝殺根本不過夢境。

夜雪果然是個演戲高手,昨夜分明已經暴露了身份,這會兒卻依舊能夠旁若無人的笑著,根本看不出一點心虛,也完仝沒有擔心若宣會追究或是將她掃地出門的樣子。

「少夫人還賴床麼?真的該起了,誤了吉時可就不吉利了。」

夜雪輕柔的將若宣扶下床,若宣眉頭一皺,突然伸手恨恨的將夜雪的手一掌拍開,把所有的丫鬟都趕了出去,徒留下裝扮新娘子要用的東西。

「少夫人這是怎麼了,在生氣麼?夫人可從來沒對下人這樣發過火呢!」

「呵,估計會馬上要嫁人,有些焦慮吧!少夫人還是小孩子,咱們得多擔待著點。」

夜雪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己被拍痛的手,不以為然的一笑,領了眾丫鬟在門外候著,等待若宣的傳喚。

若宣自己換好了衣服才放眾人進來,之後上妝、梳頭,這樣那樣,其中的繁複程度不再話下,丫鬟們倒是細心得很,巴不得一雙雙妙手把若宣扮成個天仙,倒是若宣,弄好之後是頭也痛,脖子也痛,腰也痛,腿也痛。

才整理妥當沒多久,鳶兒便屁顛屁顛的跑進門來,大喊著:「迎親的隊伍來了,少爺今天好帥好帥!」

大家一聽少爺來了,出去迎接的去迎接,留下來的人趕緊給若宣蓋上紅蓋頭,牽著新娘走出門去。

鷺南騎在綁了紅花的馬上,一見到那抹紅色的身影出現在門裏便立即下馬迎上前去。

若宣披著紅蓋頭不大看得清路,只能由丫鬟扶著,身邊突然傳來一聲竊笑,他立即感覺到原本扶著自己的那雙小手將他交託給了另一個人,那樣的手形和溫度,如此熟悉,必定是鷺南的。

心臟開始撲通撲通的狂跳起來,低下頭只能看到自己的腳,任那雙手牽扶著往前走,到了花轎便坐進去,等到簾子被人放下,若宣這才找回了自己的知覺。

完全不知道自己這段路是怎麼走過來的,剛才鷺南就站在自己身邊,可是卻一句話也沒說上,一眼也沒見到……

花轎穩穩的被人抬起來,若宣感覺得出轎子在往前走,想起鳶兒之前跑進來的時候說鷺南今兒好帥,他也好想看看,於是便自己掀了蓋頭,偷偷扯開幕簾的一角往外去看,只瞥見了一個高頭大馬的背影在轎邊上跟著,他的不規矩行為就讓媒婆給發現了。

「少夫人可乖些,快把蓋頭蓋上,新娘子可不能在轎子裏頭探頭探腦的!」

掀開的半條小縫也讓媒婆給蓋上了,若宣吐了吐舌頭坐在轎子裏,左右不好玩,便玩起了蓋頭。

鷺南聽見了媒婆同若宣說的悄悄話,轉頭看著轎子勾了勾嘴角,就是這樣沒有規矩又活潑可愛的人才是他的若宣,才是他要娶的若宣,等了快要十年,今日總算能夠如願了!

韶陽城的百姓,夾道看熱鬧的人很多,城東到城西還有好遠的路,若宣聽著耳邊的一陣喧嘩嬉鬧,聽著聽著便在一顛一顛的轎子裏頭睡著了,至於迎親的隊伍何時到的安府他完全都不知道。

「請新娘下轎!」

喜娘站在轎門邊上朗聲道,一聲不見新娘出來,她便又喚了一聲,裏頭依舊是沒有一點兒動靜。

「咦,新娘子怎麼回事啊!」

邊上的人嗡嗡議論起來,鷺南也下了馬在外頭張望,總不見裏頭有所回應也不由得擔心起來。

「安大人,容奴婢看看去。」

喜娘小聲在鷺南耳邊說著,悄悄掀開了些轎簾,就見裏頭一個天仙似的新娘子,手裏頭攥著一方大大的紅色新娘蓋頭,歪在椅子上睡得天昏地暗,可愛微翹的嘴巴無意識的微張著,倒像個因為調皮搗蛋而累得睡著了的孩子。

「呃——」

喜娘彎著腰保持著半掀起簾子的姿勢傻了眼,送了那麼多對新人入洞房,還從來沒見過這麼不拘小節在轎子裏睡得大大例例的新娘子。

邊上有人窺見轎子裏頭的情況,悄悄的扯了邊上的人同看,發現新娘子睡著的人漸漸多起來,細細碎碎的議論聲掀起,大膽的人已經開始捂著嘴巴偷笑。

鷺南微微偏起頭往裏頭看了看,臉上綻放出一個無比燦爛幸福的笑容,也不顧及失禮不失禮,直接鑽進轎子裏輕輕抽出若宣手中的蓋頭,溫柔的蓋上,而後再將新娘打橫抱出,在一片樂聲中帶著新娘子跨進了安府的大門。

圍觀看熱鬧的百姓和參加婚宴的賓客都善意的笑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個俊秀男子懷中的纖細的新娘身上,唯獨若宣在這樣吵鬧的環境中依舊睡得毫無所覺。

「小宣,快些醒了!難道你要我抱著你去拜天地嗎?」

鷺南含著笑隔著紅蓋頭在若宣耳邊輕聲的說著,一手輕輕的扶在若宣腰間一握,頓時把他小豬似的新娘小朋友給癢癢醒了。

「咯咯,豬蹄!」

若宣輕笑著睜開眼,看見眼前滿眼的紅色,這才想起今日要嫁安鷺南,可他自己竟然就在轎子裏頭睡著了,而這會兒分明是叫人抱住的。

「肯醒了?我們都要走到禮堂了,快些下來自己走。」

鷺南聽見若宣迷迷糊糊的小聲方知他已經醒了,將人小心的放在地上,牽起若宣的手。

若宣暈頭轉向,只覺得耳邊轟鳴一片,也不知要轉向哪裡,只緊跟著鷺南便是。

由於若宣這邊無親朋、無好友、無父無母、無兄弟姐妹,鷺南生母也已經仙逝多年,姨娘們沒有資格出現在這裏,所以高堂上就只有安丞相一人。

胖老爺樂得合不容嘴,穿著喜氣的金線黃袍,財神爺似的獨坐在高堂之位上,看著自己愈發俊朗意氣風發的兒子和鳳冠霞披下有些迷糊的兒媳,不住的點頭。


卷二 出嫁篇 第三十六章

奇怪咧,雖說這南詔與中國不同,但在許多事情上卻又會奇跡的產生許多相通的地方,就連成親的整套流程竟然都與中國古代相若。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對拜,送入洞房!

亙古不變的成親四言早就爛熟於耳,卻不曾想在南詔這裏也是一字不變的用著,鷺南溫暖而略微有些粗糙的手從頭至尾都牽著若宣,領著分不清東西南北的他跪拜了天地、跪拜了高堂。

難怪鷺南一直想要有這樣一個形式來見證他們的夫妻關係,和事到如今看著仍舊不甚分明的愛。

人人成親都要聽到的四句話,每一對新人結合都必須經歷的過程,只有真正當它是說給自己,當自己真正身處其中之時,才能真切的體會到其中的莊嚴與意義。

周圍觀禮的客人都在靜靜的看著,直到媒人一聲「禮成」,廳堂上這才一下子又重新熱鬧起來。

在蓋頭底下,看不清任何人的臉,分不清周圍誰在說話,也辨不清前路何方,耳邊嚶嚶嗡嗡熱鬧成一片,幸好此時能有一雙溫柔牽引著自己的手。

縱使將來會有困感、有迷茫、有焦踝,但身邊的那個人卻會常伴身側,夫唱婦隨,今生有他一起走。

拜完了天地,通常情況下似乎就沒有新娘什麼事了,若宣被人帶進了新房,卻一直等不到領著他進門的人出去的聲音。

要是若宣的手部的感知沒錯的話,從進安家大門到現在,牽著他的人一直就沒變過,那這個人就應該是鷺南才對。

是鷺南的話,這時候就應該出去應酬賓客才對,可為什麼他一直賴在這裏?

若宣蓋著紅蓋頭胡亂轉動著腦袋,耳朵動了動,完全感知不出除了他以外的人的呼吸或是衣料摩擦的聲音,心下更是詫異,悄悄伸手想要去接蓋頭,手腕卻突然叫人抓住了。

「你自己掀了一次紅蓋頭,難道還要再掀第二次?」

鷺南溫潤的聲音從耳邊傳來,就算不看那人的臉,若宣都能從他的話音中想像到他微微勾起嘴角帶著笑的表情。

【你自己古古怪怪的站在一邊不說話,又不幫我掀蓋頭,還不許我自己掀,難道要我頂著這塊紅布吃飯睡覺,過上一輩子啊!】

若宣鬆了蓋頭抽回手,沒好氣的比劃道,就聞鷺南一聲輕笑,床榻邊上緩緩坐下一人,若宣沒來由的心跳加速,死死的盯著那人舉起的手,心中自嘲的翻著白眼——

好說前世今生加起來也有三十出頭的男人,如今卻完全是小女子第一次嫁人,慌慌張張、手足無措、小鹿亂撞的心態,丟死人了!

「小宣,你的心跳得很快,我感覺得到!」【注1】

鷺南的手停在蓋頭上卻又不掀,突然湊近臉,沒頭沒腦的來了這麼一句,若宣心臟猛的一動,心想他是如何感覺到的,難道自己已經心跳加速到連蓋頭都跟著一起跳起來了?

「呵呵,小傻瓜。」

鷺南輕輕將一隻手覆蓋到若宣握骨節泛白的手背上,溫熱的體溫一下子將若宣籠罩起來,牽著蓋頭的手微微一抬,那個煩死人的紅蓋頭總算被揭了起來。

看了面前的人,若宣才知道何謂丰神俊朗、眉目如畫,鷺南今日穿著黑袍紅邊的喜服,金線沿便繡著細緻如行雲流水的圖案,長長的衣擺抱到地上,雖是男人,卻讓人能夠感覺到一種華麗的溫婉。

鷺南今日用紅色的綢帶綁了高鬃,從鬢角到耳後的頭髮綰起,餘留下來的筆直長髮則披在背部肩頭,幾蹙頭髮微彎的垂在面頰邊上,修飾了他輪廓鮮明英挺的線條,再配上那勾著笑的嘴角,在若宣看來,這個朝夕相對了八年,也毒舌了八年的男人,一瞬間便溫和親善了。

「怎麼看著我連眼睛都不眨?是不是突然發現我比你想像的要英俊,開始暗自高興及時答應嫁給我了?」

鷺南調笑著伸手扶住若宣的臉,手心在完全觸到若宣臉頰的時候緩緩停住,氣氛漸漸變得古怪而暖昧起來。

自戀男!

若宣故作不屑的翻了個白眼,嘴唇微微嘟起,裝作一副極其不待見鷺南的樣子,實際上卻是不可否認,他在鷺南掀起紅蓋頭的那一刻,被他今日出奇英俊溫潤的樣子和含情脈脈的眼神給秒殺了。

【你還在這裏幹什麼,通常新郎不是要出去陪酒的麼?】

「需要陪酒的那些都是老爺子請來的官商富賈,我安鷺南結交的朋友知己,會明白鷺南此刻只想陪伴嬌妻,不想出去同他們唱得酩酊大醉,將你一人冷落在此的。」

鷺南淡淡笑著,溫柔到似乎含著水的目光靜靜的落在若宣的臉上,若宣不自在的撤開眼,覺得臉上燙燙的,這才驚覺自己竟然叫這個自戀男盯紅了臉。

若宣今兒早上讓那些丫鬟們設計了新髮型,額前剪了一排厚直且與眉齊平的劉海,腦後的頭髮部分被從後頭盤起,兩邊對稱著綰了略微有些鼓起的發譬,用精巧漂亮的紅線固定住,長長的紅線垂下來紮進細長的瓣子,然後同其餘的碎發乖順的垂在肩頭。

與平日全然不同的樣子,只顯得若宣的臉愈發的紅潤可愛,平劉海下那雙黑得發亮的眼睛也顯得愈發的大而有神了。

【你、你不也是這樣看著我!還說我咧……】

若宣比劃了幾下手,不服輸的瞪了瞪眼,叫胭脂修飾得小而微翹的嘴唇輕輕一抿,活像一顆水靈的冒著香氣的櫻桃。

幹嘛還把手放在我臉上啊!燙死了,莫不是他忘記自己的手還抬著?

若宣微微斜著眼看鷺南更狗皮膏藥似的貼在自己臉頰上的手掌,想把頭偏開,又偏偏沒動靜,想等鷺南把手挪開,那丫卻光顧著傻笑,啥都忘記了的樣子。

「小宣今天好可愛,可愛到我都不想挪開眼了,我是上輩子做了什麼天大的好事嗎?竟然今生能夠娶到你!」

鷺南輕輕的說著,用手帶著若宣的頭連同身子貼近自己,兩個人緊密的靠著,鷺南能夠感覺到若宣的身體透過那層紅色布料傳來的心跳,若宣倚在鷺南胸前,耳邊全是男人胸腔出傳來的『撲通撲通』的聲音。

近的就像是緊張時聽見自己的,靠得近了,聽得久了,心跳的速度也和他越來越接近,最後,若宣幾乎要誤以為自己和鷺南已經在用一個相同的頻率呼吸搏動了。

鷺南的那番話說得其實很肉麻,卻悅耳,沒有刻意讚揚的成分,也不是故意說出來要討誰的歡心,只是發自內心的一種感慨,以及對上蒼的感激。

若宣當然能夠感受到鷺南的真心實意,被毒舌男恭維一番心裏自然也是開心的,想著禮尚往來,便微微一笑在鷺南胸口寫道:【你今日也很帥!】

『帥』字南詔沒有,是若宣自創的,寫出來過,也很好心的給鷺南解釋過,這個字算得上是這個世界上唯獨他們夫妻二人知道,別人卻完全不明所以的所在。

「多謝誇獎,既然小宣終於意識到你身邊這個男人驚為天人的美貌,以後記得要對這個男人好。多愛少罵,多親少打,尤其是家法,再不能用了!」

「咯咯!」

若宣直起身子大大唰唰的笑出聲來,露出八顆小巧精緻又整齊的牙齒。

唇紅齒白、明眸皓齒、人面桃花也不過如此了吧!

「小宣餓不餓,我去給你拿吃的?」

【餓死了,她們說為了要漂亮,腰帶要綁得很緊很緊,所以早晨起來都不讓我吃東西,肚子早餓扁了!】

若宣可憐兮兮的癟了嘴,眉頭微微皺起,突然站起身開始解腰帶。

鷺南伸手在若宣的肚子上摸了摸,果然都凹陷進去了,這時候若宣的小肚子還適時的咕咕叫了兩聲,彷彿在代替某人的嘴巴催鷺南快些去拿吃的。

腰帶被若宣抽了出來,原本被束得整整齊齊漂漂亮亮的衣裙一下子散亂開,渾身鬆散下來的感覺叫若宣舒服的嘆了口氣,鷺南卻突然間紅了耳朵。

從前為了查案,若宣在他面前更換外袍也不是沒有過,可今日情況特殊,都說春宵一刻值千金,若宣偏偏此時在他面前寬衣解帶,絕對是對男人忍耐力的極大桃戰,

【注1】「你心跳得好快,我感覺得到!」這句話出自《逆水寒》中戚少商對顧惜朝在第二集裏頭說的話,娃最近正在瘋狂迷戀顧美人鐘小哇,於是思維老是在那上頭打轉,見諒見諒。

還有就是,看過的俺就不說了,沒看過的咱極力推薦去看《逆水寒》,尤其是《六世封印》第三世 一敵對不悔,兩隻曖昧得太光明正大了。哦哦,娃的顧美人!


卷二 出嫁篇 第三十七章

【還看著幹什麼?快去快去,幫我拿好吃的去!】

若宣鬆快的伸了伸懶腰,見安某人還是不走便開始催促,鷺南一下子回了神,趕緊撇開眼睛,嘟囔了句什麼便慌慌張張的出去了。

鷺南再回來,帶了許多好吃的,五花八門的都帶了些,因為他知道小宣那人胃口太大,什麼都好吃,幾樣根本滿足不了他的胃。

果然鷺南一上菜,若宣就迫不及待的要伸手扯隻雞腿往嘴裏塞,無奈袖口太長,若宣就開始掩,好不容易撩到頭了可以吃了,卻又叫鷺南發現他被包紮起來的手,於是雞腿沒扯到,反倒是他自己的爪子叫鷺南給扯過去了。

「你這手是怎麼了?」

【咩,那個那個——】

若宣無言以對不知道該怎麼和鷺南說,首先就是不知道李舜這會兒是打得什麼主意。一個皇帝在安府的房產範圍內遇刺,最後還叫自己傷了手臂,現在卻一走沒了影,什麼也沒說、什麼也沒幹,那他也只好什麼都不說,什麼都不幹,以不變應萬變吧!

「難怪我之前牽著你的時候就總覺得你手上多了什麼東西,為什麼好好的會受傷了?」

鷺南還抓著若宣的手一個勁兒的研究,看到那個蝴蝶結的時候突然頓了一下,若宣見狀便抽回了手,慢悠悠比劃道:「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就是昨兒晚上實在想吃東西,自己跑廚房裏頭亂弄,叫菜刀劃傷手了,還是夜雪幫我包紮的,不信你問她去。,

若宣自我感覺這個藉口還算是不錯的,卻不想鷺南重執起他的手,撫過那朵蝴蝶結後目光更是一暗,突然沉聲道:「小宣,你我行過夫妻之禮,便是堂堂正正的夫妻了。我們既可以說是兩個人,卻又是一個整體,榮辱共用、福禍同擔,鷺南自問對你從來沒有過任何的隱瞞,也不要你對我掏心掏肺,只希望你從此不要把我當外人,所有的為難和不開心,能對我坦言,讓我與你同擔,好嗎?」

【你這是什麼話,我說的都是實話啊!又、又沒有隱瞞你什麼,怎麼說的好像我騙了你好多事情似的……】

若宣微微皺起眉,有些慍怒的比劃著,但也只是強裝生氣而已,因為鷺南說得都是實話,人家對他從無隱瞞,自己卻幾乎事事瞞他,要是這番辯解的話得親自說出口,若宣確佶自己一定會因為底氣不足而說到一半便放棄。

「怎麼生氣了,我也只是那麼一說,你看你,臉都鼓成個肉包子了。」

【你懷疑我,不相信我!】

鷺南先投降,若宣卻得了便宜還賣乖,分明是他理虧,卻偏偏是一副理直氣壯、眼淚汪汪的樣子,果真是個嬌蠻妻,野蠻可愛受!

「那算我錯了成嗎!鷺南只是想說,夫妻之間坦誠相對,自表從今往後為夫人馬首是瞻、絕無隱瞞的決心而已。」

【本來就是你的錯!】若宣把頭一歪,斜斜飛了鷺南一記衛生眼,看鷺南被自己欺壓得有理說不清,確實挺可憐的,便也不再耍脾氣,神神在在比劃道:【我要吃東西了,別再阻攔我,否則黎若宣我餓起肚子來,遇神殺神、遇佛殺佛!】

鷺南微微一笑,搬了把椅子坐在若宣邊上看他津津有味的吃著,眉間一抹淡淡的褶皺卻依舊沒有消去。

天漸漸黑了下來,寶寶也算是吃飽唱足,總算停了口。

若宣滿意的擦了擦油光發亮的嘴巴,一抬頭便看到了在一旁撐著下巴若有所思的鷺南。

都說春宵一刻值千金值千金,可自己明明同若宣說好洞房之事不急於一時,就是這成婚之禮也是走個形式,並不代表他們要在肉/體上發生什麼關係。

可這件事也只是他們夫妻二人知道,其他人早在前些日子謠言瘋傳的時候已經確認他們有過夫妻之實了,今夜若是叫他們看到新郎新娘各睡一房,明日不知道又會傳出怎樣的話來。

【你怎麼發愣呢?我吃飽了,讓丫鬟進來把東西收了,累了一天,咱們洗洗睡吧!】

若宣拍了拍鷺南的肩膀,一派天真無邪的比劃了一番極其意味不明的話。

若是他說,『我要睡了』,鷺南便會順其自然的以為若宣的意思是『我要睡覺,你出去吧』。可若宣說的偏是『咱們洗洗睡吧』,如此一來就難解得多了。

所謂,咱們,也就是指兩個人,可這是讓兩個人各自洗了各自睡,還是一起洗了一起睡呢?

鷺南抬眼偷偷瞄了若宣一眼,就見那還沒把食物嚼完的小嘴巴動啊動啊的,然後痛痛快快往下一咽,若宣突然站起身滿意的拍了拍終於不再塌陷下去的肚子,欲往門外走了叫丫鬟去。

「呵呵,那個,少夫人,讓奴婢來收拾吧!」

門邊上突然冒了個小丫鬟出來,腳步歪歪倒到的,與其說是走出來,倒更像是叫人給推出來的。

小丫鬟扣了扣粉/嫩的臉頰,滿是尷尬。

進屋裏收了東西,丫鬟離去,若宣挺直著身體坐著也不言語,見鷺南欲要開口,趕緊『噓』了一聲,用眼神瞄了瞄略略看得出些黑影的窗子。

原來是窗外聚集了不少的大耗子小耗子!

「少夫人吃個東西竟然吃了那麼久,好能拖延時間啊!估計少爺早就等得心急火燎了。」

「嘖嘖,應該叫欲~火中燒!」

「燒了咱們少爺也一定不會表現出來,肯定還披著小綿羊的外袍呢,說不定內裏早就變成大灰狼了。」

「你們怎麼能這麼說鷺南,要我說老爺我的兒子,怎麼也得是只大鵬,大鵬展翅,專捉小宣那隻小雞~雞——」

前面三句是安府宮女一角,某三隻無事可幹春~心蕩漾的小丫鬟說的,最後那句是安府堂堂丞相,某無事可乾坐等抱孫子的大胖子老爺說的。

好個『小雞~雞』,若宣與鷺南站在窗子邊上偷聽得汗,廬山瀑布汗!

莫不是丞相火眼金睛,早已識得了若宣的女裝假像,徹底觀察到本質,連若宣的小兄弟也未能躲過安丞相的透視功!?

「我說,怎麼少爺和少夫人在屋子裏頭沒聲兒了?該不是這麼快進進入正題了?」

「怎麼可能咩,就算進入正題了也得出個聲兒啊!少夫人只是不能說話,偶爾幾個音節的發聲還是可以的,叫~床應該也有才對!」

「話說上次叫~床的可都是少爺,沒聽見少夫人出聲兒啊!可見少夫人功力深厚,少爺床上功夫忒弱了點,這會兒估計是叫少夫人給堵了嘴了。」

「……」

上面三句繼續某春~情蕩漾的三隻,安丞相無語,有些氣悶的鼓著肉臉,估計是因為兒子被小丫鬟懷疑身為男人的本能,心裏頭不爽了。

「這叫什麼話,越說越離譜了!爹也是的,老和丫鬟們混在一處,做些為老不尊的事——」

鷺南聽最先三句的時候分明是假裝驚訝,稍微彆扭的表達了一點點義憤填膺,實則高興得無以復加,此刻氣鼓鼓的抱怨出聲,鐵定與那句,少爺也忒弱了點,有關。

若宣都窘死了,實在搞不明白這安府到底是怎麼養的,丫鬟一個比一個色,嘴巴一個比一個叼,在老爺子面前大談特談少爺和少夫人的性~事不說,口不擇言還能一派義正言辭。

「咳咳——」

若宣假意咳了兩聲,突然將房間的門一把推開,牆根底下蹲著的一窩人正和他大眼瞪小眼的對個正著,大家一會說天氣好,一會兒說月亮圓的,都散了。

胖老爺悻悻的站起身,突然來了句,媳婦兒你要加油啊!,之後便隨著眾人一併撤退了。

【都跑了!】

若宣轉身關上門,頗有些無可奈何的攤了攤手,也不管鷺南臉色紅紅白白、欲語還休、欲行又止步的窘樣,自顧自的向床鋪走去,扯了外衫,掀開被子,倒下便睡。

「我要睡哪裡?」

鷺南可憐兮兮的站在床邊上,盯著那鋪著大紅錦被的床鋪流著口水,一副極其想要往床上躺的樣子。


卷二 出嫁篇 第三十八章

若宣從身邊扯了床被子出來,有弄了個枕頭丟給鷺南,伸手指指地上,懶洋洋的比劃道:【今日若是你不睡在這兒,老爺子必定要沒完沒了,給你床鋪蓋,自己找個地兒睡吧!】

鷺南四下看了看,屋子裏除了有些衣櫥矮拒之類的傢俱,就剩放茶盞的圓桌。能睡下人的地方是若宣搶先霸佔走的床,和床下邊的那點兒空地。難道新婚之夜就要這麼可憐巴巴的躺在地上?

「小宣,我說這會兒正春寒料峭,你就真忍心我裹著床薄被睡在冷冰冰的地上啊!」

【忍心啊!】

若宣從被子裏探出頭來,壞笑著勾起嘴角,十分鄭重的點了點頭,然後重新將被子蒙上,只露出一雙戲謔的眼睛。

鷺南無奈的瞥了那個乍看之下似乎還冒著寒氣的地板一眼,認命的蹲下身開始給自己鋪床,等他鋪得差不多了,若宣也已經睡著了。

新婚之夜,都道是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可誰人知道他這個上不得新娘床的倒楣新郎,卻要獨自一人孤枕難眠,徹夜同一個硬邦邦的枕頭和一床冷冰冰的鋪蓋為伴呢?

燭燈熄滅,夜漸黑,周圍一片死寂,鷺南抬頭看了眼若宣,那傢伙趴在床上,睡得跟隻豬似的,床鋪軟~綿綿,被子暖絨絨,所謂是『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鷺南是夜終於有了深切體會。

鷺南縮在被子裏頭打了個寒戰,只感覺枕骨底下的方枕頭硬邦邦,脊推骨接觸的地面冷冰冰,無限想要趁著若宣不注意悄悄爬到床上去。

若宣古怪的笑著偷偷將眼睛睜開了條縫,看著鷺南在地上翻來覆去的睡不著,突然抽出腦後的枕頭扔了下去,將半夢半醒的鷺南砸個正著。

「唔,怎麼了?」

【上來睡好了,反正你蓋你的被子我蓋我的被子,也無所謂的。】

鷺南藉著月光看清了若宣要說的話,心情激動得無以復加,呆愣了半晌後突然一個鯉魚挺身,從地板上蹦起來,捲了一地的枕頭被子就往床上爬。

若宣搶回了自己的枕頭繼續睡覺,鷺南也在床上搗騰了一會兒之後終於塵埃落定,安安份份的裹了他自己的那床被子躺在若宣身邊。

若宣睜著眼睛靜待了好一會兒,見鷺南果真謙謙君子,絲毫不會逾矩,這才放心的合眼去睡,一夜好眠,直到天色大亮。

明媚的陽光透過紙糊的窗戶照耀進來,即使是閉著眼睛也能透過一層薄薄的眼皮感受到那抹耀眼的光明。

【唔,舒服啊!】

若宣深吸了口氣,翻身躺在床上伸了個大大的懶腰,正想像往日一樣感慨一下世界多美妙、生活多美好、活著多幸福,卻發現腰上多出了一個不明物體。

形狀——有點竹竿,偏細;重量——馬馬虎虎,被壓著倒不是太難受;部件——該竹竿的下半部分似乎產生了些分枝,此刻正牢牢的貼在若宣扁扁的肚子上;溫度——滾燙。

【安鷺南,你丫的半夜搞偷襲!!!?】

若宣突然間暴跳起來,一把扯了身上的被子,卻發現姓安的那只昨晚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從他自己的地盤鑽過來的,反正兩人當前蓋的正是同一床。

鷺南叫若宣掀了被子,頓時也醒了,迷迷糊糊的睜開眼,一副不知身處何方純良又無辜的樣子。

「嗯,天亮啦!老婆你不在多睡一會兒?」

好順溜的一聲『老婆』!

若宣眉毛輕佻,拽拽的撤了撤嘴,突然撲回床上將鷺南的那對大耳朵一提,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旋轉,直扭得鷺南嗷嗷大叫。

安鷺南五官端正,偏生得耳朵稍大一些,有些招風,扭起來也是軟~綿綿的,一碰就紅,挺像豬耳朵,是安鷺南全身上下最可愛的地方,自然也是若宣欺負得最勤快的地方。

「哎喲!疼、疼——」

鷺南叫若宣一個千斤壓頂弄得不能動彈,耳朵叫某只魔爪蹂躪之時也只能伸手前去保護,保護不得便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若宣也叫鷺南整了個苦不堪言,最後雙方都不勝戰鬥,交換了個停戰的眼神,同時收了手。

【誰讓你大半夜悄悄睡過來的?奸險小人!】

若宣從鷺南身上跳下來,站在床邊比劃,鷺南一臉委屈像,無辜道:「咱們只說好成親只走形式,沒有夫妻之實,並沒有說不能做抱抱、親親之類更親密一些的行為啊!況且你昨夜讓我上床的時候也沒有和我約法三章過,我哪裡知道不能……」

【喂喂,你這是空口說白話好吧!我昨兒讓你上床的時候分明強調過的,你蓋你的被子我蓋我的被子!!】

「昨天晚上那麼黑,我只看到你說讓我上床睡,後面你比劃了什麼我根本沒有看清啊!」

我靠,這麼無賴還裝作一臉無辜!

安鷺南這丫的可真腹黑的,尤其是黑完了之後還裝小白,整個一個披著白蘿蔔外衣的黑心大蘿蔔,看來以後不得不防得嚴實點了。

若宣站在床邊上,用萬分鄙夷的神情掃射了安鷺南一眼,然後重重哼了一聲便轉身出門,幸好若宣從來就不是什麼溫柔似水的女子,否則還要真應了世人常說的一句話

——女人娶回家之前像只小白兔,娶回家之後就成了母老虎!

若宣一直就是母大蟲之類的人物,反差還不算太大,鷺南拍拍胸口自我安慰著。

若宣和鷺南這一對的成親之日,雖說是烏龍狀況百出,卻終歸是溫馨而快樂的,相比較之下,哮天的狀況就要悲慘得多。

哮天叫李舜在要害部位刺了一道,鮮血洶湧而出,長長的在他腳底下拖了一路。

若宣那會兒控住李舜給他製造機會逃跑,他也不過是強撐著最後一口氣,這時只要稍微來個體力還算過得去的人,都能輕易將他撂倒。

讓人慶倖的是李舜此次出宮似乎太過相信自己的功夫,竟然未帶隨從,也未命人埋伏保護,就連預備送若宣出城的馬隊都安排在城郊。

李舜原本的打算是送若宣出城,在城郊坐上馬車,讓夜雪連夜將人送往浙南,而後再一把火將安家別院連同那些被迷昏的家僕一起燒掉,一切化作灰燼,就只當成是一場火災意外。

鷺南以為若宣死了便也不會再去追尋他的蹤跡,作為庇護若宣這麼些年的報答,李舜會考慮在滅安氏一族之時給他們安家人人都留下個全屍。

可誰知整個計畫橫生變數,半路殺出個程咬金,此人竟然還是失蹤了多年的李舜的哥哥,南詔的前大皇子李堯。

李舜在震驚之餘還要抵擋下李堯的各個殺招,當年恩恩怨怨如今難以說清,只看當下的李堯,分明就是個要會復仇和篡權奪位的種子,李舜把心一橫,遂決定除之而後快。

殺他有難度,這一點李舜原本就知道,當下的決定也是形勢所逼,結果幾個回合打下來,他竟然真的落於下風了。

而後形勢的幾番逆轉並不是在李舜的預料之內,可事實卻是,李堯跑了,長草未除根,恐怕將來春風吹又生,禍患已然埋下。

哮天帶傷逃跑,實際上沒逃出多遠就在只隔了安家別院的幾各巷子的地方耗盡了體力,夜深人靜,巷子裏除了幾隻野狗便在沒有人煙出沒,哮天一步也跑不動了,便找了個角落靠著,點了身上幾處大穴,盼著血自然止住,等待體力的恢復。

血越流越多,意識逐漸昏聵,天將亮的時候,杳無人煙的後巷卻突然閃過一抹紅色的身影,來人身形纖瘦,打了一把紅傘緩緩走近,仔細看清路邊躺倒的人之後,嗤笑一聲將人扶起,幾下輕盈的飛躍便消失不見了。

韶陽城內再發剖屍案,可這次卻同若宣發現的那次一樣,只能見到被人丟棄的血腥內臟,卻不見屍首,光是靠那麼幾個心肝脾肺或者是幾根腸子根本找不出任何線索,韶陽府衙的捕快一個兩個的全都忙得焦頭爛額,案子卻依舊得不到任何進展。


卷二 出嫁篇 第三十九章

韶陽城內再發剖屍案,可這次卻同若宣發現的那次一樣,只能見到被人丟棄的血腥內臟,卻不見屍首,光是靠那麼幾個心肝脾肺或者是幾根腸子根本找不出任何線索,韶陽府衙的捕快一個兩個的全都忙得焦頭爛額,案子卻依舊得不到任何進展。

死了這麼多年,卻又全不見韶陽城內的百姓前來報官,韶陽城裏頭也沒聽說哪家哪戶丟了人,那這些死人究竟是從哪裡憑空冒出來的,還有那日,兇手分明已經走了好久了,為何又要再回來將被掏空的屍體搶走。

若宣坐在鷺南書房裏頭將整件事從頭到尾想了一遍又一遍,找到內臟地點的草圖也畫了好幾張,線段連來連去,終究是沒有研究出個究竟來。

【怎麼會呢!死了那麼多人,難道全不是韶陽城有戶籍在案的百姓?那那些人究竟是誰,又為何被殺?】

十個手指輪著在桌上敲來敲去,空寂的書房裏頭一片劈裏啪啦的脆響,若宣穿著漂亮的黃紗裙,兩腿超級沒有形象的架在書桌上,一陣苦思冥想。

「少夫人,想多久了?總這麼想著很傷腦子的,吃些豬腦補補!」

夜雪笑盈盈的端了盅湯放在桌上,若宣苦著臉瞟了夜雪一眼,沒打算理會。

「少夫人,趁熱喝點兒吧!」

【我不要喝,你端走——】

若宣不耐的皺起眉,刷的放下腳,抬手將湯碗推開,一時用力過大,湯汁潑灑出來濺了一桌。

「……」

夜雪垂首站在書桌邊上沉默了好一會兒,突然轉身取了抹布開始擦起來,低眉順眼中有種溫婉的乖順。

哼,假裝得再善良再順從也沒用,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你騙了我一次,還想要我再信你一次麼?

【不用擦了,我現在不想見到你,你出去。】

若宣冷冷的扯了明夜雪袖子一把比劃道,夜雪只稍微抬了抬眼,恍若未見,仍舊是低了頭自顧自的幹著。

【別幹了,也別留在安府,我今兒就會和鷺南說,把你送走!】

「少夫人,您這是何必!」

夜雪停下手中的活,抬起頭冷靜的望著若宣,淡淡一句話,一點也聽不出她是處於被動地位的人。

【何必?像你這樣身份不明、裝傻充愣、居心叵測的人在身邊,自然是要越早送走越好,難道被你出賣了一次還不夠,我還巴巴的養著你,等著你再來出賣我一次?!】

「夜雪來少夫人身邊動機的確不純,但夜雪總歸也是有心要好好保護少夫人的,否則就憑少夫人在皇上面前的那等肆無忌憚,恐怕早不知死了幾回了!」

哈,還真有臉說!

先是博取我的信任迷暈了安家別院的所有人,再是引狼入室叫李舜能夠為所欲為,要是當時李舜想要做些什麼殺人滅口之類的事情,她一個唯命是從的女子在一旁又豈能阻止,說是有心保護,可笑!有心加害還差不多!

若宣想起昨夜之事,臉色頓時一陣發白,淩厲的掃了夜雪一眼,嘴角勾起一抹輕蔑的笑,站起身比劃。

「多謝了夜雪你的有心保護,這次上當我只當是花錢買了教訓,但叫一塊破石頭絆倒兩次的人是傻子,要是我再把你留在身邊,那就是一個純猝的弱智。

總之兩個選擇,一是你自己走,我放你自由,回皇宮找你的好主子收留你去;二是你不肯走,我來幫你走,隨便找個小廝將你配出去,命你永生不得進入安府!」

「既然皇上能派來一個夜雪,那麼從前今後類似夜雪這樣的人物便不可能少。少夫人不會知道以前同你有過一言一行接觸的誰是皇上的耳目,亦不能辨別出今後遇到的任何你熟悉或是不熟悉的陌生人是否會是皇上的走狗,每日裏步步為營,交往中處處小心,只怕少夫人會活得更累。」

夜雪風輕雲淡的說著,見若宣臉色愈發不好看,卻也不停,還繼續道:「少夫人如今已然摸清了夜雪的底細,要攻要守都可由您掌控,認為不怕皇上知道的事情,自然可以放心叫夜雪去辦,不能讓皇上知道的,夜雪便閉眼封耳,絕不多看一眼多說半字。有夜雪在您身邊,也免了您左右分不清敵友的麻煩。

夜雪從小命賤,幾歲就被父母賣到窯子裏當了窯姐兒的跟班小丫鬟,幾年下來兜兜轉轉顛沛流離,被賣進宮之後也無時無刻不是提心吊膽,哪次替那些個貴人妃嬪辦事不是提著腦袋的?!

就是這次叫皇上選中了出來辦差,估計也就是個兔死狗烹的下場。該辦的事情辦完了,夜雪可不認為皇上能還我自由,更不可能再收我回宮,左右都是個死吧!」

夜雪冷冷的說著,想起她自己不過短短十幾年,卻全是被打罵、被買賣、被利用的一生,不禁自嘲一笑,眼角有點亮光,眼神莫名的哀戚下來。

若宣抬眼望著她,胸口有些悶悶的,特別想衝上去一把撕掉夜雪臉上那抹比哭還要『難看』的笑。

【那你現在也長大了,又聰明伶俐,自己能夠掌控得了自己的命運,我放了你讓你走,你也別再回皇宮,天地之大,何懟沒有容身之處!】

若宣至此臉上已經沒有了厲色,只是如普通朋友般的勸慰,但要夜雪離開之心不死,一而再的信任一個出賣過自己的人,的確需要很大的勇氣。

雖然若宣能從昨夜夜雪不惜犯下欺君之罪,也要執意替他隱瞞掉一些大不敬的話中體會到夜雪對自己或多或少的真心,但這還不夠,遠遠不夠,總歸來說,還是太危險了!

「少夫人還是要送夜雪走!少夫人的顧慮夜雪當然明白,可早在夫人不計夜雪身份低位,將夜雪看作姐妹的那刻起,夜雪已經真心實意的將少夫人看作了一個需要自己保護的小妹妹。

在夜雪心中,少夫人就是夜雪此生唯一的親人,夜雪甘願為少夫人在皇上那兒周璿,只為了小心保護住夜雪此生唯一碰上的一個親人。少夫人!若宣!你真的要將夜雪趕走,逼至絕路嗎?」

夜雪由始至終的語調都是平平的,從聲音上聽不出怎樣的起伏和激動,可每說出一個字卻都是酸澀的,一字一句的刺著人的心,讓你不忍將她的一番肺腑看作是欺騙之語。

若宣再三遊移,心中已經不由得為之動容。

賤~人賤命,當下人的人就是這樣的無可奈何,夜雪的身不由己和自嘲的笑容讓若宣漸漸回憶起八年前,那些身在宮中的朋友。

小褲子、柳金,全都是那些所謂主子眼中的賤命之人,這些年又是否幹過許多身不由己之事?

要說騙人,他黎若宣大概就是這麼一大票人裏頭最大的一個騙子了吧!

想自己從前世到今生,從出生到長成,從性別到情感,哪樣不是蒙著一層厚厚的灰?這全身上下,又有哪一點能以真面目示人,這樣看來,自己惱夜雪的欺騙,還真真不止是五十步笑百步一句話就能說得完的!

李舜,這輩子碰上了就註定甩脫不掉,又何必多去害一個身不由己的可憐人呢?

若宣思及此,便不想再為難她了,輕聲嘆了口氣擺擺手,算是答應了夜雪留下。

【你不走就不走吧!不過醜話說在前頭,我和皇上的事情你最好少插手,否則不論最後會是怎樣,你恐怕都得不了好下場。可被你賣了一次,我也不敢再怎麼用你了,貼身丫鬟你不能再做,重新回西苑做回低等下人去吧!】,

「好,那少夫人也要多加小心身邊的人,夜雪會在一旁默默幫你的!」

夜雪能夠留在安府,臉色看起來頓時好了不少,感激的沖若宣一躬身,想想又道:「少夫人換人總得有個說法,不知別人問起,夜雪該如何回答?」

【這個嘛——,就說我嫌你太沒常識了,正所謂腦子越用越靈光,你卻說想多了會壞掉,還有就是讓本夫人喝豬腦湯,竟然說是用來補腦!有句話叫吃哪補哪,你這不是變相的在罵本夫人長了一顆豬腦子嗎?該罰。嗯,就醬紫說!】


卷二 出嫁篇 第四十章

啊!這也成?太扯了吧!

夜雪半挑了眉毛,這天底下那種胡編亂造顛倒是非的話是她沒聽過的,今兒聽若宣這麼一說,還真是開了眼了。

扯雖扯,但也好過支支吾吾,況且少夫人都這樣說了,她只照做就是。

夜雪歡歡喜喜的清乾淨了書房,帶著若宣的豬腦子走了,若宣懶懶的坐回椅子上,撫額,太陽穴處的青筋一跳一跳的。

黎若宣你可真他/媽太善良鳥,人家說幾句話就可以什麼都不計較!要是將來你隱瞞別人的東西被一樁樁一件件的抖摟出來,有幾人能這樣風輕雲淡的就原諒你?

也不知道哮天那天跑了之後怎麼樣了,那一刀李舜捅得那麼深,血流了那麼多,又沒有人照料,要是哮天暈倒在路邊上沒人管怎麼辦?

好在昨天一整天也沒聽說韶陽發生了有人叫人捅傷死在路邊的命案,這樣至少能夠說明哮天還沒死吧!

【鳶兒!鳶兒!】

若宣突然從椅子上騰的蹦起來,飛奔到下人房裏,一把將正在啃醬肘子的鳶兒從躺椅上揪起來,拖著人就要往門外走。

「你這不才剛成親,怎麼這麼快就又閒不住了?」

【不是閒不住,我出去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辦的!】

若宣在一大推破衣服裏頭翻翻找找,扔了套合適的粗布衣服給鳶兒,又另外淘了件破衣爛衫的給自己,然後兩個人再跑到泥地上頭打了幾個滾兒,就這乞丐樣子浩浩蕩蕩的從安家後門溜了。

「我說我們弄成這樣子幹嘛啊!難道你想加入丐幫?」

鳶兒扯了扯自己身上破洞補丁無數的黃布衣服不解的問,滿身的泥土讓他噁心,好說他鐘旭也當了那麼些年大仙,仙人的乾淨多多少少還是有沾點兒邊的,儘管也曾試過幾個月沒洗澡,但好歹要比這滿身的泥土乾淨得多。

「啊!南詔也有丐幫這種東西?」

「估計沒有——啊刷,為啥你開口說話了?」

「沒有你還瞎扯!我把咱們兩弄成這樣,可是為了查案來的。總之現在我叫阿寶,你叫阿呆,辦案期間,只要身份沒洩露我就得說話,要不和人交談起來實在是太麻煩了!」

若宣洋洋灑灑的說著,看得出來能夠隨心所欲說話的他心情很是興奮。

嘴好好的長在那裏,卻要裝作開不了口也發不出一點聲音的樣子,哮天在的時候他還能仗著那丫沒腦子,胡天胡地的瞎說一通,現在哮天不見了,若宣一張嘴可憋得慌。

「韶陽城裏頭出現那麼多人內臟,沒理由一個來報案的都沒有,所以我懷疑根本就是因為死的那些人平日就生活得無關緊要,就是失蹤了也不會有人去關心,更不要說有人報案有人找了。思來想去,我覺得乞丐和逃難的流民是最有可能的那一類人了。」

「也就是,按你的推測來說,現在穿成一副乞丐的樣子,隨時都有讓人掏掉內臟的可能咩?」

鳶兒寒著臉,額頭噌噌冒著冷汗,卻見那丫重重把頭一點,絲毫沒有把人推進了火坑裏頭的覺悟。

「正因為如此我才特意要這樣裝扮,既然兇手躲躲閃閃的不讓人找到,那我就打扮得香噴噴的,等他自己找上門來!」

若宣為自己的絕世好腦無限得意洋洋,眉毛輕輕上挑著,要是能生條尾巴在屁~股後頭,估計都能直接翹上天了。

呵呵,是啊!『香噴噴』的???

鳶兒低頭看了看滿身的泥土,無奈著撇了撇嘴,亦步亦趨的跟著若宣往前走,真是不明白這丫好好的不再安家享清福,非要出來冒險受罪的原因。分明廚房裏頭還有那麼多好吃的……

韶陽城內還是一如既往的熱鬧,雖然接二連三的叫官府發現了一些死人的內臟弄得有些人心惶惶,但怎麼說事情還沒近到發生在自己頭上,身邊的人也都活得好好的,百姓們便也不大掛心了。

「嘿,前頭的讓路!」

一個勒黑的大漢駕著馬車行進,橫衝直撞的很是粗曠,若宣拉了鳶兒趕緊閃到路邊,兩個人很沒形象的往牆根一蹲,縮頭縮腦的盯著來來往往的人群,猥瑣的神情骯髒的臉,和街邊的乞丐足足能有個七八成的相似度。

「喂,發現了沒?」

「啥?」

「韶陽城裏頭的乞丐貌似變少了!」

若宣左顧右盼了一會兒,伸手撿起地上的一個銅扳,放在手心裏頭掂了掂,在口袋裏收好。

「宣宣你才出過幾次門啊!怎麼就知道乞丐是多是少了?」

鳶兒四仰八叉的往地上一倒,耳邊頓時劈裏啪啦的一陣脆響,原來只那麼一會兒功夫就有幾個路人丟了幾個銅板過去,還真把他們倆當成街邊的乞丐了。

「活該你混了這麼多年還在地府裏頭呆著,怎麼觀察力這麼弱!像是乞丐這種行業,雖然身為下賤,可也是分工明確,大家各有各的地盤,互不干擾,都是在自己的地界討飯的,新來的人很難插足。可是你看我們在這裏呆了這麼久,丟錢過來的也算不少,可是地頭蛇卻全都不見了,要是換做以前,恐怕咱們早被這片兒的乞丐圍起來痛毆一頓,打成豬頭了吧!」

「也是哦,說得有道理,那人都哪兒去了?」

「去看看就知道了……」

若宣從地上站起身,大大例例的把自己渾身上下的灰塵都拍了個遍,弄得黃煙漫天,遭了附近幾個小哺子老扳的無數白眼。

「咳咳,不用演得這麼真吧!差不多就得了,看你把環境給污染的——」

鳶兒梗著脖子大咳了幾聲,抬起袖子當空揮了揮手,誰料倆人一般的髒,他們周圍的空氣更是愈發渾濁起來,周圍的善良群眾也不由得埋怨聲起,環境一時間變得有些混亂起來。

一片黃塵滾滾中,若宣抱著鳶兒突出重圍,一下子閃身進了個小平房外頭擺著的大水缸後頭,等人都漸漸散去之後才從小破房子後頭的小道上繞路離開。

「幸好我反應得快,否則都不知道要被跟蹤到什麼時候去?」

「少爺派的?」

「不是,是李舜派的。」

「你咋這麼肯定?」

「鷺南安排的那幾個笨蛋現在正在我的專用茅房裏聞著夜來香、做著黃樑夢咧。」

若宣一面走一面得意的嘿嘿笑著,他去找鳶兒前先抽空清了清鷺南派在他身邊的小眼睛,他不過在衛生間,【注1】裏蹲坑蹲得久了些,然後隨便喊了句,你是誰?放開我!救命啊——」那幾個笨傢伙就一窩蜂湧了進去,迷煙加手刀,三下兩下就叫若宣全都放倒了。

李舜派的探子就更好玩兒,也不知學沒學過跟蹤,走得離目標那麼近,眼睛一會兒一瞟的,那眼神兒嚴肅的,身上還要帶著把佩刀,大白天的穿著身全黑的衣服,生怕別人不知道他是誰誰的眼線似的。

若宣和鳶兒沒走多久就離鬧市區遠了,光彩鮮亮的房屋在一點一點的消失,從兩層的紅牆綠瓦,到一層的木房籬笆,再到殘舊的茅草小屋,再往不遠處就是一個破爛不堪、屋簷都遮不住雨水的破廟了。

「你、娘的,又吃了我東西!自己不會上街上討去,死野種!寄生蟲!」

破廟外頭正在上演一出暴力戲碼,強勢的一方完全就是一身破衣爛衫、面目可憎、行為可恥、令人髮指的乞丐流氓的典型。

被他拳腳相加的那個孩子看起來年齡很小,薄薄的一身破布衣裳下,身子骨瘦弱得驚人,握著那樣的手臂,就好像輕輕一拗就能將它折斷了似的,真不知道那個無賴樣的大乞丐是如何狠得下心,下得了毒手的。

「鳴~~~~~鳴~~~~~~」

小孩趴在地上左躲右閃,嘴裏呼呼的喘著氣,只懂得哭。破破爛爛的衣服被那個無賴拉來扯去更是不能看,細瘦的胳膊從袖口裏露出來,髒兮兮的、黑乎乎的、皮包骨頭。

「喂,我說你!這麼小的孩子你也好意思欺負,沒見他瘦得都看不見肉了嗎?再讓你多踹幾腳還不得死了啊!」

若宣看不過去,上前伸張正義,那丫的根本拿他當做空氣,鳥都不多鳥一眼,臨走前又重重在小孩兒肚子上狠命踹了一腳,嘴裏頭唧唧歪歪。

「媽~的,屁事不能幹就會抱累老子,要是能一腳踹死了才好呢!」

「嗚嗚,哥,你別丟下我,你帶我找大哥去!」

那還瘦孩子幾乎要被一腳踹的嘔出口血來,卻居然還要從地上爬起來去抓大無賴的袖子,那被他叫做,哥,的人十分不耐的呸了一聲,往地上吐了口口水,回身又是一腳。

「你爺爺的,欺人太甚了!」

若宣看著這一幕,氣得額上的青筋直冒,幾步上前撤起無奈的衣領,抬手就是一拳,打得那丫的一時間還傻了會兒眼,鼻子裏一行血噌的就冒出來了。

「你丫個混蛋,叫你欺負小孩子!」

若宣後退一步,抬腿就是一腳,這時候那混蛋已經回了神,險險躲開,誰料若宣下一秒就是一個迴旋,一腳踢在他肚子上,直把人踢得四仰八叉的倒在泥地裏頭,屁~股都要摔成了八瓣。

「你你你你一一你誰你,你敢打老子!」

「老子打的就是你!」

若宣眉毛一挑,走上前,一腳就踩在了混蛋攤在地上的手掌上,就著腳跟重重一碾,嘴角連帶著勾起一抹惡意的如同惡魔般的笑容,疼得那不久前還在耀武揚威的傢伙嗷嗷直叫。

「別打我哥,別打我哥了!」

那跌倒在地上,嘴角都隱隱約約有些血跡的孩子哭得跟個淚人兒似的撲上來抱住了若宣的腿,那眼淚多得跟山泉水似的,哭濕了若宣半管的褲腿。

「他是你哥?你親哥?」

「嗯!」

小孩毫不猶豫的點了頭,可憐兮兮的抬起眼皮望著若宣,或許是因為太瘦的緣故,孩子的臉蛋很小,下巴很尖,眼睛顯得尤其大,可惜皮膚是沒有營養的枯黃,眼睛也沒什麼身材,看久了還有些像ET。

「沒想到這世界上還會有這等親哥哥,既是親人,就更應該保護弱小的弟弟,像他這般無恥的,更應該打!」

「大、大俠饒命,大俠饒命,我、我也是實在沒有辦法啊!現在乞丐難混,外頭太危險了,咱們這一破廟的乞丐都壓根不敢出門,能吃的東西就那麼點兒,這死孩子什麼都不會,就懂得抱人後腿,我、我能不打他嗎?」

【注1】衛生間,是若宣到了安家之後嫌棄古代極其不方便及不衛生的排泄環境,自己親自設計的茅房,可惜整個安家除了他沒人用得慣,於是那個叫做衛生間的東西從頭到尾都是他一個人的。具體設計以後會有說咩。

卷二 出嫁篇 第四十一章

「你還敢說再說!?」

若宣咬牙切齒的瞪起眼睛,一腳狠狠踏在那混蛋的腳踝上,骨骼錯位的咯咯聲想起,那大無賴淒慘的嚎叫了一嗓子,痛得在地上打起滾來。

「饒命、饒命啊一 」

「嗚……我沒有受什麼傷,真的沒有,你放了他吧!」

那小ET又撲上來抱,寶寶掙又掙不脫,那大無賴見機不可失失不再來,一個鹹魚翻身逃離了若宣的高壓施~暴,最終三下五除二,跌趺撞撞的逃離了破廟,一會兒人就沒影兒了。

「哼!算你跑得快,要不我鐵定把你打成一級傷殘!」若宣皺著眉看著無賴逃走,很沒有創意的撂了句狠話,一把從地上撈起小ET,大大刷刷道:「怎麼樣?你的傷還好吧!」

「謝、謝謝你幫我哦,我——咳咳,我挺好的,這點小傷,明兒就什麼都看不出了……」

小ET一身弱不禁風的小身子骨,就算被若宣扶著也是一副風中淩亂的樣子,慘白著一張小臉,嘴唇抖了抖,還硬要說自己受的是點小傷,在若宣看來,這小口的樣子倒是有隨時都會昏過去的可能。

「我看你可一點都沒有『挺好』的樣子,肚子上的傷不輕吧?」

若宣嗔怪的白了小ET一眼,抬手在小孩兒肚子上輕輕一按,那孩子立馬痛得倒抽了口冷氣,冷汗冒得滿頭都是,嘴角還零星掛著幾絲血跡,讓稍有慈悲心的人都不得不同情心氾濫。

黎若宣用飽含的情怒、憐惜,以及渲染著母性光輝(!?)的眼神盯了小孩一秒之後,突然向小孩伸出了鹹豬手,來了個大大的公主抱,逕自便往破廟裏頭走。

好輕!不僅僅是看著又瘦又小,真的抱在懷裏才知道這孩子已經輕飄飄到幾乎不能給人帶來負重的感覺,一抓一把骨頭,抱著都鉻人,就算是乞丐也不至於慘到這個地步吧?

「你就住在這個破廟裏?」

若宣一面往裏頭走一面四顧,果真是個內外一致的宏偉建築——外型有多破,裏頭就有多破。

坍塌得七零八落的屋頂,擋不住陽光更當不了風雨,鋪著茅草的角落裏頭零零散散的或坐或臥著一些乞丐式的人物,廟裏頭散發著一股揮之不去的黴味與腐臭。

「我和哥哥們,還有城東這片兒的乞丐,很多都是住在這裏。對我們來說,只要有片遮頂的瓦,有一鏍能躺人的茅草,就能住人。」

小孩弱弱的窩在若宣懷裏頭,髒兮兮的小黑臉也藏不住污垢底下那略微有些發紅的羞澀。

若宣正顧著左顧右盼,壓根沒時間去看那張骯髒到有些倒胃口的臉,自然也會不知道那孩子正在臉紅,只是聽到孩子的話後一陣一陣的辛酸,不由得又將那小身子骨樓緊了些,輕聲問:「你平常都睡哪裡?我要把你放下來幫你看看傷勢。」

「沒、沒有哪裡,我一般就是在大哥身邊隨便找個地方窩著就成的,你隨便把我放到個沒人睡的草堆上便是。」

「哦!」若宣聞言便將小孩放在了最靠裏邊的一個比較乾淨的草堆上頭,毫不避諱的去扯人家的衣服打算幫人查看傷勢,誰料那孩子臉噌的一紅,雞爪子般的小髒手一把將自己的衣襟攥緊,緊張兮兮道:「你、你要幹嘛?」
嘿,這孩子奇怪了,男孩子一個,竟然這麼怕人看!難道是我長得太女氣,扮成男裝也能叫他看成女人?

若宣蹙著眉盯著小孩,戲謔道:「不把衣服掀開,我又怎麼知道你的傷重不重,是否傷及肋骨,要是骨頭斷了沒有及時掰正,以後你胸前那塊的骨頭都會變得古古怪怪的。怎麼,都是男孩子,你還怕我看?」

那孩子竟然真像是誤會了好人而自己理虧似的手足無措起來,眼皮抬了又抬,想到瞟若宣一眼,下一秒又將目光移開,半晌後才重重的呼出一口氣,小心翼翼的將他肚子上的衣服掀了起來。

小孩最能屯肉的部位他卻只是由肋骨和一層皮構成的,平平扁扁沒有絲毫東西可看,要調戲也調戲不到他身上啊,還真虧了這孩子一副經常遇上色狼的樣子。

「這裏會很痛嗎?」

若宣輕輕按壓在小傢伙的肋骨上,那傢伙只稍微皺了皺眉,搖搖頭,表示他無大礙。

「那這裏呢?」

若宣換了一處地方,小傢伙又搖了搖頭。

「這裏呢?」

「唔——疼!」

小傢伙的肚子明顯收縮了一下,說話的時候牙關都有些打顫,被若宣摸到的那層肚皮上傷痕青青紫紫,顏色極其可觀。

「嗯,輕輕一碰就疼成這樣,嘴裏也吐了血,恐怕是叫你那個勞什子哥哥給踢出內傷來了,最好是能內服外敷雙管齊下,早點把淤血排出來才好。要是讓我開藥嘛,外用藥就用活血通經膏,內服的最好是吃丹皮和赤芍,包你明兒就不疼了。」

「你好厲害,竟然會懂得看病!你、你是大夫嗎?」

小孩心心眼望著若宣,完仝是一副找到了崇拜的偶像的樣子,熟不知黎若宣這完全是舊病成醫,一天到晚爬上爬下、顛來倒去、受傷吃藥給吃出來的。

「好說好說,只懂一點點而已,不過我看你這兒什麼都沒有,要調理好身子恐怕就難辦了!」

「沒關係,我皮糙肉厚的,就是生了病也無所謂,十天半月的總能好了個七七八八,你不用擔心了。」

那孩子一派天真的扭了扭自己的小瓜子臉,又抬手拍了拍那小雞翅膀似的胳膊,彷彿在表演給若宣看,看他皮多厚,身體也過得去。

若宣滿臉黑線的賠笑,心道怎麼會有這等豬頭,分明瘦弱得要死卻沒有一點自知之明,就算是想要反過來安慰別人,這技巧也太拙劣了點,不過倒是個實心眼的好孩子。

「對了,你今年多大啦?」就這小雞膀子的樣子,能有八九歲就不得了了。

「我今年十二了,嘿嘿,不過看起來不大像——」

那傢伙羞澀的抓了抓髒臉,全不察覺若宣吃驚到像是噎了七八個茶葉蛋的神奇表情,自顧自的傻乎乎一笑,純猝還是個沒長成、沒發育的孩子的樣子。

這哪裡是不大像啊!分明就是非常非常的不像!!!

十二,也就是只比自己小了一歲,可是不論從身高體重身體發育,哪哪兒都看不出他年齡與自己相近的樣子啊!

也許是行乞的生活實在太苦了,叫這個孩子虛弱瘦小成這副樣子,這世界上活得悲苦不堪的人太多,數也不勝數,人外還有人,天外還有天,看了這孩子,若宣甚至覺得自己連稍微感慨下自己命衰的資格都沒了。

好可憐的孩子!

若宣想也沒想便抬起手摸了摸小孩的頭,眼中的溫柔綿~軟得似乎能夠掐出水來。

小孩仰起臉看著若宣,傻傻一笑,而後又緩緩低下頭,若宣這才發現小孩的睫毛很漂亮,又黑又濃密,一開一合就像對小扇子,很是可愛。

「我剛在才破廟外頭聽打你的那個人說什麼現在當乞丐也危險,連吃的都快沒了,這是怎麼回事?我和阿呆之前在街頭蹲著的時候也的確看不到這片兒的乞丐了,既然沒吃的,為什麼不去行乞呢?」

「我二哥說的也沒錯,我們這群人裏頭最近真的出了不少古怪的事情。有些叔叔伯伯早上出了這廟,卻倒晚上也不見回來。原本乞丐就是居無定所的,偶爾幾天不回老窩也沒什麼稀奇,可是那些人卻從此以後都沒回來過,我們在外頭乞討的時候也會找臨近的乞丐問問,他們就像是憑空消失了一樣,就這樣無影無蹤了。」

「憑空消失?也就是活不見人死不見屍了?」

若宣心頭猛的一跳,目光霎時變得犀利起來,心裏隱隱已經察覺到他似乎已經踩在了這個剖屍案的點上去了。

「嗯,我們這兒的人在一天天減少,少一個兩個的時候不覺得什麼,等到原本能擠滿整個破廟的乞丐就剩下這麼幾個的時候,我們才意識到似乎是發生了什麼不好的事情。」


卷二 出嫁篇 第四十二章

「既然如此,那為什麼不去報官呢?」

「我們這兒的人都是沒籍沒戶的,都是乞丐,乞丐丟了就丟了,又沒見屍體,官府根本不會管這檔子事兒的。從前也有過兩三個一起出去,然後一起消失的情況,所以現在就算是結伴也有好些人不敢上街。就是上了街,要是乞丐窩成一團不分散開,就根本要不到東西。膽大的都走了,膽小的就都還留在這裏,能熬幾天算幾天。想一想,我大哥也已經三四天沒回來了,不知道是不是和別人一樣出了什麼事,剛才二哥又逃了,要是出事怎麼辦!唉,都是我的錯,我剛才應該攔住他的。」

小孩兒的臉上漸漸露出擔憂的神情,薄薄的眼皮輕輕抬起,脖子略略前伸看向門外,一聲細細的嘆息,若宣這才相信了著小個子真的已經十二歲了。

「你二哥待你如此惡劣,你還管他死活?要是我,巴不得他這一走就永遠別回來了!」

若宣恨恨的緊了緊拳頭,小孩兒不置可否的垂了垂眼,淡淡道:「大哥不見了,這個世界上我就只剩下二哥一個親人,就算他對我再不好,我和他的身上總歸流著一樣的血。」

「流一樣的血又有什麼用?那麼惡劣的對待你,還不如一個陌生人,要是真正能遇上一個真心待你好的人,就算沒有任何的血緣關係,就算是祖宗十八代都是八竿子打不著的關係,那種感情也比所謂的親情要好上一千倍一萬倍!」

「或許你說得對吧!可像我這樣的人,連芶且偷生都是不敢奢望的,那還談得上得到什麼真心相待的朋友。這個世界上我認識的人就是我的兩個哥哥,離了他們,我不認識別人,別人也不認識我,就好像我根本在世上不存在似的,也只有在哥哥打我的時候,我才能感覺的到自己還是個活人。」

小孩兒落寞一笑,悄悄撫住了自己的手腕,眉宇間滿滿的都是難掩的痛楚。若宣垂眼去看,這才發現小孩的手腕上有一道長長的略微凸起的肉色痕跡,很明顯是害腕後傷口癒合了才留下的。

「你小小年紀,怎麼這樣悲觀?你的世界裏之所以只有對你不好的兩個哥哥,那是因為你還沒有遇上能真正對你好的人,只要你鼓起勇氣活下去,這樣的人總有一天會出現的。」

若宣微微笑著,輕輕將手掌覆蓋在小孩兒的手背上,初接觸時冰冷一片,過了一會兒便也漸漸溫暖起來。

「對了,你叫什麼名字?我們說了這麼久的話,我竟然都忘記問你了!我先自我介紹一下,我叫阿寶,他是我弟弟阿呆,我們也不是親兄弟,就是路上討飯的時候遇上的,然後就結拜了,都不知道自己姓什麼。」

「哦,阿寶、阿呆!我姓辛,名叫必柳【注1】大哥叫辛必焱,二哥叫辛必琪,嘿嘿,好久沒有告訴過別人名字,不說我都快忘了自己還有個名字了。」

必柳傻乎乎一笑,表情明顯比前一秒開心許多,大概是因為這好久了,終於有人願意聽他說他自己名字的緣故吧!

「辛必柳!很不錯的名字啊,那我以後叫你小柳可好?」

「小柳?好像女孩子啊!要不叫我小必吧!」

「啊???還是表啦!小柳比較好聽咩,嘿嘿——」

若宣尷尬的笑著抓抓臉,媽呀,小必,怎麼能叫小必嘛,那會讓他想起中央電視臺的主持人老畢,OMG,叫小必的話,以後每次說起都會詭異得笑得嘴角抽筋可怎麼好!

「嗯,那阿寶覺得怎麼叫好聽就怎麼叫好了,我都行的。對了,你們是最近才來韶陽的乞丐嗎,我以前乞討的時候好像沒見過你們倆,最近真的很危險,聽我的話,要乞討還是再等上一段日子吧,外面真的是太危險了。」

「嗯嗯,知道了。那、那你就先在這裏好好休息吧,我和阿呆就先回去了。」

「啊?這麼快就要走啊!那我、我以後是不是再也見不到你了?」

小柳見若宣和鳶兒要走,急急忙忙的在草堆上直起身,眼裏滿是不捨,一張小黑臉苦哈哈的耷拉著,好像若宣再往後退一步他就要掉下眼淚似的。

我見猶憐,可又能如何?總不能真把自己當成乞丐就這麼留下來陪著他吧,那樣不僅幫不了他,案子也沒法查,事情也解決不掉。

若宣和鳶兒掏了掏,把身上的銅板都偷偷塞在了小柳的手裏,最終還是走了,必柳輕輕摸了摸自己揣在兜裏的幾文錢,衣服下麵的皮膚——生疼!

「我們就這麼不管那個小個子了?」

鳶兒拖著笨重身子走在若宣後頭,雖然活了那幾千年,什麼生老病死都看得多了,可是見到想必柳那樣的,心裏頭還真是不好受。

說實話,那孩子太可憐,這一世混成這副樣子,也許正是上輩子做了大奸大惡的事了,改明兒有空得上陰曹地府裏頭替他查查去。

「我們還有正是要辦,不能這樣耗著,就是要幫他也得下次帶齊了東西再來,這會兒呆在那兒也一點用沒有。」

若宣步履匆匆,快速的向前走著,原本對那些屍體的出處也不過是猜測而已,經過今天的事情他才差不多能肯定了自己的猜想。

官府之所以查不出死亡和失蹤的人,是因為那些死人根本就是處在社會邊緣,幾乎是完全叫這個王朝拋棄的,沒有戶籍、沒有身份的乞丐。

殺人兇手專門桃獨自出行乞討的乞丐下手,剖屍後丟棄內臟,帶走掏空的屍體潛逃,乞丐是死是活根本沒有人管,自然也沒人去報官,如此一來便能輕易的屢屢得手,而官府裏頭卻是一點兒的線索都沒有。

「啊!救命——」

大街後頭的一條巷手裏頭突然傳來一聲極慘的呼救,只來得及喊兩個字便立即消聲,街頭做買賣的百姓也多多少少聽到了些動靜,但都是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樣子,手上的動作頓了一頓之後,就跟什麼事也沒發生似的,仍舊是自己做自己的買賣。

若宣和鳶兒互看了一眼,迅速撥腿往那條巷手裏頭跑去,巷後頭一灘血跡,沒有內臟,也沒有屍體。

若宣正在仔細觀察周圍的環境,就聽鳶兒指著巷尾大叫道:「快看那裏!」

抬頭看去,只一瞬間的功夫,消失在巷尾的隱約是兩個人,一個只能看到個背影,那人正快去向前跑著,健步如飛。另一個穿著灰布的破衣服,是個男人,正被人馱在肩上,頭髮披散,看不清臉,但那外形,似乎極像是若宣和鳶兒剛剛才見過的那個辛必柳的二哥——辛必琪。

若宣匆匆跟上前追了幾步,等他跑到巷尾的時候,兇手和被害人卻早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你看像嗎,那個被害人,像不像小柳的二哥?」

「根本就是好吧!」鳶兒盯著遠處,肯定的點了點頭道:「我雖然在陽間時守在你身邊不怎麼能用法術,可是看人的眼光還是有的,那個被人抬著的人就是辛必琪,絕對沒錯。」

「雖說小柳他二哥那種德性也算是死有餘辜,可是就像小柳說的,那總歸是他的親人,要是他知道了,八成又該傷心了!唉,那孩子真可憐……」

若宣重重的嘆了口氣,只在說這句話的短短幾秒的時間裏頭,他已經在心裏暗暗下了個決定,容他再安排安排,稍後一定要將小柳接回安家去,好好照顧他,把他養好、養胖、養白,就把他當成自己親弟弟似的。

雖然這世界上的可憐人數不勝數,或許還有比小柳更慘更可憐的,可他黎若宣不是聖人,那麼多人他幫也幫不過來,可是既然緣分叫他們認識了,那就能幫一個是一個,省得任由小柳一個人這樣行乞下去,遲早都是死路一條。

想起必柳那個明明已經十二歲了,卻還是像七八歲孩子那樣的小身子骨,若宣心裏頭又是一陣一陣的心酸,那樣的孩子,就是應該拿來疼的。

看見若宣東張西望的仍舊在街上亂走,鳶兒有些奇怪道:「今天要查證的事情也弄明白了,連兇手咱們都差點遇到了,你還不回去?為嘛咱們還要在街上亂遊蕩?」

其實是鳶兒他肚子餓了!

「呃,還有點事情,我還想找個人,容我到附近問問再說,實在找不著我們再回家去。」

【注1】辛必柳:是必柳穿的,《總裁我不賣》的作者,是個更新極度勤奮的作家哦,鳴嗚~~燦反正是比金子來得勤快的說。


卷二 出嫁篇 第四十三章

若宣神色嚴肅的走著,見到比較面善的百姓就會上前詢問,鳶兒隱約能聽到他問的是一個很高、很英俊、頭髮披散、還受了傷的男子,被問到的人幾乎都是以搖頭回答。

若宣一路問去,也不頹喪,可總問不出個所以然來,走過了幾條街後,若宣突然一轉身,向與回家方向相反的義莊走去。

鳶兒不知道他的目的為何,便只跟在後頭不多插嘴,等到了目的地才不禁嘔舌,沒想到若宣好端端的回來這麼個倒楣陰森的地方。

半殘不舊的灰暗建築物,星星點點的在樑上掛著些白紗,風一吹就瘋魔似的飄蕩,隱隱約約的露出白紗帳後頭那些靜立不動的死物。

深色的外殼包裹著濃濃的死氣,好似每一副棺材邊上都站立著風中淩亂的死者,他們的身影在那個幽暗的地界裏頭,隨時都會衝著屋外的人抬起他們慘白的臉。

若宣站在義莊外頭打了個寒戰,又抬頭望瞭望那個驟然陰變的天空,狂風刮在臉上一陣一陣的生疼,不由得微微瞇起了眼。

「宣宣,我們上這兒來幹嘛?雖然我這幾千年幹的都是這一行的,不過死人的氣味還真是不好聞,況且這種地方陰氣過重,弄不好很容易出事的。」

「反正都到了,不如進去看看吧!韶陽的義莊我還沒有正式參觀過呢!」

若宣僵硬的臉上扯了個鬼見懟的笑容,看著那橫豎排滿了至少二三十口棺材的屋子,雙腿發麻的邁開了他的第一步。

義莊這東西也是好參觀的?要是遇上什麼不乾不淨的東西,我包裏這輩子也不想再踏進這鬼地方半步!

鳶兒撤撤嘴,硬著頭皮跟在若宣身後,向那個彷彿是惡魔張開了口的昏暗屋子裏頭走去。

彷彿是快要下雨的樣子,天色昏黑下來,一陣狂風過後便是一裂缺霹靂,銀光直照得義莊裏頭一片慘白,破窗戶被風吹得咯吱咯吱的聲響擾得人心頭一陣發緊。

「呼——」

又一陣風從義莊的屋子裏頭往外竄出來,帶出一片濕腐的氣息,昏暗的屋裏頭突然閃出一片蠟燭的光亮,昏暗的光影下,一個步履踏跚的花甲老頭手執著燈盞緩緩走了出來。

那種感覺就像是進到了什麼鬼故事裏頭,詭異的天氣、陰森的義莊、恐怖的棺材、古怪的老頭,遇鬼的情節一樣不缺,就是不知道在這朗朗乾坤之下,那些陰魂鬼魅是否敢這樣明目張膽的出來作祟。

「你們是什麼人?這種時候上義莊來幹什麼?」

老頭佝倭著身子站到門口,擋住了若宣與鳶兒進門的路,那老頭超出常人的陰冷和沙啞的聲調聽得若宣心裏頭一陣發毛,抬眼對視更是被嚇個半死,那老頭披散著頭髮,一張臉慘白得面無人色,半睜的眼睛是一色的乳白,看不見一點眼瞳。

「那個,老人家,抱歉打擾了,我上這兒來是想詢問些情況。」

若宣雖是害怕,還是在迅速鎮定了心神之後恢復了正常的言行,心裏頭反覆的告訴自己,反正不會是鬼,沒什麼好怕的。

「還是個孩子?!」老頭聽了若宣說的話後突然動了動頭,猛的貼近若宣的臉,慘白得就像那隻大魚泡的眼白瞪在那裏,停了半晌後又縮回脖子,淡淡道:「小孩,這種地方不是你該來的,快走吧。」

「該、該來不該來我自然知道,要不是迫不得已,我也不想到這種地方來沾染晦氣。」

若宣微微皺起眉,緊盯著眼前那個老頭乾皺得如同橘皮的臉,深吸了口氣才說道,轉而想往裏頭走,那老頭卻仍舊杵在門口不打算讓路。

「老人家,我來這兒是想問問你,你這兒最近是否有新收什麼男人的屍體,尤其是那種死在路邊之類的?」

「我這義莊每天都有不同的人被送來,男的、女的、老的、少的、美的、醜的、富有的、貧窮的,可來了這兒全都一個樣,券都有同一個稱謂,就是死人。」

義莊老頭陰慘慘的說著,乳白乳白的一雙眼睛直愣愣的瞪在那裏,相當恐怖。

若宣顫巍巍的立在狂風浪做的大門外,艱難的嚥了口口水,最想做的事情就是立馬拉了鳶兒撤腿就跑,因為他不管上看下看左看右看前看後看這老頭的樣子,都像是個鬼。

和鬼打交道,非死即傷,最好的也差不多得中邪,要是墊著腳尖走回安府,【注1】還不得把安家全仝家上下的人都給嚇個半死?!

「不用那麼怕,是人!」

鳶兒淡定的從上至下將老頭看了個遍,得出了這麼個令人可喜的結論,趕緊扯了扯若宣的手告知實情,以資鼓勵。

「雖然我不知道你這個小孩子上我這義莊問這些做什麼,不過告訴你也無妨,義莊最近送來的死人又六個,四個是女的,還有兩個男人都是在家中病死,沒有死在路邊被送來的。你要知道的我也已經說了,快些走吧!這地方,小孩呆著,不好,容易招鬼……」

看守人原本還在正正經經的回答著若宣的問題,卻又非在最後加上這麼一句鬼氣森森的話,又恰好脖子後頭一陣陰風吹過,嚇得若宣不禁打了個寒戰。

你丫的就扯吧!這樣無緣無故的嚇人離開,難道不是做賊心虛嗎?

若宣邪氣一笑,勾起嘴角道:「是這樣的,我一個朋友失蹤兩日,一直找不到他的消息,俗話說得好,活要見人死要見屍,既然活人我找不到,只好來這死人堆裏頭找找,也省得我朋友萬一死了卻還要做個孤魂野鬼,無人認領、」

「我不是說了,這幾日送來的男屍全都是有戶籍可循,肯定不會有你勞什子流落在外的朋友。」

「終歸是看清楚比較放心一些,反正也不費多少時間,您說是吧!」

若宣步步緊逼,那看守人終於拗不過他,側身放行。老頭步履蹣跚的走到那偌大一見停屍間的某個角落,伸手指了指停放在那處的五六口棺材,淡淡道:「就是這幾個,你不怕看死人就儘管打開看吧!只是看一眼就立馬將棺材合上,畢竟死者為大,不宜冒犯。」

「好,我會儘量動作快點!」

若宣狼狼嚥了口口水,躡手躡腳的轉身朝向距離他最近的一口棺材,遲疑了半晌才伸手上去,推了幾推,那棺材蓋壓根沒動。

「唔——」

若宣又牟足了勁兒用了把力,鳶兒也上前來幫他,但兩個人怎麼說都還是個孩子,那密封得如何厲害的棺材蓋無論如何都推不開。

老頭開始時只弓著身子,鬼一樣的立在一旁,半晌過後看若宣他們還是沒推開個棺材蓋,也實在忍不住了,將燭臺往邊上一放,櫓了櫓袖口無奈上前來幫忙。

棺材蓋在三人合力下接二連三的被打開,若宣一一看過裏頭的屍體,果真是四個女人兩個男人,而那兩個男人也分明不是哮天,他這才稍微放了心。

然而在此過程中,若宣隱隱覺得呀才自己一閃而過的看到了什麼,那一瞬間的感覺無比奇怪,瞬間過後卻又怎樣都回想不起那種奇怪的感覺究竟是從何而來。

「怎麼樣?我說過不會是你的朋友吧!現在看也看完了,天也黑了,一會兒就得下雨,你快走吧!」

不知為何,那看守人分明是面無表情的說話,若宣卻覺得這人面有得色,原本覺得老頭鬼氣森森,現在倒是像個人,卻顯出了些陰狠。

「是啊!要下大雨了,阿寶,我們快些回去吧。」

鳶兒的肚子餓得天翻地覆,那些個臉色蠟黃、屍臭滿天飛的屍體也的確是倒人胃口,稍微有點、正常感官神經的人都不會想要在這種鬼地方多呆。

「那我們就先告辭了!大爺謝謝你幫忙——」

若宣躬身謝過,那老頭冷冷一笑,揮了揮手,將若宣和鳶兒送出門外,關門謝客。

「你覺不覺的那個老頭很怪?」回家的路上,若宣一直在苦思冥想,剛才覺察出的那一星半點、的不對勁究竟是什麼,他想不出來,但直覺卻告訴他,那個義莊肯定哪裡有古怪。

【注1】墊起腳走路:看過林正英殭屍片的親都會知道,正常人這麼走路,通常是鬼上身的意思。


卷二 出嫁篇 第四十四章

若宣回家之後把自己的發現告訴了鷺南,得意洋洋的等待鷺南的誇讚,誰知鷺南不但不表揚他,反而是慌張的將若宣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的看了個遍,見他沒受一點兒傷,這才放了心,隨即竟然皺起眉嗔怪起他來。

「小宣你怎麼又是這樣自作主張?既然明知道扮成乞丐隨時可能會招來兇手,竟然還扮成這種樣子出門去!要是你實在想出去我也不阻攔,可你怎麼能把我派來保護你的人全都在茅廁裏頭解決了,要是你真在外頭出了什麼事,我豈不是一點消息也得不到,一點救你的對策也沒有!要是你哪天出了門就再也沒回來了,你叫我如何繼續獨活下去?」

【該、該睡就睡,該吃就吃,上工辦案,下工呆家,就這樣活下去啊!】

若宣委屈的比劃著,很是不甘的抬眼膘了鷺南一眼,就見那男人臉頰上泛紅,額頭上的青筋一跳一跳的,看來還真是有點兒生氣了。

「傻子!」鷺南突然大力的將若宣一把扯進了懷裏,緊緊地壓在自己胸前,將頭貼在若宣耳際,沒好氣的喃喃道:「要是你不在我身邊了』活著和行屍走肉有什麼區別?虧你還說得那麼輕鬆!要是你死了,我跟著你一去,剩下爹一個人還不得哭死……」

什麼、什麼意思?

若宣一下子僵在那裏,聆聽著耳朵邊上略微急促的呼吸,突然有種飄飄然的感覺,腦子裏只反覆出現一句曾經聽過的話一一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

這個世界上怎麼真的會有這種情癡?他該不是隨口說說,騙人的吧!

【你說我死了,你也會跟著我一起死?】

若宣有些僵硬的推開鷺南,迷茫的望著眼前的男人,一句話都比劃的有些手足無措。

鷺南淡淡一笑,抬手不輕不重的捏起若宣的小鼻子,深吸口氣無比認真道:「要是黎若宣此生有任何不測,鷺南不能與你相守到老,那樣活著也是受罪,倒不如隨你而去,雖生不同裘,但願死能同穴。」

靠,被秒到了!

若宣癡呆的看著鷺南,多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怦然心動的感覺並不是第一次,可是這次卻產生得尤為強烈,強烈到鷺南正在緩緩的,一點一點的貼近他,他都沒能及時的反應過來。

「可以?」

鷺南的嘴唇貼著若宣的嘴角輕聲的喃喃,若宣有些愣怔的將頭轉正了些,只來得及迷糊的『嗯?』了一聲,鷺南已然湊近,一張稜角分明英俊非凡的臉便驟然放大在眼前。

並不是多麼強烈的一個吻,並沒有多麼激動的情感爆發,一切都彷彿是順氣自然似的,他站在那裏,而他輕輕的將唇貼了上去。

很平淡的吻,談不上任何技巧,沒有輾轉、沒有攫取、沒有把舌頭伸進對方的口腔裏頭攪來攪去,只是蜻蜓點水似淺淺一吻的,卻能夠輕易的奪取走當事人的呼吸。

「以後不要再隨便出去冒險了,就是真的想要查案,也等著我一起,萬一有什麼危險,我們可以一起面對。」

萬一我們兩個人裏頭,犧牲了一個就能救另一個,那麼我希望死的是我,儘管這樣做看起來『很自私』但請你原諒我的自私……」

【你怎麼說得好像我一出門面對的就算一場生死考驗似的?人哪有那麼容易死的啦!我們一定可以在一起,長長久久——】

若宣後澀的笑著,伸出兩隻食指合併在一起,又比出了個長長久久的手勢,心裏頭莫名的有些抽痛,然而原因他自己卻並不清楚。

鷺南將若宣發現的狀況告訴了韶陽府衙,府衙中的捕快衙役便開始對韶陽一些未登記在冊的認識密切關注起來。

經過一番探查,捕快果然查出整個韶陽境內都是這樣一種情況,乞丐的數目在不斷減少,而大家也都因為差不多的原因沒有上衙門報案,這才導致了官府要查剖屍案,卻連屍源是從哪裡來的都沒有頭緒。

若宣也沒等太久,在乞丐們開始受到縣衙保護的第二日就又穿起一聲破衣服,帶著藥酒什麼的獨自出門去了。

這次沒帶鳶兒,因為那丫又離魂去見孟婆了,可他也沒用小聰明甩掉鷺南派來保護他的小尾巴,因為鷺南一句生不同餘死同穴驚到他了,於是他便知道了自己沒走出一步,身上帶著的都不僅僅是他黎若宣一條命。

還有一條是安鷺南的,這一點若宣深信不疑,只是因為鷺南這樣說過,只是因為鷺南這輩子,從來沒有對若宣撤過任何一句謊。

再去到那間破廟的時候,若宣居然看到辛必柳那小子還是躺在同一個位置上,似乎連動都沒動過,臉上已經不是面黃肌瘦可以形容,而是一種缺血、缺水、卻營養的乾裂和慘白。

難道自已和鳶兒走了之後,他就這樣躺在這兒,連一動都沒動過?

他大哥失蹤幾天,二哥昨日死了,那誰來餵他唱水,誰給他找吃的,更別提上藥那些奢侈的事了。

「小柳,我來看你了,你——」

若宣從門口挪到辛必柳躺著的那個草堆邊上,緩緩蹲下身,伸手將必柳扶正,只多看一眼那瘦小孩子淒慘的樣子,所有的聲音便都梗在嗓子裏,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阿、阿寶!你真的還會回來看我……我、我還以為你一轉頭就又會把我忘了呢!那樣的話,這世上便再沒一個在意我死活的人。就是我此刻真的就這樣實在著破廟當中,這世上也不會有一個為我感傷、為我落淚的人了。」

小柳乾啞了一整個日夜的聲音沙啞難聽,原本就無太多光彩的眸子此刻更是黯淡,小小的身子在乾草堆上縮成一團,若是沒有人理,那便是那種死了扔到街上,連野狗都不屑去光顧的一把骨架。

「我記著你呢!只是疏忽了你沒人照料,竟然抱到今日才來,幸好還來得及——」

若宣趕緊握住了小柳的手,那雙手上滿是黑泥,或許是太久沒有洗澡噪的緣故,小柳的身上還散發著不大好聞的氣味,他卻一點不嫌棄,緊獠了半晌後便興沖沖的放開他,從身後扯下自己帶來的小背包,把裏頭的傷藥、食物、舊衣服什麼的全都拿了出來。

「你看,我給你帶來的東西!這些是吃的,你先就著水吃,我正好給你傷口上藥。」

「阿寶,你哪裡來的這些好東西?」小柳有些疑感的接過寶寶遞給他的糕點,幾個念頭晃過突然匆匆忙忙將東西又推了回去,緊張道:「這些東西莫不是你上有錢人家裏頭順的?這樣太不對了,我們當乞丐,固然窮,在別人眼中固然命賤,卻萬萬不能做這等下三濫的事,要不就不是別人瞧不起我們,就是臉我們自己也該瞧不起自己了。」

「你一個小孩,哪兒來的這麼些大道理啊!這些東西我不偷不搶的,乾淨得很,你放心用好了。若是真的不乾不淨,我阿寶做過什麼偷雞摸狗的事情,我便立馬剁了這雙手放在你的面前。」

若宣指天發誓,看小柳還是滿臉猶豫不決的樣手,便不管三七二十一,將吃的塞進他嘴裏,另一手掀了小柳的一層破不衣服,將沾了藥膏的手伸進去,在小柳受傷嚴重的肚子上小心翼翼的抹了起來。

「嗯——唔……」

小柳一面緊咬著糕餅,一面苦不堪言的悶哼著,皮膚接觸藥膏後那種灼燒般的疼痛倒還好說,最叫人無法忍受的就是那種心肝脾肺都被撕裂般,發自於身體內部的鈍痛。

「很痛?我輕點好了。」

「不用了,輕了藥放就揉不進去了,我能忍得住!」

小柳額頭上的冷汗都開始匯成一股一股的往下冒,這孩子卻還咬牙隱忍著悶聲不吭,若宣自己被人在身上捅過一刀,對那種身體上極具強烈的痛楚是很有感受的,不得不佩服小柳他小小年紀,卻有如此堅強的意志。

漫長的一炷香時間過後,若宣的藥也上完了,必柳的東西也吃完了,兩個人無言以對,沉默了半晌之後,若宣還是得回安家去,小柳只是虛弱的半倚在殘破的牆上,輕輕喚了一聲『阿寶』,便再沒聲音了。


卷二 出嫁篇 第四十五章

怎麼辦!我同他說過話,在他面前又以男子面貌示人,這麼多秘密叫他知道,怎麼可以一點顧慮都沒有的帶他回家去呢?

若宣在破廟的門檻處頓住,心裏頭糾結了半天,好不容易才擠出了三個宇 我走了。

「……哦!」

小柳遲疑而沙啞的低低應了一聲,隨即便是翻天覆地的劇烈咳嗽,這樣若宣哪裡還能走得了,自然是趕緊回身照看他。

就見他咳著咳著竟然咳出血來,若宣心頭一震,自覺出昨兒沒有及時幫他把傷治好,這會兒八成是病情加重了,內心的愧疚感便瞬間如潮水般洶湧而來。

「你沒事吧!怎麼咳得這樣厲害?昨兒我給你看的時候好像還沒這麼嚴重啊!」

若宣跪在小柳身邊,將瘦小孩輕輕扶起,那孩子臉色發白,又是猛的一陣咳,這才稍稍緩和過來。

「我其實沒什麼事,就是看著厲害,其實 咳咳,其實也沒怎麼,明兒肯定就能好!」

小柳靠在若需胸前緩緩的說著,一手捂著胸口,彷彿是在竭力緩和劇烈心跳的樣手,臉上緋紅得不自然,可越來越失焦的眼睛卻著實反映出他一副病入膏肓的樣子。

「你……唉……」若宣抓耳撓腮了半晌,一咬牙下定決心道:「小柳,若是我說要讓你以後跟著我混,住到我住的地方去,一切重新開始,你願不願意?」

「啊?」

「我是說,我覺得你再這樣一個人行乞,一定活不長久,我打算領養你,你要不要跟我?」

「可、可是我大哥和二哥……」

小柳眼皮輕輕蓋下來,一顫一顫的似是在極認真而糾結的考慮若宣提出的建議,半垂下的下巴頦因為消瘦尖得可以,用來當成錐子戳人都沒一點問題。

「我實話和你說好了,最近韶陽城連發幾起命案,受害人不明,兇手更是不明。因為有人死了官府卻沒人報案,我才想到死者說不定會是類似乞丐那類沒有戶籍登記在案的人,所以才會扮成這副樣子上你這兒來查案的。」

「啊?」

小柳愣愣的抬眼看他,半晌後就吐出了這麼個字,八成是因為太意外的緣故,受刺激了。

「唉,現在你大哥二哥都沒了蹤影,留你一個病成這樣在環境這麼差的地方我又實在不放心。那個,其實我家蠻大的,多養你一個也沒什麼問題,你願意去嗎?」

「啊??」

「要是去也成,不過你要記得,我在那個家裏不能說話,去了哪裡,以後我也不會再開口對你說話,你知道了便罷,千萬別告訴別人。還有一件事我得說,我、我是女的,回去了我就會換成女裝的,你看到了不要大驚小怪!」

「啊???」

「別啊了,我就問你去不去?」

「哦!」

於是若宣就這樣帶著被他弄得暈暈乎乎的辛必柳回了安家,引來一眾不解的目光,若宣自個兒洗了澡換了身衣服,又讓丫鬟將必柳帶下去拾掇乾淨,這才對眾人解釋道:[我新人的乾弟弟,以後他就住咱家了,大家以後喊他柳少爺便是。]

「啊?」

一眾丫鬟小廝,包括鷺南和安丞相都有些莫名其妙,上上下下將辛必柳掃了又掃,怎麼看都像是那種大衙上隨便一抓一大把的小乞丐。

那樣弱小的身子,面黃肌瘦的臉,乾黃的頭髮,無神的眼睛,少夫人為何要認這麼個人當乾弟弟,莫不是要將安府直接改造成收容所?

「小宣,這是怎麼回事?上次你說十兩銀子買回來的家奴,才在家裏呆了多久啊,現在連個影子都沒了,這會兒你又弄個乾弟弟回來,這可是人,不是小貓小狗,說要養就養,不想養就送人或是扔掉的。」

鷺南上下打量了小柳半晌,就覺著這孩子乾乾瘦瘦營養不良的樣子,看起來挺可憐的,卻不見得有什麼好感,趕緊拖了若宣到身邊,兩個人小小聲聲的咬耳朵,最好是能給若宣的『乾弟弟,足夠的銀子,幫他換個好地方,畢竟生活中總出現些陌生人打擾,那種感覺怪怪的,很不好受。

[啊咧,上次那十兩銀子的,呃,是我嫌他吃得太多,所以才大發走的。我十兩銀子買他回來,他一天光吃素饅頭都得吃掉我十兩銀子,郵裏養得起。]若宣抓抓臉胡亂冊了個理由,旋即而色一正,認真比劃道:[這次的不一樣!小柳又不是我買回來的奴才,是我正式認下來的乾弟弟,我會好好照顧他的。]

就是這個才糟糕啊!你要好好照顧他,自然沒有時間好好[照顧我」到時候鬧得跟個孩子爭風吃醋,得多難看。

鷺南握著若宣的手搓來搓去,哀怨的抬頭緊盯著若宣的眼睛,直看得某人一陣發毛。

「一定要住到家裏頭來嗎?如果你只是想要幫他,我們可以有很多辦法的。唔,送他一套房子?給他很多銀票?」

[不要醬紫啦!他真的很可憐的啊,很多時候缺失的東西,又不僅僅是金錢就可以彌補的,我是真的想要把他接到家裏,好好撫養他長大,給他親情。你不同意?嫉妒?!我都不知道原來安鷺南安大人心眼竟然只有針尖兒那麼大,虧我還逢人便誇我的丈夫是個真男人,氣量大得很,哼,狗屁!]

你何時逢人誇我氣量大了?分明是逢人就說我嘴巴毒!!!

鷺南冤枉死了,但看若宣那氣鼓鼓的樣子便也不敢再同他亂矯情,要知這傢伙一旦打定了主意,那便是九頭牛也拉不回來的主兒,若是你和他對著幹,他急起來非在你臉上留下若干散魂鐵爪不可。

「好吧好吧!你說怎樣就怎樣,我看他也累了,還是快些帶他下去休息,記得早點兒回房,我有事兒要同你談。」

鷺南妥協,若宣立馬笑得陽光燦爛,獎勵性的鷺南臉頰上啵了一口,歡天喜地的帶著小柳去看他的新房間。

小柳從進安家大門開始便是一副吃驚外加呆滯的樣子,必柳他算是家道中落,並不是沒有學過識字的,況且以前在這片兒乞討,哪能不知道韶陽城安丞相的家,哪能不知道安丞相家的少爺安鷺南是當朝刑部尚書,又怎能不知道他家的兒媳婦是個比天仙還要漂亮可愛的人兒。

卻怎的能想到那個扮成乞丐,救了他的命,給他上藥,還說要帶他回家的熱血小乞丐阿寶,竟會是安丞相家的兒媳!?恐怕就是戲臺上的橋段都不及他今兒遇見的怪事來的離奇!

更奇怪的是阿寶的扮相:最先見到阿寶穿得破破爛爛髒兮兮的出現在他面前時,不論是說話神態還是行為動作,怎樣看都是個男孩子。誰料來了安府,髒兮兮的阿寶搖身一變就成了他這輩子見過的最好看的女子,不能說話,卻是每一個動作和神態中都透著無比的調皮和可愛。

他到底是男是女?若是不能說話時假扮的,那麼女子的裝扮會不會也是假扮的呢?可『她,分明有丈夫,那個英俊不凡的安大人,而且『她,還親了他,那麼自然和諧!

「阿寶 呃,少、少夫人,你真的要認我做乾弟弟,讓我留在安家?」

小柳有些遲疑的跟在若宣後頭,一時都不知道該如何稱呼若宣為好,小小的眉頭微微蹙起,仍舊不敢相信眼前發生的事情會是真的。

[當然是真的啊!]若宣重重的點頭,摸了摸小柳的腦袋,拉著他進了屋子,關上房門,又湊近他耳邊輕聲道:「以後還叫我阿寶就好,不要叫少夫人!我是認你當弟弟的,又不是把你拐回家來做奴才的。」

「還是好奇怪!我怎麼,怎麼就上這兒來了?這兒可是丞相府啊!我以前連碰碰丞相府外頭的石獅子都不敢想。」

[那現在敢想了!以後你想碰,去那隻獅子身上趴一天都成。]

若宣重新用手開始比劃起來,看小柳半晌沒反應後便又悄聲問:「看不懂?」

小柳迷感不解的搖搖頭,寶寶一努嘴,擠眉弄眼道:「那你以後得慢慢適應了,現在開始我不會再對你開口說話了,我們交流將會有兩種方式:方式一,用手比劃;方式二,用字寫出來。天兒也不早了,我也不打擾你了,早些睡吧!你的藥我都放在那邊的拒子裏頭了,自己有空就記得多塗塗。」

「哎,阿寶……」

若宣的手剛搭在門上,小柳突然在後頭叫了他一聲,轉過頭就見小柳窘得滿臉通紅,抬起頭小心冀翼問:「你真的是女的?」

若宣遲疑了半晌,微微一笑,比劃道:[你見過男人有丈夫的?]

「啊?」

小柳沒有看懂他比得什麼,若宣抿嘴笑起來,也懶得再同他多說,拉開門走了出去。

整個安府裏頭,人人都在議論那個剛被少夫人弄進府裏的小乞丐,多是說小乞丐可憐,其中也不乏有些不屑和出言諷刺的。

若宣蹲牆根裏頭聽了半天,頭上有些冒煙,心道這些個丫鬟,平日裏在安府裏頭沒人欺負,卻好去看不起同是苦命的人來,一點勞動人民團結互助的覺悟都沒有,改日非得好好教訓教訓才是!

大搖大擺的晃悠出去,一副似乎聽到她們議論又似乎沒聽到她們議論的樣子,眉宇間有些淡淡的怒氣,只看的丫鬟們心裏頭七上八下,不清楚自己呀才說的那些小家子話叫少夫人聽去了多少。

[小柳既然讓我接近了安家,老爺少爺都沒有反對,那便是認同了他做我弟弟,我是你們少夫人,他好歹也算個表少爺,小柳身世可憐,我又時常粗枝大葉,若宣這就拜託姐姐們今後多擔待、多關心他了。]

若宣此話一出,人人心道糟糕,知道剛才的話八成是全讓少夫人聽走了,一時間羞愧得無地自容,不管若宣說什麼都趕緊應承下來,沒一會兒就都不歡而散了。

「你為你的[乾弟弟]也算想得周到了,連下人有意排擠這麼難想的事情竟然都能料到,我是不是該誇你沒從前那樣笨了?」

鷺南笑嘻嘻的倚在門邊上,慵懶的看著若宣狀似平靜,實則耀武揚威的將一干小丫鬟嚇跑的情景,仍舊是不忘語中帶刺的臭若宣幾句。

[你應該誇我越來越聰明、越來越周到、越來越有大家風範了!]

若宣抬起下巴略微一得瑟,見鷺南笑過之後便面有怒色,心知是出了什麼事,這才收斂了不再胡鬧。

[你怎麼了,這樣悶悶不樂?難道我想在家裏收留一個可憐人,真的叫你這樣為難?]

「當然不是!只是我越是想要保護好你,就越害怕你身邊的任何一點變化和風吹草動。再有就是出現一些我不瞭解,掌控不住的人,我總怕其中有些我始料未及的人會傷害到你!」

[生命在於運動,生活在於激情,我們才幾歲啊,還有那麼多年要活,不可能總是一成不變的嘛。生活就是得時時刻刻都有變化,都新鮮,這樣才比較有趣啊!再說,安家裏頭一家三口的時間也太久了,是時候添個人了……]

啊咧!這話說得感覺怪怪的——


卷二 出嫁篇 第四十六章

若宣呀比劃完就愣在那裏,鷺南趴在桌子上幾乎笑抽,斷斷續續道:「我們安家是時候添個人了,要是姓安多好!」

汗。。去死!

若宣無視掉鷺南,拽拽的往凳子上一坐,比劃道:[你剛才在廳上說有事情要和我談的,什麼事?]

「哦,是這樣,明兒皇上給皇太后辦壽宴,讓我帶你去,你想去嗎?」 啊??

若宣突然跟彈簧似的一下子立起,眼睛瞪得銅鈴,刷刷刷比道:[不是說不要我去的嗎,什麼時候改的?]

「我們成親前皇上就已經交代過,讓我參加壽宴的時候帶上你,不過後來你出了事,突然又同意成親,籌備婚宴的事情再一鬧,我就忘記說了。」

[豬、豬、豬、豬、豬、豬腦啊你,這麼大的事情竟然忘記了!哇,氣死我了。]若宣氣鼓鼓的用手指頭在鷺南額頭上點了~下,突然掐了某人的脖子上躥下跳起來。

[你怎麼說的?你答應皇上了?你不能答應皇上!我不要去!]

「沒有應承,應該也算是答應了。皇上金口開了,鷺南又怎麼好駁?況且你前陣子不也還在為皇上八年不允你入宮的事情發脾氣麼,我以為你也想上宮裏頭看看……」

嗚哇!!!

若宣軟趴趴的撲倒在床上,垂頭喪氣的在被子上頭悶了半晌後才抬起頭苦著臉道:[現在說不去可以嗎?我不想去了。]

「會不會遲了點兒?要是早兩天去說指不定能成,這節骨眼兒上恐怕 」

[不管不管,你答應的你要幫我推掉!哦哦,這樣好不好?明兒你去的時候就跟皇上說,我早晨起床的時候忽然身休不適,頭暈目眩上吐下瀉,實在沒法子去,行麼?]

「行側是行 」

[行就好!那就這麼說定了,明兒你幫我給皇上和太后道歉去哈,我累了先洗個澡睡覺。]

若宣只聽鷺南一個行字,半句話都不待他多說便幾下子繞過桌子逃跑了,鷺南被若宣撂在屋子裏頭,還維持著嘴半開的姿勢,無奈搖了搖頭。

行是行,就怕皇上一時心血來潮,硬是要派太醫來[看個究竟,可怎麼好?欺君的事可大可小,就看皇上想要如何處置,明兒可險了!

若宣不管三七二十一,拍拍屁~股撤手得乾淨,側是苦了鷺南,一整晚沒睡,想著明天怎樣幫若宣裝病裝得像些。

早起,又是個大靖天,若宣照例窩在被子裏頭不肯起來,鷺南坐在床邊扒了扒若宣的被頭,才露個頭就又被若宣扯了回去。

「我在桌上放了巴豆,還派了人守在宮門外,只要是有見到太醫的馬車從宮裏頭出來,立刻就會有人快馬加鞭火速回來告訴你。沒辦法中的辦法就是你趕緊吃些巴豆下去,也省得太醫進了安府給你把了脈,卻發現你的病是假的,到時候皇上要治安家個欺君之罪,那咱們可就都玩完兒了。」鷺南苦口婆心的交代,想了想又最後詢問了一次:「真的不進宮?」

[不去不去不去,死都不去,吃巴豆吃死了都不去!]

若宣騰的從床上坐起來,起床氣超大的發表了自己的抗旨宣言,鷺南拿他沒法子,微笑著椽椽若宣腦袋頂上的小雞窩,嘆著氣走了。 照例是早朝,今兒相對爭議較大,還有些類似東程那種久攻不下的問題,大臣們都是能免則免,儘量讓面色近來越發陰霾的皇上能夠在今日保有個好心情。怎麼說都是太后壽誕,沒人敢在今兒掃了皇上的興。

散朝後不久,京官及家屬還有各地官員就開始陸陸續續的進宮了,李舜坐在龍椅上若有所思的緊盯著大殿的大門,由於皇上太過沉默,導致先到場的官員全都不由得小心翼翼起來。

「皇帝這是在看什麼呢?」

太后坐在李舜右側衝高臺下方衝她致意的官員頷首一笑,轉而側過頭去看那個不芶言笑的皇帝。

「兒子在欣賞歌姬的舞蹈,否則太后以為兒子能在看什麼?」

李舜勾起嘴角一笑,舉起手中的酒杯一飲而盡,台下歌姬一個妖媚的轉身,同李舜的目光直直對上,抿嘴一笑,便上前來斜倚在李舜邊上,舉壺為李舜斟酒。

「纖纖擢素手,美人如斯。」

李舜輕佻的笑著一手覆蓋在那只白~嫩細長的手上,就著美人的手將水酒一飲而盡,又一手攬過歌姬水蛇般的腰肢,眉眼如水墨畫般的柔和,目光卻似惡魔似的邪肆。

一眼掃過但笑不語的太后,李舜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笑,緩緩的將頭靠在美人香肩,束在腦後的長髮瀑布般披散,直直的垂墜在李舜臉側,垂在美人肩頭。

比玫紅更淡的純色勻勻的散滿微薄的嘴唇,因為剛喝過酒而閃耀著溫潤的光澤,在場的官員只敢抬頭看上一眼,偷偷嚥了口口水便又趕緊低下頭去。

何等妖孽的皇帝,也虧了這是皇帝,若要只是個普通人家的男子,那恐怕就——

男人們腦海中的淫邪念頭不過一閃而過,他們只要再深一步想想在位期間定製出的重重酷刑,剛才的放肆想法便立馬被打入了穀底。

人雖美矣,奈何身份高貴,不可遠觀亦不可褻玩;身姿曼妙,奈何手段狼厲,花花葉葉毒汁滿身。想死又想一親芳澤的人倒是可以一試,可李舜又武功高強,一般人還未近身就已經身首異處了!

「皇奶奶,昭兒祝皇奶奶生辰快樂,青春常駐!」

太子捧著錦盒從位子上站起,走到皇太后面前便是微微一躬身,風輕雲淡恬美清俊。一龔黃裳,繼承了李舜至少一半的美貌,一笑便可淺淺的看見一雙酒窩,較起李舜更來的俊朗、淡雅一些。

「昭兒的嘴還是一如既往的甜,青春常駐,說得好啊!哀家愛聽。」

幾十年如一日的女人,先帝駕崩多年,風姿容貌卻依舊不減當年,最最喜愛他的好孫兒李昭。

太后歡喜的笑著沖李昭伸出玉手,輕輕招了招,李昭便抱著壽禮坐到太后身邊,祖孫兩人一派和樂。

「祝皇奶奶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

「祝皇奶奶歲歲有今朝,年年有今日!」

雙胞胎似的二皇子和三皇子見太子都動了,便也趕緊帶了壽禮湊到皇太后跟前,一藍一綠的站著,才正經了兩句便又公然的咬起了耳朵。

「你幹嘛學我說?」

先開口的二皇子對三皇子將他賀詞前後顛側一下便拿來祝壽的做法顯然不滿,三皇子強言絞辯道:「你哪只耳朵聽到我學你的,連順序都不一樣,自然是不同的。」

「得了,你們倆啊!心意到了就成,回去吧。」

皇太后無奈的搖搖頭,邊上的侍女上前接過兩位皇子的壽禮,兩個唧唧歪歪的小傢伙這才拉拉扯扯的回去了。

鷺南下朝後還先去處理了些事情,結果再回來的時候就遲了,只得偷偷摸摸的從側邊的門走進大殿,尋了自己的位置坐下,才一抬頭便對上了一雙陰鷙的眼睛,嚇得他心頭猛的一抽。
不是吧!這麼快就被盯上了,擺脫,不要啊!!

「鷺南來遲,自己罰酒一杯吧!」

李舜一把推開側坐在他身邊的歌姬,自己也坐直身休,目光直視著鷺南,皮笑肉不笑道。

「呃,皇上恕罪、太后恕罪,鷺南來遲有罪,自罰一杯便是。」

鷺南也笑得戰戰兢兢的站起身,侍女替他滿上酒,他沖臺上舉杯,而後便一飲而盡。

「鷺南今日為何一人前來?若是朕沒有記錯的話,你夫人今日應該陪同赴宴了吧?」

哈,果然,這麼快就問到點子上了!鷺南苦不堪言一笑,兀自嘆了口氣。


卷二 出嫁篇 第四十七章

「回皇上話,內人今日原是要與臣同來的,誰料早起時才發現身休不適,實在是內人福薄,恐怕是要錯過今日這樣的大好日子了。因為事發突然,臣還未及同皇上稟報,叫皇上欽點的好意落了空,微臣惶恐,微臣該死!」

鷺南刻意裝出一副惶恐至極的模樣,李舜寒著臉冷冷的盯著鷺南,目光深沉、百轉千回,半晌後突然間撐頭一笑,桃眉道:「既然生病了,且讓他在家裏頭好生休息吧,至於賀壽之事,以後補上也不遲。」

啊?!竟然這麼輕易就不追究了,這樣一點都不像皇上的一貫作風,事不隨他意,他不大刀闊斧的弄出個究竟來,怎會輕易放過?

鷺南抬眼看向李舜,就見其笑意盈盈,臉上的確是不見慍色,心下奇怪,可又不能說些什麼,總不能皇上不見生氣,你做臣子的非逼著他去生氣吧!

「安尚書的娘子酬 哀家似乎在前幾日有聽說鷺南要娶妻了,新娘子今年才十三?」

太后閑閒散散看似不經意的說著,感覺就好像壓根記不得鷺南家裏自八年前就養了個小丫頭似的,太子抓著他皇奶奶的手,看似雲淡風輕的端坐著,可望著鷺南的眼睛裏頭卻難掩他擔心的情緒。

「回太后,鷺南兩日前娶妻,呃,內人的確只有十三歲,還是個孩子,調皮得很,什麼規矩都不懂,若不是他今日生了病,臣還真怕帶他進宮裏頭鬧出什麼亂子來。」

「鷺南這是說得什麼話,難不成為了不讓他進宮鬧出亂子,側是希望他生了病的好?身為丈夫自當愛護妻子,像這種混賬話可多說不得,要是叫你家裏的小朋友聽到了,可不得同你鬧脾氣了嗎!」

太后打趣著鷺南,爽朗卻又不失儀態的笑起來,想了想又道:「聽鷺南你這麼一說,本宮側是很想見見你那個調皮可愛的小妻子。今日來不了便算了,以後挑個日子帶來見見哀家,哀家最近也是悶得緊吶!」

安丞相見太后歡喜,鼓著一張一臉,諂媚的笑著站起,不失時機的解釋道:「難道太后不記得了麼?大兒家裏那個調皮可愛的小機靈鬼還是從皇宮裏頭出來的,太后當年在太子壽宴上讚他可愛,還曾經起意要他隨了太后你,誰料這小丫頭最後側是出宮跟了鷺南,嫁與了安家。」

「哦,安丞相這麼一說哀家側是憶起了些,的確是個很可愛的小姑娘,自那以後,宮裏頭多少年也沒出過那樣討人喜歡的丫頭了。她還救過太子,揭發過酒中毒,是個很機靈很聰明的丫頭啊!

太后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一面點頭一面誇獎寶寶,順帶再側過臉去看李舜那張面無表情的臉。

李舜僵著臉看著那幾個人排練過似的你一言我一語,眼睛直勾勾的盯著安丞相的那張大肥臉,巴不得在那隻大肥豬的臉上乾脆燒出個洞來。

皇后從頭至尾一言不發,只微微轉了些臉,目光鞍然,陰沉得可怕。

與李舜陰諜詭計較量來較量去,愛他的心被割裂得七零八落,爭權獨霸的心卻依舊不死,相處間已經盡失了溫情,她也學會了在李舜面前寒著臉,少說話。

鷺南新娶的那個小妻子嗎?說實話她側還真沒去看過。後宮裏頭你爭我奪設計陷害的事情每日裏層出不窮,她哪裡會有功夫去管那個明顯不是和他一條道上的弟弟做了什麼,娶了誰,但現在聽眾人一說,她側是覺得自己這些年似乎忽略了什麼頂重要的事情。

「那個,舅舅,舅、舅媽的病不要緊吧?」

李昭坐在太后身邊,猶豫了半天這才開了口,心裏頭想著他的寶寶,嘴裏頭卻又叫著舅媽,怎麼叫怎麼拗口、難受。

「呃,多謝太子關心了,小宣他只是小病,很快就會好的。」

鷺南咋聽這聲舅媽也是一愣,多少年了,他似乎真的還沒聽李昭主動提起過他昔日的好友。

若宣這場[病,生得好啊!原本不過是個因病未到的官員家屬,這會兒側成了全場焦點了。

今日情況特殊,若宣再不能隨便往外跑,又因為剛剛收養了個瘦巴巴的小東西,一門心思都還在愛心氾濫上,於是便大清早的叫人準備了一堆吃的去敲辛必柳的大門。

「柳少爺,你起床了嗎?少夫人給你弄了很多好吃的,快來開門吧!」端著菜的丫頭在若宣身邊幫著叫門。

「阿寶?你稍等一下,我、我————」

屋子裏頭傳來怪怪的聲音,若宣怕小柳在裏頭出事,趕緊推門進去,才往裏頭看了一眼遍滿臉窘得通紅,趕緊退了出來。

這、這孩子,什麼愛好啊!怎麼喜歡裸睡的!

又在外頭站了半晌,裏頭沙沙的傳來穿衣服的聲音,好容易才等到小柳摸過來開了門。

若宣跨進門,扶著必柳坐下,又叫小丫鬟將一干吃的東西擺放了滿桌,而後才讓人都退了出去。

「剛、剛才抱歉,我、那個,是因為昨兒晚上在身上上了藥,我又怕弄髒了你給我的新衣服,所以才……」

小柳不好意思的解釋著,一張臉憋得通紅,也算是他臉上難得能有的血色了吧。

[傻瓜,衣服髒了就髒了,不穿的話著涼了怎麼辦?況且不弄髒衣服,還不是一樣會弄髒被褚,你總不能一一]

若宣一句話沒說完,小柳臉上更紅了,若宣只膘了一眼整整齊齊的床鋪就知道自己的話根本沒必要再說了,這丫昨夜八成是怕弄髒了被子,連被子都沒蓋便去睡了。

真是個傻瓜!

[以後別這樣了,我們家裏頭又不缺錢,該吃吃該喝喝該穿穿,髒了就洗唄,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你要是不多弄出兩件要洗的衣服出來,不還砸了人家洗衣服的小丫鬟的飯碗麼?]

「哦!」

小柳雖是不全明白,也看得懂一半,知道若宣是在關心自己,聲音哽在嗓子裏頭小小聲聲的應了,心道自從家裏頭敗落之後自己從來都是被人拳腳相加、叫人嫌棄鄱夷的,這還是這麼多年來第一次有人待他那麼好。

眼淚就忍不住在眼眶裏頭打轉,想說聲謝謝吧,又覺著太矯情,只能低著頭做個應聲蟲。

「有好吃的竟然沒有叫我,宣宣你不是人,幸好我和好吃的東西一向心有靈犀,哼哼!」

鳶兒不知道從哪個縫兒鑽出來的,好像鬼一樣的突然出現在卓子邊上,都不等別人說話便兀自開動起來,一桌子才三兩下就叫她橫掃了一大片。

[小柳你也快些吃吧!多吃點,要不全叫那隻豬給吃光了。]

若宣白了豬樣的鳶兒一眼,轉而笑嘻嘻的把飯碗往必柳那兒推了推,又欠起身為他夾菜,必柳感激的點點頭,只無聲的埋頭去吃。

「少夫人、少夫人!」

突然有丫頭跑進門來低頭在若宣耳邊說了什麼,若宣臉色微變,起身囑咐了必柳和鳶兒自個兒好生吃飯便隨著丫頭匆匆忙忙出去了。

丫頭說少爺派了人回來,好像是有關宮裏頭的什麼事情,要若宣速速去見。

若宣早叫人將巴豆磨了粉家在熱湯裏,出去見人的時候他便下人將湯也順帶著帶上了,反正鷺南這時候讓人回來鐵定不會是什麼好事,巴豆這回看來是非吃不可了。

去了前廳,若宣卻發現坐在桌前品茶的是個老頭,那老頭見他出來,微微一笑,滿臉皺紋。

[鷺南讓你來的?出了什麼事情嗎?]

若宣把話寫在紙上給老頭看,老頭搖搖頭,笑而不答,只靜靜的看著若宣,將手輕輕搭在若宣放在桌上的手腕上,不動了。

過了大約有十幾秒的時間若宣才突然反應過來,大驚著將手抽回,狠狠的盯著剛才一句話不說就已經給他把了脈的老頭,轉而便要棒了放在邊上的熱湯去喝。

「安夫人,來不及了,老夫對你的病情已經診斷完畢,再吃些什麼加了料的藥也無濟於事。」

那老頭捋著花白的鬍子,狡黠的瞥著有些不知所措的若宣笑得可惡。


卷二 出嫁篇 第四十八章

過了大約有十幾秒的時間若宣才突然反應過來,大驚著將手抽回,狠狠的盯著剛才一句話不說就已經給他把了脈的老頭,轉而便要棒了放在邊上的熱湯去唱。

「安夫人,來不及了,老夫對你的病情已經診斷完畢,再吃些什麼加了料的藥也無濟於事。」

那老頭捋著花白的鬍子,狡黠的瞥著有些不知所措的若宣笑得可惡。

若宣眼珠子轉了又轉,盯著下了巴豆的湯藥半天,突然間身形一晃,兩眼一翻,昏倒在地。

「呵,安夫人別再動歪腦筋了,有老夫在此為證,你欺君的罪名坐定,快快從地上起來吧!」

白鬍子老頭不以為然的看著倒在地上挺屍的若宣,言語間壓根就不相信若宣是真的暈了,還自顧自的撫著鬍子得瑟得很。

「……」

「起來吧!」

「……」

「?」

若宣倒在地上悶聲不響,半天都不見有一點反應,老頭坐在椅子上觀察了半晌,怕是他真出了點什麼事,最終還是決定上前去看看。

昏倒的若宣被老頭扶起,老頭伸手探了探他的額頭,又再次把了他的脈,不由得眉頭蹙起——脈象平穩,看不出致使人昏倒的原因,那這是怎回事?

「奇怪了,明明脈象很正常啊!怎麼會?」

老頭一面把脈一面喃喃自語,換了左右換右手,換了右手換左手,半天沒弄出個究竟來。而後便去掐人中,黎若宣還是一點兒醒過來的跡象也沒有。

豬頭,我故意裝昏倒,又豈是你這樣掐掐人中就能弄醒的?

若宣閉著眼睛,神態安詳,內心一陣怪笑,肚子裏的壞水滾來又滾去,就等著找個合適的時機。

啊咧!哇哇哇哇哇,咋回事,啥東西在頭頂上捅來捅去的?

頭頂一陣怪怪的感覺,若宣被那種叫怪東西搗騰了腦子的觸感難受得一陣陣蹙眉。

閉著眼睛裝死的他哪裡會知道,那老頭給他把了半天脈搏無果之後,竟然直接使出了獨家殺手針灸術,三兩下就在他頭上插了N多根銀針。要是這會兒誰拿個鏡子給寶寶照一下,他說不定就能直接從假昏變成真昏,兩眼一閉,鳴呼哀哉!

哇,受不了了!!!

若宣忍無可忍,突然睜開眼睛,一指便向老頭的睡穴點去,那老頭老歸老,反應竟然也出奇的快,把脖子重重一偏就躲過去了。

若宣一擊落空,不甘的從地上爬起來,花拳繡腿的同老頭過了幾招,非要把老頭撂倒了不可。怎奈老頭有醫術,也有武功,幾下子躲過若宣,竟然一針插中了若宣的睡穴,到頭來若宣沒把人家撂倒,卻是著了老頭的道,沒一會兒就昏睡過去,無知無覺了。

「皮了這樣多年,依舊是劣性不改,活該把你抓進宮裏頭去見皇上,看皇上如何治你這潑猴!

白鬍子來頭一手扛起若宣,哈哈笑著走出門去,安府的家丁侍衛見少夫人這副摸樣將要被人帶走,一窩蜂的上前阻攔,撥刀相向,怎料老頭一出手就拿了個御賜的牌子,瞬間震懾了眾人。

「你們若是聰明人,就該知道什麼能說什麼不能說,老夫今日前來拜訪安夫人,聽說她病了於是不忍打擾,繼而離去,告辭!」

老頭編了個謊言給了眾人各說辭,半引導半威脅的告訴大家該撤謊的撤謊,該閉嘴的閉嘴,否則後果嚴重。

至此無人再敢上前,若宣就這樣被人扛進馬車之中,帶進了宮去。

原來那白鬍子老頭正是當年為他治傷的老御醫,過了這麼多年,年事已高,早就退了太醫的職務離了皇宮。

皇上厚待他,特別准許他有空仍能夠進宮看望宮中友人,實則是將他奉為心腹,不定期的會召他進宮為自己診病看症,以防禦醫中有人被收買,暗地裏下陰招。

太醫年老,實則健康非常,常年習武,功夫底子有一些,這樣的人為皇上辦起事兒來反而更加方便,又不易引起別人的懷疑,因而這次的差事皇上才會託付到他頭上。

老頭人生最糗之事就是八年前救了個深受重傷的小破孩子,孩子失憶後強迫他叫了他N句『爹』,叫他印象深刻了這些年,偶爾想起來還彷彿能見到那個五歲孩子歡笑的臉,有時也不免哭笑不得,聽說這孩子成了安鷺南的妻子,至今未去拜訪過,卻沒想到再見一次,自己就是去逮他入宮的。

好大膽的一個小丫頭片子,為了不進宮,竟然敢裝病,說欺君就欺君,也是該叫皇上好好教訓教訓了!

若宣叫老頭帶進了宮中,由於老頭進出宮廷是常事,李舜派人接應得又密不透風,所以若宣乘馬車從東門進的皇宮,直到躺在了萬安宮的龍榻上,曉得他入宮的人也不上三、四人。

太后素喜清淨,壽宴辦得紅紅火火,熱鬧熱鬧便說累了,告辭了皇上便自行離去。

李舜對這類歡喜嬉笑的場合也是素來厭煩,自有人稟報若宣已經到了萬安宮的那一刻他就一秒也不想再多呆,揮揮手讓王子眾臣自行取樂,帶著貼身的太監總管曹德勝抬腳就走。

皇后冷漠的盯著他離去的背影,沉著臉沒有插話過問。

李舜回到萬安宮他的臥房的時候,正看到若宣安安靜靜的躺在輔著明黃絲綢的床榻上睡著,老太醫拖了把椅子坐在床邊,偏著頭將指尖搭在若宣的手腕上為他診脈。

「怎麼樣?是真的生病了?」

「呃——皇上!」

老太醫被突然出現在身後的皇帝嚇得不輕,趕緊從椅子上站起身要行跪拜之禮,李舜在老頭肩膀上輕輕一按,示意他繼續,自己也輕手輕腳的在床邊上尋了個空位坐下。

「診斷結果如何?」

李舜抬手替床上的孩子掖了掖被子,輕聲詢問太醫。那老頭搖了搖頭,微微一笑,李舜便什麼都明白了。

早就知道沒有這麼巧的事情,八成是寶寶不願進宮找的藉口,如今弄巧成拙被抓了小瓣子,看你還敢這樣無法無天!

「皇上,老夫是在安夫人診斷八年前所受的刀傷,當年那道傷口甚深,危機心臟,如若沒有照料好很容易留/虛心悸的病根,但現在看來安夫人倒是健康得很,安家對他照料得很是周到啊!

「安家人對他好,這朕自然知道!」

李舜方纔還隱隱含笑的默默溫情不知為何突然間消散,臉上的表情幾乎是在瞬間就冷卻了下來。

老太醫偷偷瞅著皇帝,就見他眼睛冷冷的眨也不眨的盯了床上的小鬼半晌之後,突然緩聲道:「今日之事你自出了萬安宮便忘了吧!要是還有事,朕會叫曹德勝傳喚。」

「老夫明白,那老夫便先行告辭了。」

「嗯。」李舜低低應了一聲,盯著寶寶便又兀自發起呆來。

若宣被紮了昏睡穴,銀針叫老頭撥了不久便漸漸有了轉醒的跡象,又過了沒多久,若宣先是睫毛顫了顫,隨後果真睜開了眼睛。

唔,又換了個什麼地方?怎麼老這樣,怎麼老是一睜眼眼前的景象就會變得天差地別,不用說,這次又換了個什麼陌生的地方,身下的床很舒服,不過肯定不是家裏的那個!

若宣眼睛都睜開了老半天,表情卻依舊如同初醒時那樣傻愣愣的,黑溜溜的眼珠子盯了天花扳半天,愣是沒給點反應。

「怎麼,被紮了幾針就傻了?」

李舜坐在床邊似笑非笑的看著若宣,嘴角勾起的狐度略略帶了些嘲諷。

若宣眼珠子動了動,把目光從天花扳上轉移到眼前那個帶著邪氣的,傾國傾城的男人面前,突然間恍然大悟的哦了一聲,一下子鑽進了被子裏頭將他自己牢牢裹住。

「你把我弄進宮來幹什麼?快點放我回去,鷺南回家看不到我會擔心的!」

若宣躲在被你裏頭悶悶的喊到,李舜的臉色黑了又白白了又黑,黑黑白白的輪換了幾個輪迴,心裏頭跟打翻了五味瓶似的,酸甜苦辣鹹,說不出是個什麼滋味。

卷二 出嫁篇 第四十九章

「寶寶先是身體健康卻敢裝病拒不入宮,再是慫恿鷺南代你撒謊罪犯欺君,三是見了朕絲毫沒有規矩,既不磕頭又不行禮,竟然還想妄圖朕就這樣放過你麼。」

「是你先心懷不軌,要不前些日子還諸多藉口不許我進宮見你,為何那日被刺之後就突然准我入宮了,我惹不起你,難道連躲著你都不行!」

若宣突然將被子一把掀開,從裏頭跳出來,叉起腰氣鼓鼓的站在床鋪嘴裏頭與李舜對峙,李舜先是一愣旋,即一笑,爬上床幾下子就將寶寶小雞似的逮了起來,牢牢壓倒在了床上咬牙切齒。

「想要躲著朕?那朕就告訴你,你惹不起朕,也一樣躲不起,除非是朕不要你,否則你有什麼本事能夠逃走、躲開?朕不要你進宮,你便半步都入不得,朕若是有意要你在宮裏頭呆著你便插翅也休想飛出去。」

「你好霸道!」

若宣都快被李舜壓迫得肺都炸了,牟足了勁兒大吼大叫李舜陰測測一笑,突然伸手控住了若宣頭頂的頭髮,用力向後一扯,迫使若賞仰起頭:「朕就是霸道,你能如何?就算今日朕強留你在宮中,你又能如何?」

李舜舞桃起眉咬牙切齒的笑起來,突然重重啃上若宣被迫抬起的尖下巴,直到若宣原本瑩白如雪的下巴上留下一個重重的紅印他才放手。

「安氏若宣,一指使刺客行刺於朕,二親自提刀刺傷於朕,三女扮男裝罪犯欺君,四假借生病聯通安鷺南再犯欺君之罪,其行可惡、其罪當誅、九族連坐,不知朕說是否有錯?」

李舜的這段話中有事實有裁贓,可不論這四點是真是假,罪名都是各茶死罪,而行刺的罪青更是要連坐九族,若是李舜以他行刺犯上,安家意圖謀反為由借刀殺人,那安家無疑將會遭受到滅頂之災,這個皇帝真是好可惡!

寶寶恨李舜太狡詐、太陰狠,心裏頭恨得咬牙切齒,下巴又被某人吮得刺痛得要命,若不是手腳都被壓制住了無法動彈,他才不管一七二十一,直接一腳就踹到那所謂皇帝的命根上去。

李舜細數若宣犯下的各條死罪,若宣恨恨的瞪著眼前的蛇蠍美男,不怒反笑。

「第一,行刺你的人不是我派的,你若硬要誣陷於我,那就說說到如今,距離你被刺殺那晚已經過了好幾日,行刺你的人在哪裡,你可抓住了,審同了,供認出是我指使了?再有安府購置的外宅不過是我成親之前的一個小小去處,你身為一國之君,大半夜的不批閱奏摺、不寵信後宮嬪妃生寶寶,上我那兒去幹嘛?

第二,你說刺傷你的人是我,可是我不承認你能怎樣?就算你是皇帝,凡是也得講證據,你的傷口呢?傷了你的兇器呢?如何證明那把兇器是我的,且是我拿著那把刀刺傷你的,目擊證人你可有???拿不出來就不要隨便血口噴人!

第三,你說我男扮女裝罪犯欺君,我倒要問同你,八年前將我引入你萬安宮的宮女太監們是否死絕,若是有人沒死光便一定會人記得,是你下水把全身濕透的我從池子裏撈出來,是你將我從香水行一路抱去的寢室,是你給我換的衣服,是你讓我在萬安宮留宿一晚,你說你當年不知道我是男的誰信?我反倒是要問你,你明知我是男的卻將我賞給安鷺南做媳婦你這可算是欺民?」

第四,你說我假借生病罪犯欺君,這一條我認了,要殺要剮隨便你,可是你說鷺南也欺君,這點我不認。你憑什麼就認定了鷺南知道我是裝病,憑什麼說他欺君?我說我裝病是騙他的,於是他就老老實實將我騙他的話告訴了你,所以終歸是我騙你鷺南,他什麼事請都不知道冤有頭債有主,要殺就殺我一個,和安家人一點兒都沒關係。」

若宣言之鑿鑿,一條條的將李舜所有的詬病之辭一一駁回,哪裡知道自己一番話已經將表面上不動聲色的皇帝給氣了個七竅生煙,而且皇帝若是有意裁贓,哪裡和你談證據, 一句『朕親眼所見』,天下人誰又敢站出來說一句,這皇帝撇了謊?

「你、跟了鷺南這些年,口齒倒是越發的伶俐了,只是不知味道如何?」

李舜微狹的鳳目危險的瞇起,身體又向著若宣欺近了些,精緻漂亮的眼睛此刻卻散發著野獸般的光芒,濃濃的欲、火開騰而起。

若宣心道情況不妙,一個戰慄後便欲掙開李舜往後縮,一手便將若宣兩隻手腕都別在了身後,就著若宣上揚的臉重重吻上去。

靈活的舌尖在撬開了若宣的牙關後便一刻也不鬆懈的長驅直八,霸道的攬著若宣避無可避的舌尖翻攬著,大有要將若宣一口吞掉的趨勢。

若宣拚命抵抗,想要將李舜頂出去,哪料直到最後筋疲力盡了也未能合上嘴,兩隻手腕也依舊被操控著動彈不得,險些被李舜超級強勢的一吻直接給吻得暈過去。

「唔,放開我——呼……」

若宣所作的一切努力均宣告失敗,眼淚不爭氣的掉下來,他旋即開始破罐子破摔,泥塑的人隅似的躺在那裏,任李舜趴在他身上予取予求,任口中那條強韌的異物翻攪。

感覺到若宣放棄抵抗不再掙扎,李舜從鼻尖呼出一口熱氣後,所有的動作也逐漸變得平靜溫柔下來,抓著若宣的手越來越松,直到放開,轉而去扯若宣腰間的絲綢腰帶。

若宣緊緊的合著眼睛一動不動,才被放歸自由的雙手死死的扣在床單,上靜靜地等待著。

直到某一刻,李舜伸進他口中的舌頭半退,輕輕的舔過他的舌尖,溫柔的掃過他的上顎,他才猛地睜開眼重重將牙關一閉,狠根的在李舜舌頭上咬了一大口,濃濃的血腥味瞬間便瀰漫了他整個口腔。

哼,老虎不發威你當我是病貓!

若宣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有些得意、有些輕蔑、有些幸災樂禍的緊盯著李舜近在咫尺的臉,狠狠的將嘴裏腥甜的味道一口吞下。

李舜被若宣咬傷舌頭,先是一愣,整個人僵了足足有十幾秒之久,直到血味染遍口腔,刺痛源源不絕的傳來,他的目光中才逐漸閃過精光。

若賞宣以為李舜會暴怒,會將舌頭退出去,再慘點就是把他從床上拎起來毒打一頓,事情的發展卻遠遠出乎了他的意料,事實也證明了他這個做兒子的絕對低估了李舜這個皇帝爹超強的耐受力以及對他的欲、望。

口中的舌頭僵了一會兒後理智的被收回,可嘴上貼著的唇瓣卻始終不曾離開。

李舜抬眼回視著若宣的怒目而對,嘴唇在若宣賞的唇瓣上緩緩輾轉,搭在若宣腰間的手卻也未停,抽了若宣的腰帶後又將手探到若宣腰下解了裙帶,一兩下便將若宣穿在褻衣外的紗裙退了乾淨。

若宣沒想到自已咬他那樣狠,這男人卻如同被蟻子小小的叮了一下似的,鳥都不鳥,外裳被褪盡,褻衣也眼看著就要被扯開了,情急之下便再也沒有了什麼乘其不備、出奇制勝的策略,只用能活動的兩隻爪手亂抓亂撓起來。

「你儘管掙扎好了,朕就是喜歡這個調調!」

李舜耐心的解了若宣綁的繁複又複雜的衣帶,一手掀開褻衣的衣擺,將指尖微涼手心滾燙的手掌緊緊的覆蓋在若宣胸膛上,垂頭望著若宣恕不可遏的表情,邪惡的夠了勾嘴角。

長久流連在若宣唇上的吻一點點轉向臉頰耳根,漸漸滑到纖細的脖頸,滑到優雅的鎖骨,滑向若宮起伏不定的胸前,濡濕的痕跡帶著淫靡的亮光一路往下,驟然消失在李舜此刻正努力開發的一處紅點上。

若宣氣得渾身打顫,不論是咬、是抓、是撓,通通叫李舜如同清風拂面般一筆帶過,多激烈的反擊都似鐵櫓錘打了海綿上變得有去無回,李舜接著他自已的方式挑弄開發著身下這具青澀的身體,將若宣的反抗完全視作了空氣。

「嗯!你、你爺爺的,快點停下,你忘、忘了我是誰了?」

「不用你提醒朕,這件事朕已經思考了八年了……」

李舜抽著空回了若宣一句,突然低頭在若宣胸前重重一吮,痛得某人失控尖叫了一聲,眼淚刷刷流下來,氣憤得伸了手就去扯李舜的頭髮。

李舜惡意的用牙齒咬住若宣的乳、尖,尖銳的刺痛是紅果果的威脅,若宣掃了眼李舜如同蒼鷹般銳利的向他射來的目光,怕李舜一時發狂把自已的肉給咬下來,手頭上報復的動作立馬停止。

「嗚嗚,你個變、態,我痛死了!」

寶寶不敢動彈,念頭一轉,乾脆撒手放開李舜的頭髮捂著臉哇哇天哭起來,要哭就哭個夠,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眼淚沒完沒了的往床單上落。

「朕輕點便是,不要再哭了。」

李舜見若宣痛得大哭,果然不忍繼續,放開了他備受蹂蹦乳尖、頭,將他摟在胸前,輕輕的撫著寶寶的後背幫他順氣,嘴上還是不空閒的在寶寶額頭上親了又親。

「放我回去吧,你放我回去我就當這件事從來沒發生過,今後若是有緣再見我就還認你是我爹,要不然你爽快了這一夜,他日我見你一次殺你一次!」

若宣放下捂在臉上的手淚眼朦朧的望著李舜,李舜撫在若宣背上的手掌僵了僵,才出硯沒多久的溫情又再次從臉上消失。

同樣面無表情的盯了若宣好一會兒 李舜停駐在若台背後的手掌突然急轉直下,瞬間從後頭伸進了若台褻褲當中,驚得若宣心頭一跳,想要再躲開卻是來不及了。

「你若下得了手,今後刀子、暗器、毒藥,能上的儘管上,我絕不用這等事情為難你,為難安家。至於這爹,我沒當過幾日更不想當你爹,不認便不認,你只要把我當你男人便夠了。」

李舜一顆淫心不死,對若宣的要脅不屑一顧,伸進若宣褻褲的手掌的遊移在若宣挺翹而細嫩的小屁/股上,另一隻擒了若宣的腳踝將人稍稍往上一帶,黎若宣全身上下的最後一層遮擋便也隨之光榮犧牲了。

「哇!!!算我求你了,算我就你了不成,你老婆那麼多就不要來糟蹋我了吧,男人不好玩兒的,那地方又小,進都進不來,進來了也把你夾殘廢,痛也痛死你,得不償失的,你行行好放我,我才十三,那裏很小很小,會被你弄死的!」

若宣低頭看自已泥鰍似的光溜溜的一身,手腕不知在何時又讓李舜捉了禁錮在頭頂,下身可憐兮兮的縮著光著,一條腿被李舜牢牢壓住,簡直是欲哭無淚。

李舜那地方激動成什麼樣子他是看不到,但那一下兩下似有似無蹭到身上的觸感,與八年前他在香水行見到的某物結合到一起,李舜的尺寸都足以叫他嚇破無數個膽子。

「不是朕想違背倫理綱常,朕已經把能做的一切都嘗試過了,朕將你送人,送你出宮,這麼多年強忍著連看都不看你一眼,最後一搏,是把你遠遠的丟到浙南去,可是你偏偏不肯走,既然是你不走,那也就別怪朕失去理智作出此傷害到你的事情,朕已經盡力了,真的盡力了……」

李舜喃喃著一口咬上若宣的脖子,托著若宣屁、股的手漸漸放下,細長的手指小心冀冀的掰開臀/縫,指腹緩緩的蹭著若宣後/庭外圈的褶皺,突然伸出指頭往裏一刺,氣得寶寶張嘴就想咬人,結果開口卻是勾人般呼痛的呻、吟。

「唔,痛、痛死了,拔出去,快點拔出去!」

若宣眼淚汪汪的一指頭扣進李舜肩膀的肉裏,修長的雙腿緊緊夾在李舜腰間,企圖狠狠的夾死他。

身後的某處傳來奇怪怪的感覺,有刺痛、有麻癢、還有一種古怪的蠢蠢欲動。

「放鬆一點,不會傷到你的。」

李舜手指上又用了點力,往裏頭塞進了半個指節,伸出舌頭在若宣耳廓那兒輕輕的舔,企圖緩解若宣身後首次接受異物插入的痛楚,若宣仰頭急促的喘息著,想要閉攏起雙腿,想要將李舜那根殺千刀的手指給排出去。

由於若宣的負隅頑抗 李舜努力了半天卻取不到一點進展,長驅直入的戰略方針宣告失敗,使得李舜只得乘取迂迴政策,撥出手指轉戰全世界男人共同的最最脆弱的部位。

被碰上就註定要丟盔棄甲的地方,若宣作為一個身處在身長髮育中級階段的男人自然也不會倒外。才剛被握住就致使了若宣仰頭慘叫數聲,刺激得兩條細白修長的腿都瑟瑟發抖起來。

「李、李舜,你他媽給我等、等著,我黎若宣此生就是殺、殺不了你,也非、非得閹了你不可!」

若宣被某人的手弄得臉上緋紅一片,嘴裏卻仍舊不依不饒的說著狠話,可惜他此刻開口不論是哭是鬧是罵是叫,在李舜耳朵裏頭全都被歸類為同一種聲波——叫/床,於是若宣撂下再多狠話,這時候也不過是增加情趣的呻、吟和情話而已。

「寶寶,你這兒毛都還沒長齊,以後要記得多吃點東西這樣才能長得快點。」

李舜將若宣掙扎得歪七扭八的身體反正,十分認真的觀察了他正在努力霸佔的新陣地,突然打趣的說了這麼一句,氣得寶寶差點當場吐血。

「你TM的還知道我的小啊,那是因為我還是小孩子你、你強姦男童你沒人性你——」

「嗯,我的人性很早以前就所剩無幾了,再丟點也無所謂。」李舜聽了若宣罵他沒人性的論斷,居然很認真的點了點頭,又道:「不過雖是小孩子,朕卻也沒有太為難你,可要知你是朕幾歲時候種下的種,那年朕也只是十三歲。」

「那是因為你是**,我又不是!」

若宣呼哧呼哧的喘著氣狠狠的白了笑容惡質的男人一眼,咬牙牟了股勁兒又一掙扎,兩下半就被制住了,於是反抗宣告失敗。

全身的感覺似乎都敏感的彙集到了下半身,狂熱和刺激過度後,隨之而來的便是令人手足無措的頭暈目眩以及手腳失力。

若宣長長的吐了口氣呈大宇型癱在床上,除了還能呼吸,他已經找不到哪怕是更多一些的廉價動作,李舜這時候卻是精力勝盛得不行,沒完沒了的如同好奇的孩子似的上下其手、左右開弓的探究著若宣身體的每一處角落。

舌尖靈巧的蹂過若宣敏感的大/腿內側,若宣身體重重瑟縮了一下呼吸又加重了幾分,卻仍舊做不出更多一些的動作。

李舜心裏明白若台尚還年少的身體此刻的攻擊力已然下降為零,因而更是肆無忌憚的進行著他的步驟以及攻佔計畫。

寶寶的身體光滑而柔韌,纖細修長的線茶優美得如同一幅山水畫,肌理之間散發著淡淡的奶香,李舜將鼻子緊貼在若宣的尾骨處重重的吸了口氣,惡魔之爪重又覆上了那片他暫時放棄過的處女地。

完蛋了,完蛋了,李舜你個畜生弱智王八蛋,瘋子腦殘神經病,我咒你立馬陽痿痔瘡胃出血,看我長大以後爆你菊花!

若宣虛弱到連罵人的話都喊不出,只能在心裏頭死命的罵、狠狠的罵、肆無忌憚的罵。

只可惜被罵的人完全聽不到,罵人的內容也完全沒有生效,因為李舜的精神正處在持續興奮中,蹭在某人臀/部上的某物也時刻提醒著某人,李舜他不曾陽痿!

李舜不知何時從哪裡弄了些藥膏,厚厚的塗了一層在若台後面,清清涼涼的的確緩解了不少原本那裏被指尖探搾入時的刺痛感,可那種爽滑清涼的感覺還沒持續多久,被塗抹過藥物的地方卻漸漸轉變成了火燒般的觸感。

若賞收攏腿,難受的在床單上翻滾了一困,嘴裏頭嚶嚶嗡嗡的胡亂哀叫,李舜卻分外有耐心的制住他的身體,展開他的手腳,一下一下的舔在他的小腹上,側著耳朵感受著若台小腹上的湊足,臉上的那個笑容十足十的只能屬於惡魔。

「李舜你等著,看我不殺你了!」

「為何?力朕現在並沒有做什麼太過分的事啊!」

李舜故作無辜的張著眼睛,臉上的笑容很不明顯,卻足夠邪惡,若宣狠狠的瞪著他,滿口都是劇烈喘息下呼出的熱氣,額頭上的汗水已經多到能夠彙集在一起成股留下。

那種眼神,是恨?是埋怨?是催促?李舜不管,他知道他的寶寶現在極度需要有人幫他紓解,而這萬安宮方圓幾裏地的人裏頭能幫他的就只有他李舜。(其他的全是太監)

手指再次探回到若宣身後,潤滑過的地方已經變得柔軟而極容易接納他的一根手指頭,而先前一直在頑強排斥異物的寶寶現在也轉而變成了貪婪的吸附。

一根兩根三根,李舜強忍著身體本身的不適而極有耐心的替寶寶開發著,寶寶的容納力在逐漸變好,因為極度興奮而緋紅成一片的臉上已經不大看得出先前十分明顯的痛苦,雖然他仍舊不肯迎合,但也已經是阻力全無,李舜知道時機差不多了。

「寶寶不要恨朕好嗎?」

李舜將寶寶接趴在床上,尋了枕頭墊在寶寶肚子上,伏在寶寶肩頭輕輕的舔,喃喃自語。

「沒門!王八蛋,老子恨你一輩子——」

顧寶寶事到如今仍舊不肯屈服,嘴上硬得可以,李舜停了所有的動作細細的聽著若賞的回復,聽請後又靜待了半響,突然間悶笑出聲,張嘴在若宣肩頭重重咬了一口,重到牙印深深嵌入皮膚,重到已經看得出血跡滲出他才停下來。

「作為我捫第一次的紀念,但你記住這只是個開始,咱們沒完沒了來日方長,直到我死,或是你死!」

李舜陰測測的說著,若宣肩頭劇痛的同時開始隱隱聽到身後傳來衣料摩擦的響動,心知一切都已經來不及了,於是罵人還是反抗他都懶得再做,只當自已是死屍般的趴在那裏。

儘管已經做過很好的擴充,但真槍實彈進入的那一刻還是痛得人發瘋,若宣咬緊牙關緊攥著床單,身後是一種從未有過的夾雜的痛楚的奇怪感覺。

他能感覺到那個叫李舜的,曾經還能算作是他父親的男人身體的某一部分已經進入了他的體內,那種粗大和灼熱的感覺彷彿要灼燒掉他整個的腸胃。

連貫而重複的動作一刻不停的進行著,某一點被持續的戳刺,全是的敏感點似乎都彙集到了同一個地方。

若宣被洶湧而來的快/感刺激著,身體卻已經脫力到沒有任何力量去迎合或是推拒,腦子也一反常態得清醒得要死,他甚至還能再某些時候數數那些進來出去的次數。

一次、兩次、三次

感覺和數山羊好像,數著數著就讓人有種想要昏昏欲睡的感覺!

若宣任李舜從身後摟抱起他,任李舜將身體整個貼在他身上下身卻仍然在用力,任自已轉了個身緊緊抱住那個男人,任自已把頭懶洋洋的靠在他肩膀上,任眼前的景物越變越模糊,任自已在這種情緒本應該極度高漲的時刻——呼呼大睡……


卷二 出嫁篇 第五十章

在精神和身體都變得極度勞累的時候,人睡起覺來也會變得分外舒爽。

若宣迷迷糊糊的沉睡者,壓根不知道這場一面倒的壓迫性性/愛究竟是在何時結束的,等到他飄飄然的發現自己在水裏頭沉沉浮浮的時候,一切都已經雲銷雨霧,彩徹區明。

「寶寶,不要怪朕……」

李舜站在若宣身後,將手伸進水中溫柔的托著若宣,輕輕的幫他洗去身體上殘留的汗漬以及汙跡,唇緩緩的貼在寶寶的光滑細膩的肩膀上淺淺的吻著,寶寶剛醒,只稍微掙了掙,沒能掙開便懶得再反抗了。

「幫我弄乾淨點,要不我回去會鬧肚子的。」

若宣懶懶的抬手扒在水池邊上,竟然就這麼一點也不客氣的命令起皇帝來,李舜也沒覺著他們之間這樣的對話有什麼不對,當真幹得更加認真細緻了些。

「我告訴你哦,不要以為我現在沒力氣發飆就當我是默認你做的破事兒了,我黎若宣說話算話,說恨你一輩子就恨你一輩子,以後再讓我見你,我見一次殺一次!你也承諾過,讓我毒藥暗器都可以變著方兒的來,而且絕對不牽連安家,你最好記得自己說過的話,若是你敢用我的事情威脅鷺南,我是不能阻止什麼,陪著他一起死的權利還是有的。」

「你如今已經將安鷺南的一切都放在你考慮事情的首位了麼?那朕呢?你將朕置於何地?」

李舜黑著臉,突然間收緊了橫跨在若宣腰間的手臂,一口含進了若宣半邊耳垂重重的扯了扯,若宣疼得在水中撲騰了好一會兒,終究還是反抗失敗。

「笑話了!你問我將你放在哪裡?難道還能放在心裏!?自然是哪涼快哪兒呆著去!我總不能下賤到向一個對我一點都不顧父子情意、召之即來揮之即去、動不動就拿我的親人要脅我、想上就上也絲毫不顧及我的反抗的男人像狗一樣的諂媚吧?或許你後宮那幾萬幾萬萬的女人可以一面在你跟前諂媚獻寶,一面在你背後罵你喜怒無常薄情寡性,我不會,我討厭你,你就休想我還能怎麼的討好你,我會一點都不掩飾的讓你知道。不想看不想聽就快點再把我踢出宮去,否則你就休想我給你一點兒好臉色。」

「我們之間的關係在你心裏頭已經變得這樣不堪了?你恨朕,以後要見一次殺一次,嘴巴惡毒,得理不饒人。口中說得這樣恨意十足,可身體卻在說你口是心非……」

李舜冷冷的笑著,突然間神色一凜,原本正正經經幫若宣清理後/穴的手指一下子就著水流的潤滑深入,整根手指瞬間就全都沒入了若宣的身體中,熟門熟路的快速戳刺到若宣身體裏的敏感點、,若宣被突如其來的快/感刺激得一哆嗦,差點鬆了水池邊緣而直接沉到水底中去。

「既然這麼恨,身體為何又要對朕的觸碰如此敏感?」

李舜一手托著寶寶全身的重量,一手快速的進行著某項深入淺出的活寨運動,被水珠打濕的臉上掛著他特有的邪魅而又帶了些陰冷的壞笑,夠過那雙不帶溫度的眸子,這張臉上真正的表情實際上肅蕭得可怕。

「你、你有沒有點常識?嗯——人、尤其是男人,對這種事情通常都只有本能反應,我能被你弄得有反應和你這個人一點兒關係都沒有,你少在那兒自作多情!」

若宣極度紊亂的呼吸喘成一片,嘴裏頭卻絲毫不肯退讓,更是不肯多說一句稍微討好李舜一些的話,李舜心裏的那道光越來越冷,緊盯著若宣起伏背影的目光卻是越來越熱,眼看著又是快要到了擦槍走火的地步。

「既然你說的話不討朕的喜歡,那就閉上尊口吧!不過你的本能倒是甚合朕意,不如以後我們見了面,乾脆全部都用本能來說話,你火好不好?」

「好你個頭!啊——」

若宣突然驚叫出聲,因為他發現某人竟然就這樣一句話也不交代的進來了。

李舜再也不多說廢話,一下又一下毫不含糊的深入淺出,極有節奏感的拍子,就好像兩人正在相談甚歡的樣子,當真應了李舜剛才的那句話一一用本能來說話。

若宣才經歷過性、事,身體中被搔撥起的敏感因數壓根還沒平靜下來,哪裡禁得起李舜這麼一而再再而三的重複重複再重複某項極其耗費體力的劇烈運動,才清明了不久的神志又漸漸迷糊起來,不多久便再一次GAME
OVER,腦海裏只迴盪著一句話……

一夜七次郎,你爺爺的!

鷺南在殿上,隨著眾人給太后賀過壽之後原本就急著要走,後來見太后皇上前腳相繼離開,更是忙不迭的後腳便竄出了宮門,直奔家去。

皇上這次的反應太過平淡,竟然對這臨時爽約的行為欣然接受,甚至連他原本預計皇上會派人當面上安府進行查證的行為都沒有,這樣反而倒是更加讓人心裏不安。

你說一個人,他對著你破口大,雖然難聽又難受,但總歸知道這人腦子裏在想些什麼,對付起來也有個方向。若是這人對著你一個勁兒的陰笑,卻始終是一言不發,叫你猜不透他,這樣造成的恐怖氣氛才更為濃重。

鷺南策馬,一路狂奔回家,遠遠見到安府平靜得一如往日,門外的商販也是熱熱鬧鬧的並未露出什麼奇怪的表情,他這才稍微安心了些,總歸說明安府並未發生諸如罪犯欺君之類的大事。

「少爺您回來了,今兒可真早啊!」

鷺南才下馬管家便立刻迎了上來,一面接過韁繩令下人將馬牽走,一面苦哈哈的跟鷺南寒磣,就怕他家少爺一回來先提起少奶奶。

「小宣在家中如何了?他人呢?」

鷺南果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下了馬一刻都不停,立馬便朝若宣常呆的後院走去,後院兒空空蕩蕩的,寶寶常搗騰的菜地裏頭不見人影,青籐架下的鞦韆也是空空蕩蕩,管家一臉苦相的跟在鷺南後頭,一聲也不敢多吭。

「少夫人呢?難道又出去玩兒了?」

鷺南轉身回視管家,管家嘴角抽了抽,小小聲聲喃喃了句『小的也不太清楚』鷺南神情古怪的盯了他一會兒,突然神色一變,撥腿向臥房跑去。

接連去看了臥房,看了鳶兒的下人房,最後是昨兒才剛替辛必柳整理出的寢室,必柳和鳶兒兩人真坐在桌前,鳶兒不知從哪兒弄了只烤鴨啃得正歡,小柳默默的坐在一旁,神情有些焦急的看著門外。

「鳶兒,你可知少夫人上哪裡去了?」

鷺南一把扯走了鳶兒正啃在嘴邊上的雞腿,神情很是焦急,鳶兒愣了一會兒,用袖子擦了擦油膩膩的嘴,嘟囔道:「宣宣怎麼了?她不在家裏嗎,啊咧,剛剛還在的啊!」

「已經不是剛剛了,阿寶出去之後你已經吃光了一大桌子飯菜,然後又吃掉四盤水果和三隻雞,所以說阿寶已經好久都沒有回來過了。」

辛必柳蹙著眉頭在一旁插嘴,繼而將頭轉向鷺南問道:「少爺,我不見阿寶已經一個時辰不止了,左等右等也不見他回來,他會不會是出了什麼事情?」

「你說他出去?他去哪裡,為何好端端的要出去?」

按道理來說今兒情況這麼特殊,若宣本性雖鬧,可事情的輕重緩急卻是明白得緊,萬不會在這時候往外頭跑,就算真的出去,也一定是叫人給引出去的。

「也不是出去,好像就是在家裏頭見了什麼人,我以為他一會兒就能回來呢,可是卻一直等到現在。」

「見什麼人?」鷺南眼睛危險的瞇了起來,回頭去看額頭狂冒汗的老管家,語調已經明顯冷冽了幾分:「王管家,你可知道今日有什麼客人前來拜訪了少夫人?少夫人又是否有跟著誰一同出去過?」

「呃,那個,少、少爺,今日的確有個老頭前來看望少夫人,說是少夫人從前的舊相識的樣子,夫人也的確出來見過那老頭,可沒多久老頭就走了,小,小的沒見少夫人跟著一同出去啊!」

「那少夫人之後就一直呆在府裏?」

「是、是吧!小的當時在忙別的事情也沒太注意。」

老管家腦門上的冷汗增增的往下掉,小柳不解的眨眨眼,小聲質問道:「阿寶早起還說要陪我一起吃早飯來著,飯才吃了一半他就出去了,若是還回來,定是先回我這裏,可我壓根沒見到阿寶回來,就是要不見,也是見過那個來拜訪他的人就不見了才對!」

卷二 出嫁篇 第五十一章

「說!究竟是怎麼回事?」

鷺南聽了辛必柳的解釋登時大怒,偏偏這時一旁的下人一個兩個的全都在裝聾作啞,王管家也是唯唯諾諾的弓著身子一聲不吭,氣得鷺南陰狠的環視了一周,突然操起桌上的茶壺猛的往地上一砸,前一刻還完好無損的紫砂壺登時碎落一地,跳起的碎片刮得人皮膚生疼。

「少爺您先消消火,不是小的們不想說,實在是…… 」

王管家為難的垂著頭,手足無措的拉扯著袖口。鷺南狠狠瞪了他一眼,怒逍:「你還不說?!若是小宣這次有什麼三長兩短,你們這些知情不報的,該知道自己會有什麼樣的下場!」

「少爺息怒,少爺息怒……」

丫繁小廝從未見過溫潤親和的少爺露出過如此猙獰的表情,一個個嚇得都要尿褲子,以管家為首的奴才往地上一跪,霎時滿府的下人都跟著跪地求饒。

「少爺,這件事怪不得我們啊!不是我們不肯說,實在是不敢,今兒早上來探訪少夫人的老頭來頭大得很,我等得罪不起,一旦說了,弄不好就是要掉腦袋的事兒啊!」

管家一臉悲愴的扯著鷺南的褲腿,濁黃的老眼中全是無奈的淚水。

鷺南抿起嘴,低頭看著腳邊上老淚縱橫的管家,還有一屋子好像在哭喪似的人,重重吐納了口氣,眉頭緊緊一皺,將管家扶起,也命丫寰奴才們全都起來。

「不能說便算了,我知道怎麼回事兒,你們全都下去吧!」

「謝少爺、謝少爺!」

眾人見鷺南火氣減弱,忙不迭謝恩告退,不多一會兒就三三兩兩的全都走了,屋手裏徒留下管家、鳶兒、小柳與鷺南四人。

「你還不走?」

鷺南瞟了眼尷尬立在一旁要走不走的管家,管家僵著身子站了半晌,一陣糾結過後還是道了實情。

「其實少夫人今兒是被來拜訪她的那老頭給扛走的,那白胡手老頭手裏頭有宮裏的權杖,強命我等要當他全沒來過,不讓我們把他將少夫人帶走的事情說出去,只說他來過又走了,否則我們人人都將性命堪憂。我等怕死,這才不敢第一時間派人去告知少爺。少爺,奴才對不起少爺,對不起安家,奴才、奴才傀對安家幾輩人對奴才一家的抬愛!少爺,奴才也擔心少夫人啊,您要是知道這事情的原委,就趕緊去接她回來吧!」

王管家痛哭流涕,想他王家從先祖到他這一代,代代都是安家的家生奴才,承蒙主子家抬舉,到了他這一代不但做了安家的大管家,名義上還是奴才,實際上在外頭置辦的田產家宅已經是一筆不小的數目。

老爺少爺對他向來是客氣有禮的,少夫人也是個惹人疼的孩手,他這次是給了豬油蒙了心,一時貪生怕死,竟然就這樣至少夫人的生死於不顧,一點沒種的龜縮起來,本就夠鄙視自己了,又見少爺威怒下依舊不曾打罵或侮辱到他,心下更是愧疚,這下便死也不顧,大大方方的全說出來。

「王管家,多謝你!你說的話,我只當沒有聽過,他們倆也不會說出去,這件事再和你無干,出去吧!」

鷺南已經把事情猜中了個八九十,再不想拖無辜的人下水,只平靜的哄了管家出去。

鳶兒臉色已是不好看,想來也明白過來,知逍出了大事,只怪她自己光想著吃東西,連宣宣哪裡去了都沒顧上,小柳也是奇怪,既然在等在擔心,又為何乾坐著一聲不吭?

鳶兒作埋怨狀掃了辛必柳一眼,必柳低低垂著頭,瘦得太過的臉頰和下巴叫人看了都一陣膽寒,想來是這孩子剛到安家不敢多說話,鳶兒自己也是理虧在前,一句埋怨的話沒好意思說出口,又活生生的吞回去了。

「你們都在這好好呆著吧,我再出去一趟……」

鷺南不再說什麼,抬腳又要出門,鳶兒眼疾手快一把攔住他,道:「少爺這是要上宮裏頭去?可想好了如何把人要回來?」

「不論如何我要先進宮去探個究竟,必要時該強該奪我一定不遲疑,總是先確定了若宣身處何處是第一位。否則你以為如何?在家裏坐著乾等?」


「不是,只是提議少爺帶上鳶兒一同入宮,凡是有個照應,有些時候說不定我還能幫上點忙的,嘿嘿……」

鳶兒自認為鬼機靈的一笑,實則這樣的笑臉在她那張酪似大肉餅的臉上只有一個字可以形容——傻!

鷺南看著鳶兒傻乎乎的笑著,十分懷疑鳶兒那句『能夠幫上一點忙』的話,可信度究竟有多少,但想想鳶兒平日也算機靈,一點頭,拖著她便一道出門去了。

小柳家裏雖是曾經富過一段日子,畢竟他那時還小,所以總的來說並未見過大場面,對剛才幾個人之間的對話也是聽得半懂不懂,但阿寶丟了,阿寶可能會有危險他是明白的,他做不了什麼幫得上忙的事,只能跪在地上雙手合十,口中祈禱:「希望阿寶能夠平安回來!」

鷺南重新在馬廄中選了匹安府裏頭奔跑最快的馬,帶上一人頂倆的鳶兒一路狂奔回皇宮,雖說皇上太后相繼離席,但大臣只有大臣的樂子,壽宴一時半會兒的竟然還未散,絲竹管弦之聲餘音嫋嫋不絕於耳。

鷺南領著鳶兒從旁門入,從太監處打聽了皇上的出去,直接取道萬安宮。卻不想還未走出幾步,鷺南就被身後傳來的招呼拖住了。

「舅舅,你這急匆匆的是要上哪兒去?」

李昭在宴席上巳經擺足了笑臉,越是長久越是笑得僵,兩個白癡又總愛你學我說話、我抄襲你說話,吵吵嚷嚷的,他在邊上聽得煩躁,也不顧皇后強留他在席間呆著,尋了個時機便趕緊逃了,卻不想剛從偏門溜出便遇見了安鷺南,有意思的是他身邊竟然還有個小肉球跟班。

「太子!」

鷺南猛的回身,因為有急事,行禮問候都很是潦草,行色匆匆。

「安大人……」

跟在李昭身邊的柳金見到鷺南,垂首行了個屈膝禮,抬眼偷偷瞟了面前的兩人一眼,卻見鳶兒那個大胖子正瞪著眼睛盯著李昭和他,趕緊瞥開視線,重新將頭低回去。

鷺南只淺淺的點了點頭,知逍這個宮女很多年前曾輕是若宣最好最鐵的朋友,其餘的也不甚在意。

李昭現在難得得空與鷺南私下見到,樣手很是開心,見鷺南額頭冒汗,奇道:「舅舅這是怎麼了,好像很急的樣子?」

「哦,鷺南有急事要去找皇上商議,沒有及時看到太子,望太子恕罪。」

鷺南百分之百的壓低身份,盡可能的做到恭恭敬敬,不拖泥帶水,要說的話一句話說完,想著李昭能夠及早放行,怎知李昭今兒就像專門要與他作對似的,囉嗦個沒完。

「舅舅倒是與本宮越來越疏遠了,以前叫本宮昭兒,何時又改叫太子了?這樣不好,弄得好像很疏遠的樣子。」

「呃,唉!昭兒,舅舅真的找皇上有急事,咱們有話下回再說,這會兒我就先告辭了…… 」

鷺南無可奈何的將話挑明,李昭伸手在鷺南袖子上輕輕一拽,道:「昭兒也正要上父皇那兒去呢,反正同路,一起走吧!」

李昭淡淡一笑,也不管鷺南為難的樣子和著急的神態,領著柳金便同鷺南鳶兒一塊兒向萬安宮走去。

「這是誰,舅舅家的丫寰嗎?為何昭兒看著好生面熟?」

李昭盯了鳶兒一路,百思不得其解,記憶裏頭彷彿有這樣一個人,偏偏不記得何時見過。

柳金是上次在仙客來的時候就認出鳶兒和若宣的,所以這會兒看到鳶兒跟在安鷺南邊上倒也不奇怪。

鳶兒好歹是神仙,再多看柳金和李昭一眼便想起這兩個人就是在仙客來為若宣大打出手,而後又相談甚歡的主僕兩人。卻沒想過那個男人竟是太子,此女子跟在太子身邊,眉眼又如此熟悉,想來便是柳金了。

而唯有李昭,難得出一次宮,眼花撩亂能看的東西實在太多,在酒店裏頭打架的時候一雙眼晴裏又全是若宣扮成的那位翩翩美少年,導致只有極少的記憶片段留給了鳶兒,這會兒便是無論如何也想不起來了。


卷二 出嫁篇 第五十二章

「就是家裏一個普通的小丫寰而已,昭兒會覺著面熟,大概是宮裏頭也有與她長相類似的宮女吧!」

鷺南淡淡笑著與李昭解釋,忍耐著不表露出自己的不耐,腳底如同生了風般的健步如飛。

李昭和柳金也都是有功夫底子的人,走起路來也既輕且快,跟在鷺南身邊一點兒也不費勁兒,倒是可體了鳶兒,一大胖丫寰在後頭,追得滿頭是汗。

「太子吉祥,安大人吉祥,敢問太子和安大人上萬安宮可是來找皇上的?」

眼看就要進了殿門,老得掉渣的曹德勝卻不知從哪個角落裏頭突然冒了出來,恭敬的一躬身,攔下了鷺南的去路。

「曹公公,本宮和舅舅正是要找父皇,舅舅有事更急一些,你先代他去通傳一聲。」

「呃,回太子殿下、回安大人,這皇上正在就寢,若是沒有什麼急事,還是等皇上醒了再來求見吧!」

「就寢?」李昭驚訝的張大眼睛,著急道:「這大白天的,父皇怎麼就睡了?莫不是身體不適?」

曹德勝整了整塵拂,眼珠子輕轉,討好的笑著解釋道:「皇上近來國事頗為繁忙,怕是有些累了,才睡下不到一個時辰,恐怕還沒這麼快會醒過來,太子殿下和安大人看是不是先回去?」

「這樣啊!那舅舅,你找父皇究竟是何要緊事?不太急的話便先隨了昭兒去華陽宮,咱們倆好好聚聚,等父皇醒了再讓曹德勝派人來喚你就是。」

小太子說著巳輕將手搭在了鷺甫肩頭,欲拖著人同他一道走,鷺南臉色變得很難看,英挺秀致的劍眉微微蹙起,慘白著臉焦急的衝著曹德勝身後的宮殿裏頭望。

曹德勝的那一大堆子解釋他沒聽進去,李昭唧唧歪歪的一通建議他也壓根顧不及,只匆匆一把拽了曹公公的手,沉聲道:「公公,鷺南的確有要事要見皇上,若是此事耽擱了,你我誰都擔待不起,收況緊急,煩勞公公代為通報!」

「呃,這……好吧,待老奴先進去看看……」

曹公公十分為難的點了頭,鷺南看著那老邁佝僂的身影消失在殿內陰暗的側門處,眉頭深鎖,焦躁的呼吸著,每喘一口氣都覺得胸腔裏頭的內臟全都跟著一陣刺痛。

皇上派人這樣明目張膽的擄走若宣為何?青天白日的這樣避而不見又是為何?

小宣現在不在宮中,安不安全他一概拿不準,若是皇上擄了人卻未曾往宮中帶,他該怎麼辦?

一切的一切全都無解,曹德勝那老頭又像肉包子打狗似的,一去不復返,鷺南在殿外枯站了有半柱香的時辰,差點就不顧李昭的勸住,直接衝進皇上的寢室去。

也不是曹德勝故意拖延時間,只是那種時刻實在是由不得他進去打攪的,老了老了,他跟在皇上身邊這些年,卻是的的確確很久沒有聽過這樣令人臉紅心跳的聲音了。

皇上禁慾了多久?

記不清的年頭,是七年還是八年,大概就是在那個叫寶寶的孩子受傷出宮之後吧!

想起那若宣丫頭在裏頭,他老人家自然是知道發生什麼事的,只是人家孩子十三,他家主手卻是快要二十幾奔三的人,曹德勝心裏頭都不禁一陣唏噓。

儘管他知道皇上這些年對那孩子放不下心念念不忘,時時刻刻都想關心著,卻領悟不到皇上竟然對那樣的孩子隱瞞著這樣古怪的情感。

鷺南在外頭等得急,曹德勝就是用腳趾頭也猜到鷺南這樣急赤白臉的上萬安宮裏頭面聖是何用意,心裏頭對鷺南這好男人才成親就讓皇上帶了這麼大頂綠帽子很是同情。

可問題的關鍵是,在這種敏感時期,他一個老太監實在是幫不上什麼忙,能做的也不過是守在外頭,等裏頭兩人消停了再行稟報而已。

雲銷雨霽,裏頭漸漸安靜了下來,曹公公又在外頭站了好一會兒才走到門前,虛聲衝著裏頭輕問:「皇上,皇上您可醒著?」

屋子裏安靜了些許時候,就在他以為李舜巳輕睡著準備著退出去的時候,李舜突然開口,聲音慵懶,其中還夾雜著些許微喘。

「朕沒睡,你有何事?」

「皇上,安鷺南大人在外頭求見,已經守候在外好久了,您是不是……」

「讓他回去,就說聯睡得熟了,你叫不醒。」

「可是安大人似乎是很急……」

「朕說過的話不要讓我再說第二遍!」

李舜有些不耐的搶白,曹公公判斷著皇上似乎有些將要發怒的趨勢,不敢在造次,趕緊退回大殿,一面嘆著氣一面往外走。

「曹公公,如何?」

鷺南死死的盯著門,一見曹德勝出門便立馬湊上去,曹德勝抱歉的搖搖頭道:「不是老奴不肯幫忙,實在是皇上睡得熟了,怎樣叫都叫不醒,老奴怕再叫會惹得皇上發怒,幫不上安大人的忙了,實在對不住……」

曹公公一說完,鷺南臉色又是白了幾分,狠狠盯了殿內數秒,眼底忽然間升騰起隱隱怒氣,睜了李昭的手,一掀衣擺便要繞過曹公公直直衝進去。

「安大人這是做什麼?闖宮犯上,輕則貶官,重則死罪,您可要三思而後行啊!」

「要貶官便貶,要命就這一條,不論如何我今日定要見到皇上。」

甩開曹德勝的手,毫不猶豫的大步往裏走,守宮的侍衛舉刀上前阻攔,放他發起狠勁兒,一掌兩掌的全都拍暈在了地上。

「安大人三思,您三思啊!要不容老奴再替您看看去,這節骨眼兒上頭您可十萬別衝動了,有話好好說!」

要說這安鷺南平日在宮裏頭行為不若普通官員那樣縮手縮腳畏首畏尾曹德勝是素來知道的,可這樣膽大包天的犯上,莫要說是現在,就是那過去十幾年裏,也從沒人敢這樣嘗試過,頓時被鷺南嚇得心驚膽戰。

「舅舅你這是做什麼?你是只有一條命,可家裏還有寶寶呢,你死了難道讓他為你幾十年如一日的守寡去?」

李昭見勢頭不好,趕緊一個箭步上前阻攔,畢竟他的武功不比那些蝦兵蟹將,同李舜你來我往的過了幾招,終究是阻隔了鷺南的去路。

「究竟是什麼大事讓舅舅連命都不要了?要是實在緊急,闖宮犯錯什麼的也交予昭兒,父皇總不至於奪了本宮的太子之位!」

「昭兒做了什麼,要擔心聯廢了你這太子?」

李舜一襲明黃龍袍從耳房走了出來,長身玉立風姿綽約,梗行至龍椅前坐下,衣冠楚楚威風八面,龍目威嚴的望著不遠處又是出拳又是拔刀的幾個人,面上些許不悅,目光陰鷙得可怕。

「父皇您出來了!」李昭見到李舜,趕緊上前解釋:「舅舅有要事求見,偏逢您在小憩,曹公公不忍將您叫醒,舅舅也是實在沒辦法才……」

「聯知道了。」李舜冷冷的打斷李昭的話頭,眼一垂,慵懶道:「今日分派給你批閱的奏章都看完了嗎?」

「啊???扼,還、還沒……」

小太子眼睛傻傻一瞪,一被問及國事就蔫兒了,心虛的垂著頭掰著手指,李舜眉毛一挑,冷冷道:「你自己的本職都未完成,上萬安宮裏頭瞎起什麼哄?」

李昭被他最敬重也最害怕的父皇訓了,神情是越發蔫兒下來,長長的睫毛低垂著一顫一顫,眼中哪裡還有先前的光彩,傻乎乎的杵在原低,本該起身告退的,卻還遲遲沒有動作。

柳金站在跪在地上不耐的翻了個白眼,趕緊伸手扯了扯太子的衣袖,小太子回身偷偷望了柳金一眼,臉上滿是姜屈。

「父皇,那、那昭兒就先走了!」

小太子嘟嘟囔囔了一句,鬼知道他在說些什麼,柳金趁機大聲道:「皇上放心,奴婢自當全力督促太子殿下學習國事,太子與奴婢先行告退。」

「你好生督促的,別讓太子成日裏盡想著玩兒。」

李舜點點頭交代,柳金聞言應了聲是,趕緊拖了李昭退出了這片是非之地,殿前這會兒便只剎下跪在地上面無表情的鳶兒和始終站得筆挺英氣十足的鷺南。


卷二 出嫁篇 第五十三章

小太子嘟嘟囔囔了一句,鬼知道他在說些什麼,柳金趁機大聲道:「皇上放心,奴婢自當全力督促太子殿下學習國事,太子與奴婢先行告退。」

「你好生督促的,別讓太子成日裏盡想著玩兒。」

李舜點點頭交代,柳金聞言應了聲是,趕緊拖了李昭退出了這片是非之地,殿前這會兒便只剎下跪在地上面無表情的鳶兒和始終站得筆挺英氣十足的鷺南。

「見了朕也不跪下,愛卿是想要造反了麼?」

看著太子離去,李舜便將目光轉移到了安鷺南身上,鷺南緊握著拳頭重重吸了口氣,顎骨動了動,看得出是在將牙關咬緊,身休卻仍舊倔強的立在原地,不肯下跪。

李舜啃角一勾,唇邊綻放出一個如夏花般燦爛的笑容,高眉骨下的目光卻愈見深沉,鬼氣森森的盯著鷺南,突然李舜啃角的笑紋一僵,骨節泛白的古拳狠狠在扶把上一擊,厲聲喝道:「安鷺南你真要造反!?如此藐視皇威、目無尊長,你是嫌朕平日裏對你太過寬容,叫你恃寵而驕了嗎?」

「臣不敢,臣……」鷺南目光垂下,最終還是跪了下來,直挺挺硬邦邦道:「臣安鷺南叩見皇上!」

李舜將手肘往扶把上一搭,斜過身子半撐著下顎,目光靜靜掃過跪與地上的鷺南,一言不發,卻是不說平身,不叫鷺南站起來。

君臣之間這樣一跪一坐僵持了許久,鷺南眼珠動了動,正欲開口,李舜卻突然哼笑道:「鷺南最近膽子倒是愈發的大了,連萬安宮也膽敢硬闖,你是哪根筋又搭錯了?在聯面前撒潑也得有個限度吧!」

聽李舜語調,他的怒氣倒是較之前平息了不少,鷺南心念一轉,有些後悔起自己剛才太過魯莽,什麼事都沒弄清,怎麼就好似中了邪似的在皇上面前強起來,同皇上槓上與要回若宣壓根一點好處也沒有。

「皇上息怒,臣是因為太過擔心髮妻才會這樣魯莽,只是臣的妻子若宣現在四處都不見,不知卻是被何人擄走,臣想著會不會是皇上聽臣說了若宣的病情,一時擔心,將其接進了宮中……」

「就為了這樣一件完全是愛卿你憑空想像之事,竟然叫你不顧君臣之禮大鬧萬安宮?那若是朕哪天殺了汝妻黎若宣,你是不是就要乾脆造起反來滅了朕?」

李舜眉毛輕兆,輕蔑而恨怒的反問鷺南,語氣聽起來還算平和,但此等罪名若是硬要扣下來,那就是謀反。

「臣不敢,臣糊徐,臣該死!但臣懇請請皇上體諒臣一片愛妻之心,若是內子此刻真的身在在宮中,還詩皇上放她回家……」

鷺南深知在這件事上與李舜糾纏下去絕無好處,可是又不能因為李舜扣下造反的帽子便輕易退縮,只能硬著頭皮不依不饒的詢問。

對於寶寶與李舜之間的糾葛,他也一直是被蒙在鼓裏的那個。若宣八年前出宮,雖是他親自去向李舜要來的,卻也是李舜本意,發生了一些事叫李舜要將若宣匆匆送走。

成親前一夜,若宣莫名其妙的受傷,肩膀上的淤青自不必說,而手上據若宣所說的那個『不小心』造成的刀傷,傷口的綁法很是特別,打結的方向一般人往內,那個確是向外。打出的形狀也似曾相識,讓鷺南想起而很久以前自己受傷,李舜為他綁上傷口,用的也這樣的綁法,幾乎是一模一樣。

這能說明什麼?說明李舜曾經在若宣成親前一夜出現過,若宣還因此受了傷。

但事情的原尾究竟如何他卻無法理清,也不願去詢問,只要若宣不說,他永遠也不會開口強求若宣解釋,平白增添若宣的煩惱。

也正是因為這樣一層不清不楚的關係,鷺南才對若宣的消失變得如此敏感,因為他害怕皇上會因為一些他不知道的原因作出一些叫他無法掌控的事。

「呵,寶寶的確是朕命人接進宮的,原因確如愛卿所說。太醫為他把了脈看了診,發現寶寶病得不輕,腹中絞痛氣血虧虛,聯已命太醫為他開了方子服下藥,送回安家去了。」

李舜竟然這樣輕易就承認了把若宣弄進宮的事情,還將一堆子虛烏有的事情娓娓道了個乾淨,鷺南驚訝抬起頭,絲毫沒想到這麼容易就能問出若宣的去向。

想來是皇上猜測若宣生病之事是假,明著說無所謂,暗地裏卻派了人去給若宣看診,若宣聰明機警,早早吃了巴豆,所以才能查得出病症的吧!

「這麼說小宣已經回到安家了?」

「是你一股倔勁兒,太急著上朕這兒來要人才會和寶寶錯過的吧!現在要問的已經問完了,鷺南是否還不相信,非要掀了聯的萬安宮?」

「臣不敢……」

「你不敢?我看你膽大包天,倒像是個什麼都敢做的主兒!也罷,看在你愛妻心切的份上,朕便饒了你這回。」

李舜大言不慚,明明是作惡的人,卻硬生生叫他掰成了個被冤枉的角色。

實際上鷺南等在萬安宮外的時候,若宣還一直呆在李舜房裏,經過他們這段子唧唧歪歪的對質,若宣他人早就叫李舜命人從別處送出宮,送回安家去了,就算鷺南此刻將萬安宮翻個底朝天,也休想找到若宣的一絲蹤影。

送回去便送回去了,反正來日方長,不必急於一時!

「鷺南輔助朕治理江山有功,朕又素來聽聞若宣幫助夫君一同查案之事,若宣這等烈性女子,稱得上是女中豪傑,日前由於鷺南正式成婚,朕想著,似乎也該賞賜他給名分了。」

李舜微微笑,眉尖輕佻,開始下套。

「小宣不過還是個小孩子,查案也不過是為了好玩兒,女中豪傑實在是皇上謬讚了,臣不敢為她要什麼名分賞賜。小宣淡泊貪玩,想來也不會奢求封賞,皇上的心意微臣心領了。」

鷺南一肚子狐疑,不論李舜想要怎麼個賞法,還是應該一概拒絕得好。不過要是他能輕易回絕掉,那李舜這個皇帝也算是白當了。

李舜絲毫不理會鷺南的回絕,笑得愈發燦爛,若是鷺南這時抬頭,必定會看列李舜眼中滿是奸計得逞的得意洋洋。

「鷺南過謙了。實際上朕因為當年將她許給你,卻又沒有給你們門當戶對的名分,想來是叫你們受了不少蜚短流長,這些年叫朕很不安啊!這個賞賜是早該給的,就不必推辭了。」

鷺南僵著臉,還在想方設法回絕掉皇帝的好意。

鳶兒跪在一旁,眉頭緊蹙,就他個人的感覺來看,若宣在他們硬闖進殿的時候分明還是在的,李舜卻說是因為他們太急而與若宣錯過,這不分明是在扯謊嗎?

若宣人就在這裏,李舜卻不讓她出來,避而不見,之後又把人送走,只能說若宣被擄進宮中的原因絕不是李舜所說的看病那樣簡單,一定是出了什麼事!

這個時候應該及早回去看若宣才對,皇上在這兒囉唆一大通不過是拖延時間,傻子才會與他這兒耗著,思及此,鳶兒趕緊偷偷扯了扯鷺南的衣袖,悄聲說:「這皇帝不老實,少夫人恐出事,你我應當先行回府。」

鳶兒那大胖墩手不動不要緊,這一動便立即引起了李舜的注意,要說鳶兒體積大吧,存在感還真是弱得可以,整個人在地上跪了這樣久,李舜才友現原來鷺南身邊還跟了這麼個人。

「這胖丫頭何人?很面熟!」

李舜盯著鳶兒問鷺南,鷺南還未答話卻叫鳶兒先搶白道:「回皇上,奴婢是八年前叫您送出宮的鳶兒,菁華宮中同若宣一起被送出去的那個小胖子,嘿嘿,就是我。」

李舜極輕的哦了一聲,其實一點沒想起來這麼個人,不過看小胖子一臉老實的樣子(胖子看起來一般都挺老實的),日後叫寶寶進宮,帶著也無妨。

鳶兒的話鷺南全都聽進去了,對於李舜未說實話他也有同感,總之李舜所謂的封賞他無論如何也推不了,那就由著李舜去吧!大不了到時候看情況再見招拆招。

「多謝皇上厚愛,臣代內子先行謝恩,既然內子已經回家,那臣也先行告退了。」

「回去吧!」

李舜輕撫著一頭長及腰的長髮,笑得仁厚,只等著鷺南離開便草擬聖旨,大大賞賜若宣一番。


卷二 出嫁篇 第五十四章

「曹德勝,伺候筆墨!」

李舜在鷺南走後叫來曹德勝,一把將頭髮甩到身後,玩味的用指在扶把上打著拍子。

老太監不明所以,遲疑道:「皇上您這是?」

「呵!」

李舜低頭溫柔一笑,爾後高高揚起臉,閉著眼,彷彿吸取花香似的深深吸了口氣,完美的倒臉在門外透進的淡淡日光下,勾勒出一道明媚柔和的線條……

鷺南被批准出宮後便一刻也來不及停留,攜了鳶兒飛速往家裏趕,才剛到安府門前,馬都還沒完全站穩他就抱起鳶兒飛身從馬上躍下,一路上顛簸得鳶兒夠嗆,胃裏像被根棍子攪合了一通似的,酸水兒一陣一陣的往外冒。

「小萱可曾回來了?」

「少夫人回來了,現在在臥房裏躺著呢!少爺您——」

鷺南聽到若宣回來的消息,哪裡還有空和管家多說,丟下出來迎他的一大票丫鬟僕人便風風火火的往府院深處走。

拐過一個路口又一個路口,安府這座宅邸的設計在鷺南的眼中從未像此時這樣曲折複雜過,一個又一個轉變的方向就像是將人帶進了找不到出口的迷宮,越是慌亂越是迷茫。

「小萱!」

鷺南砰的一聲推開臥房的大門,一點也不顧及不上裏面的人是醒是睡,這樣粗魯的行為會不會嚇到他的寶寶。

「唔!」

被薄棉被包裹著的瘦弱身體隨著鷺南破門而入的動作微微顫抖了一下,若宣被巨大的響聲嚇得從夢中驚醒,轉過身子便見到鷺南慘白卻又大汗淋漓的臉。

【你回來啦!】

若宣輕輕的講授伸出被子比劃道。

鷺南定定的站在床邊,重重的閉了閉眼,彷彿不清一清眼睛,就會把眼前的人認錯了似的。

【你怎麼了?傻啦?】

若宣輕輕的笑了,企圖將被子掀開些從床上做起來,僵硬的鷺南突然一個箭步衝上來狠狠的將若宣攬進了懷裏,用力的抱緊,就像抱著他在這世上最最珍貴的寶貝。

「幸好你沒事!我快嚇死了,真的快要被嚇死了。知道你在家裏突然消失,我的腦子和理智全都不見了,幸好你回來了,要不我都不知道自己會在皇上面前再做出什麼大逆不道的事來。」

若宣被鷺南緊緊的摟著,下巴要仰得很高才能擱在鷺南的肩膀上,緊貼在一起的身體能夠感受到鷺南胸口的每一絲起伏,姿勢並不舒服,可卻讓人感到相當的安全和溫暖。

肩膀上有些濕濕的,若宣知道鷺南正狠狠地把臉埋在他的肩窩裏,這個男人竟然就這樣傻傻的、不爭氣的哭了。

若宣本是男兒身,就算嫁與鷺南也算不得鷺南的妻子,可若宣不管鷺南知道他真正的性別後會反應如何,還肯不肯認這門親事,承認他這個妻,他卻在答應與鷺南成親的那一刻就把他自己當成了女孩子似的嫁了。

這場婚事,除了性別,其他的一切都沒有絲毫的弄虛作假。

想將自己託付給安鷺南的心是真的;想找到個好時機告訴安鷺南真相求得鷺南原諒的心是真的;想要此生陪在鷺南身邊一路走下去的心也是真的;而最最真心的,就是他喜歡鷺南的這份感情。

很複雜、很搖擺、很遲疑,但卻是真真正正的存在過,而且現在依然存在,是那種不摻雜一絲雜質的單純喜歡和感動。

想起鷺南對自己的種種,又猛地回想起不久前踩在李舜華美的宮殿裏頭發生的那場心不甘情不願的雲~雨風雲,若宣鼻子一酸,眼睛紅了一圈,差點就掉下淚來。

【你好丟臉,這麼大了竟然還哭鼻子,男人這樣隨便亂哭真的很沒有形象哎!】

若宣哽咽著將手臂環繞過鷺南的腰,用手掌輕輕拍了拍鷺南的背,故意說點不中聽的話用以緩解此刻悲哀的氣氛。

鷺南聽了若宣的話,立馬動了動手臂,若宣知道那是他好強,不示弱的抬手擦掉眼淚的動作,又是故意的臭他:【擦掉也沒用,我知道剛才有個笨蛋哭鼻子了。】

「你還笑話我?自己的嗓子都快變成破鑼了!」鷺南一把把若宣推開,定定的按在面前,嘴上不饒人的與若宣扛了幾句,見若宣眼睛也是紅彤彤的便又故意裝作得意洋洋的加了句:「有人不但哭鼻子,還流鼻涕,小鼻涕蟲!」

【你才流鼻涕了,我哪有!?】

若宣暴脾氣的一瞪眼,卻此地無銀的重重往回吸了口氣,見某人笑話他似的垂下眼勾起了嘴角,這才知道自己又被騙了。

若宣和鷺南相視一笑,才高興了沒多久氣氛卻突然間冷下來,兩個人各懷心事,一個在考慮如何問,一個在考慮如何隱瞞。

只是坐得稍微久了些,若宣便立刻感覺到了自己身後一陣陣的刺痛,撇過臉倒了口氣,實在扛不住了,只得歪歪倒倒的往回趟。

「你怎麼了?哪裡不舒服?」

【沒、沒有,就是頭有一點點暈而已,我多睡一會兒就沒事兒了。】

鷺南正欲去扶,若宣趕緊搖了搖頭,緩慢的尋了個舒服的姿勢才一點點的躺下去,那情形看上去遠比單單的頭暈要嚴重得多。

鷺南伸手為若宣掖了掖被子,眉頭漸漸蹙起,嘴唇動了動,欲言還休的沉默了半響還是開口了道:「今日在殿上,我說了你生病不能出席的事,皇上表面上沒說什麼,卻沒想到會私底下派人將我擄進房,這些都是我事先沒有謀劃好,害你受苦了。」

TAT早知如此我還不如乖乖跟著你進宮,如此一來,李舜在大庭廣眾下反而不能做什麼,也不會鬧得如今叫他獸行得逞,自己也小菊花不保的地步!

若宣抽著鼻子一萬個點頭,心裏忿恨的罵了禽~獸李舜一萬遍啊一萬遍,一隻手緊緊握住了鷺南伸進了被子裏的手,真想立馬對鷺南攤牌,求他丟掉一切帶他遠行,兩個人實施謀劃已久的旅行大計,周遊世界,尤其是要離開南詔,離開李舜,跑得越遠越好!

「皇上將你擄進宮做了什麼?真的只是請了太醫給你看病麼?」

鷺南溫柔的詢問出那個太不知為什麼,似乎是有意迴避著的,不太敢問出口的問題,伸手輕輕的撫了撫若宣的額頭,為若宣將淩亂的劉海撇開,定定的盯著若宣的眼睛,指尖有些顫抖。

若宣望著鷺南的目光一怔,被鷺南握著的手下意識的往後一縮,眼神恢復清明後便毫不避諱的緊盯著鷺南,鎮定的比劃道:【就是讓太醫給我請了脈,別的什麼都沒幹,真的!】

「為什麼要這樣心虛的盯著我?害怕我不相信你麼?」

鷺南突然將身子壓下,與若宣臉對著臉,一雙眼直直的望進若宣眼裏,嚇得若宣一大跳,接連眨了數十下眼睛。

【你這人真怪了,我盯著你你說我心虛,那我撇開眼難道就不心虛了?你不相信我說的話,那乾脆由你自己來說好了!皇上把我綁進宮去,不是去查探你是否撒謊,測試我是否生病,還能做什麼?你自己說?】

若宣就是怕鷺南懷疑才這樣緊盯著鷺南的眼睛,連眼珠子都不帶轉動,可越是這樣刻意的掩飾越是將自己的心虛表露在鷺南面前,一層窗戶紙就這樣輕易的被安鷺南給捅破了,若宣一時著急,說起話便變得有些氣急敗壞起來。

「小萱,你說的話,我自然都是相信的!我錯了,別生那麼大的氣……」

鷺南神色複雜的愣怔了一會兒,討好卻苦澀的笑了笑,伸手掐了掐若宣氣鼓鼓的臉,一如既往的率先認錯,見鷺南沒有軟磨硬泡的問個究竟,若宣這才偷偷大呼了口氣,有些放鬆下來。

「小萱你用手比著不方便,那我來說,你是沒錯你就點點頭。」

「嗯!」

若宣為鷺南想出的好主意投去讚賞的一眼,重重的點點頭,巴不得不用自己親自撒謊。


卷二 出嫁篇 第五十五章

「今兒皇上迫你進宮是叫為了看真病假病,而你在進宮前就吃了我給你準備好的巴豆,所以皇上才沒人驗出你裝病,對不對?」

【沒、沒錯!】

若宣挑這眉毛淡定的點點頭,由著鷺南自我安慰般的給自己圓這個謊。

「你是因為吃多了巴豆才會腹中絞痛氣血虧虛?」

啊?腹中絞痛氣血虧虛??巴豆吃多了是這種病症麼,不太清楚,反正也應該差不多吧!

拉肚子拉的腹中絞痛,脫水得太厲害導致氣血虧虛,還算說得過去吧!

若宣瞪著眼睛心理活動了半晌,覺著這話說著問題不大,便傻乎乎的點了頭。

鷺南望著若宣的目光暗了暗,生硬的勾了勾嘴角,又問:「皇上除了給你看病,沒做什麼嚇著你的事兒吧?你身上帶傷了麼,為何連坐都坐不住?」

【啊?哈哈,就是那個、那個拉肚子拉得腿軟,正常反應、正常反應啦!】

若宣乾笑著擺了擺手進行解釋,心虛的縮了脖子,原本差點就要被他忽略掉的後面這會兒有隱隱作痛起來。

鷺南偏著頭,目光聚集在一處,卻很難讓人說得清他在看哪裡,若宣不自在的扭了扭脖子,抓了抓耳後,比劃道:【其實事情就是這麼簡單啦!我沒出什麼事,幸好吃巴豆吃得及時,要不然真的就被皇上抓到小辮子了。】

「雖是逃過一劫,卻叫你吃了不少苦,都怪我沒能好好保護你,鷺南慚愧!」


【別這麼說,別這麼說,這些麻煩都是我惹得,出了事情我自然應該敢作敢當,只是差點連累了安家——咦,鷺南你要拿什麼?】

若宣見鷺南突然起身走到一個藥櫃前頭,奇怪的仰起頭去看,就見鷺南拿著一個白底藍花的青瓷瓶子緩緩往回走,坐在床邊,將裏頭的藥膏沾了些在指尖上,伸手便抹向若宣的耳垂。

【你做什麼?】

若宣嚇得往後躲開,神經過敏般的一掌拍開了鷺南伸過來的手,下一秒便發覺他自己反應太過激烈,定了定神,迅速快恢復了常態。

「你呀,受傷了還不讓人上藥。」

鷺南將指尖輕輕點在若宣耳垂上,緩緩的將藥音暈開,清涼的感覺一下子澆熄了若宣耳垂上原本如同火燒般的灼痛,若宣原本就偏白的臉色這下子突然間刷的變白,愣愣的望著鷺南,一個字都再說不出來。

「有沒有好一點,還痛不痛?」

【不、不痛了。】

若宣低垂著眼瞼搖了搖頭,全身的敏感神經都集中在了一個小小的耳垂上,反射弧中全是鷺南指尖的每一絲輕柔的滑動和每一點身不由已的微顫。

「明天我就去辭官,過些日子我們就動身去北楚九天山,到了那兒我們再決定下一站去哪玩, 你說好不好?」

鷺南緊緊的握住了若宣被子裏的手,緩緩掀起被子一角躺到若宣身邊,仰頭望著天花板失力一笑,眉頭微微蹙起,無比糾結與落寞。

【好!】

若宣重重的回握住鷺南的手,將頭靠在鷺南手臂邊上,只稍稍一側臉,充盈在眼眶中的淚水便大顆大顆的掉落了下來。

「別哭了,是我沒保護好你,早知如此,鷺南本應該早早辭去這勞什子的破官,從裏住進安家的那一刻就帶著你遠走高飛,也不至於要你到今時今日再受這奇恥大辱。」

鷺南紅著眼睛惡狼根的瞪著天花板,就算到了這一刻他還是不願親口去逼問若宣事實的真相。過錯已經造成,有些事再也挽回不了,糾結在已經逝去的時間中絲毫沒有意義,倒不如想想如何把將來過得更好。

若宣耳垂上是很明顯的被人啃咬過的痕跡,這樣的傷痕,既不能說成了撞傷、刮傷,更不像是蜜蜂叮的,總之看的人心知肚明,當事人亦是百口莫辮,倒不如就這樣默認下來。

這一天接下來的時間出奇的沉默,鷺南進了若宣的屋子,陪著若宣一直躺倒睡著又誚悄的出門,而後便是如同吃了興奮劑般的一心撲到了最近正在查探的案子上,一隻弄到三更半夜了才出來。

小柳想要跟在鳶兒身後進房裏去看看若宣,被鳶兒擋住,鳶兒今兒神色出奇的嚴肅,讓小柳在外頭好好呆著便砰的一聲關緊了門。

「顧寶寶,你可是出事兒了?」

「為什麼你在關鍵時刻總是一點用也沒有?」

原本睡得爛熟的若宣突然間騰的從床上坐起,忿恨的瞪著鳶兒或者說是鍾馗,眼中紅通通的一片血絲,明顯是哭得厲害了。

「我早就告訴過你,我受天樞星君之托,弄個假身份徘徊在陽間陪伴在你身邊,只是保你不死,當然有時一時心軟也能讓你少受些苦難,但是命定之事我不可能隨隨便便去更改,就好像今日,」

「呸!那裏還是早點滾蛋好了,要死要活是我自己的事情,我不指望你大爺的哪天能突然出手保我一命!你丫個死鍾馗,當時你忽悠我投胎的時候是怎麼說的來的?」

若宣氣不過的差點跳下床去掐鍾馗的脖子,奈何客觀因素不允許,只能通過嘴皮子來表達他的忿恨和彪悍。

「我當時沒有指明你的豔~遇是男是女,算不得是我騙了你!況且看當時你那滿面桃花開的樣子,分明是個多情種子,一點也不像個從一而終的主兒,難道你讓人當成女人多了,連心裏頭都變得如同女人一樣信仰起從一而終來了?」

鳶兒垂手站在若宣床邊,有些不明白顧寶寶這個老男人到底在糾結不爽些什麼,一個『從一而終,算是正式點著了若宣心裏頭的火,若宣抿著嘴斜斜的瞪著鳶兒,呼吸越來越重,突然抄起枕頭向鳶兒砸過去,大吼道:「老子現在就是要從一而終,你怎麼樣吧!你個殺千刀的醜神仙,到現在還在說風涼話,你滾!你快滾!我不要再見到你!」

鳶兒站在原的沒有動,被若宣一枕頭砸了個正著,歪歪的將頭一偏,回身瞪著寶寶,有些怒起。

「顧寶寶,我鍾馗好歹也是個陰司的大仙,這麼委曲求全的跟在你身邊若干年,你怎麼著也該我尊重些吧,別以為我鍾馗讓著你就是沒眸氣!」

「去你的狗屁大仙,是啊,跟在我身邊每天吃好的、喝好的、睡好的,動不動就離魂去見你夢中情人,關鍵時刻屁用沒有,還真是委屈你了!既然這麼委屈那就快滾吧,我顧寶寶這兒的廟小,供不起你這麼大一神仙。」

若宣一時氣不過,說起話來難免尖酸刻薄,鍾馗被他氣得呼哧呼嘯地喘著氣,即使是化身成個大胖子鳶兒,真正發起怒來眉毛還是會如同燒著了似的發出紅光,半握不握著的拳頭也跟著身子抖得厲害。

「算我鍾馗這些年自作多情了,既然顧寶寶你這麼不待見我,那就恕我今後不能再陪你虛耗光陰,你就在這破地方自己慢慢折騰去吧!我走了。」

鍾馗氣鼓鼓地說了,竟然真的轉身便要走,若宣也是氣得牙根癢癢,磨了半天牙,眼看著鳶兒的肥手已經打上門框了,竟然還怒氣衝天的加了句:「慢走不送,以後別再見了。」

「顧寶寶,記住你說的話,以後有難了有種別來求我。」

「我顧寶寶若是以後沒臉沒皮的去求你任何一件事情,黃天在上,叫我下輩子當一輩子男妓! 」

若宣在鍾馗身後大嚷,鍾馗原本將手搭在門上的時候還略有些遲疑,這下子簡直稱得上是怒氣衝天。活了這麼幾千年,頭一次遇見這麼無理取鬧的傢伙,立馬不再多停留一刻,嘩的拉開門,一個箭步竄出去,幾下子就沒了蹤影。

小柳一直擔心的守在外頭,就見門突然被人拉開,衝出來的鳶兒一臉比羅剎還要恐怖的表情, 那樣沉重的身子,竟然就這樣跟鬼似的,幾下子就飄蕩得不見了。

難道是產生幻覺了?

小柳掐了掐自己的臉頰查看自己是否清醒,愣了好一會兒才想起阿寶還在裏面,趕緊跨進門去查看。

「不是說要滾了麼,還回來做什麼?」

若宣背著身子,連來人是誰都沒看清就罵,小柳槎著手站在門邊上,支吾了一會兒才小聲道: 「阿寶,是我小柳!」

「啊?」若宣聽到小柳的聲音趕忙轉過身,倏地就沉默了。

「剛才出去的人是鳶兒麼?你和他吵架了?」

【沒事】若宣搖搖頭,就算鳶兒不在了還是習慣性的不說話只打手勢「我和鷺南不久也許會離開這裏,你打算怎麼辦?】

「離、離開?」

小柳猜測地問道,若宣點了點頭。

「為什麼突然要離開,你走了,我不就又只剩下一個人了?兩個哥哥都不見了,我又不能丟下他們跟著你去,怎麼辦?」

小柳一個人慌亂的自言自語,一會兒看看若宣蒼白的臉,一會兒拽拽自己的手指頭,這樣的表情和動作那他那樣一個小傢伙做起來更是顯得茫然無助了。

【你可以先想想,要是願意跟著我的話,同我和鷺南一起走也無妨,要是不願意走,你就還住在安府裏,我會吩咐人好好照顧你的。】


卷二 出嫁篇 第五十六章

鷺南與若宣的計畫叫安老爺知道了,胖老爺不瞭解箇中原因,自然是萬分反對的,可是鷺南說一不二,用一整天的時間把刑部的工作做好了整理,打算明日一上朝就與皇上正式辭官。


老爺子坐在籐椅上頭長噓短嘆了一整天,時不時瞟一眼鷺南,再重重嘆口氣,鷺南只當沒聽到,窩在書房裏頭該做什麼還做什麼。

「我說兒啊!你怎麼就這麼狠得下心讓老爹一人在官場廝殺,自己四海飄搖去?你又不是不知道老爹官場上多少政敵,皇上也是一天到晚冷眼看著就等著抓住你爹的把柄來個反戈一擊,把我們安家全體整垮了,你姐姐雖然現在還是皇后,可你知道皇上多少年沒有留宿鳳霞宮了麼?你再一走,我們安家可就真的要敗了。」

胖老爺一把扯走了鷺南正在整理的宗卷,逼著鷺南認真聽他說話,鷺南眼一垂,冷冷道:「既然爹知道皇上這幾年已經開始處心積慮的要剷除我們安家的勢力,又為何還要削尖了腦袋往權利的頂端鑽?國丈還不夠大?丞相還不夠大?何必再去結黨拉派,逼得皇上不得不將我們安家除之而後快!?」

「你呀你,真真是聰明反被聰明誤!「安老爺氣得頭頂冒煙,又粗又胖的手指頭不住的點著桌面嚷嚷道:「你也不想想我們安家如今能夠成為除了皇室以外的最大家族,得罪了多少人,現在整個南詔有幾人不是紅著眼等著看安家敗落的,又有幾人將我們安家視作死敵對頭?越是這樣我們才越不能敗,才越要鞏固好自己的勢力,只有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才能叫人不敢隨意誣陷淩辱,若是有朝一日我們敗了,就光是那些死敵的唾沫都足夠將我們全都淹死。」

「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有何用?皇上容不得你,豈不是比成百上千個對手更可怕?爹你不斷搜刮勢力又能如何,難道還能有朝一日大過皇上去?鷺南在官場這麼些年,早已經厭倦其中的明爭暗鬥,再不想在這趟渾水裏頭再多用上一個心眼。兒子去意已決,爹不必再勸,兒子也奉勸爹一句,做人當知進退,該收手時就收手吧!」

「你你……不孝子——」

胖老爺被鷺南幾乎話搶白的血壓飆升,撫著胸口怪叫了半天也求不得兒子的回心轉意,眼珠子一轉,立馬出了鷺南的書房,直接轉戰若宣的臥室去。

「媳婦兒啊!你和鷺南這是怎麼啦,好端端的說辭官就辭官,說要走就要走,都不要爹了啊!嗚嗚,你們一走,難道就要丟下爹一個人在韶陽?這叫爹孤苦伶仃的可怎麼辦啊!」

胖老爺一進門,雙眼就直勾勾地盯著若宣直瞅,水汪汪了半天,一張嘴就哭聲震天起來。

【爹你別這樣!】

若宣的耳朵都快要給胖老爺吼聾了,又不知該如何安慰,皺著眉,坐在床上無可奈何。

「兒媳婦,爹知道你是好孩子,乖乖,你勸勸鷺南,讓他別走,咱們安家這會兒可正在關鍵時刻,他一走,再回來見到的可就不是現在這個活蹦亂跳的爹啦!嗚嗚嗚……」

【……】

「嗚嗚,兒子媳婦都不要我了,我活著還有什麼意思啊!嗚嗚,全都離我而去不要我了,嗚嗚,爹都這樣大把年紀了,你們一個兩個的全都往外頭跑,要是爹哪天不行了,連最後一面都見不著你們,倒不如現在就死了乾淨,還能留得你們在這兒給爹送終,嗚嗚嗚,我的命怎麼這麼苦哇!!!!」

【……】

若宣那這個撤潑耍賴的胖老爺真是沒搬了,一言不發地看著老爺子坐在椅子上又哭又鬧,越說是越憐,最後也只好弱弱的應承道:【我儘量勸勸吧!就和鷺南說不走了,爹你別哭了……】

「啊?真噠?嗚嗚,兒媳啊,你可真是爹的好孩子,mua!mua!爹愛死你了,乖乖,記得一定要和鷺甫說啊!」

胖老爺一旦得到若宣的承諾,兩隻眼晴立馬跟開大炮似的,一會兒哭一會兒笑,大喇喇的掰了若宣的頭就在若宣腦門上大親特親了兩口,不住的交代若宣記得他自己說過的話,手舞足蹈的跑了。

若宣望著胖老爺屁顛屁顛跑走的背影,目光沉了沉,自言自語的喃喃道:「爹,對不住,這次請允許若宣自私一回!」

這頭,小柳一個人躲在屋子裏苦思宴想了半天,最終還是決定了跟著阿寶走,不論阿寶去哪裡,他願意永遠在阿伯身邊,當個小跟班。

鷺南辭官似乎已經成了板上釘釘的事情,第二日上早朝的時候,安丞相一直魂不守舍地盯著鷺南,他是怕若宣對鷺南的勸說不管用,鷺南那小子一眨眼就會在朝堂上當著眾人的面說出辭官的話來。

呵呵,若是讓他知道一整晚,若宣壓根連一個勸字都沒跟鷺南提過,這老爺子估計就連禮數也不顧,直接拖了人就走了吧!

鷺南一整個早朝都低垂著頭保持沉默,他不敢抬頭,就怕自己多對著李舜看上一眼,都難以掩蓋心中的恨意,明明白白的通過一雙眼睛流露出來。

大約一個時辰過後,百官將要啟奏的事情要討論的話題都提完了,正是準備退朝的時候,安丞相見鷺南一直沒動靜,私以為鷺南這小子已經放棄辭官念頭了,卻沒想大家安靜下來,他卻大大的向外邁了一步,瞬間將殿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3了過去。

「皇上,臣有事啟奏!」

「且慢,朕有事要說,事關鷺南,好事!」

李舜眼中含笑,生生搶了鷺南的話頭,鷺南心裏頭咯一聲,隱隱有些不好的感覺,卻又不能一意孤行的說要辭官,只能重新退回隊伍中,靜待李舜後文。

「三日前,我南詔當朝國舅、刑部尚書安鷺南,娶妻黎氏若宣,實乃大喜。而民間素有鷺南為官清廉、青天可鑒,其妻俠義肝腸、受人景仰一說,故——」

李舜洋洋灑灑,大展誇讚之能是,朝野上下屏息以持,就等著看皇帝說了半天到底是為了哪句而來。李舜頓了頓,亦正亦邪的目光掃過眾人,最後落在面色明顯不佳的鷺南臉上,一字一句道:「故,朕決定賜封安黎氏若宣為一品誥命夫人,鳳與龍配,才不枉一對才子佳人。」


「哎呀,皇上,謝皇上封賞,老臣一家愧不敢當啊!」

安丞相哪裡想到今兒早上鷺南不但沒辭官,安家這無緣無故的又掉了個封賞在腦袋頂上,樂得開花,趕緊上前跪謝皇恩。

鷺南身形不穩,腳底搖了搖,遲疑了不足一秒後毅然走出一步,僵著臉躬身道:「微臣多謝皇上一番美意,但臣妻無才無德,亦從未做過什麼有功於國的大事,實在受不起一品誥命的封賞,況,微臣已經決定辭官,陪同妻子四海雲遊,實在是愧對聖恩,還請皇上收回成命,准許微臣辭官。

「~~~~」

大殿上群臣都被鷺南的話激得瞪大了眼,倒吸著涼氣。

這安大人是吃錯了藥吧!好端端的放棄大好前途,竟然還在大殿上公然違拗聖意。像安鷺南這等父親權勢滔天,自身亦有才有德備受聖上恩寵的人,在眾人眼中,他日必定是飛黃騰達,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命,現在要辭官雲遊激流勇退,不是吃錯了藥是什麼?!

安丞相面色發白,狠狠瞪了鷺南一眼,厲聲道:「混小子,胡說什麼呢!皇上封賞,還不快領旨謝恩。」

鷺南壓根連眼都沒抬,跪在原地一動不動,去意已決。

「這朝堂上下有多少重擔擔在愛卿身上,這刑部有多少大事愛卿處理了一半或是正等著愛卿前去處理,安愛卿說辭官便辭官,至百姓於何地?至朕與何地?」

李舜陰鷲的抬著眼狠狠地盯著鷺南,明眼人都看得出皇上很生氣,後果很嚴重,偏偏鷺南不知死活,竟然就這樣接了李舜的話,道:「臣實話實說,臣已然厭倦當官,從未有什麼心懷天下的大志,更不敢稱什麼好官。臣對不起皇上,對不起百姓,史官大可如實記錄微臣之言行,叫臣遺臭萬年。但,懇請皇上准許微臣辭官!」

鷺南多早以前就是立志做個好官,今日這樣說算是豁出去了,安丞相跪在一旁,直接跳起來掐死這個忤逆子的心都有,悄悄抬起眼皮看了皇上一眼,皇上端坐在龍椅上,嘴角分明看得出咬牙切齒的痕跡。


卷二 出嫁篇 第五十七章

「照愛卿這樣說來,是明貶自己無才無德、自私自利、心無天下,暗指朕不能明辨忠奸好惡,重用了你如此之久?還是想說朕乃無道昏君,用不得你這樣的好官,百姓對你嘖嘖稱道,你卻要被逼得辭官而去?安鷺南,你如此用心,不可謂不險惡啊!」

李舜陰測測的笑了,緊盯著鷺南的眼睛裏頭似乎都能看得見火光,朝中凡是與鷺南交好的官員均是額角一把冷汗,與鷺南素來交惡的人則是冷眼旁觀,一副看好戲狀。

「皇上明鑒,微臣並無此意。」

鷺南冷著臉,心中也是越發的焦急起來,李舜對他辭官分明是不允,扣下來的帽子也越來越大,就算今日真讓他辭成了,佶計史書上記下的那重重一筆,也足夠他安鷺南成為幾代子孫引以為戒的不忠不孝不仁不義的典範了。

早朝沒有再繼續下去,李舜坐在龍椅上,面沉如水,偶爾又會極其不明顯的暴露出一些陰狠笑意,朝野上下的官員們連大氣都不敢吭一聲,安家父子都跪在大殿最前面,承受著皇上如同十萬大軍壓境般的巨大壓迫感。

「退朝!」

李舜瞳孔漸漸縮小,在眾臣的錯愕之中赫然起身,寬大的袖口重重一揮,修長挺秀的聲音便驟然沒入了大殿之後。


眾臣傻傻的立在原地半晌,不知該走該留,直到有些人帶頭轉身離去,大人們才有樣學樣的開始做鳥獸散。

有人上前來,想要扶起鷺南,鷺南搖了搖頭,仍舊跪著,安丞相憤憤然站起身,幾步走到鷺南面前,那張圓圓胖胖的臉蛋已經很久沒對鷺南顯露出過這樣的煞氣。

「爹,孩兒不孝,令安家蒙羞了。」 

鷺南用手掌撐在膝蓋前,彎下腰重重在光亮可鑒的地板上磕了個響頭。

安丞相眉毛一挑,眼中稍稍露出了些憐惜,畢竟鷺南是他這些年來最最鍾愛的兒子,可一直緊握成拳狀的手卻緩緩舉到半空中,待鷺南抬頭便一個淩厲的巴掌摔下去,直直將鷺南打得偏向一側歪倒在地上。

「不孝子,你這樣在殿前胡來,是要氣死爹才甘休?」

老爺子打鷺南打得手心發麻,說起話來牙關都是微顫的,一張臉憋氣憋得通紅,鷺南一咬牙,重新又跪回原地,老爺子氣得又是對著鷺南心窩一腳,大吼道:「爹不許你辭官,聽到沒有?」

「安丞相,安丞相!安丞相先息息怒,可別把尚書大人給打壞了。」曹德勝邁著老邁的步子上前,急急勸阻了老爺子的毆打,轉頭看向仍舊低頭不語的鷺南,重重嘆了口氣,道:「安尚書跟老奴走吧!皇上要見你呢。」

鷺南丟下怒氣衝天的安丞相跟著曹公公走了,剛進禦書房的時候,那地方除了人的喘息,安靜一根針掉落到地上的聲音都能聽得清清楚楚。

李舜咬牙坐在桌前,見鷺南跨入門內冷冷一笑,直勾勾的盯了跪在地上的鷺南半晌,一言不發。

鷺南心口刺痛得厲害,心臟似乎都有些不受用的一會兒跳得快些、一會兒跳得慢些,半邊臉頰更是火燒似的疼,不用對著銅鏡照著都能通過肉眼看不兩邊臉已經是不一樣高了,被打的那邊淤青著,已經高高的腫了起來。

「愛卿今日很果敢、很威武……」

說不清李舜說這句話用的是何種語氣,鷺南垂著頭靜靜的聽著,微微一抬眼皮,便看到那雙繡工精巧的明黃龍靴已然定定的立在了跟前。

李舜居高臨下的望著傷痕纍纍的鷺南,實在很想在他完好的另半邊臉上加上幾巴掌,終於還是忍住,轉而微微俯下身手,一手托起鷺南的下巴,似笑非笑的與其對視。

「皇上究竟打算要如何,才能放鷺南離去?」

鷺南抬起眼,直直看向李舜,他不知道是花了多大的力氣才控制住自己真正的情緒的。

這個曾經亦師亦友的男人,如今在他眼中早已經是面目全非,不論他內心在如此近距離的見到此人之後是怎樣的不定,他的眼中卻一如既往的一望無垠,波斕不驚。

「想走?鷺南何以見得朕會這樣輕易的放走一個能助朕成大事的、百年難得一見的好官?」

李舜眉尖輕桃,竟是就這樣蹲下身與鷺南齊平,此時兩人高度相當,李舜便也適時的放開了鷺南的下巴,看向鷺南的目光愈發意味不明起來。

從前的皇上曾經不止一次在他面前這樣不狗泥於君臣之禮,鷺南與皇上政見一至,很多治國開疆的想法時常不謀而合,有時候,鷺南會覺得這個皇帝更像自己的朋友,甚至是知音。

鷺南凜冽的目光隨著李舜毫不避諱的乾脆盤腿坐在他面前的動作而有了些微的閃動,但也只是一瞬,僅僅是一瞬,鷺南的神態便又立馬恢復了原本的波瀾不驚,雙眼對著李舜,卻又像是穿過他看向了某個不知名的地方。

「天下之大,才德兼備之人比比皆是,只要皇上勤於國事、選撥得當,何愁天下有志之士懷才之人不趨之若鶩?皇上是明君,治國有道、胸懷天下,一統七國只是時日問題,南詔的能人志士只會越來越多,何愁沒有好官。鷺南心墮紅塵、如今心心唸唸只有妻子,再不敢以好官自居,更不敢同皇上稱什麼忠臣明君,只求皇上給臣一個解脫,讓臣遠離官場,再不涉玫。」

「自古英椎難過美人關,鷺南是打算為紅顏棄江山,也將我們君臣二人多年來的情誼一併抹殺了!你還記得是何人不足七歲年紀便大誇海口,說他將來定要做一個能夠輔助朕一統江山的好臣子,說要不畏強權,做個敢怒敢言為民請命的好官?」

李舜一手撐在膝蓋上,輕輕的托著腮,半閉著眼睛好似在回憶,鷺南略徵有些動容,眼睫如同蝶翼般抖了抖,顫聲道「是臣。」

「那你還記得是誰不過雙十年華便言之鑿鑿,與朕大談控制人口外流之策,大侃育馬屯兵之計,朕一句否定,那人便雙目赤紅如受了奇恥大辱般撤潑耍賴,就這麼在地上打起滾來?」

「是、是臣」鷺南的嘴角極其不明顯的一咧,倏地垂下頭,眼眶濕潤起來。

「是誰十五六歲便連立數功,讓朕一升再升,一時間笑傲風雲?是誰在朕面前拍起胸脯保證,此生必定效忠於朕、效忠於國、效忠於天下百姓,不為一已之私,只為助朕一統霸業,平息七國這數十年,間而不斷的戰亂,枚百姓於水火,保民生之富足安樂?」

「皇上,別再說了!」

鷺南聽到這兒,緊繃的神經已經完全承受不住,十根手指全都顫抖的糾結在一起,扭曲成一個詭異的幅度,死死的扣在地上,一根根泛白的骨節,在白皙的肉色下看得分明。

「是你,安鷺南!為何不敢再聽?只是因為你不敢面對!你說厭倦官場爭鬥,心中再無抱負、再無百姓,甚至再無朕。可鷺南你是否想過,你若是這樣一走,終日裏陪同妻子遊山玩水、酒足飯飽、白白捨棄你的才能而不用,眼睜睜地看著七國百姓身處閻羅烈焰。到了老時再反觀一生,是否連自己都要對自己的卑劣產生厭棄?」

李舜這算是動之以情,目光牢牢鎖住鷺南的臉,觀察他的每一絲表情變化,見鷺南神情愈發痛苦,面側似有淚痕,目光早已不是初入禦書房時的清明與鑒定,嘴角不禁十分隱晦的勾起一絲笑紋。

鷺南跪在地上,好似頭痛欲裂般的砸了砸自己的腦袋,混亂的搖了搖頭,揚起臉去看李舜,目光由迷縈轉而變得清明,再是堅定。

那一瞬間的表情轉變全都收進李舜眼底,李舜甚至還能從鷺南極具變心導銳利的目光中看到所謂的殺氣

「鷺南可以愧對天下,但卻不願負若宣一人,帶著若宣周遊七國四處闖蕩,其實是鷺南與若宣早在八年前就做好了的約定,而後卻因為鷺南醉心為官,冷落若宣在家,當日的承諾早成了一句空話。人一生不過數十載,鷺南已經用近乎十年的光陰為國為民,今後不知何處何從,但此刻,只想把全部人生都交付於妻子。臣年少心高氣傲誇下的海口,就只當臣不懂事吧!臣還是那句話,求皇上放了臣。」


卷二 出嫁篇 第五十八章

「好個可以愧對天下,卻不願負若宣一人!安鷺南啊安鷺南,朕從前怎麼就沒看出來你除了會插科打諢,竟然還是個情癡?!但情可癡,心智卻不可,但凡經歷過歷練的人都知道,有些時候、有些事情,並不是如同孩子的遊戲,說玩兒就玩,說不幹就不幹。你自從為官來便一直是朕的左膀右臂,如今說走就走,叫朕顏面何存?」

李舜如同對待小輩般的輕撫著鷺南額頭上方叫髮帶抽緊的頭髮,指尖順著他耳後留下的一綹烏黑長髮緩緩下滑,到達中段時便靈巧的撚起,握在手中細細把玩。

鷺南任由自己的頭髮被皇上控在手中,垂著頭,心裏頭已經打定了主意,不論皇上說什麼做什麼,他都忍著,一直等到皇上同意了他辭官為止。

李舜把玩了一陣,突然如同厭棄了某樣玩具的孩童一般,懶懶的將鷺南的頭髮甩開,倏地站起身撇了撇身上的龍袍,卻是轉移話題道:「無憂閣一事進展如何?」

鷺南抬頭看了已經背過身去的李舜一眼,不曉得皇上的思睢為何跳躍得如此之快,如此避重就輕顧左右而言他究竟是何用意,只能小心翼翼回答道:「無憂閣在江湖上勢力龐大,教眾甚多,盤根錯節,在南詔很多大事上都有過插手的痕跡。而無憂閣閣主一直行蹤詭秘,鮮少有人真正見過他的真正面目,臣自從上次被人引入過一次無憂閣,至今還沒有機會再進去一次,因為此案到如今仍舊沒有取得多少進展,微臣有負皇恩,怕不能再擔當此重任。」

「呵呵!」李舜施施然前行,坐回到椅子上,悶聲一笑道:「安愛卿側是反應得快,這麼急著又開始推卸責任!無憂閣之事是你親自上報,朕親自下命讓你合權徹查,此事事關重大、牽連甚廣,除了你這個上報人,朕根本無法判斷朝中究竟有多少官員牽涉其中,你要走,是想叫朕將這件事再交託給誰去辦?」

鷺南無言反駁,這件事的確是從一開始就是他一力擔當一手操持下來,如果不是由他繼續調查下去,無論再將此案授予哪位官員,都有可能變成是打草驚蛇,甚至是叫狼搗毀狼窩,到頭來不過是白忙活一場罷了。

「鷺南的去留,日後朕還能與你商量,但是這件事,卻是非由你去辦不可,此案不破,不要說走出南詔國,就是要出這小小的韶陽,朕也能明明白白的告訴你不可能!或許你想要帶著整個安家的命拚死一搏,那倒可以一試。」

「皇上——」

「朕累了,愛卿還要在這禦書房糾纏到幾時?」

李舜閉氣一雙鳳目,看似疲乏的表情下難掩他得逞的歡愉,再不等鷺南多說一句,李舜便兀自起身走出了禦書房,鷺南傻跪在地上,慘然一笑,心知自已被皇上擺了一道,這官目前是辭不成了。

鷺南回家,若宣第一時間衝上前詢問,可定睛一看才發瓏鷺南一邊臉上腫得老高,頓時嚇不知所措。

【怎麼這樣?難道辭官不成,皇上還打你了?】

若宣一面拖著鷺南往臥房走,一面吩咐丫鬟去拿傷藥,進了房便將鷺南接倒在床上,細細看他青紫一片的臉頰,滿眼都是疼惜。

「皇上不曾動手,這是爹打的。」

鷺南溫柔笑著,輕輕將若宣撫在他臉頰上的手握進手心,眼神透著些落寞與躲閃,好似不敢正視若宣似的。

寶寶並不傻,知道鷺南這一行有多艱難,再看他的樣子,心知八成是走不成了,目光略有些黯淡下來,情緒低落可還得強忍著。

【爹也太狠了吧!自己親骨肉,怎的忍心下這樣重的手,打得你臉都快要腫成個饅頭了。】

「今兒在朝上鷺南口不擇言,那些個大逆不道的言論足以叫安家蒙羞,爹也是太過氣憤才會下重手,怪不得他。」

【你在朝上受了很多委屈吧?】

若宣疼著嘴比劃著,帶著愛哭鬼標誌的眼淚刷的又掉下來,一顆一顆的,比珍珠還大。

「什麼委屈不委屈的,叫自已親爹打了一頓罷了,天經地義的!」鷺南輕輕拉過若宣,用袖子幫他拭了拭眼淚,眉頭微微一皺,道:「只是鷺南恐怕又要負你,短期內我們走不出南詔了。」

【啊,哈哈,沒事沒事,走不了就不走唄,反正我們兩都年輕著,終有一日能走的。】

若宣強顏歡笑,大方的擺了擺手,好似走不走都不甚在意的樣子,實則心如擂鼓,已經不知道將來要如何在在這韶陽城內如何自處了。

下人拿來了藥膏,若宣小心翼翼的一點點為鷺南敷上,看著鷺南隱忍痛楚的臉,苦澀在唇齒間漸漸蔓延,明白鷺南此刻的累心累身全都是因他才招至的,又想起自己欺騙鷺南的事情不是一件兩件,一種立馬想要對鷺南攤牌的想法破土而出。

明明白白的對安鷺南說清楚一切,讓他瞭解全部真相,讓他有一個重新選擇的機會。

說不定,鷺南一旦知道自已是男的,原本那神對妻子極深的用情便會在轉瞬間蕩然無存,轉而再喜歡上別人,再不用與李舜那個恐怖分子起衝突,再獲得一份新的生活,重新回到一個沒有自己的世界。

心好傷,眼睛好酸,光是想想若宣的嘴便像是麻痺了一般張不開口,不要說說出話來,就是吐出一個字一個音節都難。

「小宣你怎麼了?好好的又哭?」 鷺南匆匆抬手再為若宣擦眼淚,若宣呆愣了數秒,這才發現自己光是想像就已經絲毫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眼淚又流出來,而他自己居然一點都沒察覺到。

「鷺南知道你失望了,對不起、對不起,只是希望你能明白我的苦衷。皇上搬出了無憂閣的案子要留下我,可皇上這次說得沒錯,這件案子再交託給誰辦都不安全,唯有我硬著頭皮查下去。鷺南發誓,只要這件事一結束,不論天塌地陷,我都一定帶你走,誰攔著也不管,我們神擋殺神、佛阻殺佛!」

【呸、呸!】

若宣一把扯下鷺南起誓的手,伸手在鷺南嘴巴上示意性的打了幾下,惡狠狠的瞪了鷺南一眼,比劃道:【這麼大逆不道的話豈是可以胡亂說得,小心雷公在天上一個天雷劈死你!】

要說這樣對神明不敬的話,寶寶從前也是口不擇言的亂說,現在分明就知道天上神仙遍佈,地底下還有一大椎陰魂,又怎可再這樣胡言亂語。

不過某人似乎才忘記自己昨天才火山爆發般的罵走了一個自稱是陰司裏頭的大仙鍾馗,若是鍾馗氣不過,有意使絆子報復,那若宣今後的生活才該叫怎一個慘字了得!

「鷺南不怕天打雷劈,既是對若宣發誓,自然是越毒越好,以免鷺南今後再食言,就真叫老天收了我去。」

傻子!

若宣翻了個白眼,沒好氣的哭了又笑,突然一下子蹦到鷺南懷中緊緊抱住。

【我不急著走了,以後你在哪兒我在哪,只要有你在身邊,我什麼都不怕!】

李舜你個陰險小人,放馬過來吧!對著你我才是遇人殺人、遇龍殺龍。又想起李舜曾經說過的那句,任若宣暗器、毒藥、刀子一起上,他絕對不會怪罪到安家的話,若宣便忍不住怪笑。

你他~媽再招惹我我就弄死你!

「鷺南啊!鷺南」

胖老爺連門都沒敲便一驚一乍的從外頭闖了進來,看那神情早已經不是今日在大殿上暴怒的安丞相,好似一下子又變成了平日裏居家的可愛老爺子。

老爹突然闖入,將房裏頭抱在一起的小夫妻兩個人嚇得不輕,若宣趕緊一下子從鷺南腿上跳下來,鷺南也古怪的咳了兩聲,安老爺卻像是神經粗似的,一點打擾了別人的自覺都沒有,拖著大胖身子直奔鷺南而來。

「爹!」

鷺南想起安老爺早上暴怒的樣子,心中還是有些芥蒂,要說這還是他這輩子第一次被安丞相打,導至他語調都有些怪怪的。

「兒啊兒,嗚嗚,老爹對不起你,你還痛不痛啊!來,爹給你呼呼!」

「爹!」

胖老爺眼淚汪汪的靠近,棒起鷺南的臉就是一陣呼呼的吹,吹得鷺南臉都紅了還是不停。


卷二 出嫁篇 第五十九章 

「爹,差不多就成了,鷺南都這麼大了,而且也不痛,真的!」

鷺南有些難為情的將頭往後撇了撇,老爺子癟了癟嘴,「爹知道把你打重了,腫的這麼高,怎麼能不痛?」

【臭老頭,你真狠,自己親兒手還下這麼重的手!】

鷺南不怪他爹可不代表若宣不怪,黎若宣恨恨比劃著,而後撅起嘴叉著腰,胖老爺可恰兮兮的望著若宣,眼圈一紅,又是要哭。

「嗚嗚,那我也是氣昏頭了嘛!你都不知道鷺南今早上在文武百官面前都說了什麼混賬話——」

安老爺特委屈特委屈的,一面嗲嗲的哭著,一面舉著袖子狂擦眼淚,那樣子還真是像極了止不住眼淚的小孩子。

就若宣分析,這安老爺估計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性是人格分裂,丫在家裏孩子氣的表現和在官場上巨貪、奸猾加上黑心的樣子簡直就是兩個人。

這讓若宣雖然心裏請楚明白老爺子是個貪官壞蛋,依舊討厭不起來,甚至可以說是喜歡的,因為胖老爺對他向來是好的,從沒有安過什麼壞心眼,好到鷺南都時常嫉妒,真的就像是親爹一樣,雖然不是什麼好榜樣。

估計鷺南也是出於相同的心裏,故而遇到親爹的案子總是束手束腳,可誰又能忍心將平日裏這樣慈祥可愛的一個老頑童置之死地呢?估計只有桃花島主黃老邪捨得,李舜也捨得。

鷺南與若宣正滿頭黑線地看著家裏的老頑童坐在床邊上吧嗒吧嗒的掉眼淚,也不知弄哭了他這會兒該要怎麼辦才好,管家卻突然急急忙忙的出現。

「老爺、少爺、少夫人,快上正廳去接旨吧!曹公公帶著聖旨來了。」

「什麼?」鷺南與老爺子還有若宣相互看了一眼,趕緊相互攙著出門,到正廳的時候就見曹公公早已領著一大票人等在那裏了。

不下二十名進宮侍衛捧著託盤,託盤底下墊著華貴的朱紅綢緞,上頭翡翠珠寶金銀珊瑚比比皆是,大廳右側還拜訪者若干個大木箱子,箱子上頭還各抽了一大朵用絲綢紮出的大紅花。

李舜這好戲唱得一出接一出,不知這會兒又是要做什麼……

「安丞相、安尚書、安若萱,下跪接旨吧!」

曹公公見三人出來,二話不說,捏著他的小細嗓子便開唱,小臉頰上頭打了不少粉,年過古稀的老太監了,還是這樣風~騷,一如當年。

若宣與鷺南一人在一邊攙著胖老爺跪下,曹德勝見差不多了便清了清嗓子朗聲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安氏一門世代忠良,安鷺南秉公執法深受百姓愛戴,其妻安黎氏若宣女中豪傑,賢良淑德,朕深感欣慰,特封賞安黎若宣為一品誥命夫人,賜黃金千兩,綾羅綢緞百匹,各色珍寶首飾二十件,瑪瑙珊瑚一對,夜明珠一顆,並將不日安排一品誥命夫人入宮學習禮儀,為期一月,欽此。

曹公公把聖旨念完了,鷺南與若宣兩人完全傻了眼,僵著身子跪在地上不動彈,胖老爺跪在中間,詫開的斜眼看了看自已的兒子兒媳,一手一個給了他們倆一記爆栗提醒兩人回神,趕緊跪地高呼:「老臣謝皇上恩典。」

若宣側過臉去看鷺南,兩個人臉色都不好,對視了一陣,鷺南寒著臉無奈的搖了搖頭,有氣無力道:「謝皇上恩典。」若宣也只得跟著鷺南扣了扣頭。

曹公公讓人卸下一大堆賞賜也不急著走,只是有些意味深長的對鷺南道:「安大人,有些事的好與壞,只看你是從哪一方面去看,做人審時度勢、知進知退方能久安,安大人可明白。」

「鷺南多些曹公公提點。」

鷺南臉上並無太多表情,只是溫吞的、心不在焉的謝過,雖知道曹德勝說這番話是一片好心,無奈他不想也不懂得如何去接受。

曹德勝見鷺南的表情就知道他這話說也白說,只得無奈嘆口氣,轉而對傻傻愣愣站在一旁的若宣慈祥道:「寶寶日後進宮,若是有事記得來找本公公,說不定本公公還能幫上些忙,可千萬記得進了宮不能隨意闖禍了。」

【……】

若宣傻在一邊並未作任何表示,看那眼神,恐怕早已經不知道神遊到哪裡去了,胖老爺訕訕的笑了笑,拍了拍若宣的後腦勺,替若宣回答:「這孩子淘氣得很,就怕在宮裏頭闖了禍,那就煩勞曹公公多擔待這點,老朽感激不盡。」

「丞相嚴重了,那老奴這就告辭了。」

「曹公公慢赴」

老爺子堆滿了笑容送走曹德勝,一轉頭,鷺南和若宣早跑得沒了蹤影。

一品誥命夫人是南詔國能夠給予官員家眷的最高封賞,雖然沒有實權,但是在一定意義上卻是相當於半個官職,而所謂入宮學習禮儀也並非是李舜一時性起自創出來的,而是前幾代帝王以來就有這樣的規矩。

奉命入宮學習禮儀的誥命夫人一般是從三品以上開始,一言一行都有它相應的現範,走路、吃飯、說話、女紅,凡是涉及女子生活的各個方面都會有相應的嬤嬤教導。

能夠冊封上誥命夫人的女子一般說來都是大家閨秀,原本就有很好的教養與禮儀,進宮學習一個月後更是能夠脫胎換骨,一言一行張弛有度、儀態萬千,成為南詔國女子賢良淑德的典範。

可是一個月,足足一個月要每日進宮,誰也保不定期間會發生什麼事,尤其是對於若宣那種大錯偶犯、小錯不斷的調皮鬼,還有就是皇上那神已經算得上是近乎赤~棵稞的態度。

鷺南早前聽李舜說要封賞若宣的時候,恰恰就是想到了這一點,因而才會對那種無緣無故的賞賜來的特別抵制,卻沒想到李舜繞來繞去還是走了這一步,如今南詔又出不得,這無異於是將鷺南與若宣逼近了死胡同。

【那個什麼破誥命夫人我可不可以不要?還要學什麼禮儀,還要入宮,我再也不要進到那個地方去了!】

若宣坐在鞦韆上頭蕩啊蕩,一面蕩一面皺著眉頭比劃,鷺南穿著一襲草綠色長袍坐在若宣對面,無奈搖頭道:「皇上如今把我們逼得退無可退,要不入宮學禮,除非我們連夜逃跑,不過走不走得了還兩說,恐怕還得背上一個抗旨不遵的罪名。」

風沒有一點方向的從四而八方刮來,吹得鷺南髮絲淩亂,髮帶飄飄然在他腦後搖曳的,再往後看是若宣鼓搗的一大片菜地,大背景下鷺南孤零零一人,那感覺說不出的孤立無援。

若宣知道鷺南壓力大,也知道他有多為難,想幫忙,卻無計可施,況且說到底,害的鷺南落得為今這樣進退雅穀的下場的人,可不就是他黎若宣自己。

【你說我再裝病成麼?要不就弄出點真病出來,這樣他總不能逼我去了吧!】

「傻瓜,你一說生病,皇上就能有藉口說是接你入宮治病,如此一來行動更是受限,恐怕連家都歸不得,這一招不能再用了。」

【那這麼辦?】

若宣突然用腳底板踩在地土,剎住越蕩越高的鞦韆,煩躁的直接從椅子上跳下來。

「走一步看一步,見機行事多動腦筋,還有就是,在宮裏頭多串門。太子那兒、皇太后那兒你都常常去,不論如何不要讓皇上抓到和你單獨見面的機會。」

其實李舜那人那麼陰險又霸道,真要扣著若宣一人又怎麼會辦不到?不過若宣也不是蓋得,入宮前在韶陽城內尋訪了不少用毒高手和武林高手,就等著見到李舜的時候來好好實踐一下他的『毒藥、暗器、刀子一起上,的承諾。

若宣全副武裝的進宮了,按規矩一品誥命夫人入宮可以隨身帶一名丫鬈,如果鳶兒沒有被氣走,若宣帶進宮的肯定是她,可是現在鳶兒也不在了,若宣思來想去,又把被下放到低等下人行列裏的明夜雪給挖了出來。

「多謝若宣你還願意信任夜雪!」

在車上的時候夜雪顯得挺激動,那時她的身份暴露,若宣能夠放她一馬在她看來已是難得,她也做好了一輩子在安家當一個低等下人的準備了,卻沒想到如今這樣重要的事情,若宣竟然還能夠想起她,信任她。

【安家對我知根知底的丫鬟,除了鳶兒就只有你,進宮裏頭帶上你,我也只能是押寶,以你的機靈,若是真的有心向著我,關鍵時刻一定幫得上忙,可若是我眼拙,大不了再被你下一次套,反正我早已經什麼虧都吃盡了。】


卷二 出嫁篇 第六十章

「少夫人您放心,夜雪絕不會再出賣您了,夜雪對天發誓!」

明夜雪見黎若宣實際上還是不放心自己,面色頹然下來,立馬韁著臉正兒八經的指天發誓,若宣淡淡一笑,對此不置可否。

若宣乘著馬車進了宮,到了和儀宮外便有宮女來迎,進了正殿若宣便見到大約六七名一台端莊的婦人正坐在各自的位子上品茶,姿勢優雅得很,就連端著茶未曾靠到茶杯的小手指勾起的弧度都顯得異常銷~魂。

若宣一進門大家便注意上他了,只是礙於禮法,並沒有表現出太強的好奇心,不過偶爾用餘光悄悄打量上幾眼。

黎若宣尷尬的沖在場的所有婦人笑了一圈,大家或是無動於衷、或是挑眉、或是極其不明顯的勾著嘴角一笑,齊齊轉開眼去,不再多看若宣一眼。

某個被徹底無視的人只等乖乖的尋了個最下等的空位坐下,好奇的打量著周圍。

這和儀宮並不是什麼大宮,不過是鳳霞宮西側的一處偏殿,擺設設計都十分得宜,富麗堂皇不敢說,卻也稱得上精至,座椅裝怖都顯得十分女性化而優雅。

在場的七名女子都穿著相同的紗衣,髮式也幾乎是一至的,雖然是坐著,而且若宣也不過是匆匆掃過一眼,但都看得出是身材蛟好的美人,乍一看還以為是天上的七仙女。

「對了靖姐姐,上次徐嬤嬤教的百鳥朝凰您會了麼?「

坐在離若宣很近的一名女子忽然開口,另一名女子抬了抬眼,微微一笑,點頭道:「我昨兒已經繡好了一幅,待會兒給妹妹看看。」

「姐姐好厲害,才看一遍就回了,我那副繡了一半,亂成一團,只能扔了。」

最先開口的女子癟了癟嘴,有些氣鼓鼓的灌了口茶,長長地嘆了口氣。

「妹妹你向來最缺耐心,一幅刺繡不耗上幾個時辰靜下心來繡,怎麼能繡得好能?況且百鳥朝凰這樣複雜的繡品,昨兒我看你才在椅子上坐了不到一個時辰就四處亂逛去了,可不得把好好的一幅刺繡給毀了嗎!」

那個被稱作靖姐姐的女子笑得很是溫柔,教訓起人來,那聲音也是細聲細語的,好聽是好聽,就是那麼拖拖拉拉的說話叫聽的人乾著急,恨不得一口氣代替她把話給說完。

「姐姐你說我要是總也繡不好畢不了業這麼辦啊?」

「呵呵,那你就每天按時上和儀宮報導,繡到七老八十,總有一天能修好的。」

「靖姐姐壞死了,就知道取笑我!」

兩個女子相互逗趣,若宣聽到那個,畢不了業,就再沒心情去聽她們還說了什麼了,整個人傻在哪裡,心裏頭不禁苦笑起來。

怎麼這東西還要考核的?!這些可全都是女孩子要學的東西啊,那些亂七八糟的,他壓根學不好,一個月以後怎麼可能畢業?難不成畢不了業還真的每天上宮裏頭來報導!?不要,死也不要!

「咳咳,晴姐姐,你看那個新進門的小姑娘,怎麼這麼小便被封為誥命夫人了?」

舒雅悄悄瞥了眼從一進門起就一言不發的若宣,微微側了側身子將手肘靠在几案上,將脖子往靖而那伸了些悄悄問道。

「脖子縮回去,醜死了,要注意儀態。」

那位睛姐姐沒好氣的丟了舒雅一記衛生眼,正了正色,轉而不經意的往若宣的位置望瞭望,低聲回道:「那小姑娘應該就是安鷺南安尚書的小妻子吧,就是前些日子才剛被封為一品誥命夫人的那位」

「哈,來頭不小,長得好可愛,一會兒我會會她去,說不定能勾搭成好姐妹呢!」

舒雅極其沒有形象的哈哈一笑,靖雨哼了一聲,道:「你自個兒悠著點兒吧!安鷺南最近可是得罪了皇上,我夫君說皇上這時候給他夫人那樣高的封賞,恐怕是另有安排呢!」

「他們男人的事總是沒完沒了亂七八糟的,煩都煩死了,與我何干?投緣自然就結交。」舒雅無所謂道,停不住的手又是抓了抓臉頰,像只調皮的小猴子似的。

還真是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剛開始的時候那七個人清一色的規矩且雍容,這才沒半柱香的時間,假冒偽劣產品就露出馬腳了。

若宣安安分分的在原位上坐著,沒多久,目光自然而然轉向了那個雖然極力維持儀容卻老是得意忘形而前仰後合的女子,這一系列淑女模式生產出來的女子,還是那樣的,異類,看起來叫人感覺舒服些。

「舒雅夫人,奴婢可是在一旁觀察了你小半天了,您這是把昨兒才學的禮儀全還給奴婢了吧?」

不知哪兒突然冒出了個看上去四五十歲的婦人,鬼魂似的出現在舒雅和靖雨座位中間用來放置茶杯的桌子後邊,臉上掛著笑,看著可不大善意。

「啊——哈哈!!額咳咳咳——」舒雅傻乎乎的笑了兩聲,回身看了面色不善的徐嬤嬤一眼,突然好似被嗆到了似的乾咳了兩聲,訕訕的轉過臉,吐了吐舌頭,低頭委屈道:「那個,一時忘記了。」

「這些賢良淑德的好禮儀好風範,是要叫諸位夫人學習之後養成習慣,時時刻刻在他人面前都有好的儀容,成為天下好女子的典範,可不是一會兒記著便收斂收斂,一會兒忘記了便又像從前那般大大咧咧,舒雅夫人可明白?」

「哦,明白了啦!」

舒雅撇過頭不痛不癢的迎合著徐嬤嬤的教導,正對上她對面若宣看過來的臉,兩個人相視一怔,若宣淡淡笑了笑,舒雅便趁著徐嬤嬤沒有發現,悄悄沖若宣作了個鬼臉。

「呵——」若宣看到那十七八歲正值妙齡的女孩眼晴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搞怪樣子,也忍不住低下頭偷偷撇了撇嘴,徐嬤嬤卻是一抬眼便看見他在偷笑,叉著腰走到若宣跟前。

「若宣夫人這是好端端的在笑什麼呢?」

唔,語氣有些不善!看來那徐嬤嬤可不是個善茬,不畏懼諸位誥命夫人家世地位,好像嚴格得很。

若宣沒想到自己不過偷偷扯了扯嘴角也能叫她看到,只得站起身張著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無辜的搖搖頭。

天可憐見,這樣人畜無害的可愛表情,誰還難為得下去?!況且徐嬤嬤又知道這安家的夫人是個啞巴,更不好太過為難落人話柄,到時候被人說她刻意刁難個啞巴,那名聲可不好。

想到這兒,徐嬤嬤也一改了往日得理不饒人的秉性,沒揪著若宣不放多說重話,只是拖了若宣的手,將他拉到自己身邊向在場的諸位夫人介紹道:「這位是皇上欽點的一品誥命夫人安黎若宣,從今兒起安夫人便會在和儀宮中與諸位夫人一同學習禮儀。」

【呃,大家好!】

若宣因為不能說話,只善意的笑著向諸位夫人傻乎乎的打了一躬,一點沒有大家小姐富家千金的樣子,動作傻得可以。

諸位有教養的夫人見此,不禁強忍著悶笑的衝動,齊刷刷的從椅子上站起身,極有風韻的將兩隻手柔柔的交疊著往右側胯骨處一擺,幅度極小的半曲下腿,眉眼跟著看低,用一致的語氣嬌聲道:「見過一品誥命夫人。」

媽呀,這陣仗好嚇人,難道這就是他們這些所謂誥命夫人來宮中所要學習的禮儀?!

那樣柔情似水的動作映襯的若宣他剛才的問好顯得多麼的粗鄙不堪,這會兒若宣可傻了,知道要怎樣回禮,是向剛才那樣打一躬?還是學這些個女子來點兒溫柔的?

若宣愣在原地半晌,見眾人都沒有說話,那些個誥命夫人也不見起身,知是在等著他回禮了,敷衍也敷衍不過去,若宣只得一咬牙,學著剛才那些女人側身曲腿的動作『美美的』回了個禮。

不標準、古怪和彆扭自是不在話下,徐嬤嬤額頭上青筋一跳,重重的嚥了口口水,總誥命夫人禮畢起身,原本還在強自忍耐,誰知舒雅一個沒忍住,哇哈哈的笑出聲,大家便也忍不住捂嘴偷笑起來。


卷二 出嫁篇 第六十一章

「咳咳,笑什麼呢?嚴肅點!」徐嬤嬤厲聲一喝,大家立馬安靜下來,老婦人見眾人消停了,便轉過頭看向若宣,就像看著上面怪物似的,語氣頗有些無奈:「若宣夫人,您這禮儀可真是——,唉,您努力好好學吧!」

徐嬤嬤說完便走了,許是準備一會兒上的課去了,若宣知道自己因為不懂禮儀鬧了笑話,臉上羞得有些紅,就聽身後極其忍耐的一『噗嗤』了一聲,若宣倏地轉過頭,卻是夜雪也忍不住捂嘴偷笑起來。

夜雪開了先河,大家又是忍不住,各歸各位之後還是不住的抿嘴偷笑。

【笑吧笑吧,這種膩膩歪歪的東西誰稀罕學啊!】

若宣癟著嘴看了眼夜雪,氣定神閑的坐回自己的位子,反正以後丟臉的機會數不勝數,這個就權且當做是道開胃菜好了。

其實若宣自從五歲前被死去的嚴嬤嬤較為嚴格的訓練過,之後的這八年就從來不知道規矩為何物!

再說那胖老爺也總是和無聊奴才丫鬟們打成一片,一點沒有起到模範帶頭作用,鷺南還就喜歡他沒點規矩的可愛勁兒,相公、公公都是寵著由著的,因而這些年來若宣便也越發的無法無天了。

「喂,小丫頭,你叫黎若宣?」

舒雅左右看著徐嬤嬤不見了,趕緊從位子上跳起來跑到若宣跟前,若宣點點頭,並沒有接下話茬,一來自己不能說話,比劃一通大家理解起來麻煩,二來他也不想在這宮裏頭和誰走得太近。

宮裏頭不比家裏,人人都多長了一個心眼,接觸多了秘密容易被人發現,況且他現在算是自身難保的人,就更不想結交了誰,過些日子反而害了人家。

當時舒雅夫人心眼實在得很,根本看不出若宣的疏離執意,歡喜一笑,又道:「你那禮儀學得可比我糟多了,以後在和儀宮可少不了受苦,你來了,估計我能少挨幾句訓斥,那樣我還得謝謝你呢!以後若是有什麼不懂的,大可以來問我啊!」

看你的禮儀也就算個假正經的樣子,以後挨訓怎好我一個人擔著,怎麼著也得抱著你一道啊!

若宣心裏頭這麼想著,臉上卻笑得無比純良,恭敬的點點頭,還比劃了個謝謝。

「啥?」

舒雅沒看懂,詫異的睜大了眼睛,一點沒有矯揉造作的樣子,看得出是個直來直往的性子,要是能交個朋友,這人倒也是個妙人兒。

「舒雅夫人,我們家少夫人是在謝你呢!」

夜雪適時的站出來翻譯,舒雅聞言爽朗一笑,點點頭道:「你不說我還真看不懂,你一說還真是那麼回事兒!蜷著手,把大拇指頭彎一彎,可不就像是人道謝的樣子嗎!哈哈,真有意思。」

晴雨在座位上看著舒雅又是人來瘋,無奈的撫了撫額頭,也只得起身湊上前,屈膝對若宣作了個福,抱著大大咧咧的小女人走了。

【夜雪,她們為何都對我作福行禮?我以後見著她們也得老那樣麼?】

若宣見人都散了,便轉頭詢問夜雪,夜雪搖搖頭,俯下身在若宣耳邊小聲道:「您被封了一品誥命,南詔一品誥命夫人繞共就三個,一個是鎮北將軍馬諾的夫人,一個是您去世的婆婆安老夫人,再下來就是您了。這兒的夫人們,不是二品便是三品,等級地位都比您來得低,自然是要對您行禮的,照理說,您只要虛點頭稍微回應便可。」

【原來我這個封號這樣大?!】

若宣十分詫異的瞪大了眼睛,轉念想一,自己於社稷無功,更不是什麼良家女子的典範,李舜這樣胡來也不過是找了個光明正大的藉口挾他入宮而已,便都這名頭有些不屑起來。

反正進了宮來,柳金、小褲子、小李子均是好多年不見,若宣打定了主意要尋個機會去看看他們,還有嚴嬤嬤和娘親,兩個女人一縷孤魂在著皇宮中飄蕩了這許多年,也該去拜拜了。

介於若宣是第一天入宮,徐嬤嬤並不想太為難他,又介於第一天入宮了若宣向眾人展示了他極度無能的禮儀現范,徐嬤嬤立馬身姿此一品誥命夫人資質不及三歲小童,於是便從最最基本的站姿練起。

好在若宣自去了安家便習了不少武,挺直身板站上幾柱香的時間不在話下,第一課很快通過,這倒是叫那些等著看笑話的夫人丫鬟們跌破了眼鏡。

和儀宮的規矩,一段時間內安排一種禮儀進行學習,早學好了早放人,總也學不好就一直扣著,時間過了便下次繼續,一個月內學不完就再往後拖,於是若宣成功的在第一天早成便獲得了提前退場的機會。

「少夫人好厲害,腰板能挺得那樣直,這在女子當中可不多見。」

出了和儀宮後,明夜雪在若宣身邊嘖嘖稱讚,若宣聽言輕輕搖了搖頭,【我恐怕也就這等能耐,舒服得了這麼一個早晨!】

若宣是不知道,因為他退得早,故而錯過了與小太子相見,太子從聽說若宣被封為一品詰命夫人要進宮學禮儀起便一直惦記著這點子事,幾日來心心唸唸的就是等著若宣進宮的那日趕緊去相見,卻不想下了早朝,若需卻早不在和儀宮了。

「太子,寶寶今日退得早,卻也沒有出宮去,要不要我們在宮裏頭找找,說不定還能夠碰上?」

柳金見寶寶不在李昭神情落寞,故而這樣提議,李昭突然腳底一頓,轉身便往太子殿的反方向走去。

「太子您這是要上哪兒去?」

紫衣的柳金小跑著跟上,太子也不停下,只邊走邊轉頭道:「咱們上菁華宮去!」

「少夫人,咱們就這麼再往前走麼?再往前應該是菁華宮了吧!」

【去的就是那裏啊!菁華宮宮門的侍衛向來不嚴,很容易進去的。】

若宣領著夜雪到了菁華宮宮門前,宮門處很有些丫鬟太監進進出出的,就是看面相,一個個都比從前他們那些屁點大的孩子要大上了一輪,從面目早分不清誰是誰了。

領著夜雪試探的往菁華宮宮門處靠了靠,若宣一隻腳才踏上大門前的石頭臺階,那分立兩邊的看門的侍衛竟然都認出了他,森冷了一張臉,打了一躬便道:「一品夫人請!」

啊!怎麼會認得我?

若宣還在想著要如何混進去看看,卻不想自己的身份早在侍衛中已經是人盡皆知,還兀自一驚一乍,意外得瞪大了眼睛。

「少夫人,這是怎麼回事兒?」

【我哪知道!】

若宣左右看看,那兩個侍衛叫了人之後便就那麼立著,也沒見再有什麼別的表示,能進去便進,懶得想太多,若宣便領著夜雪入了菁華宮。

菁華宮還是老樣子,這麼多年了也沒見哪裡修整過,路邊那些缺胳膊斷腿的石桌石椅就像風燭殘年的老人似的半死不活的杵在原地等死,原本就算不上朱紅的牆皮顏色越發有些顯白,牆皮就像中年男人的頭髮,越掉越厲害,形狀有些地中海。

再回到這個自己生長了六年的地方,若宣心頭不禁一動,在各個殘破的院落間細細看起來。

每一個角落都可以找到他曾經呆過的身影,走到一棵老槐襯下,若宣仰起頭往上看,樹上一個偌大的鳥巢裏頭隱隱約約傳來幾聲嘰嘰喳喳的聲響——果然,曾經被他掏過鳥蛋的鳥窩竟然還住著居民。

若宣不經意一笑,側了側身往右側的一處牆根走去,夜雪好奇,便也跟在後頭。

那地方雜草叢生,想是別人懶得打理,若宣將長至膝蓋處的草叢撥開,牆根處赫然是個小小的老鼠洞,一隻眼睛豆大的尖頭耗子叫若宣擾了清夢,迷糊轉醒,一見到人便是赫然一驚,哧溜一聲便不見了蹤影。

哈哈,沒想到竟然連耗子兄弟都在,大白天的也敢在這地兒呆著,估計是自我走了之後便沒人那樣無聊上這破牆根來找他麻煩的緣故了吧!

若宣看著耗子逃跑還挺樂,想著剛才看到的那只耗子或許已經是八九年前那幾隻耗子的曾曾曾曾曾孫子了吧!


卷二 出嫁篇 第六十二章

「什麼人?好端端的在那牆根搗騰什麼呢?」

突然身後傳來粗獷的人聲,那聲聽著像是女人的,若宣可不記得菁華宮中何時有過這樣出聲粗氣的女人,轉了身便回頭去看。

一個看起來少說過了二十歲的女子正叉腰挑眉等著若宣和夜雪,那女子並不纖細,眉毛挺濃密,眼睛大而有凶光,看起來像個母夜叉,質問人的神情有些似曾相識,就是看不出究竟是誰。

凶巴巴的好似母夜叉的女人,難道會是柳金!?

若宣狐疑的睜大眼,將那名粗野女子上下打量了個遍,目光最終停留在那女子看上去十分強健有力的腰桿子上,微微蹙著眉搖了搖頭。

柳金?不至於吧!就算是女大十八變也不至於弄得好似變性,活生生從一個嬌俏女子變成個虎背熊腰去。

「嘿,我招你惹你啦!你看著我搖頭個什麼勁兒?」

【沒有沒有!】

若宣聽那女子語氣不善,雖知那不過是個藍衣二等宮女,卻也不想怎麼招惹,趕緊的搖頭澄清。

「姑娘是菁華宮的擺兒姐姐吧!我們少夫人不過是上這兒走走看看,並無惡意,她言語不便,還請擺兒姐姐多多包涵!」

夜雪往前走了一步替若宣解釋,卻無意道出了那名宮女的名字,沒想到竟然是擺兒!

若宣不可思議的大睜著眼睛,仔仔細細將擺兒看了個清楚,眉眼間還是有那麼些相似的,要說脾性也和過去凶巴巴的樣子差不多,就是那身材,咋地就變得那樣魁梧了?!

「嘿,你知道我啊!看來我還算是聲名遠播嘛。」

擺兒見夜雪竟然認得她,得意的揚了揚下巴,也就不因為若宣太過直白的目光計較了。

「姐姐有所不知,妹妹打小被賣進宮中,對宮裏頭的事兒還是知道寫的,菁華宮的擺兒姐姐很是有名,夜雪自然認得。」

「哦呵呵,原來是這樣子噠!我剛才見你們兩個鬼鬼祟祟在這院子裏跑來跑去,穿的又不是菁華宮中的服飾,還當是別宮裏頭跑來搗亂的呢。」

擺兒豪邁一笑,目光轉向若宣,愣了一愣便問夜雪道:「這位是……看著好生面熟啊!」

「這是我家少夫人,安鷺南安大人的妻子,前些日子被封為一品詰命夫人,今兒是奉旨進宮上和儀宮學禮儀來的。」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安鷺南??那你、你不就是黎若宣了?若宣,可還記得我?我是擺兒啊!」

擺兒認出若宣,心情激動異常,稍一衝動便上前拽了若宣的胳膊,沒上沒下的將若宣看了個遍。

要知道若宣出宮前為了防止皇后或是哪些心懷不軌的人對她的好友下手,他曾故意激怒過擺兒,還顯些與擺兒打起來,當過了這些年,擺兒顯然是早將這點子恩怨給淡忘了。

可若宣卻還沒忘記自個兒必須得裝作失憶的樣子,自然是不能對擺兒這些過去的朋友表現出親暱,只得冷淡的看上擺兒一眼,旋即便將目光移開。

夜雪看出若宣並沒有一點兒想要和這個擺兒搭話的意思,三言兩語的擋下了擺兒的話頭便要辭了擺兒去。

「呵,這麼些年還是什麼都沒想起來,忘記了曾經當過丫鬟的事,現在倒是越發像個富家小姐了。人啊!命啊!」

擺兒遠遠看著若宣淡漠的領著夜雪離去,感慨的搖搖頭,轉念一想,趕緊出了門便馬不停蹄的往淨房跑。

差點把這茬給忘了,若宣丫頭回來叫自已給遇上,若是讓小褲子知道自已見了若宣卻沒有第一時間告訴他,他還不得怨死我!

這個正接近晌午的時候,也是淨房較為清淨的時候。像是倒夜香這種事情,淨房的太監一般是從皇上四更天,天還灰濛濛的時候便開始,所有回收夜香的工作會在皇上早朝之前結束,剩下一天的時間就是進行清洗,因為清洗後的便桶第二日才會用到,所以供他們操作的時間還是蠻長的。

擺兒一路從菁華宮小跑到淨房的時候,小褲子正蹲在地上刷馬桶。

一大池子的水被引流到一條人工鑿出的半米寬的溝裏頭,一面洗髒水便一面流,小褲子時不時的會掩起袖子擦擦額頭上的汗水,雖說是早春,但正午的日頭也毒,很是曬人。

「喲,我說傻太監,怎麼又是你一個人在這兒幹活呀!那幫子龜孫子呢,死哪去了?」

「擺兒!你怎麼來了?」

小褲子聽到人聲便轉頭去看,見是擺兒來了還有些驚訝,要說這壯丫頭平日就老抱怨著淨房的氣味難聞,路過淨房門口都要繞個打圈子走,難為她今日竟然還會走進來。

「來看看你這個笨蛋是不是又被人當牛做馬的使喚呀!」擺兒挑眉一笑,輕輕捏著鼻子,抬腳踹了踹小褲子的一道:「說話就好好說話』你就不能把那東西先放一放啊?」

「姑奶奶你能有什麼事兒啊!我聽著呢,你就說吧!」小褲子不以為然的瞇起了一雙綠豆眼兒,呵呵笑道,手裏頭繼續俐落的刷著他的馬桶。

「大事兒,大事兒,別刷了。」

擺兒不耐煩的一腳踹了小褲子手裏頭的馬桶,兩隻手一撈便將瘦得乾巴巴的小褲子從地上給撈了起來,清了清喉嚨,一字一句道:「你、們、家、小宣、回、來、了!」

「誰?」

小褲子被擺兒揪著領子還有點兒鬧不清,愣愣的歪了歪頭,才不過幾秒的功夫便霎時睜大了眼。

「擺、擺兒,你說清楚,誰、誰回來了?小宣?」

「對啊!黎若宣回來了,我來找你的時候人還在菁華宮裏頭呢,你要去看她可得趁早兒的,要不一會兒人該走了。」

「嘿,你這誤事兒的,怎麼不早說啊!」

小褲子一聽若宣在菁華宮,一雙綠豆大的眼睛都錚錚的放起光來,胡亂埋怨了擺兒一句,丟了一大推的馬桶撤腿便跑。

擺兒哭笑不得的站在原地翻了個白眼:「怎麼就花癡了呢?這麼些年也不見好。你一個太監奴才,她一個誥命夫人,恐怕朋友都做不成,高興個屁!」

這邊若宣與夜雪辭了擺兒,便又在菁華宮裏逛了起來,夜雪以為若宣在亂逛,卻不知若宣繞著繞著便繞到了嚴嬤嬤那兒去。

殘破的屋子早已不及當年嚴嬤嬤在世時的樣子,雖然那時候也不過是個牆皮脫落的就宅子,可如今在那破落的表像下,更是多了一層冷然與哀傷。

厚厚的大片塵土昭示著這地方已經久久沒有再住過人,桌子椅子櫃子都還擺放在原位,只是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

【夜雪,我突然覺得口有些渴,你去看看那兒有茶水,替我弄杯茶來。我就在這兒看看,不會亂走。】

「好,奴婢找找去,少夫人稍等。」

夜雪笑著離去,若宣見夜雪走遠才緩緩踏進嚴嬤嬤的那間屋子,反身將門扣上。

「嚴嬤嬤,若宣回來看你了。」

若宣一面說著一面在屋子裏轉著困的走,眼中一下子便浮現出了這個曾經含辛茹苦的照顧了他、疼愛了他足足六年的女人。

兩鬢夾雜著幾條銀絲的頭髮,微微一笑便會依稀皺起的幾道魚尾紋,歲月在這個四十幾歲的婦人臉上身上留下了難以磨滅的痕跡,在那些依稀的影像中,若宣卻也還記得嚴嬤嬤是個挺美的人。

或許是人真的美,或許是心美,所以襯得人也跟著變得美麗了!

那把椅面上鋪滿了灰塵的椅子,嚴嬤嬤曾經坐在上頭,慈祥的將若宣抱在懷裏頭一下一下的拍著背,輕輕的哄。但也不乏用手指點著若宣額頭訓斥的時候,卻最終會被若宣一張小嘴甜的呵呵笑出聲。

那個小櫃子,若宣還記得裏面被一道木扳隔了兩層,上層嬤嬤會放些她為數不多的衣物,下層則多是嚴嬤嬤偷偷給若宣留下的點心。

嬤嬤常說,點心點心,點點心就好了,要留著肚子多吃飯才能健康,因為總不肯把好吃的全拿出來讓若宣一次吃個夠。

若宣曾經偷偷潛進嬤嬤房間裏頭順了一大推好吃的,招呼了柳金、小褲子、擺兒、鳶兒一大堆子小奴才一起尋了個地兒,把東西吃個精光,後來叫嬤嬤發現了,手心挨了好大一頓打,現在想想都還火辣辣的疼。

若宣站在櫃子前,伸手緩緩將櫃門拉開,現在的櫃子裏頭空蕩蕩的,沒有衣服也沒有吃的,就是大堆大堆的灰塵,若宣手心猛的一痛,心臟也緊跟著一抽,眼睛酸澀起來,不知是不是叫灰塵給迷了眼睛。


卷二 出嫁篇 第六十三章

嚴嬤嬤死後那張面目全非的臉又浮現在眼前,連同那些經過了八年的時間差點就要被沉澱與淡忘掉的仇恨。

娘親的一縷香魂也還飄散在距離菁華宮不遠處的冷宮中,那些曾經因為無法進宮而被隔斷的真相如今近在咫尺,現在又怎麼可以一路挨打,被李舜牽著鼻子走,若宣自己也有他多年來未完成的事兒!

若宣果斷的關了門,從嚴嬤嬤房中走出,這時候夜雪還沒有回來,他便出了那陰暗潮濕的房子,走在院子中,尋了個小青石扳坐下,陽光洋洋灑灑的落在肩頭,一片融融暖意。

突然身後傳來了一些不尋常的響動,似乎是有誰一不小心踢動了腳下石子兒的聲音,若宣初以為是夜雪,並沒有怎麼在意,只是隨意轉頭去看,卻見一身著太監服的男子一閃身躲到假山後頭,不禁狐疑起來。

若是普通奴才,經過也便罷了,有什麼好躲的?一見自己轉身便馬上躲起,莫不是心裏有鬼!?

小褲子猶猶豫豫的在假山後頭蹲著,剛才因為見到若宣太過激動而不小心踢翻了腳邊的一個小石頭,他原本只想躲在角落裏頭偷偷看上若宣幾眼,卻沒想到叫一個石頭現了蹤跡,也不知道若宣注意到有人沒有。

要說若宣,過了這許多年,早不見了曾經那樣胖乎乎水潤潤的樣子,小褲子剛才只是偷窺到他的背影,一身粉裙,發鬃高束,發尾零散的落下一些短短的頭髮覆蓋在細長的脖頸上,看上去竟是纖瘦得很。

轉身的瞬間,小褲子瞄到一眼,如此精巧細緻的五官,嵌在他小小的瓜子臉上,看上去清清雅雅的,安靜得很,一點也沒有了過去那個搗蛋鬼的影子,這倒要叫小褲子懷疑起來一一那人真是若宣?

哼!偷窺的無恥小賊,竟然還躲著不敢出來,看我過去把你抓個現行!

若宣瞇著眼打量了那假山一周,確估剛才一晃而過的人影還沒跑走,於是悄悄潛至假山跟前,突然間跳到後面,天神似的出現在小褲子跟前,一把把小褲子的耳朵給揪住了。

【你是何人,膽敢在我身後偷偷摸摸,小心老子我廢了你!】

若宣挑著眉,揚著下巴,氣勢洶洶。小褲子歪著腦袋,叫若宣一隻纖細小手拽著耳朵,愣了好久,就這麼直勾勾的盯著面前那個不似生在人間的女孩子,綠豆眼突然眨巴了眨巴,眼淚花的從眼眶裏頭掉落下來。

清雅文靜什麼的都是假像,這樣天不怕地不怕一臉地主惡霸樣的人才是真正的黎若宣呀,他真的是小宣!

啊咧,哭個屁?看上去少說也二十幾歲的男人,被人一揪耳朵就哭,這是什麼心理素質啊!

不過這樣奇特面相,這樣乾瘦的身材,這樣納米級別的綠豆眼,世間幾人能有?

「小小宣,你回來了?我小褲子啊!」

小褲子突然抓著若宣揪著他耳朵上的手,一下子從地上竄起來把若宣緊緊樓住,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哭個天昏地暗,若宣傻傻的愣住,整個人僵著被小褲子抱在懷裏,而後便釋然的笑了。

小褲子,過了這麼多年,總算還能見到你一面,可惜我現在黴運連天,扒上誰連累誰,恐怕又是要再讓你傷心一次了!

若宣這樣想著,緩緩抬起手輕輕點了點小褲子的肩膀,待小褲子手臂鬆了鬆,他便從中掙脫出來,用一臉看著陌生人的表情看著小褲子,搖了搖頭比劃道:「我們認識?」

小褲子有些錯愕,淚眼朦朧的望著若宣,恍然想起若宣八年前受傷失憶的事,趕緊鬆了手,唯唯諾諾的向後退了一步,低低的垂下頭。

「你是何人,竟敢對我家夫人無理?」

夜雪這時已經沏好了茶,正端著託盤過來,遠遠的就見到若宣叫一個穿著太監衣服的人抱在了懷裏,趕緊一把丟開了手中的茶盤急急忙忙的衝了上去。

「呃,我、我一一」

小褲子有些啞口無言,手足無措的站在那裏。

他該怎麼說?說認識黎若宣麼,可人家黎若宣並不認識他。

【夜雪,我沒事,這太監估計是認錯人了,別把事兒給鬧大,咱們走吧!】

若宣可不想因為這件事給小褲子招來無妄之災,趕緊解釋清楚了便要走,誰知小褲子揪著袖子沉默了半晌,突然一伸手抓住了若宣的手腕,把已經準備要邁步離開的若宣又拖回了跟前。

「小小宣,你以前生過病,忘記了很多事情,可是,可是我真的是認識你的,不管你想不想得起來,信不信,我都要說!」

小褲子有些口吃的說著,一宇一句卻鏗鏘有力,彷彿下定了很大的決心。

深吸了口氣,小褲子緊盯著若宣的眼睛道:「我叫小褲子,咱們以前是好朋友,除了我還有一個宮女叫柳金,我們三個人一向最要好,是過命的好兄弟。你五歲那年發生了一些事情,不知怎麼的就和柳金被調去了華陽宮,跟在太子身邊,後來又在太子的壽宴上被東埕的刺客給傷了,差點救不回來。最後好歹救活了,卻把以前的事情都忘記了,沒多久就被皇上賜給安鷺南大人,跟著便出了宮。我說這麼多只是不想你就這樣忘了我這個從前的好朋友,不、不是想要攀什麼關係,我、我只是想說——」

小褲子嚥了口口水,因為太過緊張,想說的話已經忘記了,小綠豆眼眨巴了半晌,欲哭無淚的舉著手撓了撓腦袋,喪氣道:「我都不知道自己想說什麼了!」

若宣原本一見到小褲子那雙小瞇縫眼就直想笑,愣是因為相見不能相認的感覺太過悲傷才沒了笑的心情,可現在見小褲子那緊張的直眨巴小眼晴的樣子,實在是忍不住,噗嗤一聲便笑出了聲。

罷了罷了,從前的記憶沒了,今後的感情還是可以慢慢培養的,只要不是接觸太多應該害不到小褲子頭上,八年前對他視而不見已經算是鐵石心腸,八年後再是這樣就太心狠了!

「小宣你笑、笑什麼?你笑是不是表示你相信我的話了?」

小褲子一見到若宣的笑臉,原本那心裏十五個七上八下的水桶一下子平靜了不少,小眼晴閃閃亮的盯著若宣,就盼著他能點點頭。

若宣輕咳了一聲,掩去嘴角的笑意,輕輕將手一抬,舉到他和小褲子之間,一隻白嫩的小手上頭赫然還蓋著一隻雞爪子。

「哦哦,我、我冒犯了。」

小褲子瞪著眼看著自己一抓上若宣就忘記放開了的手,白的有些嬴弱的膚色立馬噌的變紅,趕緊道了歉,把他的小雞爪子給收了回去。

【夜雪,幫我翻譯給他聽!】

若宣招呼了夜雪,想了想便比劃了起來。

「我們夫人說他有點兒記得你,他剛醒的那會兒就見過你,也記得柳金說過你的名字叫小褲子。」

「嗯嗯,沒錯,我叫小褲子!」

小褲子見若宣這麼些年了還對自己有些印象,簡直是喜出望外,趕緊傻傻的點了點頭。

「我們夫人誇你真厲害,這麼些年了,還和過去長得一模一樣,眼晴也沒變大些。」

夜雪自己幫著若宣翻譯都想笑,沒見過一說話就這樣臭人家的,明知那太監眼晴小得找不著還故意要說,真是惡趣味。

可夜雪以為若宣那是在臭小褲子,小褲子心裏頭卻不以為然,這雙小眼晴被人拿著開玩笑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別人說什麼,他小褲子早就淡定了。

偏生著這樣的話叫若宣說出來讓人有種說不出的親暱感,小褲子心裏頭便更是大大的受用,哪裡還會生氣?

「嘿嘿,你以前也沒少因為我眼晴小便開我的玩笑。小小宣,我還可以叫你小宣麼?」

【可以啊!】

若宣點點頭,雖然,小宣,這樣親暱的叫法一般是安鷺南一個人獨享的,但細想起來小褲子才是這樣最早叫他的人,還依稀記得小褲子在他小時候把他抱著坐在膝頭上的樣子,那時的生活很枯燥,但細想起來還真是平淡美好。


卷二 出嫁篇 第六十四章

「我、我好多年沒見過你了,你在安家,都過得好不好?」

小褲子太久沒見過若宣,言語間難免有些生澀,站在若宣面前,都有種手手腳腳不知該往哪裡放的感覺。

【蠻好的。】

若宣點了點頭,淡淡笑了,儘管其中有著掩蓋不去的滄桑與無奈,看在小褲子眼裏卻算得上是幸輻的。

『交談』間,若宣才知道原來小褲子那會兒為了他自薦自己到淨房做事,結果進去了就沒出來,洗個馬桶,一幹就是八年,如今雖然已經是個大太監,又升了個小小的副主管,但奈何為人太敦厚,做的事情依舊不見少。

想到小褲子要在那麼又臭又髒的地方幾十年如一日的幹著,若宣眼裏又是一酸,拍了拍自己身邊的青石板子招呼小褲子坐。

小褲子七葷八素的坐了,說不清那時的心情算得上是激動還是緊張,腦子嗡嗡的響成了一片。

總有種已經配不上和小宣坐在了一起的感覺,雖然從行為模式上看,小宣俏皮的性情並沒有改變多少,但地位和身份早已經是今非昔比。

太陽暖融融的照耀下來,暖得人有些昏昏欲睡,若宣像是曬太陽的小貓似的伸了伸懶腰,卻發現小褲子發抖的樣子就像是被浴風吹得夠嗆,想起從前被小褲子抱在腿上看別人吵嘴打架時的愜意,便習慣性的往小褲子膝蓋上一躺,閉上眼晴便好似要馬上睡著的樣子。

小褲子身上不抖了,心臟卻哄咚哄咚的抽抽了起來,看著小宣白淨漂亮的小臉輕輕的靠上他的膝蓋,精緻的找不出半點缺點的側臉上淺淺的笑意,一切就好像都回到了八年前的那個秋季。

——嚴嬤嬤沒死,若宣和柳金也沒有離開,鳶兒那個吃貨還在大家的櫃子裏東耷西跑的尋找著好吃的東西,所有人都在為自己的將來苦思其想著,日子清貧辛苦,卻很平淡快樂。

若宣下午的時候還要再回到和儀宮去學習,只在小褲子膝頭躺了沒多久夜雪便上前來催了,若宣恍惚從夢中驚醒,趕緊坐起身,揉了揉發酸的眼晴。

走的時候小褲子堅決要送,若宣覺得這麼點小事沒必要推拒,便叫夜雪與小褲子相伴著往菁華宮外頭走,才走了沒幾步若宣便發現這菁華宮與他剛進來時不太一樣了。

原本來來往往的宮女太監此刻十成十的都跪在地上,原本就不大的菁華宮大院這會兒紅紅綠綠藍藍的跪了個五光十色,人群盡頭處正赫然站著一男一女,那種貴氣與氣勢不在話下,真真有種鶴立雞群的感覺。

若是再走近些,若宣便會發現,那人哪裡是鶴,分明就是人中龍鳳,當今太子李昭是也。

若宣遠遠的站著,與大約相隔了百米的一男一女對望,只看得清比女子足足高出了一個頭的男子穿著明黃的永袍,身長玉立,雖都是明黃的袍子,較李舜的看上去卻顯得清俊得多,少了近乎一半的霸氣和陰冷。

一步一步往前走去,那兩個人的容貌變得越發清晰,待到近前若宣方才一怔——這個男人,是該叫他陶陽還是李昭?

若宣正愣愣的站著沒動,他身後的小褲子和明夜雪卻早已跪下了,一口一句『太子殿下萬福』便博了若宣了然一笑,亦是垂眼作了個輻。

這人便是寶寶了?

小太子的目光並非灼熱,卻是牢牢鎖在若宣身上,微微一側頭看清了那張因為低垂而半捉的面目,這臉便赫然與記憶中的某人重合。

不是過去那個胖胖乎乎,一笑起來便兩眼彎彎、小白牙牙全露的頓寶寶,而是那日仙客來裏遇見的少年。

原來那小少年扮起女裝來竟這般好看!

李昭心中感嘆著,雙眼自然而然的落在若宣那雙雖是極力在妝容上與女子靠近,卻是仍然捉蓋不下英氣的眉宇,可想完後李昭才發現自己的思菲彷彿是倒側轉錯亂了,怎麼下意識的就將寶寶當成了男子!?

「安宣?攀若宣?寶寶?安夫人?舅母?」

李昭似笑非笑的上前走了一步,定定的站在若宣面前,低頭去看,若宣只用腦袋瓜子招待他,並未作答。

哦,寶寶早就不能說話了,多年後好不容易見上一面,一激動竟然就這樣忘記了!

「都起來吧!」

李昭令眾人平身,還親自上前去攙扶若宣起身,口中唸唸有詞:「舅母快些起來吧!雖說本宮是當朝太子,可第一次見舅母,又豈有叫舅母久跪之理。」

李昭一口一個舅母,聽得若宣彷彿耳中生了倒刺,怎麼聽怎麼不舒服。

若宣起身,淡淡的望了高他半頭的俊朗太子一眼,嘴角懶懶一瞥,顯出了不樂意的樣子,一把將被李昭扶握著的手給扯了回去。

「呃,太子,我們夫人她、她有些怕生……」

夜雪見若宣不知哪根神經不對勁,竟然對太子無理,雖說宮中素傳太子溫和敦厚,可當場這樣不給面子總歸不好,趕緊上前替若宣解釋。

「夜雪,你們家夫人不怕生,本宮與他可是熟識得很。你說是不是,安公子?」

「太子,有話咱們領了若宣上個清淨的地方慢慢說吧!這兒人多口雜,實在不宜多說。」

柳金稍稍往前了一些,踞起腳尖在李昭耳邊輕語,李昭瞭然的點了點頭,突然轉過身送了寶寶一個超級陽光的笑臉,拉起寶寶的手便走,邊走邊說:「上華陽宮去,讓我好好看看你,這麼些年了,我有好多話要和你說呢!」

若宣口不能言,錯愕之下被李昭當著眾人的面拉走,夜雪微微皺了皺眉,緊跟著離去,小褲子跟了幾步,叫柳金攔下。

「若宣少說要進宮一個月,以後見面有的是機會,太子這邊的渾水你就別了,該幹嘛幹嘛去啊。」

柳金說完便也緊跟著跑了,留下小褲子一個人在那兒黯然神傷,果真是地位不同,大家越隔越遠了吧!

【喂,野蠻人,男女授受不親的你懂不懂,怎麼可以這樣拽著自己的舅母在當庭廣眾下亂走,會括人話柄的!】

若宣被那個笨小子拉著往前走,一路小跑著都差點跟不上,腰間的配飾叮呤噹啷的想個沒完,大風一過,裙拐也跟著瘋魔了似的狂亂。

「太、太子,太子!您稍等,等等——」

夜雪上氣不接下氣的趕上前,趁著自己距離若宣近了,趕緊伸手拽住自己少夫人的衣袖,立馬來了個急剎車。

「太子殿下,我們夫人一會兒還要回和儀宮去的,華陽宮距離和儀宮那樣遠,夫人要是先隨你回了華陽宮,一會兒鐵定是趕不回去的。要是被罰,學習的時間就要被加長的。」

夜雪講到這話的前半段時李昭分明已經停了下來,再說到後半段的時候,小太子很是清秀的一雙眼晴分明是閃閃發亮了下,緊緊握住若宣的手更是加快了速度。

笨丫頭,這小太子巴不得我留在宮裏頭不要出去呢!你說我遲到了會被罰學習時間拉長,他還不更高興,看著小瘋子走得那個迅速,都快趕上跑了。

你爺爺的,一見面就瘋魔,腦子果然和小時候一樣樣的,一根筋的小笨蛋,虧我那日在仙客來見到陶陽還在心裏讚嘆此人是英雅少年咧,真是撞了腦袋斜了眼!

若宣一路跟著李昭小跑,一路在心裏頭唧唧歪歪,眼看著這裏距離自己回去和儀宮的路越來越遠,突然間小宇宙大爆發,一個緊急剎車,差點把走得正歡的小太子扯回頭,與自己頭碰頭,撞個正著。

「寶寶,去吧去吧,隨我去華陽宮吧!要不和儀宮那頭我叫柳金代你去請個假可好?」

小太子回頭水汪汪的望著寶寶,可憐兮兮。若宣不為所動,揚著下巴搖了搖頭。

【不可以!】

「唉,太子,你別為難若宣了,看這時辰點兒,若宣的確是要遲到了,要說話邊走邊說吧!」

若宣一轉身,那紫永女子正匆匆趕上,一面捂著腰一面氣喘吁吁的說著話。

是柳金吧!上次在仙客來竟然沒能認出來。

其實柳金與十二歲時的容貌變化並不大,沒能認出的主要原因若宣沒想到柳金會跟著太子出宮,再看那淩厲的打架招數,身手竟是比若宣他自己還好,再怎麼相像便也不會往柳金身上靠了。


卷二 出嫁篇 第六十五章

寶寶定定著盯著柳金的臉,柳金只淡淡瞥了寶寶一眼,並沒有什麼表示或是眼神的示意,無聲無息的繞到小太子身後。

剛才還神神叨叨著有一大堆話要同若宣說的小太子這會兒卻突然間沒話了,調轉了頭往和儀宮走,悶聲悶氣的。

小李子貴為太子,李舜不至於對自己親兒子使壞(這句話有待考究,看親兒子版頓寶寶。),而且二皇子和三皇子有還不成氣候,就算幫了自已,小李子的太子之位也不至於受到威脅,實在是再適合不過的援軍。

想起日後在宮中要對抗那個壞老爹,少不得需要小李子的幫忙,寶寶便覺不可對他這樣冷淡,於是特意走近了些去套近乎。

【喂喂,不去華陽宮,你生氣啦?】

寶寶扯了扯李昭的袖子,無辜的仰起臉去看,小李子轉頭眨了眨眼,突然回扯住寶寶的手臂加快了腳步。

「不是說要遲了麼,還不快點,嘿嘿,咱們以後有的是時間,不是說你這一個月每日都得進宮麼!」

黎若宣發誓,他剛剛在傻愣愣的小太子臉上看到了極其類似於李舜的一個壞笑,突然就有些懷疑自己搬救兵上小李子究竟是對是錯了。

被李昭一路施到了和儀宮,那兒的少婦個頂個的被驚嚇得不輕。

太子哎,好些人來來去去進宮好些日子,這還是第一次見到太子本人。

「太子萬福!」

花枝招展的女人們給李昭行了禮,李昭風輕雲淡一笑,讓大家自便,自己也隨意找了個地方坐下。

【你不走???】

若宣見到李昭到了地方卻不肯離去,大驚,直衝到某人跟前就比劃,明明白白是要驅趕的意思。

「本宮今日閑來無事,在這裏看看你們學得什麼也是挺好的!」

李昭笑得無辜,眉宇輕佻,柳金頗有些無奈的站在李昭身後咳了兩聲,心知太子打得什麼主意,有知道寶寶根本不是女孩子,雖然不明白宮中傳聞的那些若宣與鷺南的閨中秘事究竟是怎麼來的,但李昭一顆紅心往黎若宣身上撲去,註定只能是場杯具。

喜歡呆著就呆著吧!

若宣撇了撇嘴,任小太子一個人在邊上坐著窮得瑟,自己繞開前廳上徐嬤嬤那兒報導去。

徐嬤嬤聽說太子大駕竟然來了和儀宮,那是個緊張啊,那是個激動啊,四十好幾的老女人擺動的水蛇腰蹭到太子身邊,馬屁拍了一大車,周圍的丫鬟夫人們個都忍著不笑,心中對徐嬤嬤已然是鄙夷了。

柳金明顯對這種在李昭面前點頭哈腰的奴才見了不少,站在一邊寒著臉冷聲道:「徐嬤嬤要教導這些詰命夫人,恐怕事兒忙吧!」言下之意是叫這老女人別老在太子跟前帶著唧唧歪歪,徐嬤嬤老臉一紅,訕訕的退開,甚至連一個白眼也不敢甩給柳金看。
柳金何人?那可是和皇上都傳出過緋聞的女人,雖說看她目前這年紀和動向,山雞變鳳凰恐怕是沒多少指望了,可那常伴在太子身側第一人的身份可沒人撼動得了。有功夫亦有腦子,這樣的人自然是能不得罪就不得罪。

「若宣夫人早上的表現可真叫奴婢刮目相看,若是來這兒學習禮儀的夫人們都有您一半的聰慧,那奴婢可真就省事兒了。」

太子在場,徐嬤嬤便適時的誇了誇若宣,若宣不置可否的尷尬一笑,心知徐嬤嬤的誇獎來得早了,再下去還指不定會被自己氣得吐血呢!

果然,若宣的那點武功底子也就對挺直腰板站立這種低級行為模式奏效,下午要學的是走路,對腳步、對腰身、對肩膀、對脖頸、對頭部都有相應的要求,講究的是優美和平穩,寶寶立馬就不行了,不隊真走的話看著倒還像個人,認真起來反而像只企鵝,明明走的是平地也跟站在平衡木上似的。

徐嬤嬤不知從哪兒弄了厚厚的一疊書讓若宣頂著,那東西,加起來起碼得有小半斤,走一走搖三搖,腳下慢點,它就在腦袋上發顫,腳下快點,那東西又總是掉得出奇的快。

「啪嗒——」

一疊書又從若宣腦掉上掉下來了,徐嬤嬤這會兒正在舒雅那兒抓狂的教著刺繡,眼見黎若宣一個多時辰了還是沒走好,氣呼呼的衝上前,把掉在地上的書又重新放回了若宣的腦袋上去。

「我說若宣夫人,您這該不會是故意的吧?告訴您了,走路的時候眼晴要平視前方,兩肩放平,脖子到腰的這條線得挺直,腳下得走直線,每走一步膝蓋都得碰上,這樣才能走得好看,您怎麼的就非得左扭扭右扭扭的,把頭上的書都給扭掉下來呢?」

【我——】

我怎麼知道哇,你教的走路方式哪裡是人走的嘛,娘死了!還有那堆破書,壓得脖子都快斷了,走路能看不就得了,平時也沒見著有人頂著一堆書到處亂走的啊!

若宣癟著嘴,平平的厚留海下,一雙骨碌碌轉動的漆黑眼晴怨念的瞪著站著說話不腰疼的徐嬤嬤,像極了被主人訓過頭,打算反咬上一口的小狗狗。

「噗嗤!」

小太子在一旁憋笑憋得辛苦,一手杵在桌面擋著半邊臉,雖沒太出聲,可眼晴都快笑不見了。

【笑個屁!】

若宣回身狠狠白了幸災樂禍的傢伙一眼,紅潤的嘴唇緊緊一抿,氣鼓鼓的將頭上的書扶穩,一轉身便歪來倒去的衝著李昭的位置走去。

小李子見若宣從他走來,收住笑容,坐在椅子上捉了捉腰,直勾勾的盯著若宣的眼晴。

若宣一步一個腳印,越走越近,來到李昭近前,突然露出嫵媚一笑,看得小李子差點當場鼻血狂彪,結果下一秒——

「嘩啦……」

若宣一頭的書隨著他不小心的『腳底一滑』,突然間傾瀉下來,嘩啦嘩啦的砸了小太子一身。

【哼嚀,看你還幸災樂禍,看你還笑!】

寶寶心中得意的不得了,可就算是有意的報復也不能叫別人發現不是,像那種叉腰狂笑的行為是絕對不能有滴。

所以寶寶心神一斂,故作滿面驚惶的俯下身幫李昭把一身的書本給清走,還接著拍打灰塵之際伸出黑手,小小的報復了幾下鐵板燒。

小太子被若宣教訓得齜牙咧嘴,卻也樂在其中,任寶寶一雙手在自己身上又拍又打,權當按摩。

「寶寶你拍打得如此歡樂,就不怕我將來伺機報復?」

小李子樂呵呵的詢問若宣,語調間竟然有幾分威脅的意味,若宣一怔,呆呆的望著他,李昭卻溫和一笑,若宣便放下了一百八十顆心,知道昔日好去始終不變,永遠會待他好,永遠都不離不棄。

若宣下午表現太糟糕,十分光榮的將今天的學習任務拖延到了第二日,夕陽西下,和儀宮的誥命夫人們都各自散了,領著自家帶來的丫鬟準備歸家的時候,舒雅屁顛屁顛的跑來,豪氣的一拍若宣的肩膀,感慨道:「安夫人,幸好你來了,真是太好了,激動死我了!」

這話怎麼說?

若宣狐疑的歪頭看著舒雅,舒雅眼淚汪汪的一笑,解釋道:「終於來了個能陪我一起留級的人了!」

眾人倒……

「寶寶,你要回家了嗎?」

【嗯!】

若宣點頭,繼續往前走。

「咱們吃個晚飯,敘舊,一會兒我讓侍衛護送你出宮成麼?」

【不要!】

若宣搖頭,再走。

「咱們這麼久沒見了,你都沒有想我!」

李胎有些負起的說著,亦步亦趨的跟在若宣身後,若宣停下腳步回身看著小李子,眼珠子一轉,比劃了幾句話。

「太子殿下,我們少夫人說明兒尋了空便會去找你玩兒的。她一個女子,太晚了呆在宮裏頭不好,況且男女授受不親,就算是舅母也沒有夜間滯留在華陽宮的規矩」

若宣說得有理,可第一天見面就這樣放他走了,小太子又是一萬分的捨不得,猶豫間還是柳金開了口。

「太子殿下今日在和儀宮耽誤了一下午,皇上問起恐怕不好交代,皇后那兒也不好說,太子還是先讓若宣回家去,不要叫他惹人非議才好。」


卷二 出嫁篇 第六十六章

「依奴才看,安夫人還是先留步吧!」

側門邊突然傳來一個老邁而尖銳的聲音,曹公公早不來晚不來,居然就在若宣馬上就能出宮的前一刻出現了。

若宣心裏頭咯一聲,趕緊假裝沒看到,一把扯了夜雪轉身就要跑,腿都沒邁開就讓跟在曹公公身後的幾個侍衛給攔下了。

「安夫人竟是這樣不待見老奴,見老奴來了,跑得比那脫兔還要快?」

「曹公公,你這是做什麼?寶寶要出宮便出宮,為何要用這種方式攔著!你們,還不放手!」

李昭負手而立,在老太監和侍衛面前挺直胸膛,神情慍怒。幾個侍衛為難的對視了一眼,又去看但笑不語的曹公公,見公公略略點了點頭,這才敢把手底下掙個不停的若宣放開。

「太子有所不知,老奴是奉了皇上之命,前來請詩安夫人到華陽宮一敘,安夫人一見老奴便跑,這才不得不攔啊!」

「父皇要見寶寶?」

小太子狐疑的盯了曹德勝一眼,又見寶寶滿臉恐慌,猜想寶寶此刻必是不想見父皇,要幫寶寶出宮,於是張口便道:「安夫人今日身體不適,你回去同父皇說,不如先——」

「太子殿下,皇上讓老奴請安夫人上華陽宮,正是要叫太醫來為安夫人請脈,安夫人當年捨生護主,身受重傷,到了如今依舊口不能言,皇上一直對此深感遺憾,勢必要遍尋名醫將安夫人治好才行。」

屁!李舜分明早已知道我裝失憶、裝啞巴,叫我過去分明是在找藉口,那丫個混蛋又想怎麼樣?

若宣站在一旁氣得不輕,瞪著曹德勝的眼珠子都要掉下來了,曹公公用這種藉口,李昭便再沒有辦法辯駁,說是要與若宣同去,曹公公卻說皇后找他,同去的事便只能作罷了。

沒想到第一天就中招,在他被迫走進華陽宮,而夜雪又被侍衛攔下擱置在殿外的時候,若宣把手往袖子裏頭縮了縮,重新數了一遍自己袖口的小袋子裏裝備的蒙汗藥、小飛刀之類的東西,這才戰戰兢兢的走了進去。

若宣被帶進書房的時候,李舜正穿著明黃的綢緞內裳,外頭隨意的披了件披風,在書桌前坐著,一手執著書卷,眼睫微垂的就著書桌旁的燭光看著上邊的文宇。

李舜此時的表情不見喜怒,就這樣靜悄悄的與散發著融融春意的燈光融合在一起,側臉散發著濃濃的書卷氣,整個五官精緻得可怕。這個恐怖的男人,週身難得會有這樣閒適恬淡的氣場。

「皇上,寶寶來了。」

曹德勝小心翼翼的靠近皇帝身邊,李舜聞言微微抬了抬眼皮,見到若宣滿臉戒備的站在門檻處,只隨意的點了點頭,竟然沒有若宣以為的那般期待與狂熱。

這人什麼意思?巴巴的非把自己叫來,來了又是一副愛理不理的樣子,是故意給我下馬威麼?我才不吃你這套!

若宣斜著眼晴,定定的看了李舜半晌,突然重重哼了一聲,一腳跨進門檻,也不行禮,自已找了個好位子便坐下了。

玩手玩都發,就是徹底無視那個喜怒無常的變~態!

時間在一分一秒的流逝,若宣坐椅子坐得屁~股都疼了,看書的某人卻還是那般姿勢,眼見著天色越發昏暗下來,宮女已經是進門第三次掌燈,若宣狠狠瞪了李舜一眼,做得陪他再耗下去,一起身便要往門外走。

「寶寶,過來為朕磨墨。」

為毛要老子給你磨墨!?

若宣不甘不願的扯了扯嘴,大搖大拐的走到李舜身邊,拿了硯臺往桌上重重一放,掬了些水倒進去,杵著根棒子胡亂磨起來。

咯吱咯吱的噪音在原本寂靜無聲的書房裏頭響成一片,若宣一面磨墨一面小心注意著李舜的一舉一動,就怕他一時發起瘋,又做出什麼不軌的事兒來。

李舜彷彿完個看不見若宣的戒備似的,一個人坐著悠然自得得很,眼見墨磨得差不多了,執起筆就開始寫,很大氣的一首詩,用的是若宣不大看得懂的狂草。

「這首詩寶寶以為如何?」

「什麼破字兒,亂七八糟的,老子認不得!」

若宣只隨意瞟了那東西一眼就鑒定完畢了,李舜倒也不氣,將紙張放回桌上,擺了擺手,輕聲道:「去告訴曹德勝,讓他派人送你回安府去吧!」

「啊?」

若宣人都還沒反應過來,腳已經走出書房去了,再回神的時候便早已出了皇宮,腳踏實地之時,已然是到了安府門外。

啊咧,今天那個男人是吃錯藥了麼,竟然這樣就放我回來了!那之前又非得叫我去幹嘛,給他磨墨!?

若宣混亂的走進自家宅子,一手又摸上了早準備好的小小暗器,既然一點用場都沒派上,難道太陽今兒是從東邊下去的麼?

「小宣你在看什麼?」

鷺南見若宣一回安府便是瞪著東邊的那片天發愣,還以為是出了什麼事,趕緊上前詢問。

【沒有、沒有,只是突然發現今晚上月亮可真亮啊!】

若宣回神,傻呵呵一笑,鷺南跟著哭笑不得,抬頭望天,今兒晚上雲厚,壓根看不到月亮和星星,估計明兒也成不了豔陽天……

這幾日,若宣的學習糟糕透頂,那些扭來扭去的走路方式和是不是要半勾起的蘭花指他實在是學不來,每每行為粗獷總要招致一片笑聲。

徐嬤嬤見不能總這麼下去,便讓若宣每日拿出半日學習之前沒過關的,剩下半日繼續學習新內容,學到女紅的時候竟然也趕上舒雅夫人了,雖然兩人繡得一般差,但好歹有個伴。

「瞧,我都說了吧!就知道你遲早能趕上我,我在刺繡這道坎兒上都絆了不知多少跤,沒再一個月估計攻克不下來,這天賦呀,可真是害慘人了。」

舒雅一面繡著手中已然變得慘不忍睹的繡品,一面唧唧歪歪的感嘆人生,若宣抬眼隨意看了一眼,心想她剛才說的那一個月,應該還是個保守估計。

人說女孩子一般都細心,刺繡什麼的簡直就是得心應手,這笨蛋怎麼的就老能把衣服繡品弄得個慘絕人寰!雖說若宣繡的那一坨也足夠叫普通人目瞪口呆,但怎麼著都比舒雅的絕品好上太多。

「你們倆啊,你們倆!」

徐嬤嬤痛心疾首的在這兩個禮儀無能的笨蛋面前來回的轉著圈圈,是真不知道該怎麼教才好了。

「嬤嬤莫心急,讓我來教教吧!」

晴雨淺笑著在一旁勸慰,待徐嬤嬤走後便給了舒雅和若宣一人一個板栗,沒好氣道:「兩個笨蛋!」

「這兒得這麼繡,別往那邊上刺,得打結了!唉,別呀——」

「打結了!」

舒雅苦著臉,把那幅在刺繡高手的教導下,卻仍然繡得如同狗啃一般的繡品洩氣一扔,沒好氣的嚷嚷道:「不繡了、不繡了,這不是折騰人嗎?」

又順道扯走了若宣手裏都的刺繡,左右看了看,吐了吐舌頭道:「你也別繡了,沒比我好哪兒去。」

「得了,我看你們倆都別繡了,反正也不是一天兩天能成的事兒,時辰也快到了,咱們出宮去吧!今日東街有個花燈會,一定很有意思,一起去如何?」

晴雨捉了個建議,立馬得到了舒雅的應和,若宣想了想,見曹德勝今日還沒有來,何不趁早溜了,叫李舜想留人也留不住?!

其實留住人又如何,不過為他磨墨,接連幾日,日日如此,若宣還真有些納悶,皇帝爹爹的行為越來越叫人摸不著頭腦,可不管他想要如何,躲著總是不會錯的。

入宮以來,若宣首次在天還大亮的時候成功出宮了……

韶陽城的花燈會一年只有一次,傳說是為了祭莫當年肆虐了整個南詔國的妖花【即劇妻彼岸花,曼珠沙華】而創設的節日。

妖花當年花開遍地,段占良田,卻又分外美豔妖嬈,最終被天子一道焚花令,燒到差點滅絕蹤跡,可它的美卻依舊常留人心,也正是以為如此才會民風自成,出了這麼個花燈會的吧!


卷二 出嫁篇 第六十七章

東街百姓齊集,車水馬龍,各式各樣的花燈沿街掛著,一眼望不到頭,咋一看倒像是數隻通體發亮的長蛇伏在街心,路口聚集了一些人在放焰火,跳躍照耀忽明忽暗的火光,又像是長蛇吐出的紅信。

早知這麼容易就提前跑出宮,昨兒就該與鷺南約好一起逛花燈會的!

若宣一面走著一面想,忽而又搖搖頭。

鷺南最近為了加快調查無憂閣的事情,每日裏都在奔忙,必柳說自己白天沒回家,鷺南便是連飯都不回家裏頭吃的,就是晚上了,也是踩著自己大致回家的點才先一步進門,就算是約了,鷺南大概也是騰不出空的。

「若宣這心不在焉的,是在想什麼啊!該不是多花些時間隨我們出來,心裏頭卻在捨不得夫君吧?」

舒雅一手執起扇柄,做花花公子狀,輕輕將若宣下巴抬起,色咪~咪的笑著打趣。

【就想了,你想咋樣!?】

若宣嘴角一勾,習慣性的挑起半邊眉毛,舒雅拿著扇子的手一頓,突然紅著臉收回手,尷尬道:「沒、沒想到若宣你男裝打扮挺有看頭的嘛!」

「是啊!我看你這輩子本該投胎做個男人才對,好個英俊的俏兒郎。」晴雨也不忘調侃幾句,瞟了男裝打扮的若宣,輕捂著嘴笑,道:「瞧著舒雅妹妹迷的,臉都紅透了!」

舒雅見自己被打趣,不依的一叉腰,佯裝生氣,橫眉怒目道:「晴姐姐你再亂說!人家可是有夫君的。」

要說這舒雅的夫君,就是若宣八年前還跟在太子身邊之時見過的那個騎射師傅,名叫杜子騰,當年杜子騰與寶寶不對盤,還因為教課時有閒雜人等在一旁吵吵鬧鬧發了好大一通脾氣,所以當時一知道舒雅是杜子騰的老婆時,若宣的第一反應就是——冤家路窄。

杜子騰經由安鷺南推薦,早在月前便已經起程前往錫琅駐守邊關去了,故而舒雅才會如此無聊,花燈節不陪著相公,與兩個女子喬裝出來瘋玩。

晴雨見舒雅狀似生氣,又見若宣滿臉窘態,便也不好再胡說,只偷偷一笑,閉口不言,眼中卻是閃過一絲落寞。

花燈節,除了那些老人孩子,還有未婚嫁的男女,其餘的多是夫妻二人結伴而行,看著他人出雙入對,早已嫁為人婦的女子又怎能不想起自己的夫君。

眼前兩名誥命夫人與他們的夫君,都是早有耳聞的恩愛夫妻,一個相公忙於公事,一個丈夫駐守邊關,而自己與夫君二人都在這韶陽城內,卻早已是形同陌路,早已記不清已經多少個夜晚未能同衾而眠。

佟勇啊佟勇【大家還記得此人麼?此人在無憂閣裏出現過,是鎮北將軍】,如今正不知睡在哪個女人或是男人的溫柔鄉里呢!

「晴姐姐你怎麼了?剛才還好好的,現在卻是一副要哭出來的樣子。」

「沒、沒有,我好著呢!看呀,那個燈籠多像一朵紅荷!」

晴雨話題一轉,繞過若宣和舒雅去看街對面的一盞荷花狀的燈籠,拿在手裏頭愛不釋手,想都不想便買下了。

素問鎮北將軍佟勇極其好色,男女皆能,少不得在妓院裏頭一擲千金,想來晴雨是想到夫君,故而黯然神傷,舒雅瞭解她的,便不再多說,只裝作毫無所覺的與之打鬧。

今日三個人都辦了男裝,若宣本就是男子,扮成男人的樣子自然不在話下;舒雅原本就是小女子又摻雜著點男子氣概,換上輕便男裝,行為更是大大咧咧,外貌上也算得上中性;晴雨就比較難了,原本就是大家閨秀,走路都是一步一個小心的,扮起男人來還真不是一點點清秀,更是接近偽娘一些。

三人路經一家裝飾華麗與大酒家相若的地方時,忍不住停下腳步打量了下,因為走得久了,腳都有些酸痛,便生出進去坐坐的想法。

卻沒想三人還沒拿定主意,那酒家中便魚貫而出一大堆薄紗籠罩的女子,紅紅藍藍,扮相很是妖嬈,一聲『客官,進來看看嘛』,還不等別人反應,便三三兩兩的將人從門外半摟半抱的弄進去了。

「你們是何人,怎能這樣強拉顧客?」

晴雨估計不習慣這樣被人摟摟抱抱,被生拉硬拽進去之後便是一甩袖子,把那些女人隔開,皺著眉頭很是生氣。

「呦,客官您這是說的什麼話,咱們姑娘們也是看三位客官在我這立春院【狗血一下,懶得給妓院另外想名字了】外猶猶豫豫,心知三位客官春~心萌動,想要進來又下不定決心,這才一鼓作氣,幫您三位踏出第一步啊!」

「什,什麼東西?」

舒雅睜大眼睛瞪著那個為首說話穿著碎花綢緞的女子,分明是不懂得什麼那女人是說的什麼跟什麼。

還傻呢?看這班濃妝豔抹花枝招展的女人,還取了那麼個立春院得俗名,又是春~心萌動的,分明就是家妓院嘛!

若宣瞭然,才不理那般瘋瘋癲癲的女人,轉身就要出門,結果那老鴇一個眼色,一堆姑娘就又圍了上來。

什麼『客官啊,先別走嘛』、『客官,咱們這兒的姑娘一等一的漂亮,您看看再說嘛』之類的話,好幾隻手上上下下又拉又扯的,若宣確信自己被吃了不少豆腐,無語問蒼天。

【這幫女人!要不要發飆,給他們點兒厲害瞧瞧?】

若宣正想著,晴雨卻隔著一大堆人開口了:「在這兒玩也不是不行,你們別這樣毛手毛腳的,都起開。」

「什麼?」

舒雅還以為自己耳朵壞了,扒開那些女人走到晴雨身邊用眼神詢問。

「我想看看這些個青樓女子究竟有什麼好,能將男人勾得三魂不見了七魄!反正不過是花些銀子的事兒,今兒花銷我請了,你和若宣只當陪著我吧!」

實際上晴雨是氣不過自己不如這些低賤賣身的女子,想何晴雨怎麼也是一個員外郎家的大家小姐,論才智、論美貌、論賢慧,樣樣都是上選,又為何會綁不住丈夫的心,自己夜夜獨守空閨,夫君卻日復一日的留宿在花街柳巷。

「好吧!其實我也挺想萬萬的,話說我還是第一次來妓院呢,好刺激,今兒就豁出去了,陪著你。」

舒雅本就是個不安定的主兒,給點陽光就燦爛,給點顏料開染坊,正愁著生活太平靜,巴不得來點刺激的。

兩個女人不知死活的要在妓院裏頭玩兒女人,若宣就是再不想呆著也不能丟下兩人不管,所以也只好勉為其難的留了下來。

那些女人知道留住了客人,這才逐漸散開,周圍**客挺多,留下來招待若宣他們的姑娘只剩下三個,一桌好酒好菜沒一會兒就上來了。

「客官,我們立春院的溜魚片可是出了名的鮮美可口,您嘗嘗!」

坐在若宣身邊的**顯得特別的熱情,一會兒送酒一會兒夾菜的,笑得那叫一個燦爛,估計是十幾年也碰不到一個像黎若宣這樣俊俏的**客,純屬是熱昏了頭了。

真要是能上床,還指不定是誰**誰呢!

「呵、呵呵!」

若宣尷尬的笑了笑,隨口吃了些東西,把身子艱難的往邊上撒了點,心想:這女人能不老把**老往我手臂上蹭麼?

陸陸續續的又被吃了不少豆腐,若宣實在是被那女人身上濃烈的胭脂水粉味熏得呼吸不暢,只好突然起身,沖晴雨和舒雅比劃道:【尿急,我先上趟茅廁去。】

「去吧去吧,快去快回!」

舒雅樂呵呵一笑,竟然還抽空調戲了她身邊的**,反正是男裝,笑起來還真是一臉淫~蕩公子的樣兒。

這女人很有成為拉拉的潛質——鑒定完畢!

若宣心裏頭暗暗點了點頭,極其汗顏的嚥了口口水,離了座位便往後頭的院子裏頭走。

其實他根本沒有內急,純粹為了躲開那個花癡了的**,進了院子便找了個可以休息休息,空氣有比較清醒的地方坐了,卻發現這妓院裏頭姑娘不怎麼樣,花園的格調倒是挺不錯的。

恍惚間,若宣卻見一道白色身影從他右側的走廊那兒一閃而過,如此熟悉的身形和感覺驚得若宣一跳,趕緊起身跟了上去。


卷二 出嫁篇 第六十八章

那白衣公子行至一雅間,若宣躡手躡腳的跟在他後頭,心底大大的不安,也沒多想便偷偷摸摸的靠了上去,用手指捅了窗戶紙往裏頭偷看。

房間正中央擺著的是個小圓桌,一男一女正坐在桌子邊上,女的應該是個妓~女,穿著很暴露也很風騷,粉撲撲成一片的衣裙,輕薄透明的紗衣,遮不住那女子欲露還休的半~裸酥~胸。剛才的白衣男子正對著那妓~女坐著,而背對著寶寶,寶寶只能看到那男人一個背影,那感覺卻比直接見到了正面還要糟糕。

「公子,喝酒嗎?」

妓~女曖昧一笑,從壺中倒了些酒在男子的酒杯裏,舉起便要靠上前去餵酒,那男子動了動,若宣驚了下,不曉得他要怎麼做,卻見他下一秒卻一把將妓~女攬在懷中,極度情~色的將唇貼在那女人耳際,轉手將女子手中的酒送進了她自己的嘴裏。

「公子還真是——嗯——」

那女子巧笑言兮,靠在高大的男人身上挑~逗似的扭了扭身子,呵呵一樂,將杯中酒一口飲盡。

若宣隔著層窗戶紙,看的腦袋都要炸了,就想直接衝進去一把將那個女人掐死,然後剁成個一萬塊啊一萬塊血淋淋的肉塊。

【安鷺南!哼,你你你你你你你你竟敢藉口說忙於公事,卻是在外面找女人——】

寶寶太陽穴上的青筋一跳一跳的,哽著嗓子看那個女人喝了酒後漸漸軟在鷺南懷裏頭,一面媚態的被鷺南打橫抱起,放在了不遠處的床上。

【哇,氣死了,你個死人頭到底還想要幹什麼?難道真的要和那個妓~女淫~亂~?】

若宣這邊都還沒想完,鷺南那邊已經開始給醉得再床上胡亂翻滾的妓~女寬衣解帶了,看見鷺南白皙修長的手指輕輕解開那女人腰上的衣帶,若宣眼淚都快要飆出來了。

被脫得半露不露的妓~女躺在床上嬌聲一笑,突然抬起手臂一把攬下鷺南的脖子,就勢貼了上去,看到鷺南的唇和那個女人碰在一起時,若宣崩潰了。

眼淚像是開了閘似的流下來,身子跟著腿僵在那裏,走也走不開,眼睛卻還是牢牢靠在了窗戶邊上注視著裏面一對淫~蕩男女的一舉一動,儘管眼前已是一片模糊。

裏面的兩個人,翻滾在一起之後便拉下了帷幔,若宣除了能看見床幃晃動,再看不到什麼。

會不會是為了查案子?

若宣這樣安慰著自己,從前跟著鷺南,為了查案一時間委曲求全逢場作戲也不是沒有過的,如果鷺南是為了辦案才做出這樣的假像,那自己就不敢突然跳出去阻止或者質問,否則只能是壞了鷺南的計畫也把大家都暴露了。

可是,可不可是不要做得那麼真啊?

那床幃搖盪得越來越劇烈,那女人的淫叫不堪入耳,這、這哪裡是逢場作戲!

想到這兒,若宣眼淚比之前掉得更凶,看那個床的搖晃程度都能猜到裏面的兩個人已經翻雲覆雨到了何種程度,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難道鷺南平日裏表現出的深情全都是假像?還是因為這麼多年等著自己,太慾求不滿,實在無處宣洩才會這麼做?

死人頭,就不能自己用手解決下嘛!

……

【啊咧!頭好疼,怎麼回事?】

若宣半醒不醒的歪在牆角,明顯感覺到身邊還有人和自己靠在一起,動了動,發現沒能成功,先休息著養精蓄銳。

「呵,巧巧可真是厲害了,這次咱們能掙不少金子了吧!」

「那還用說!汐木說得果真不錯,要說這美男子,× × 客裏頭還真不少,今兒可算是逮著個極品了。」

若宣覺得自己下巴被個尖細的指尖輕輕抬起,一張滿是濃厚脂粉味道的臉靠了過來,幾秒後那香氣便又隨著臉的離開而散去。

「這兩個女的怎麼辦?能有精力扮成男人上妓院來玩兒,恐怕來頭不小,咱們……」

「咱們當然得留著!怎麼說也算的上中上的貨色,好好一打扮就是當頭牌得料,怎麼能說放就放?況且這三個人是一起的,放了任何一個,別人都會知道人是我們立春院不見的,到時候豈不是自找麻煩。」

女人挑著眉,轉而瞅著若宣,呵呵一笑,道:「至於這個極品小美男嘛,讓我先試試再送到無憂閣去也不遲——」

「喲,巧巧你都多少年沒動過春~心了,還真要為這麼個孩子破例?」

「人嘛,男人玩女人和女人玩男人,有什麼區別?重要的是忠於身體的欲~望。」

【不、不是吧!我顧寶寶轉世竟然淪落到要被妓~女強~奸,天啊,不要啊!】

若宣心中一陣哀嚎,用意念拼了命的催促自己快些清醒,快些睜開眼,快些能動,或許失身的威脅太大的緣故,若宣沒多久果然能睜開眼了,一睜眼便看到自己躺在香塌上,一美女笑盈盈的臥在他身側,一隻白嫩玉手輕輕的撫著他的臉頰。

「下了那麼多迷魂散你也能醒得這樣快?看來你的身體並不像表現上的這樣纖弱嘛!」

那女人甜甜一笑,傾身上前淺淺的吻了吻若宣的額頭,一手不規矩的撫上若宣的腰。

「幸好你醒得快,老娘對奸屍一向不大感興趣,一會兒要多出些力,知道嗎?」

若宣瞪著那個比男人還要彪悍的女人,恐怖的搖了搖頭,那女人卻一手把若宣的頭扶穩,又是一口親上去,整個人趴在若宣身上,將長髮往身後一甩,玉指輕解羅衫,眼一勾:「看你的樣子,是第一次吧?沒關係,姐姐在這方面一向很懂得照顧小弟~弟的,保證你欲仙欲死。」

「巧巧姑娘這是要叫誰欲仙欲死啊?」

就在若宣以為自己失身在即的時刻,不遠處的大門卻叫人光明正大的打開,那個男人,那個總喜歡穿著血紅色長袍的美豔男人正風情萬種的倚在門框邊上,邪氣的往床上那一坐一躺的男女那兒看。

若宣認得這個人,此人正是當日在無憂閣裏頭一支歌舞將一群男人迷得七葷八素的小倌,名叫汐木。

這鬼地方果然和無憂閣有關,那鷺南上這兒來——

呸呸,不能總幫他想藉口,十個男人九個色,誰也保不定鷺南這回上妓院到底是查案還是× × ~妓來的。

「汐木公子怎麼這會兒就來了?雖說這人遲早要送去無憂閣,可一個時辰沒去就還一個時辰是我巧巧的人,公子這麼個來去自如可不厚道!」

「既然知道是要給無憂閣的人,巧巧姑娘就該明白這男人一旦碰過女人,以後要調~教著用後面去取悅男人可就不容易樂。那孩子一看就知道是個雛,你這麼給他破了前面,價格可就得折損不少了啊!」

汐木優哉遊哉的走到床邊,沿著床坐下,衝著若宣一笑:「小孩子本就不該來這種地方,怎麼,你的主子這回沒管好你?」

【老子愛上哪上哪,要你管!】

若宣沖那汐木公子翻了個白眼,逕直撇開臉懶得與之對視,汐木倒是不計較,抬眼看向巧巧,道:「巧巧姑娘還不打算起來麼?姑娘不是常說男人如破布,金錢如父母,怎麼這次要為了塊破布連你的再生父母都不管不顧了?」

巧巧低著眉,戀戀不捨的盯著胯下的黎若宣好一會兒,突然釋然一笑,起身下床,一擺手,道:「汐木公子說得不錯,錢是什麼?比親爹娘還親的東西,有錢才有一切,男人不過就是個安撫× × 的玩具,玩膩了就一點價值都無,巧巧這次的確是有些鬼迷心竅了。」

「巧巧姑娘明白就好,至於這個小美人的價錢,你自行去找無憂閣的執事商量去便是,人嘛,我就先帶走了。」

「唔——」

若宣掙了掙,想要躲開汐木伸過來的手,奈何身上的藥勁兒壓根沒過去,除了眼睛能表達點恐慌的情緒,別的什麼都做不了。

「我就覺著咱們有緣分吧,看,轉了一圈你又回我手裏了!」

汐木公子打橫抱著若宣,步履輕盈,一陣風似的走得飛快,若宣恨恨的瞪著他,突然看到汐木身後似乎一閃而過了某個人影,心知是有人跟蹤,便趕緊收回眼,裝作什麼都沒有察覺到的樣子。

鷺南,是你嗎?希望是你!

剛開始還是清醒的,可後來或許是為了不讓若宣看到外界通往無憂閣的路,汐木點了若宣的睡穴,果然不一會兒那若宣就在他懷裏睡熟了。

「好徒弟,以後你好好學,師傅好好教,其實無憂閣的生活是很不錯的。男人玩你,還是你玩男人,誰能說得清呢?」

鷺南緊跟在汐木身後,儘量放輕腳步,因為深知那個叫汐木的男人武功高強,鷺南便更是不能輕舉妄動,遠遠的看著他在迷宮般的院子裏左右繞了數圈後,忽然站在一個假山前,用內勁對著一個微微突出的山石重重一擊,他面前的兩塊大假山便轟得移開了一條一人寬的縫隙,汐木一閃身便帶著若宣一同不見了,假山也在人消失後重新合上。

鷺南見跟蹤的人消失不見,立馬上前追尋,才走出幾步就發現剛剛還在不遠處的那座假山突然間彷彿移了位似的,道路一再變化,不多久就完全沒了原本的形狀。

難道就要這樣功虧一簣?可小宣已經被帶進去了,應該是被當做小倌買進去,若是被那些人發現若宣是女子,豈不是要被殺人滅口性命不保!

鷺南是經過近一個月的查探才找到一些蛛絲馬跡,發現這個立春院與無憂閣之間似乎存在著某種意義上的聯繫,但要進一步的查探就必須更深入的進入到立春院中,這才會出現寶寶之前看到的那一幕。

那個女人是鷺南很早前就已經安插進了立春院的棋子,不僅能在平時監視立春院裏頭的一切動向,又能在鷺南假裝成× × 客前來逛妓院的時候做接應。

鷺南發現每一次他與內應接觸的時候,立春院都會有人派人來監視,為了不露出破綻,他往往會事先與內應商量好,做一場假戲給監視的人看,等到人放心的離開後,他便會有大把的時間在立春院中查探。

這幾日立春院活動頻繁,鷺南猜想無憂閣的人不久就該出現了,因而乾脆包下內應,有事沒事就往立春院跑,連家都難得回去幾趟,好在若宣這段時間在宮中一直比較平靜,否則他真就得分身不暇了。

鷺南萬萬也想不到明明一個還應該呆在皇宮中的人,為何會在這種時刻扮成男人跑到立春院來× × 妓,更想不到若宣如何就這麼倒楣,上趟妓院也會變成陳巧巧的下手目標,若宣一遭殃,鷺南相當於騎虎難下,這回就是拼了命也得打到無憂閣總部去了。

鷺南細細看了看那花園,發現這些假山和樹木的佈置裏頭竟然暗含了五行陣法,不由暗暗感嘆自己因為曾經對這東西感興趣過一段時間,所以多少會有些研究,於是趕緊靜下心神,細細思索自己曾經看過的那些有關陣法的書籍,不到半柱香的時間,竟然真給他找到那座假山了。

再一次進入到無憂閣,或許因為是晚上,那地方顯得比上次要來得陰森得多,這次的出口與上次不同,鷺南弄不清自己現在的方位,只得先躲進一個假山洞中,把衣服翻了個面穿上,一聲倜儻白衣立馬變成了極其隱身的夜行服。

這麼高科技的東西還是若宣以前發明的,叫什麼一衣二用,說是總有一天能派上用場,今日看來,還的確是派上用場了。

對這裏的一切都不熟悉,若是莽撞的到處亂闖,被人發現抓住是遲早的事,要是自己被抓住也便罷了,若是弄得就不出若宣,那才是最糟糕的。

躲躲閃閃的走過了好一段距離,總算見到了有男僕出入的樓閣,鷺南隱身在路邊的灌木叢中,瞅著附近沒人,那男僕又恰巧走過,立馬伸手一勾,將人拖進灌木,一掌擊昏。

若宣再醒來時已經身處上次汐木帶他到過的那個房間裏,渾渾噩噩的從床上支起身子,若宣很慘劇的發現那個叫汐木的男人竟然在濕淋淋的背對著他擦身。

一身的水漬漸漸被乾布擦去,那優美的身形線條和銷~魂的屁~股就這麼華麗麗的展露在若宣眼前,若宣聽見自己狠狠的嚥了口口水,那混蛋竟然就這樣轉過身——

多麼刺激的下半身!

若宣翻了個白眼,順勢將眼睛閉起,汐木知道寶寶在裝睡,也知道他看到了些兒童不宜的畫面,無所謂一笑,從衣櫃中取了件他慣穿的紅色紗衣披到身上,原本便如雪般的白皙皮膚被紅色一襯便更是顯得水潤健康了。

「既然醒了又何必緊閉雙目,放心,我已經將衣服傳好了。」

汐木那種特有的妖嬈卻不是女氣的聲音從頭頂傳來,光是聽語調若宣都能聽得出這個男人在笑,或許還會笑得相當淫~蕩。

既然穿好了,那我也勉為其難的睜開眼睛看一眼好了!

若宣這麼想著,毫無防備的睜開眼,第一個映入眼簾的就是剛才那個還光著身子的男人,這會兒倒是真有穿衣服,不過穿了還不如不穿,那薄如蟬翼的一層破紅紗穿在身上,什麼什麼都遮不住,若隱若現的,倒不如全扒~光了直接。

「身體怎麼樣了,還暈麼?」

汐木想要坐在床邊,若宣嚇得往後頭一縮,掀開被子就有要逃跑的衝動。

「啊!!!!」

才剛從被自己跑出來得某寶寶在發現了當前極其不利於自己的形勢之後立馬又縮回了被子裏頭,汐木甜甜一笑,一副我早就知道的樣子。

這個變~態變~態大變~態,竟然先一步× × 老子的衣服,讓老子想跑也跑不了!

若宣縮在被子裏頭,只露了個頭在外面,一雙眼睛瞪得眼珠子都要掉出來了,恨恨的盯著那個三點全露的男人。

「哎呀呀,你不要用這種眼神看我好不好,明明知道人家沒有定力的。」

汐木曖昧的笑著,用一種極其淫~蕩雙腿叉開的姿勢跪坐到床上,直直對著若宣,若宣無語,考慮要不要恢復自己說話的能力。

可是那個跟蹤的身影分明很像鷺南,而鷺南好端端的出現在立春院,立春院又正好與無憂閣有聯繫,這樣的巧合絕不可能出於偶然,也就是說鷺南或許會隨時冒出來搭救自己,那——

寶寶並了並腿,咬了咬唇。那樣的話還不是什麼都會讓鷺南知道了!

【你到底想要做什麼?】

若宣糾結了半響,最終決定還是繼續當啞巴,心想著說不定無憂閣會看在他是啞巴的份上網開一面,一腳把他踢回那間妓院裏頭去。

「呵,我還以為你很聰明呢,原來是個小傻瓜啊!之前在立春院裏頭,我和巧巧的話你不是都聽得一清二楚了麼?你被陳巧巧逮了,又讓她轉手賣給無憂閣,所以你現在的師傅是我,等我把你調~教的妥妥當當,你就是我們這裏的一名正式小倌,乖乖在無憂閣裏服侍男人,乖乖聽話,自然是榮華富貴享用不盡。」

【那我可不可以花錢買自己?你買我花了多少錢,我付雙倍。】

「嘖嘖,原來真是有錢的傢伙啊!從上次你的那個主子那兒得來的?可惜啊!你是回不去了。進了無憂閣就沒有出去的理兒,一定要出去嘛,也不是不行——」

【也就是還有法子?】

「對啊!有法子。」汐木公子哈哈一笑,突然放緩聲音,用極其陰冷的語氣:「有法子出去,若是你死在這兒,閣主或許會命人將你抬到外頭去,埋了!」

汐木依舊是滿臉笑意,若宣卻已經是滿身雞皮疙瘩,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寒戰,垂著眼睛思考了半響,若宣揚起臉沖汐木比劃道:【那若是我願意好好跟著你學,我會被禁錮著總關在一處嗎?】

「怎麼會呢?跟著我,你就是我的好徒弟了,我會把在這無憂閣裏頭生存下去的一切技巧全都交給你,以你的姿色,接替我不過是時間的事兒,或許將來也能像我一樣自由在無憂閣中出入。」

【那好!】若宣重重的點了點頭,堅定的比劃道;【學就學,先拿身衣服給我穿!】

「呵!」汐木抿嘴一笑,突然正色,用指尖點了點若宣的腦門,揶揄道:「小機靈鬼,你打的什麼主意呢?想要先騙身衣服來穿了,再想辦法逃出去?」

主意個屁!是個正常人都會想著要穿身衣服的好吧,難道人人都像你,暴露狂,喜歡光著身子亂轉,穿了衣服也跟沒穿似的?

汐木接收到寶寶鄙視的眼神,不甚在意的扯了扯自己身上的紅紗,曖昧的傾下身貼著寶寶的臉頰,輕聲道:「怎麼,看不起我了?放心,不久後你也就是我這副樣子了。衣服這東西,總穿著的時候就認為他多麼重要,不僅僅是為了保暖,更重要的是要用來遮羞,可一旦一個人連羞恥心都沒了,遮與不遮又有什麼區別,不過就是裝飾而已——欲拒還休、若隱若現的裝飾。他能勾得一個男人心癢,能勾的一個男人激動,能勾得一個男人給盡你想要的東西。」

【無恥!】

若宣聽著那樣不要臉的言論都忍不住想要狠狠的呸他一下,臉上鄙夷的神情愈發明顯,汐木依舊是笑得沒心沒肺,稍稍寬了寬衣,半露出他如雪的香肩,攀爬著坐上若宣的腰。

「念在今兒是你來無憂閣的第一天,師傅便先原諒了你,以後再叫我看到你的臉上露出類似的神情,那你可就得小心你那漂亮的小臉蛋,和嬌嫩的小菊花了。」

汐木半陰不狠的說著,一手伸進被子裏頭,對著若宣下身狠狠一按,痛得若宣差點當場尖叫出聲。

幸好汐木並未打算對若宣動真格,嚇嚇他便將手退了出去,可若宣仍舊是被驚得滿頭冷汗。

「上次你來無憂閣時我檢查過,不論前頭後頭都是處,可是——」

汐木頓了頓,突然一把掀開被子,抬起若宣兩條腿,將手指輕輕壓在若宣後庭處,冷聲道:「可是這次卻不然,你後面被人破處了,嘖嘖,沒檢查清楚就同巧巧談了價錢,果真是虧了。」

寶寶全身光~溜溜的這麼被一個男人掰來掰去,出了李舜還從來沒有過,看著那個衣裳半解的男人緊緊的壓住自己,那狗瓜子還在拉屎的地方按來按去,若宣窘得臉上都要紅的滴出血來,雙腿用力蹬了蹬,才發現自己一點兒反抗力都沒有。

【嫌虧了你就退貨啊!叫那個**把錢還給你,你把我丟回去,我不怪你!】

「哈哈,你這個小笨蛋,要是我事到如今了再退了你,你除了死,難道還能有其他的路可走?」

汐木一面說著一面把手貼在若宣的屁~股上,似乎是在測試柔軟度還是什麼的,一副專業人士的表情。

【你、你要幹嘛?】

若宣不舒服的用力扭了扭,汐木沒好氣的在那屁~股上頭重重一拍,隔了一會兒才彷彿下定結論道:「彈性很好,形狀很漂亮,又挺又翹,就是平日坐久了,與凳子接觸的地方有些粗糙,不過沒關係,師傅改日幫你多敷敷草藥,應該很快就能嫩回來的。」

嫩、嫩你媽!

若宣吐血,兩條腿更是劇烈掙扎起來。


卷二 出嫁篇 第六十九章

「嗯,腿形也很完美,修長勻稱,沒有一絲贅餘,膚色白皙,汗毛很輕,不仔細幾乎要看不出來,就好像是白玉的瓷器似得。」

汐木一把擒住若萱的腳踝,將嘴唇由若萱的小腿內側至大腿處輕輕滑過,呢喃著繼續評價若萱的身體。

若萱氣得快要翻白眼,身上被汐木碰觸到的地方又麻又癢,就好像被蚊子給叮了一口,直想伸出手將那只血紅血紅的大蚊子一巴掌拍死。

汐木看出若萱氣得不行,說是得意不如說惡質的一笑,伸出兩隻指頭模仿人走路的樣子,一點一點往若萱身上爬,刻意越過某個敏感區域,一掌覆上若萱的平坦小腹,指尖輕飄飄的摩挲著那略微凸起的幾根肋骨。

【喂,你他媽到底有完沒完?】

若萱猛地收緊小腹,伸手就去扯汐木頭髮,汐木原本打理的柔順飄逸的長髮轉眼就叫若萱扯成了個雞窩,亂糟糟的胡亂披散著,難得讓這樣個美男弄的像個瘋子。

「這一招不好,太潑婦、太女氣,若是你對客人來上這麼一手,估計是要叫人嫌棄的。像是想要扮撒嬌或是扮狂野,最好的方法就是抓,用你纖細的手指緊緊握住對方的手臂,或是牢牢將對方抱緊,激動的將指甲刺進對方的後背上的皮膚,抓出大片血痕,這樣不僅刺激了男人的野心,也讓人以為你的情難自禁,而對自己下半身的能耐更加自豪,又不至於毀壞形象以至於像個瘋子。」

汐木還真就這麼認認真真的教上了,若不是他教授的是這樣不堪的東西,還真像個稱職的先生。

若萱咬牙推搡著汐木,還不及反駁,又聽那男人柔聲道:「小腹夠平,也很敏感,不過似乎瘦了些,肋骨突出的有些鉻人了,回頭我讓下人燉些上好的補湯給你補補。身子看起來嬌弱,真正報起來卻有肉可摸,這樣才算得上是極品。」

【我、我、我他媽的快要瘋了!這個死男人】

若萱氣得渾身發抖,想像自己好歹還有些功夫,士可殺不可辱,怎能容這個小倌在自己身上左摸又親,還滿口污言穢語,奈何一隻腳踝被人抓著,就算想踹也是不能,只剩下手和頭還可用。

生的可以忍,熟的不可以忍,你爺爺的血腥瑪麗大騷包去死吧!

一手抓了汐木公子的散發,若萱舉起另一隻手做剪刀狀,想也不想就向著汐木的眼睛插去。

汐木武功高強,哪裡是若萱這般的花拳繡腿可比,若萱自認為十分迅速的襲擊動作在汐木看來不過就是放慢了一倍有餘的慢動作而已,輕輕鬆松就可以躲過。

一擊失敗,若萱仍舊不肯認輸,插出去的手轉眼搭在了汐木肩膀上,藉著手臂上的力道抬起上身,打算以頭撞頭,大不了大家一起頭破血流。

「嘖嘖,屢教不改的壞孩子是該受到懲罰的!」

汐木搖搖頭,邪惡的偏頭一笑,如同變魔術般的從身後弄出了幾條紅繩,在寶寶驚懼的目光中瞬間逆轉形勢,不過是眨眼的功夫這個倒楣寶寶就叫血腥瑪麗給五花大綁了。

掙了掙沒能掙動,汐木那破繩子緊的幾乎要嵌進肉裏,若萱發狂著又踢又打之後很快就筋疲力盡,只好安靜下來打字型躺著亂喘粗氣。

「在無憂閣,罰酒可要比敬酒難吃上一百倍!」汐木見若萱沒了力氣,得勝一笑,妖嬈的往光溜溜的身子邊上側側身一趟,一手撫上若萱手腕與繩子接觸的地方,嘖嘖道:「可惜了,手腕上的皮都磨破了,不過沒關係,無憂閣裏有的是傷藥能叫你再嚴重的傷口都和好如初、吹彈可破。所以不要以為我下不了狠手虐待你,信不信我今兒把你的臉割成一道一道的,明兒還能讓你貌若天仙的上臺接客?」

你丫的,算你狠,俗話說得好,君子報仇十年不晚,老子今兒倒下去,明兒照樣站起來,看你以後落我手裏怎麼死!

「嘿,這小眼神可真犀利,像只小豹子似得,很多客人不喜歡百依百順跟女人似得小倌,還就是好小豹子這口,為了獎賞你這眼神到位,今晚賞你根大臘腸,明兒我再洗乾淨了給你下飯。還有你胸口這傷,可真破壞美感,改日我替你消了去。」

不是吧?不是吧?不是吧?啊!!!!!!

若萱對汐木抱有的『他說不定會是一個正常人』的希望,在這一晚過後徹底的幻滅了!

那根臘腸!那根又粗又大的臘腸!那根紅得沒譜硬的沒邊的臘腸!那根上輩子做了孽,這輩子被剁碎了還要叫人揉成一根插在寶寶屁 眼裏的臘腸!那根叫人給插進了**裏卻還要在第二日被活活拔出,硬是炒成了一盤香辣肉片的臘腸

——現在正閃著耀眼的光澤,乖乖的被削成一片一片的躺在青花瓷盤裏頭,放在若萱的面前!

血腥瑪麗,你他媽如果是個正常人,世界上就再沒有人不正常了。

若萱欲哭無淚的僵坐在桌子邊上,一雙眼睛死死的瞪著那盤銷魂的臘腸,差點沒忍住,一把掀翻到對面那張邪惡又煩人的臉上。

「怎麼,這可是師傅特意讓廚子做的,那張師傅烹製美食的水準可是有口皆碑,就連宮廷的禦廚都難以企及,你難道嫌棄?」

「哼、哼哼!」若萱盯著汐木,陰森森的哼笑了兩聲,伸手取了那盤爆炒臘腸,恭恭敬敬的捧到汐木師父面前,俏皮到:「既然師父認為這盤菜炒得那樣好,不如徒兒一口一口的餵你吃,如何?」

「你、你——」

汐木忽的站起身,歪著頭打量了若萱好一會兒,忽的抿嘴一笑:「你這小子,原來會說話啊!還真是能忍,竟然這麼容易就把我給騙了,不過也好,多一項功能多一分資本嘛!可這樣以來我的訓練計畫就得改了。」

「改什麼?」

「還得多拿出一天來好好給你講講叫床的要訣!」

-_-|||

……

鷺南垂著頭在那棟陌生的建築物裏頭走著,而昨日被他打暈的男人現在正被剝得光光的捆在床板地下,手腳的骨骼關節都被卸了,嘴也被堵上了,除了還留著口氣,是一點呼救的能力都無。

「詡然,你昨夜上哪兒去了?佟將軍可找了你一晚上,竟然敢沒一點報備就自己遁了,仔細今夜那男人逮了剝了你的皮。」

一個白衣男人上前,二話不說就扯了鷺南的袖子,鷺南一驚,趕緊掩飾下自己的心虛,張了張口乾咳了幾聲,沖那個陌生男人搖了搖頭。

「呦,你這是怎麼了?昨兒還好好的啊!」

那男人一見鷺南這樣,急了,伸手就去掰開鷺南的嘴看,研究了半晌後皺著眉搖搖頭道:「不好,腫了呢。你最近也沒吃什麼上火的東西啊!得,一會兒我讓阿聰給你弄些清淡去火的,今晚你還是躲著點,我去替和佟將軍說你生病了,自個兒小心著點。」

「嗯」

鷺南淡淡笑了笑,沖那熱心男人點了點頭,心中暗鬆了口氣。

他分明記得無憂閣穿這類白衣的男人不過是裏面的僕人,卻不想他假扮的這人卻也伺候男人,伺候的還是那個豔名昭著的佟勇!

幸好昨夜把這個叫詡然的男人襲擊過後,將該問的話都問了,倒騰了個人皮面具後也沒有急著往外走,否則當夜遇到佟勇,所有的掩飾就全都會不攻自破。

至於嗓子,鷺南知道假扮一人,面容可以通過人皮面具偽裝,身形可以用衣飾進行掩飾,可聲音除非是刻意訓練過,否則要模仿得叫人聽不出是不可能的,所以鷺南一早就打算用藥讓自己的咽喉嚴重發炎,如此一來,不能說話就變的合情合理了。

鷺南悄無聲息的隨著眾人吃了早飯,那個最先見到他的男人倒是熱情,從遇到之後就一直粘著,不過也幸虧這樣,只要別人稍稍對勁兒詡然的沉默產生疑問,那丫立馬就會跳出來解釋一切,還真給鷺南省了不少事兒。

這兒的僕從都有自己的單間臥房,不會太奢華,但比起普通有錢人家也絕不遜色,不是說無憂閣對他的員工待遇多好,不過是因為這裏太有錢了,根本沒必要對一群死忠的下人苛刻。

那個真的詡然就被鷺南藏在單間的床底下,鷺南回去的時候捎了倆饅頭,總得確保那傢伙不至於被他活活餓死。

「你不會殺我吧?」

詡然一面慢悠悠的吃著饅頭,一面施施然發問,鷺南一隻手就搭在他的啞穴上,時刻防備著這人會趁著吃東西的功夫突然大聲呼救。

「只要你安安分分的,我自然不會濫殺無辜。」

鷺南面無表情,聲音因為草藥的關係而變得粗啞難聽,詡然看著與自己相同的一張臉發出這樣的聲音,微微皺了眉,點頭道:「記得你自己說的話,只要你不要太過分,我也沒興趣自找苦吃,不過——」

詡然眉毛一揚,就著鷺南的左手將饅頭重重咬一口,用力嚼了嚼才嚥下去,梗著脖子道:「下次弄點好吃的,我最受不了的就是粗茶淡飯了。」

有得吃你還挑?!

鷺南翻了個白眼,沒說同意也沒說不同意,轉而啞聲道:「你平日可有什麼不吃的東西或是有什麼特別的嗜好?」

「唔,不吃的……那你聽好了,我無肉不歡,不過只吃瘦肉,一點沾著肥的都不行,還有我愛吃雞,可一定得扒了皮,我看見雞皮就想吐,還有就是絕對不吃雞屁股,然後就是各種心肝脾肺腸腦之類的那些東西,我是碰都不碰的。最後嘛,我不吃一切做成菜的瓜類,不吃茄子,尤其不能吃南瓜,吃一次吐一次,我受不了那味兒,其他的嘛,好像都能吃一點了,你都記著了嗎?」【注1】

「呃——」

鷺南額頭冒冷汗,怎麼覺得這傢伙是那種吃雞蛋都能挑出骨頭來的傢伙。

「哦,對了,還有就是吃蛋,蛋我倒是吃的,不過吃的時候你得注意,那種受過孕的雞蛋,蛋黃和蛋白夾著的那層會有一個很像眼睛的黑點,按我的習慣是一定要摘掉的。」

「這又是為什麼?不過是一層皮上面有些不同的顏色而已,吃下去不都是一樣的嗎?」

「怎麼一樣!?」詡然一雙眼睛瞪的老大,好像聽到了什麼奇怪的事情,「那東西雖然吃下去一樣,看著就是一塊黑斑啊,多噁心,要是讓我一邊吃一邊想,很容易就會被噁心到吐的」

「我還真懷疑你這樣大年紀是怎麼活過來的,沒餓死還真是走運。」

「哦,還有——」

「還有?」鷺南覺得自己有些崩潰了,嘆了口氣,無奈道:「你究竟對食物還有多少執著,全都一塊說了吧!」

「就是,我吃雞一般吃雞腿,吃魚一般吃魚脊,總之是哪兒乾淨往哪兒吃,那些靠近肚皮內臟的地方一般能避則避,對了,我最愛吃玉米!」

詡然甜甜一笑,原本並不是多漂亮的人,頂多算個中上,不過笑起來還真是為他加了不少分,沒心沒肺的樣子總透著那麼些若萱的影子。

「那饅頭你吃好了嗎?」找到他與小萱的共通,鷺南語調頓時緩和了不少,那溫柔的模樣,還真是叫詡然有些受寵若驚。

這真是昨晚那個將自己敲敲打打,把骨骼關節卸了個乾淨的恐怖男人?

鷺南看詡然吃得差不多便收回了手,繼續點上他的啞穴,將那個被分筋錯骨得一塌糊塗的身子重新綁好,放回床底下,再蓋上床板,一切恢復原狀。

這兒的僕人,通常會比過夜的客人更早些起床,等他們整理好自己,那些人也都七七八八的起的差不多了,僕人便正好去伺候起床梳洗穿衣,然後再各司其職,迎接無憂閣新一天的貴客。

「佟將軍昨夜睡了諾長公子,本要你今早去善後呢,看你今日狀態大概扛不住那只淫蟲,兄弟我便替了你,你就代我上汐木公子去吧!我可是聽所他昨夜新收了徒弟呢,嘖嘖,那顏,估計無憂閣又是要一場風雲變幻了。」

又是那個熱心腸,鷺南真覺得這丫就是上天特意派來幫他的,不費吹灰之力就能接近到汐木公子,他安鷺南求之不得,自然是立馬點頭,一口就答應了。

到汐木公子的居所之時,鷺南並沒有一股腦的就竄進去,而是在門外等了等,盡可能少的去做事。

俗話說的好,多做多錯、少做少錯、不做不錯,做的越多,被人發現破綻的可能性越大,倒不如懶一點,隨機應變比較實在。

才在門外站了沒多久,鷺南就聽到房內傳來了他一點都不熟悉的聲音,可聲音雖是陌生的,從那語音語調中聽出的感覺卻又親的像是那東西就是他身體裏的一部分,這種奇怪的感覺忽的就把他給弄懵了。

「喂,血腥瑪麗,你今年到底多大歲數了啊?」

若萱懶洋洋的坐在桌邊看著在一旁壓腿下腰的某紅色透視衫裸男,目光滑過該男子纖足和小蠻腰,再轉移到那張白皙細嫩的臉上,估摸著這人大概也就十八九歲的樣子,可這丫行為模式上又絕對不像,像這種外貌和行為相差太遠的人要猜出年齡是最困難的了。

「血腥瑪麗是什麼?」

汐木把一條腿掰到自己脖子上掛著,歪著頭問若萱,若萱一挑眉,道:「就是一種血紅血紅的很妖豔的東西,我個人覺得你和它的感覺特別像,所以就這麼叫你了,不成?」

「嘖,倒是符合我的風格,血淋淋什麼的,我最喜歡了,就是聽起來有點怪,你還是叫我師父的好!」

汐木露出一種嗜血的表情,若萱『切』了一聲,心想自己還沒告訴你血腥瑪麗的組成成分呢,辣椒粉、番茄醬、酒,誰吃誰吐,就和你丫的給人的感覺一個樣。

「我愛叫什麼叫什麼!你還沒告訴我你多大歲數呢?」

「呃,咳,年齡這東西,過一年長一歲,沒什麼稀奇的,有什麼好記的,我就從來不記,你也別惦記了,反正死的時候會有人幫忙計算的。」

汐木有點想要轉移話題的趨勢,可是像他這樣一而再的故意忽視寶寶問題的行為,在寶寶看來就是有料可挖,故而眼前一亮,追問的更加勤快了。

「說嘛說嘛,我想知道,你告訴我,我就告訴你,怎麼樣?很公平吧!」

「切,我哪裡要你告訴?你今年十三,還要再過八九個月才十四,我一眼就能看出來,所以這個交易不成立。」

靠,這是什麼眼神!

交易失敗,若萱唧唧歪歪,扯了扯嘴角繼續趴在桌上發呆,而門外的鷺南卻早已不見了蹤影。

十三未到十四,分明就是小萱的年紀!小萱昨兒被抓,無憂閣今兒傳出汐木公子新收了徒弟。

小萱分明是女孩,又如何能做汐木的徒弟?可剛才聽裏面的聲音,那孩子聲音很清脆,但是一點都不女氣,聽得出來不是女孩,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若是鷺南再冒失一些,他會直接開門進去,借給汐木端茶遞水為由,將那個男孩看個清楚,但是汐木那雙眼睛太厲害,竟然一眼就將人的年紀看得清楚,那麼他所謂的偽裝也必定會在汐木的一看之下無所遁形,鷺南一咬牙,只得先行離去。

「一般不肯透漏年齡的人都是些抓住青春的尾巴,卻又偏偏不肯放手的高齡青年,我看你這麼藏著掖著,大概也就是那一路吧!你說吧,我不會笑話你那麼大年紀還裝成小年輕給男人壓的。」

人家都說忘了年紀了,若萱還是沒玩沒了,才發呆了沒多久就又問起來。

「你到底呀知道我年齡幹嘛?」

「就問問唄,兩個人相處,總得先分析好對方的具體情況才能採取相應的相處模式,才能融洽呀!」

寶寶答得一本正經,微笑謙和,目光誠摯,不過在汐木看來,這小子絕對是不懷好意。

「我的年紀嘛,你把醉生居的週邊長度看作一條線橫著放,再把夢死樓的週邊長度看作一條線豎著放,兩條線有一個最頂端是重合的,你再用第三條線把剛才那兩條線剩下的兩個端點連接起來,把最後那條線的長度以重複那條線長度倍數的次數相加,再取下最後的兩個數就是我的年紀了。」

「嘎?」

若萱嘴都張成了O形,沒想到啊沒想到,南詔這鬼地方竟然能出像汐木這樣偉大的天才數學家!

靠,不就是求個圓形周長,把兩周長分別作為直角三角形的兩條直角邊,求出斜邊的長度,再平方,然後再取出所得資料的最後兩個數,這麼簡單的東西非要說的那麼複雜。

「你等著,我這就去量,一會兒就測出來給你!」

小樣兒,八層是個連青春的尾巴都抓不住的老妖怪,要不哪要這麼拐彎抹角的。

「你小子上哪兒去?」

「上醉生閣量去啊!」

「做夢,我今兒要教的東西你還沒學會呢!先弄了再說別的。」

汐木沒好氣的把掛在脖子上的那隻腳丫子取下來,就更面人兒似得,瞬間便恢復正常從地上站起來,幾步走到若萱面前。

「學、學什麼?」

寶寶眼神警戒起來,一把抓緊了自己好容易才穿上的衣服,這回說什麼也不能叫他給扒了。

「你別太緊張啊!脫衣服這種事,也有他其中的一套勾人的技巧,南都比較大,咱們放在以後學,今兒學的事啊——壓腿!」

「壓腿?!為毛?」

若萱想起汐木剛才把他那狗腿往脖子上架著的樣子,冷汗都冒出來了,連退了幾步眼看著就要奪門而出,汐木伸手輕輕一提溜,就又把人給拽回來了。

「為毛壓腿?你說為毛?」汐木淫蕩一笑。勾著他那桃花眼道:「以後你成了頭牌,不得學會撫琴弄劍?不得學會唱歌跳舞?要是兩條腿硬的跟鋼板似得,能跳的漂亮?還有,男人幹對方的時候喜歡把對方兩條腿掰的很開,一激動起來也容易壓得太下去,首先你硬梆梆的人家就不能盡興,其次,你硬梆梆的,要是給哪個壓殘了,苦的還不是自己!」

前面的那個理由還靠譜,後面的那個可真他 媽淫 蕩!

寶寶在心裏評價道,還不及反駁就叫汐木給掀翻在地上了,汐木抬起寶寶的腿往胸口那兒可勁兒的壓,寶寶除了抽氣就是哇哇直叫,大腿內側的肌肉好似要被扯斷了似得,疼的寶寶眼淚狂飆,接連著把汐木他家祖宗十八代的族中十八代都給罵了個遍。

等一上午的訓練完成,若宣已經成了個小瘸子了,歪來倒去的走出房門,正午的太陽刺得他眼睛生疼。

【注1】:關於詡然對食物的喜好問題。。。。。。。窘,其實全部都是金子的喜好!!!潔癖得好變態對不對?對不對?不用乃回到俺也知道是滴!淚奔,都不知道金子是咋活過來的。


卷二 出嫁篇 第七十章

血腥瑪麗你個死變~態!下回叫你落我手裏,我鐵定要把你兩條腿天天捆在脖子上,讓你天天用屁~股走路!

若宣邊走邊抱怨,遠遠見了個白衣服的男人走在前面,這裝束他看到過,那種通體的白色,拖地的下擺,寬大的袖口,弄得跟天上的神仙似的,就是無憂閣僕人的裝束。

「哥哥,哥哥,請問您知道醉生居哪兒走嗎?」

寶寶上前就扯了那白衣僕從的袖子,男人一轉身,正對上寶寶的臉,寶寶一楞,怎麼這人的神情如此熟悉!

兩個人對看了半晌,白衣服的男人眼中閃過一絲異樣的神色,直直望著若宣,似乎要透過那雙眼睛窺探進內裏,若宣眨了眨眼,小心翼翼重複道:「請問您知道醉生居哪兒走嗎?」

那男人伸手,若宣有一瞬間以為那隻手會撫上自己的臉頰,下意識的往後退了一些,誰想白衣男人只是轉了個彎,將手指指向了右側。

「哦,謝謝你啦!」

寶寶乖巧的道了謝,轉身便向著那人剛才指向的方向走去,鷺南腳下一個趔趄,差點兒沒站穩,伸出的手有些不知所措的牧回身側,低著頭不知在想些什麼。

怪哦!怎麼看剛才那個人的感覺這麼熟悉,明明從來沒有見過面的啊!

若宣一面走一面想,又回身去看,可剛才的男人早已經走遠,白雪般的身影一個拐角便不見了。

無憂閣的隔斷一般都是以圓形區域來劃分的,每一塊地點類似的像醉生居夢死樓都會有一個圓形的擴展區域,邊緣種著茂盛的灌木,很容易區分。

若宣身上帶了長繩和本子,就這麼大大例例的去了醉生居,這時候已經有好些客人在閣樓裏頭聽曲子、狎玩小倌,若宣一到,整個場子就都安靜了。

上次若宣隨著鷺南來無憂閣就多多少少吸引了不小淫~邪的目光,那時穿的還是醜啦吧唧的灰灰僕人短衫,現在穿的是汐木公子給他挑選的黃衣青衫,清清雅雅玉身修長,更是惹來不少注意,可若宣哪裡管他們在幹嘛,自顧自的在無憂閣週邊的那圈圓周上取了個點,把書本的一角靠上去,讓書角的頂端與圓邊上的一點重合,抽出身上帶著的長線就開始作射線。

「美人,你這是在幹什麼?」

有些客人被若宣吸引了,丟了身邊的小倌直勾勾的就跟了上來,圍了好大一群人在若宣身邊,卻弄不明白這孩子這麼做有什麼意思。

「聽說是汐木新收的徒弟呢!該不是腦子不大正常吧?」

沒能保住自己客人的小倌分明是有些吃味了,跟著自己的客人也跑出了醉生居,老大不開心的看著那個蹲在地上不曉得忙活什麼的臭小子,嘴裏就好像打翻了大酷子似的,一開口就是滿嘴的酸味。

寶寶抽空甩了那個喊他美人的客人一白眼,繼續自顧自的埋頭幹,牽了線的一頭沿著一條書邊往外拉,他一面倒退著走,一大群人就跟著移動,一頭霧水的看著那個美得不可方物卻又著實奇怪的孩子把線在與灌木叢交接的地方用個石塊做了記號。

若宣這麼明目張膽的在無憂閣裏頭作出這些奇怪的舉動,早有人跑去汐木那兒報告了,汐木趕到的時候若宣正在另一條書邊延伸出去的直線上做著記號。

汐木的出現引來不小的轟動,周圍的客人見了汐木都開始蠢蠢欲動,可輕舉妄動的客人卻沒有,因為汐木的高價是眾所周知的事情,就算是碰一下,也不是到這兒來玩那些普通的一二三流小倌的客人所支付得起的。

汐木公子身價高,姿態卻並不高,微微笑著給周圍的客人們鞠了躬,問了好,這才低下頭對上埋頭苦幹的若宣,沒好氣的笑著道:「小子,你這是在做什麼?」

「我在測你的年齡啊!」

若宣回答得理所當然,大功告成般的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塵。

就在大家以為小孩要開始解密的時候,卻沒想那孩子撒腿就跑向最早放書的地方,消失了好一會兒後又氣喘吁吁的跑回來,拾起地上的繩子緩緩拉直,把繩子在新的交點處扯斷,施施然的將線丙端都最後留在灌木叢邊上的那段繩子捲成一卷,轉身便走。

「哎,就這麼走了呀!你剛才弄了那麼久,究竟在做什麼呀,也不給說說?」

若宣要走,竟然有客人不依不饒出手阻止,非得他說出個所以然來。汐木只當寶寶沒事找事瞎胡鬧,活該,環胸站在不遠處,一副看好戲的神情。

「我怎麼做是我的事,你要在邊上看是你的事,你看了半天沒看懂是你智商的事,說到頭來,究竟關我什麼事?」

「什、什麼你的事、我的事的,頭、頭都給你繞暈了,你就直、直說你剛才那麼做到、到底什麼意思吧!」

一個有些口吃的客人不耐煩了,頭疼的捂著太陽穴催促,寶寶像是看傻子似的看著那男人,眼珠子一轉,突然開口道:「我、我也不知到自、自己做了什、什麼事,就、就是鬧著玩、玩玩的,不、不行啊!」

若宣裝口吃惹來了不少的笑聲,汐木也提著袖子偷偷扯了扯嘴角,想了想又正色旁觀,看這小子還能惹出多少麻煩。

「你、你竟敢瞧、瞧不起我、我李大力!娘、娘~的……」

那口吃客人一瞪眼,擼起袖子便要去揍人,汐木看事情要鬧大,趕緊上前將口吃男的拳頭扯了放在自己腰上,嬌聲笑著靠上去,軟軟道:「李公子和小孩子置什麼氣呢?這孩子沒心沒肺的,您可是宰相肚裏能撐船,一會兒我替您好好教訓他。別生氣了,來無憂閣不就是求個開心麼?」

說著將手柔柔的搭在李大力鼓囊囊到能撐船的肚子上,用手指輕飄飄的搔刮著,那李大力心神一顫,差點當場把持不住。

見人生氣了,眾小倌想笑又不敢笑得明顯,雖然心知汐木那句『宰相肚裏能撐船』分明就是在反諷李公子的話,自個兒在心裏狂笑幾聲也就算了。

「嗯,聽他、他們說這小子是、是汐木公子的徒弟吧!你、你徒弟這、這麼沒規矩,惹、惹了我不高興,汐木公、公子該怎麼補、補償我啊?」

李大力見汐木桃~逗自己,還不得順著桿子往上爬,那肥大的手掌放在汐木的細腰上重重一握,熱狗似的厚嘴唇緊跟著就想往汐木臉上貼去。

寶寶一手拿著線糰子站在邊上,見汐木為了自己而叫那麼個噁心的東西調戲心裏頭有些不是滋味,正要出手阻止,卻見汐木妖裏妖氣的遞了他個稍安勿躁的眼神,轉身貼向李大力的大肚皮,嬌聲道:「原本要服侍公子嘛,也不是不行,不過馬諾公子今兒晚上點了人家,若是到時候人家服侍得力不從心,恐怕是要被卸了手腳的事情,實在是馬虎不得,李公子向來憐香惜玉,您看……」

哇例,這人撒起嬌來還真不是一般的噁心,那仔細修飾過的桃花眼上跟帶了勾手似的,抱著他的李胖子早就被迷得三魂不見了七魄,哪裡還有說不的裏,嘴上一個勁兒的說,『是、是』,那只鹹豬手卻不見放開。

汐木在胖子看不見的地方不耐煩的挑了挑眉,目光淩厲的瞥向一旁一個光顧著看熱鬧的小倌,那小倌立馬會意,趕緊上前嬌滴滴的從另一邊環住李大力的粗手臂,輕笑道:「李公子今兒就大人有大量,別為難汐木了嘛!剛才不是只聽了一半的曲子嗎,咱們回去,慢-慢-彈……」

那小館意有所指的一句話招來李胖子一聲驚天動地的淫~笑,胖子一面淫~笑一面放開了環在汐木腰上的手,轉而抱住剛才貼上來的小館,兩人你儂我儂的回了醉生居,是人都知道這兩人鐵定是立馬尋個房間翻雲~覆雨去了。

若宣見事情解決了,小倌們在汐木的示意下也都趕緊帶著各自的客人都散了,便自顧自的走開,尋著更往裏一些的夢死樓去。

「臭小子,還要上哪兒?嫌惹出的麻煩還不夠多?」

汐木撇著嘴跟上,口中是責怪的話,臉上卻微微帶著笑,儘管臭寶寶剛剛才惹了麻煩,不過對汐木來說那點兒小事還真是連個小手指頭尖兒都算不上。

「我去測你年紀啊!這不才測了一半呀,笨!」

【注】:這裏我要解釋一下寶寶的行為,首先是那本書,目的是在於固定下一個直角,學過圓形的童鞋都會知道圓形中,以直徑為一條邊,圓上一點為頂點的三角形,直徑所對的角為直角。所以寶寶這麼做的目的就是為了確定出直徑的兩個端點,再利用繩子的長度測出醉生居那片區域的直徑,進而求出周長。

不要問我為啥寶寶不直接用繩子沿著圓周擺上一圈,一是因為恐怕沒有那麼長的繩子,二是因為誰也沒法真的將繩手比較精確的沿著圓周擺放,難免會變得歪歪扭扭,誤差太大,所以還是要通過半徑求圓周長的方法比較精確一些。謝謝!

卷二 出嫁篇 第七十一章

這小子!

汐木沒好氣的跟上,看著寶寶按照先前的方法截出了一段繩長,最後帶著兩個線團心滿意足的回去了。

若宣坐在桌子前面一段一段的丈量繩長,然後取了筆墨就開始狂算,汐木公子笑盈盈的坐在一邊,一點也不著急知道結果。

「怎麼會呢?怎麼會!你今年六十二歲了?」

若宣拿著手上得出的結果一個勁兒的嘀咕,詢問的目光看過去,那大睜的眼睛和單純的表情,看上去要多傻有多傻o

汐木捂著肚子在一旁笑得癲狂,激動得眼淚都要掉下來了。

「唉,我說你怎麼就那麼傻呢!給給,哎喲,我受不了了,先等我笑個夠,一會兒再和你說……」

笑你個豬頭!

寶寶瞇著眼睛看著花枝亂顫的某紅色生物,眼睛裏頭像是能甩出小李飛刀似的,一刀一刀的往汐木身上刺。

「喲,生氣啦!?別呀,呵呵。晤,我不笑了…… 」汐木好容易止住笑,轉而看著若宣以及若宣手裏頭拿著的那一大張密密麻麻鬼畫符的紙張,一本正經道:「傻孩子,我不過是隨口說說而巳。那個什麼一條線兩條線加來減去的東西,我哪裡會去算嘛,就算會又怎麼可能那麼巧能弄出我的年紀,這麼胡扯的話你居然深信不疑,我該說你是單純還是愚蠢?「

不用你說,我已經從你淫蕩的笑容上看出來了!

若宣冷著臉將他手裏的紙張揉成一團,氣呼呼的往汐木臉上一砸,沉聲道:「我那是信任你!大騙子!」

「我們才見第二次面,你就把你的信任給我了?」

這會兒汐木是真的不笑了,頗為認真的看著寶寶,眼中閃過一些難辨的神色o

寶寶偏過頭,沒有說話,臉上還是因為憋氣而鼓鼓囊囊的像個包子o

自己的確是很容易相信別人,對李舜是,對趙穆是,對哮天是。對夜雪也是,所以才弄得一次一次被騙,一次一次受傷,真好笑,被騙了這麼多次,事到如今竟然還是沒能夠學聰明。

汐木不曉得自己觸動了小鬼哪根神經,見那孩子神遊神遊著,目光就慚漸變得傷感起來,先是一愣,而後才釋然道:「不就是個年紀,你怎麼就這麼想知道?真是拿你沒辦法!」

咦,準備要說了!沒想到對這傢伙玩傷感竟然會有用o

若宣心裏想著,偷偷斜眼瞟了汐木一眼,好整以暇的等待知道答案。

「喏,我說了你不能笑,否則我就點你笑穴,叫你笑夠個三天三夜,這輩子都不想再笑!」

「嗯!」

寶寶極其乖巧的猛點頭,就像一個乖寶寶,笑得那叫一個乾淨,眼睛那叫一個亮堂,牙齒那叫一個潔白。

汐木挑著眉毛,翻了個白眼,用幾乎只有他自己才能聽見的聲音說:「XXXXXX」

「哈,你說啥?」

若宣豎著耳朵都沒聽請,湊近了讓汐木再說一遍,汐木歪著嘴甩了他一記宇宙無敵衛生眼,清了清嗓子小聲道:「三十六……」

「……」

「……」

兩個人無聲以對了至少十秒之久,汐木吞了口口水,不自在的撇開眼,若宣眼珠子骨碌碌的轉了一圈,而後低下頭開始掰手指頭o

「那個,三、三十六哦!也、也不是太老啦,呼…… 」

若宣原本還想安慰安慰那個根本連青春的小腳趾頭都沒夠著的血腥瑪麗,結果一句正經話還沒說完,實在是忍不住,捂著嘴就偷笑起來。

「你小子忘了我剛才警告你的話了,想我點你笑穴?」

「天啦!你怎麼會有三十六了,難道是天山童姥?」

若宣遠遠的跑到牆根一個相對比較安全一些的地方呆著笑了個夠,安靜下來後細細打量了全身都掛滿了黑線的汐木一番,怎麼看都是不足二十的樣子,沒想到已經是大叔級別的了!

「唔,嘿嘿!」

吃飯的時候若宣還是忍不住偷笑,只要著上血腥瑪麗一眼,再想想他那個與他的外表極其不相稱的年紀,若宣就覺得笑點十足。

「你還笑!」

汐木很生氣,後果很嚴重,若宣瞟了一眼那張黑到極致的臉,趕緊搖搖頭,道:「沒笑你,我想起以前的一些事,自己笑笑不成?」

「哼…… 早知道就不能告訴你!你個沒信用的傢伙」等著晚上吞大臘腸吧!

當然這句話是汐木在心裏頭悄悄說的,反正公報私仇是人類幾千年流傳下來的美好品德嘛。

「大叔,說真的,你這把年紀了怎麼還幹這行啊!就沒想著轉業幹點清白的生意?」

「你懂個屁!還才,不許叫我大叔,要麼叫公子、要麼叫師父,人家還風華正茂,別讓你給叫老了。」

汐木翻了個大白眼,看來他對自己的年紀是在意得不得了,這會兒估計要為了一時心軟告訴了若宣自己真實年齡的事兒把腸子都給悔青了。

「那師父,我說你幹這行多少年了,真的要一直做下去?無憂閣強迫人賣身也得有個期限吧,難道人老珠黃了還要繼續賣?」

「閣主在籌畫一件大事,勝者為王敗者為寇,要有動作也就是這麼幾年的事了,等不到我們全都人老珠黃。失敗就是死,成事了自然不必再做這檔子賣身的事,說你什麼期限不期限的,在無憂閣裏頭壓根就沒人在意過。一條規矩,進了無憂閣成了這兒的一員,卻膽敢生變想逃的,就是一個字——死!」

「閣主哦!很厲害的樣子,武功比你還高嗎?我什麼時候可以見到他?」

若宣小心翼翼的試探著,打從知道自己不經過外援根本逃不出無憂閣的時候開始,若宣就巳輕想好了要順水推舟將這無憂閣的底細查個乾淨,以鷺南的聰明,若宣相信用不了多久就能和他裏應外合,最好是能把無憂閣一鍋端了,如此一來李舜就再也沒了牽絆住鷺南的藉口,自己便可以和鷺南浪跡天涯,做一對神仙眷侶。

想什麼呢?一副口水都要流下來的樣子!」汐木伸手在寶寶嘴邊擦了擦,溫柔笑道:「無憂閣閣主豈能是你這樣剛進無憂閣的小角色說見就見的?就是到如今,這無憂閣裏頭見過閣主的人也是用五根指頭都能數得出的。」

「師父這麼厲害,是定然見過閣主的咯?」

「閣主我自然見過。要說起來,我的命還是閣主救的。當年他不過是個江瑚俠客,一身行頭一把破劍就能夠遊走天涯,而我也不過是個普通勾欄裏頭的小倌,雖是頭牌又能如何,還不是一樣受盡男人作賤!」

汐木淒苦的扯了扯嘴角,目光流轉,憶起了什麼,神情漸慚變得溫柔下來。

「他空有一腔抱負和仇恨不得發,我爛命一條不知活著為何。我十幾歲便被父親買到勾欄,到那一年的時候已經足足做了十五年小倌,你可知幹這一行有多耗費一個人的精氣神?我做了十五年,身子什麼的早就垮了,偏偏面容不見衰老,小館館也就一直用盡各種藉口叫我不得脫身。可我的身體卻是越來越差,很快就要山窮水盡,連大夫都說我活不過一年,老鴨見我快死了,打算最後再從我身上賺一筆,竟然一萬兩敲定我一夜同時服侍十幾個男人……


若宣聽得心口糾了起來,伸手按下突突跳動的心臟,屏息凝神等待著汐木繼續後面的故事。

「若是那一晚沒有閣主救我,我必死無疑,所以說我的這條命是閣主的,一點也不為過。閣主和我一起一夜間殺了那十幾個男人,帶我逃走,我便一心一意的跟著他,和他創立無憂閣,助成就大事。他教我功夫,我幫他收羅各地人才壯大無憂閣,只望他有朝一日大志能成問鼎天下。

「問鼎天下?」

若宣瞳孔驟然放大,喉間擠出的聲音都變得有些暗啞,冷汗不由得爬上額頭。

「有些事你現在不必知道,反正不論做什麼事,只要乖乖跟著我就好,師父不會害你。」

汐木輕輕撫了撫若宣毛茸茸的頭,每一下都彷彿撓在了若宣的心口上。


卷二 出嫁篇 第七十二章

「師父,你看我的底子,能達到你現在的程度應該還是有希望的吧?」

若宣試探著發問,汐木笑盈盈的從上到下將若宣打量了個遍,篤定的點點頭,道:「你年紀還小,雖是沒有張開,卻已經很是叫人驚豔,再過個兩三年變成何種情況不可估量,不過總不會差過我的。」

「也就是說我有朝一日也能做上無憂閣的頭牌咯?」

「未知之數,不過極有可能。只要你肯一心一意的呆在無憂閣,把我教給你的不論是武功還是媚功都實打實的學會,要做到我這一步並不困難。」

「那我遲早也是要去見閣主的吧?」

「嗯,應該是!」

汐木止了笑,狐疑的凝視著若宣,越來越覺得這孩子問的問題意有所指,果然若宣下語句便迫不及待的發問:「既然遲早要見到閣主,師父何不早點帶我去見見他,說不定小受表揚,日後學起來還能更加賣力呢!」

「哼,臭小子,好高騖遠,就你哪不懂變通、不會圓滑處世的臭脾氣,若是不叫我給打磨平了再放出去,將來不知要得罪多少人呢!想見閣主,等有朝一日你做出了些成績再見不遲,況且閣主近日可是忙得緊,哪裡有空來見你這麼個小破孩子?」

汐木若有所覺的一笑,伸出指尖點若宣的額頭,笑意漸寒,轉而沉著臉又道:「跟著為師你就得乖乖的,可千萬別讓為師發現你再悄悄做些什麼小動作,否則——」

「否則你還能殺了我?」

看著汐木的眼睛危險的瞇起,偏綠的眼瞳中閃耀著詭異的寒光,若宣清了清嗓子挑眉反問。

這血腥瑪麗的神情一會兒一變,不久前還覺得他像個溫厚師長悲情大叔,轉眼就好像變了個人似的,神色和目光都森冷得可怕,嚇得他心臟突地跳動的劇烈,雖然面上桀驁不馴的樣子一點也叫人看不出他的不安。

「是殺是剮,你有種大可以一試,為師很樂意奉陪。不過有一點,千萬別仗著自己有些資本便以為師父會一再容忍你,要記著,無憂閣除了閣主,永遠也不會缺不了誰!」

汐木走了,正像他所說的,他今夜接了馬諾馬公子的客,不到天明恐怕回不來,臨走前還把若宣捆在床上,給若宣週身不知敷的何種草藥,藥香四溢。

若單是這樣還好,奈何還順道弄了根新臘腸塞在若宣的小菊花裏頭,氣的若宣不斷的在床上掙動,差點急的罵娘。

路過的僕人都知道那是汐木在訓練徒弟,哪裡會有誰去過問,看著窗外人影來來回回的在走動,卻依然不見誰來幫忙,寶寶叫著叫著叫累了就乾脆蠕蟲似的蹭到一旁的被子上睡大覺。

汐木很明顯是給馬諾拖住了,夜都黑透了也沒有回來,窗外也是人影漸稀,繼而變得無聲,只餘下燈籠暈開的餘暉照進窗口,將漆黑的屋子染上一片詭異的暗紅。

若宣淺淺的睡著,夜半的時候卻發覺有人在拍自己的臉頰,悠悠轉醒過來才嚇了一跳,今兒中午遇到的那個似曾相識的男人正站在他的床邊俯下身子定定的凝視著他,那眼中複雜的神情叫若宣心裏頭警鈴大作,他肯定自己絕不僅僅與此人相見第二次。

「你是誰?為何這個時候會跑到汐木的屋子裏頭來?」

若宣警戒的發問,那白衣男人目光閃了閃,轉身從床的另一頭取了若宣叫汐木脫掉的衣服,再走回來,二話不說就掀了若宣的被子,看到裏面的情形是眉頭狠狠的糾結起來。

要是若宣沒有看錯,他甚至以為剛才那男人眼中閃過的神情是震驚與痛苦。

「喂,你、你到底是誰?為什麼不說話?為什麼掀我被子?」

若宣縮了縮,臉不自覺的就紅了,因為叫汐木扒拉得渾身赤裸,身下還插著那麼個噁心的東西,這種樣子叫一個外人看了,若宣只有兩個念頭,一個是自殺,一個是把那個看到的人殺了。

鷺南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眼前所見到得一切,說汐木收了個徒弟,他可以想像成是其中有什麼誤會,叫汐木沒有發現若宣是個女孩子,親耳聽見若宣開口說話,而口音很大程度上分明就是個男孩,他可以認為這是若宣從前裝啞巴騙他,而此刻聲音不同於女孩也不過是迷惑他人的故弄玄虛。

總之之前所發生的一切,都不足以實實在在的叫鷺南確定他娶回家的新娘,他把他當成女子來珍愛了八年之久的新娘,會是個實實在在的男人!

可如今呈現在眼前的是什麼?

鷺南緊盯著若宣平坦的胸和實在的不能實在的男性象徵發怔,這樣一具身軀,自己還有辦法說服自己說黎若宣是個女孩子麼?

「喂,我說你再亂看小心我以後挖了你眼珠子!」

若宣氣急,這人他~媽到底是個什麼毛病,無緣無故的闖了人房間不說,還無緣無故的掀人家被子,掀開就掀開了,他還非得一個勁兒的盯著人家沒有穿衣服的身子看,看了就看了,他還非專挑那些不是地方的地方看,找抽吧!

「別叫了,我帶你出去!」

那男人目不轉睛了至少有半盞茶時間的眼珠子終於變得活泛了,而且還非常給面子的開口說了話,只是那嗓子卻是嘶啞得嚇人,乍一聽這聲音,若宣還真是想不出自己是不是曾經聽過。

「你是什麼人,好端端的為何要救我?」

若宣還是不放心,總覺得這個男人的神情和行為都有夠詭異,小心使得萬年船,雖然若宣身陷無憂閣已經相當於是陰溝裏頭翻船,可他還不想因為輕易相信別人而導致這小船在陰溝裏頭一翻再翻。

「要走就請相信在下,若是你不願走,也罷,在下便也不冒著送命的危險枉做小人。」

啊咧,什麼偶讀不肯說竟然還這麼拽!靠,也給人點思考的時間好吧!

寶寶望著那男人話不投機轉身就要走開的身影目瞪口呆,嘴唇抖了抖,腦子都來不及思考便趕緊答應著把人喊了回來。

「我說你這人脾氣還真是糟糕啊!你要來救人至少表現出一點大家在同一條船上的同情心好不?哎,輕點,我手腳蹭破皮了,痛著呢!」

若宣一面等著陌生男人替他解開繩子一面嘀嘀咕咕的嘮叨。鷺南從掀開被子後就一直緊抿著嘴唇,額頭上的青筋突突的跳動著,給寶寶解繩的手都是抖著的。

他究竟騙了自己多少事?在一起八年,黎若宣究竟在自己身上付出過幾分真心!?

鷺南酸澀的緊緊閉了閉眼,雖說早就察覺到小宣有很多秘密,可鷺南總以為自己能夠等到他毫無芥蒂的向自己吐露的那一天。

他下定決心一定要盡可能的去理解小宣,關懷小宣,不要為小宣過多的隱瞞和欺騙生氣,因為他相信,自己那個善良的妻子,之所以有些事情不說,一定有不得已而為之的牽絆。卻不曾想他一直愛著的那個人,竟然連性別都是騙人的!

寶寶趁著男人為他解開繩結的空擋,兮兮的觀察那雙大而明亮的眼睛下那若有所思的神情,這人的五官全是他不熟悉的,唯有那氣質感覺,和那雙黑白分明正氣十足的眼睛,總叫他隱隱約約要與誰聯繫上。

「好了,剩下的——你自己弄吧!」

那男人轉過臉,正對上若宣緊盯著他的研究目光,突然地垂下眼瞼,倏地直起身子,轉身背對著床鋪望向窗外。

若宣明白他要說的是那根天殺的的大臘腸,頓時羞愧的一陣面紅耳赤,趕緊坐起身解開自己叫上的紅繩,轉身趴在床上。

偷偷瞟了眼那男人的背影,寶寶確定了此人不會突然轉過身偷看才咬牙碰了碰身後的臘腸,輕輕抽了抽。

我靠,痛死了!

若宣後庭因為沒有什麼技巧的拉扯而激痛的收縮了一下,嘴裏也相應的發出一聲類似於呻吟的輕呼,腸子都好像要被牽出來了,雙腿也無力的顫抖著,差點兒直接趴到。


卷二 出嫁篇 第七十三章

今兒早上汐木也替他取過臘腸,可技術分明要好的多,根本沒有多少拉扯腸道的痛感,沒想到別人坐起來如此得心應手的事情若宣一做竟是這等天差地別,果真這當小倌也是一門技術活!

「嗚嗚,痛死了!天殺的血腥瑪麗,不得好死你!」

「你怎麼了?」

詭異沙啞的聲音從哪個背對著他的男人那裏傳來,若宣怕他轉身,趕緊匆匆忙忙應道:「沒有事,你不要動哦!再、再給我一下下就好——」

說不轉身就不轉身。若宣開始有點慶倖此人的君子風度,幸好不是個奸猾小人,又或者是不喜男色?

扯,原本還以為無憂閣裏頭的男人全部一個嗜好呢!

再三嘗試著把臘腸拔出來,那感覺比便秘難受得多,若宣一度以為自己的小菊花被他給撕裂了,疼的連伸手去碰碰都不敢。

「你沒事吧!」

或許是太久沒有動靜,那男人背著身子有些不安起來,若宣只是隱忍著咬牙不發出聲音而已,實則滿額頭早已經掛滿了冷汗。

「喂,那個,我說——」若宣有些遲疑的開口,雖然說真的很窘,可若是不叫人幫忙,豈不是叫菊花白白受盡摧殘,別無選擇下若宣也只得開口求助:「你幫我找找看這房間裏有沒有什麼不皸油之類的東西?」

「不皸油?」

鷺南不知道小宣要找來拿東西有什麼用,只知道要快些把他送出去,躲在這兒停留一會兒就會多一分危險,開始時以為別人發現小宣是女孩會被殺人滅口,現在則是更要擔心他身為一個男子,被留在這樣的地方,最終會淪落到被迫接客。

不論小宣是男是女,倫納這八年來對小宣付出的每一分感情自己心裏頭最清楚不過,縱使從今往後兩人有緣無分,鷺南依舊是一心一意的希望他好,更會竭盡全力不讓他受傷害。

翻找了半天隻找到了茶油之類的東西,若宣撅著屁股趴在床上,菊花那地兒火辣辣的疼,只要能起到潤滑作用的東西他是來者不拒的,趕緊叫鷺南拿過來,用手蘸了好一些就往後庭抹。

鷺南有些呆愣的看著,不知道自己此刻腦子翻滾的都是些什麼,只覺得心跳突然間快到想要突破了極限的樣子,沒來由的喉頭一哽,重重嚥了口口水下去。

「哎呀!你不要看不要看,轉過去,快點!」

若宣絕了半天屁股才發現還有個陌生男人大大咧咧的睜著一雙閃閃亮的大眼睛在一旁欣賞著,趕緊尖叫著把那男人嚇得迅速轉過頭去。

靠,是個男人九個色,這話還真是沒錯!

若宣對著那個莫名其妙的背影翻了個白眼,繼續把注意力放在自己的小菊花上頭,有了茶油的潤滑,那東西明顯鬆動得多了,可鬆動只限於表面那一點點,動一動,裏頭被腸子吸附柱的地方依舊是一陣抽痛。

「——」做的什麼孽呀,為什麼男人的菊花 不能開得大些,話說有時候便便也是很粗很大的,都是怎麼出來的啊!

若宣眼睛裏頭水汽濛濛的開始在心裏頭抱怨,想著要不乾脆一鼓作氣狠命拔出來,可臨到手握住臘腸的時候,腦子裏又立馬顯現出臘腸被拔出來,腸子也跟著一塊兒掉出來的畫面,那發抖的手就是怎麼也使不上力了。

「要是實在不行,還是我幫你吧!」

鷺南開口了,不再等若宣同意就自顧自的轉過身,緩緩在床沿坐下。

「喂,我、我——」

寶寶『我』了半天,眼睛瞪得老大,支支吾吾的最終沒有拒絕。那後面真是太他媽疼了,他自己一人搞不定,的的確確是需要別人幫忙,就需要這個既熟悉又陌生的男人幫忙。

「那、那你幫我把這個東西拔出來好了!多弄點那個、那個油,太痛了,我不敢拔——」

寶寶臉刷的紅了,說完之後就趕緊把臉埋進被子裏頭,就像一隻小小的鴕鳥。

鷺南不知怎的,看到這樣的小宣他心中又是酸澀又是想笑,他可愛率真的小宣,大大咧咧聰明伶俐,有妻如此夫複可求,可為何要是個男子?

小心翼翼的扶上那根好似尾巴似的插在若宣屁股後面的東西,那東西在微微顫動著,鷺南知道這是若宣在害怕。

「別太緊張了,我會儘量小心一點的,現在放鬆!」

鷺南輕輕將手掌覆蓋在若宣的屁股肉上,本意是想要讓他心情舒緩一些,沒想到碰了之後若宣更是緊張,簡直是要緊張得跳起來了。

藉機摸老子屁股?!哼哼,現在有求於你,咱忍著,等沒事了,看我不把你揍一頓!

黎若宣僵著身子卻不見發作,鷺南一點情色意味都 沒有的拍了拍,多倒了些茶油上去,緩緩抽動了下,若宣腿上的肌肉一縮,強自咬緊牙關。

因為腸道裏面太過乾乾澀,逆著來阻力太大,茶油又都是塗抹在外部,壓根送不進去,鷺南研究了半天,最終決定先將臘腸往裏頭送些,將茶油帶進去點再往外抽,往返幾次,茶油塗抹倒了腸壁上,再要取出異物就會變得容易得多。

若宣原本是準備疼著死去活來等著男人把東西往外抽,卻不想等了半天,那鬼東西竟然被人往裏頭送進去了幾分。

我靠!這算怎麼回事?他是打算藉機玩玩活塞運動麼?

若宣不舒服的扭了扭腰表示抗議,鷺南一把將若宣的逍遙扶穩,表示抗議無效。

原本只是取臘腸而已,真的只是取臘腸而已,至於之後是怎樣變味的,他們兩個人都是莫名其妙,完全不曉得那是怎麼回事!

「你、你輕一點啊!到底有、有完沒完?嗯……」

若宣被插得腿都軟了,歪來倒去的趴在床上喘著粗氣,嘴裏發出及其類似於呻吟的不明聲音。

鷺南緊握著那根臘腸,每一次往裏都會在上頭多倒些茶油,卻不知眼睛在何時紅了。

寶寶趴在床上痛苦得想去跳河,並不是身後的那根東西時進時出有多痛,而是他十分無地自容的——硬了!

窘啊窘,這算什麼情況?人家壓根沒有幹過什麼,不就是十分純潔的做了一些些活塞運動。怎麼的就這麼丟臉的硬了?!

他沒看到吧?沒看到吧?沒看到吧?但願他沒看到!

寶寶哀號了一陣又將臉重新埋回被子裏頭去,他就坐在他身後,某人硬得那麼明目張膽,他安鷺南又不是瞎子,怎麼可能會看不到?!

就是因為看到了,所以才會停不下來!因為心中升起一種異樣的心情,他想知道那具身體是個什麼?

那樣子有點像是中了邪,看著那根東西進進出出的,他知道若宣在難受,可是手上就是停不下來。說不清多少時間,大概長到寶寶已經忍耐道極限,想要那把刀把他殺掉的時候,鷺南停了,因為這下他已經完全明白自己那種奇怪的感覺是什麼了。

身子有點兒僵硬,心裏頭也是。

怎麼會呢?明明已經知道小宣是男人了,為什麼還會有反應?

鷺南皺著眉頭有些無奈的看看自己分明已經顯得不大自然的下身,又看看無知無覺的趴著,屁股翹得老高,從背後看起來,那輪廓銷魂到叫人迷醉的身影,鷺南有些想要抱起頭尖叫。

想、想要了!怎麼辦?

這會兒若宣後面早已經被潤滑得很鬆軟,幾乎不用費多少力氣也不用受多少苦就能把那根臘腸輕易的取出,鷺南強裝鎮定的抽出那根異物,心裏頭一蕩,明明抽出的是臘腸,生理上卻是爽快得好像自己從裏面抽出來了一樣。

鷺南想要給自己一個大嘴巴!真他媽無恥!

「嗯,呼呼——」寶寶急喘了幾聲,一感覺道那東西終於出去了,立馬氣急敗壞的起身,轉頭就向還沒反應過來的鷺南撲去,一面罵一面打,嘴裏頭嚷嚷道:「你丫肯定是故意的!竟敢趁機調戲我,看我不打死你!」


卷二 出嫁篇 第七十四章

鷺南自知理虧,比寶寶壓在床上任打任罵,等寶寶**了一遍,覺得差不多了便自己聽了手,這才發現自己身上還是光光的,於是趕緊扯過鷺南手邊的衣服穿上,戳了戳某人的腰示意某人帶路,分明是別人來救他,那感覺卻好似他顧寶寶才是大爺似的。

鷺南強壓下心頭強烈氾濫的情緒,無聲無息的從床上坐起,開了門領著若宣便往外走。

這時候已經是下半夜,雖然平常人家最寂靜無聲的時刻,在無憂閣卻不然。在這紙醉金迷夜夜笙歌的地界,正是在這光明落幕華燈初上的夜晚才是眾人狂歡樂園。

鷺南領著若宣繞過幾個比較大的風月場,沿著週邊的小路隱蔽處走,遠處二三層得樓閣綵燈絢爛。淫靡樂聲不斷,直直穿透冷寂的夜空送到悄無人聲的林間。

在情況不明的環境下跟著一個陌生男人走在這樣一個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林子裏,若宣自然是打了十二分的小心,一面在後頭亦步亦趨的跟著,一面審視著男人的一舉一動。

像,背影更像,很想鷺南!

會不會是??

若宣心頭一蕩,警覺心立起,突如其來的停下腳步,輕輕喚了一聲:「鷺南?」

鷺南在前頭走著,猛的聽到寶寶叫他,原本已經套下意識的停下腳步轉過頭,忽的想起了什麼,腳下只是不明顯的一頓,便又宛若未聞的向前走去。

沒有停下來,這麼說不是?!

若宣狐疑的跟在後頭,沉默了半晌,決定再和這個冷漠的男人溝通溝通。

「你這是要帶我去哪裡,真的有辦法出去嗎?」

「其實你老是說吧!你到底是誰?我覺得自己好像認識你的樣子。若是我們素不相識,你幹嘛又好端端的要送我離開無憂閣?你不會不知道無憂閣的規矩吧?汐木與我說過,進了無憂閣,成了這兒的一員,想要出去只能是變成屍體,若是我們逃了一半被抓回去,肯定會死得很慘的,你都不怕?」

「……好吧!我到底哪裡得罪你了,你要這樣陰沉著一張臉給我看,難道——難道你發現我是男人生氣了?你是安鷺南!」

若宣一個人自言自語的半天鷺南都沒有理他,只是一個人在前自顧自的走著,頂多時不時回身確保那個神神叨叨的小宣還跟在後頭,若宣說得口乾舌燥,忽的想起鷺南曾經在民間學了千面郎君的易容術,小有所成的時候還特意拉了自己來表演,便越發覺得這個男人與鷺南相像了。

人的外形可以運用各種手段而千變萬化,可感覺只有一種,陌生人差無所覺,卻很難期滿過朝夕相對了八年之久的紅粉知己。

「你最好少說幾句,這個地方偏僻,卻並不代表不會有人來,你也說過,若是被人發現,我們兩個人的下場都是死。」

鷺南冷冰冰的開口,刻意的無視心中的震動,他以為自己的偽裝和冷漠可以欺瞞過若宣,卻不曾想這麼快就叫他認了出來。

認出來了該如何呢?攤牌麼?攤牌之後呢?你是男子,難道就此曲終人散,各走各的?要如何才能夠在一起?

「你、你到底是不是安鷺南?我覺得你就是他!不要一直走都不說話!」

寶寶有些生氣的加快腳步,伸手扯住安鷺南的衣袖,鷺南眉頭一皺,正打算抬手揮開,卻忽聞樹林深處傳來隱隱約約的人聲。

「頭,你看那邊是不是有人?」

「在哪裡?」

「就是那邊啊!」

一個黑衣男人伸手往鷺南和寶寶的方向一指,亂弄警覺的轉頭,瞬間回身將寶寶一同帶入旁邊的灌木叢中,用手緊緊摀住寶寶的嘴,以防寶寶因為一時受到驚嚇而驚叫出聲暴露行蹤。

「那邊哪裡有人?鬼影子都沒有一個!這大半夜的,客人公子的都在樓閣裏頭爽呢,哪個那麼有空會往這鬧鬼的地方跑?」

像是頭頭的人不屑的哼了一聲,在剛才的拿小弟腦門上敲了一記,對手下的話似乎不大在意。

「頭,我剛才真的聽到有人聲,也看到一點點人影了,會不會真的有人闖到這片林子裏頭來了?」

「是嗎?」

那老大看手下如此肯定,狐疑的斜了斜眼,招手叫了兩個人一起上前查看。

鷺南透過灌木叢樹葉間的細縫察覺到有人在靠近,趕緊將懷中的若宣扯緊了一些,牢牢固定在胸前,抱著人往灌木叢深處縮去。

兩個人在鷺南與寶寶之前站過的地方晃了幾晃,也比較謹慎的檢查了灌木,奈何灌木叢太深,夜又太黑,人站在灌木叢外頭壓根看不清裏頭的情況。

一個小弟不放心的用手中的長槍往灌木深處戳刺了一番,好幾次都是險險從鷺南和寶寶身邊劃過,鷺南抿緊嘴,一面緊緊摀住寶寶,屏息凝神了一陣,那兩人檢查無所獲,便悉數回去複命了。

「頭,那塊我們查過了,沒有看到可疑的人。」

「看吧!我都說無憂閣這種時候是不會有人上這兒來的,你小子八成是太緊張看錯了。」

「是、是嗎?可是我明明——難不成是……鬼?」

說看到人影的小弟抱著雙臂,冷不丁打了個寒戰,一陣薄涼的夜風吹過,帶來真正詭異的搖曳聲,弄得人更是緊張起來。

「鬼、鬼你個頭啦!」那頭頭神色頗有些緊張的四處看了看,突然爆喝著賞了那妖言惑眾的小弟一個大大的爆栗,「這林子鬧鬼的事情本來就是我們散播出來防止不相干的人跑進來妨礙辦事的,你倒好,拿我們編的藉口來嚇自己人!這個世界哪裡有鬼?要是真的有鬼我們還能好端端的在這兒站著?你要不要改明兒再跟我說倉庫裏頭的那些死人突然全都站起來拿著刀要砍人啊?」

辦事?屍體?

這無憂閣裏還有其他的秘密!

鷺南豎著耳朵勉強能聽清遠處幾人的對話,尤其是那老大嗓門兒響亮,更是一字一句都叫鷺南聽了個清清楚楚。從那幾個人的對話看來,這無憂閣恐怕遠不止勾結朝廷命官、富商巨賈、收斂錢財那樣簡單,至少,還和某些人命掛上鉤。

天子腳下存在著這樣一個隱秘的組織,在朝廷和江湖上均是盤根錯節,又是涉及殺人命案,究竟是要意欲為何?

鷺南想到了四個字,可是這頂帽子太過龐大,並不是輕易就能往別人頭上扣的,一切都還有待查證!

若宣緊緊縮在鷺南懷裏,儘管是初春,但夜風依舊很涼,這就更襯的那個男人的胸懷很暖,被一個陌生人抱得那麼緊卻沒有什麼排斥感,若此人不是鷺南,難道還是自己天生太淫蕩?

寶寶稍稍仰起頭,正巧能清清楚楚的看到那個男人刀削般深刻淩厲的頸部線條,精細的鎖骨在純白中V的衣領外若隱若現的顯露著,呀一個小角度的姿態改變,都能牽扯起一干漂亮緊致的肌肉,這如何能是普通男人擁有的性感!

若此人真是鷺南喬裝的,那麼——

若宣趁著對方不注意,悄悄抬起手,對準了對方脖頸處就想伸手去扣,結果卻叫鷺南眼明手快一把制住了。

「想做什麼?」

鷺南緊握著若宣的手腕,垂下嚴謹死死與之對視,那眼神間是說不出的淩厲,若宣心中一緊,直覺告訴自己這樣兇神惡煞的男人不會是鷺南,卻強著嘴道:「我要撕掉你的那層偽裝,看看你究竟是不是安鷺南!」

「是有如何,不是又如何?你會為同他攤牌感到放鬆快樂?」

那男人垂這眼淡淡的發問,嘶啞的聲音彷彿要哭泣般糾結著,若宣看到她的眼底閃過一絲落寞。

「鷺——南——鷺南……」

若宣的眼睛倏地睜大,儘管是這樣才猜測的,但也僅僅只是猜測而已,卻不想那會是真的。打死他他也想不到自己的秘密會是在這種情況下叫鷺南發現的,想起之前在汐木屋子裏的種種,若宣只覺得無地自容,恨不得立馬在地上挖個坑把自己給埋進去。


卷二 出嫁篇 第七十五章

「有些事我們以後再談。」如果我們還有以後的話……

鷺南狠狠的閉了閉眼,並不打算在這種時候多說些有的沒的,情況太緊急,容不得想太多事情分心。若宣卻以為他真是氣到不行,連話都懶得和自己多說一句,原本就緊張得發紅的眼睛瞬間便黯淡了下來。

「鷺南,你聽我解釋——」

還想說什麼,鷺南卻沒有再花心思聽下去,而是傾身往外靠了些,若宣見此情景心頭又是一痛。

果然,最害怕發生的事情還是發生了,無論怎麼隱瞞怎麼掩飾,終究是騙不過去。

鷺南看著灌木叢外,陰影下的幾個人四處查探了一番,確定了這林子裏頭沒有閒雜人等,向後頭招了招手,隨後便出現一隊黑衣人扛著類似於麻袋樣子的東西閃身出來。看得出個個都是有些功夫,儘管負重,身形卻是在黑夜中一晃便漸漸遠去。

難得的線索,是該先將若宣送走還是及時跟上去查看?

鷺南緊緊的盯著夜色下變得越來越淡的人影有些難以抉擇,回身看了突然間變得無比沉默的小宣一眼,鷺南咬咬牙,道:「小宣,你先在這兒呆著,不要亂跑,千萬記著,等我回來!」

望著鷺南灼灼閃耀的目光,若宣有些受寵若驚,歡喜的神色溢於言表,重重的點了點頭,把身子蜷成一團,似乎是要用這樣的行為表示自己會乖乖的,讓安鷺南放心。

「我一定會回來的,千萬記著我的話!」

鷺南臨出灌木前又回身加了一句,原本他是想說『若是我回不來,你就自行再回到汐木那裏去』,可想了想終究說不出口,故而才講了這樣一句。

他在立春院查探,四處都有他安插的自己人,一旦下屬發現自己的大人不見了,自然而然會更加嚴密的沿著立春院這條線追查下去,況且若宣不見了,想必皇上也是焦急萬分,說不定無憂閣很快就會暴露,讓若宣乖乖回去,還能求得一線生機,反之便只能跟著他安鷺南一塊粉身碎骨。

現實的情形就是這樣清清楚楚地擺在眼前,可鷺南卻自私的選擇後者,或許是為了給自己留下一點希望吧!

鷺南輕功算不上上乘,卻也絕對不低劣,那幾個黑衣人怎麼說身上還各自扛了一個類似於麻袋的物件,真要趕上去卻也不難。

用不了多久就找到了那隊黑衣人的蹤跡,鷺南隱身在樹後於遠處觀望,越是往深處走,這林子便越是茂密,能夠透過枝葉照入的月光越稀疏,漸漸的,周圍的大片樹木隱與黑暗,唯獨前方鬼火似的火把能叫鷺南辨清方向。

再往前走,樹木開始變得稀疏,再過十幾米,視野豁然開朗,熊熊火光照亮了一整片空地,鷺南能很清晰的看到不遠處那個用巨石堆砌起來的石門正被看守的人開啟,馱著麻布口袋的黑衣人旋即魚貫而入。

麻布袋裏會是什麼東西?恐怕要想辦法混進去了才能夠知道!

「沙沙——」

身後出現了些奇怪的聲響,鷺南判斷那不是林子裏的小動物在出沒就是自己被人跟蹤了,想著身後的人並沒有大叫著暴露他的行蹤,不是無憂閣那夥兒人,必定是另有所圖,便裝作毫無所覺的樣子靜靜蹲著,等著身後的人沉不住氣,自己一點點靠近。

看來底子還過得去,至少跟了一段沒叫自己發覺,可是經驗不足,耐心也不夠,哪裡來的菜鳥?

鷺南一直等到身後人已經靠近到足以叫他一擊即中,且不會引起看守注意的距離時,才突然出擊。極好的視覺外加極佳的身手,要制服一個菜鳥自然是手到擒來,只不過是瞬間的功夫,跟蹤者已經叫鷺南扼住了喉嚨,甚至來不及發出一點聲響。

「誰?」

鷺南緊緊掐著對方的脖子,眼中凶光畢露,在這樣的特殊情況下,若不是朋友,就只能斬草除根了。

「鷺南,是、是我啦!咳咳——」

寶寶委屈的眨了眨眼睛,氣管好似要被鷺南掐斷了似的混沌的呼吸著,若不是光線太暗,鷺南還能看見不聽話的小鬼因為缺氧而導致整張臉都漲得青紫。

「小宣!你怎麼跑來了?我不是叫你乖乖呆在原地的嗎?」

鷺南見是若宣,趕緊鬆開用勁兒過大的手,寶寶輕咳了幾聲,抹了抹被掐得溢出眼角的淚水,苦著臉道:「我總怕你走了就不回來了,越想越擔心,所以決定不論死活都要跟著你一起,我不要和你分開!」

不要——和你分開……

鷺南胸口一窒,各種思維混亂的在腦子裏頭高速飛轉著,過去的八年的一切林林總總的出現在腦海中。

後花園那片總是種滿了各種亂七八糟蔬菜的菜地,菜地旁的一個高高的花架,每到夏季花架上總是開滿了淡雅的紫籐花,迎風招展盡顯出別樣風情。花架下的鞦韆一蕩一蕩,若宣坐在鞦韆上,最是喜歡欣賞自己滿地的果實,笑得比夏日的陽光還要燦爛。

若宣總是那樣野蠻,那樣貪玩,優越的生活他看不上,總是喜歡裝扮得稀奇古怪的跟著自己去查案。

若宣比劃著叫下人準備了好些麵糰子和肉末,關起廚房的門來自個兒在裏頭乒乒乓乓的弄個不停,老爺下人在廚房的大門外頭擠做一團,就想看看他們這個滿腦子都是鬼主意的少奶奶又在弄些什麼。

門開了,小宣端著一大盤包得歪七扭八的醜東西出來,好些青色的、肉色的餡兒暴露在外頭,鷺南拎起一個餃子,為了給足老婆面子,只能哭笑不得的詢問這個神奇的物件是什麼東西,寶寶得意一笑,用手指沾了些水,在桌子上寫道:「餃子!」

餃子下水,因為包不緊,犧牲了一大片,滿鍋都是煮破了的餃子皮和華華麗麗的肉餡,若宣苦著臉撇了撇嘴,卻死活不肯叫丫鬟倒掉,硬是逼著全家,上至老爺下至丫鬟小子,將一整鍋的餃子花當成湯水喝了個精光。

少奶奶又有新花樣,說是家裏頭的茅房好臭好臭,臭的他受不了,全家人都知道他又有大動作,於是牟足了勁兒打算為他的新發明全力以赴。

果然,一幢竹房子很快就蓋好了,竹房子底下通了個很深很深的隧道,外頭還有水車在池子裏頭不斷的轉動著往隧道裏頭注水,這麼一來,臭臭一出來就會被沖走,茅房果然變乾淨了。他想要推廣給全家上下使用,結果因為大家坐慣了馬桶不願老這麼蹲著而被婉拒了。

作為報復,他又發明了一個可以坐著便便,下面也能照樣流水還能控制水量的東西,很方便,叫全家人刮目相看,可僅此一個,別人再要,他卻不肯給也不肯傳授其中的門道,果真是個小心眼又任性的傢伙。

那一晚,他被剖屍人襲擊,險象環生,世事無常,鷺南害怕有些事想做卻沒有付諸實際,等到一切都來不及的時候卻追悔莫及,於是他說:「小宣,我們成親吧!」然後,他點了頭。

……

伸手一攬,鷺南將若宣毛茸茸的頭緊緊的擁入懷中,彷彿釋然般的深深吸了口氣。

「傻瓜!」鷺南有些挫敗道。

「你放心,其實我武功不是很差的,保證不會拖你的後腿。」

若宣還怕鷺南會不肯答應自己,一個勁兒的解釋,鷺南拍拍他的腦袋,沒有說要趕他走,算上是默認了。

「都說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我們這樣,算不算是患難見真情了?」

鷺南發自胸腔的低聲笑了,聲線很低、暗啞而模糊不清,那不像是鷺南的聲音,卻又像是,聽在寶寶耳朵裏卻是覺得分外的性感。

這樣算什麼?『夫妻本是同林鳥』,是承認他們倆夫妻關係的意思麼!?『患難見真情』,算是承認了他們八年的感情!?

寶寶有點小小的激動,在黑暗中緊緊的摟住鷺南的腰,像只無尾熊似的扒住對方,又哭又笑的發出一通古古怪怪的聲音。

「好了你的賬等我們出了無憂閣再慢慢算,不要以為這樣就一筆購銷了!」

鷺南一個晴天霹靂,澆了若宣一頭冷水,可若宣樂意。能出去後慢慢算賬,你欠我我欠你的沒完沒了,也好過陌路夫妻,從此老死不相往來。

「還不下來麼?你想要抱到什麼時候?」

「抱到你抱不動我為止!」

若宣耍賴皮,手腳並用的往鷺南身上爬了爬,當真跟爬樹似的,結果卻叫鷺南哭笑不得的拎著後衣領子給提溜了下來。


卷二 出嫁篇 第七十六章

「記住一會兒不論發生什麼事,最重要的是先要保護好自己,明白?」

「我,還想留著命和你在一起,一輩子!」

寶寶定定的望著鷺南,黑暗的樹林中看不清對方的表情和輪廓,對方抬手按在他的頭上,頓了頓,沒有撫摸下去,收回了手。

若宣看鷺南一副不確定的樣子,眉頭皺了皺,老霸道的扯了鷺南的手放在自己頭頂上,貓似的靠到鷺南胸前蹭了蹭,輕聲道:「我知道你喜歡的是女孩子,為我放棄了很多,又義無反顧的追逐了這麼多年,倘若這次我們倆都能活著出去,給我個機會,換我來追你,好麼?」

一直享受著鷺南的討好和付出,若宣從來沒有想過自己要帶給他什麼;一味的隱瞞和推脫,就連性別的事情他都想著走一步看一步,隨時準備著有朝一日攤牌——被趕出門——離開;一時貪圖於一個溫暖的懷抱,唐突的答應鷺南的求親卻沒有考慮過這樣對鷺南是否不公;想要躲開一個皇帝老爹,甚至不拒絕鷺南為此放棄一生的事業……

其實對於一個心懷百姓的好官來說,就這樣丟下一切只顧著自己享樂,應該是痛苦的吧?!

顧寶寶你可真夠自私的,死前就自私的享受來自家人的愛,死後還要自私的霸佔來自鷺南的愛。任誰被個小鬼像傻子一樣騙財騙色了八年也會暴跳如雷的吧,可是鷺南卻這樣輕易就原諒了自己,有夫如此,妻複何求?也該是自己學會付出的時候了。

「我很高傲、我很麻煩、我的嘴巴很毒,你真的確定?」

鷺南沙啞的聲音彷彿是從未知的空間中傳來,雖然黑乎乎的什麼都看不清,可是寶寶知道,安鷺南此時在笑。

牟足了勁兒撲上去,若宣從來沒有這麼主動的、霸道的、很MAN的吻過誰,這次卻是按下鷺南的頭,憑著感覺找到鷺南的嘴,親了個天翻地覆。

雖然明知道鷺南易容那張臉是別人的,可是因為夜太黑太漆黑,所以一切有損於這個強吻的因素都被寶寶自動無視了。

【原來我可以這麼霸道,很有做攻的潛質嘛,嘿嘿!!】強吻結束,若宣一面喘著粗氣一面異想天開,【是不是可以考慮下以後行房的時候壓倒鷺南!?】

鷺南呼吸沉重了不少,每一次吐納彷彿都要帶濕帶熱周圍的空氣一般,灼熱的氣體暈開在若宣臉上,漸漸形成一片薄薄的水汽。

「雖然技術很爛,不過熱情可嘉,勉強允許你進入試用期,改日帶你回家見過公公,我們再做商議。」

鷺南俏皮的說著,每一個字彷彿都帶著笑,附近明明沒有光照射進來,可是鷺南的一雙眼睛卻是晶亮。

「好,我會再接再厲!」若宣乖寶寶似的點了頭,忽然神情一整,馬上進入角色道:「大人,我有情況報告!」

「發現什麼情況?報。」

「小的在汐木公子處被折磨了一天一夜,卻也探到了些有關無憂閣的事情,無憂閣閣主早年是個劍客,在小倌館救了汐木後兩個人創立了無憂閣,無憂閣這幾年似乎一直在謀劃著一件大事,大量斂財還有網路全國各地的人才,汐木說為了閣主有朝一日能夠——問鼎天下!」

「問鼎天下?汐木親口對你說的?」

鷺南眼中精光一閃,『問鼎天下』與他腦中猜測的『謀朝篡位』不謀而合,原來無憂閣真的不止志在斂財那樣簡單。

「小宣,看到那個石門了嗎?我要想辦法混進去查探一下,你就隱藏在這附近等我出來。」

「你要一個人去?不行,我也要一起!」

若宣眼睛瞪得老大,死活不依,剛才還說同生共死,怎麼轉眼又變成他安鷺南一個人身陷險境了?

「不要胡鬧了,我一個人去,就算被抓住,你還有替我出去求救的機會,若是我們兩個人同時被抓,還能指望有誰來救?」

「那邊什麼人!」

看守石門的人在死寂的樹林中似乎聽到哪裡傳來了什麼奇怪的聲音,舉著火把便往四處亂瞟,看了沒多久,留下其中一個看門,抬腳便往鷺南他們這兒走來。

「啊,怎麼辦?」

寶寶緊張啊緊張,在原地急得團團轉,都不止該往哪兒藏才好。鷺南四下掃了一圈,沒有灌木植物,都是直挺挺的樹木一根根立著,果然不好藏身,於是一抬頭,摟過寶寶的腰,帶著人便飛往高處。

看門人走進,左右揮舞著火把到處查看,就在那人舉著火把打算抬頭向上看的同時,鷺南迅速從腰上扯下一塊小小的玉石,對準那人的眉心便狠狠射出,玉石飛速穿過查探者的腦袋,一個七尺男兒瞬間便轟然倒地。

「那邊出了什麼事?」

剩下的一個人察覺到不對勁,一下子緊張起來,隱隱約約的看到夥伴帶去的火把掉在地上忽明忽滅,直覺上似乎出了什麼事。

「喂,那邊說話,你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那人又吼了一聲,心中已經下定決心若是再沒人回答便立馬緊急召喚來眾人,萬萬不會傻到走過去查看,讓自己涉險。

怎麼辦?

鷺南與若宣互看了一眼,若是現在逃跑不免暴露行蹤被這夥人追殺,所做的一切功虧一簣不說,要逃出生天也不容易;若是不逃,等著那人召來同夥,遲早也是被發現的下場。

這樣的話,究竟逃是不逃?

兩人互相沒轍之際,寶寶靈機一動,忽然眼珠子一轉,捏起喉嚨、摀住口鼻,儘量將聲音放粗魯道:「叫什麼叫?在撒尿拉屎呢!臭死了,別逼我說話。」旋即叫鷺南撫著自己,一把扯開褲帶,掏出傢伙,對著樹底下就是一陣水聲。

「靠,又隨地拉屎撒尿,看你下次又踩到自己拉的!死傢伙。」

遠處的同夥不滿的罵罵咧咧,看樣子似乎是沒有懷疑了。

寶寶心驚膽戰的撒完尿,整好自己的褲腰帶,這才重重嚥了口口水。

還好還好,好在我顧寶寶夠聰明、夠機靈!也好在下面那個死傢伙夠噁心,還真有一般粗人喜歡隨地拉屎撒尿的習慣,要是換成另外那個,鐵定要被拆穿。

「聰明!」

鷺南低下頭小聲在若宣耳邊道,一隻手摟著若宣的腰,一隻手還獎勵性的撫了他的頭,若宣嘿嘿一笑,就差長條尾巴在身後搖兩搖了。

「小宣,再想個法子把他騙過來,我們現在先下去,記住不要發出聲。」

鷺南抱起寶寶,一躍飛身而下,穩穩落地。寶寶不過是利用在空中的那麼點功夫,立馬想好了一個藉口,腳一沾地便又重新捂著嘴道:「喂,TM的給老子送點兒草紙過來,忘了帶東西擦屁股了!」

「我cao,你爺爺的又忘了帶草紙,不會用自個兒手指擦去!」

同夥一聽那傢伙要自己送草紙,氣更是不打一處來,自己拉屎還非要別人去問臭,可真TM的。

寶寶簡直要高興的為死在地上的那個倒楣蛋鼓掌了,這傢伙噁心的太給力,這麼沒有公德心的事恐怕還不是人人都幹得出來的,這人的噁心勁兒就好像是專門為他黎若宣的謊言長的似的。

先將死在地上的人扶起,扒了半邊的褲子,好似蹲著抱住一棵樹的樣子,鷺南帶著寶寶隱藏到那棵樹後頭,讓寶寶兩隻手分別抓著死人的手,確保死人能夠保持著蹲立的姿勢。

那同夥一面掏草紙一面走過來,嘴裏頭還是不忘罵罵咧咧,走進林子果然聞到一股子尿騷味,警惕便一下子放鬆了不少。

「喏,你要的紙!你看看你這德性,看門的時候哪次不是又拉屎又拉尿的,總有天得把你交給閣主做成人空屍體用到城外去。」

同夥伸手遞紙,蹲在地上的人卻是一動也不動,抱著樹也不說話,才不過幾秒他便立刻覺出不對勁起來,可惜反應得已是太遲,鷺南從他身後突然傳出,一個手刀將人劈昏過去,男人應聲倒下,蹲坑的屍體也倒下,若宣從樹後頭走了出來。


卷二 出嫁篇 第七十七章

「現在怎麼辦?」若宣望著地下的兩個人,一步上前搶過暈倒的那個男人的刀,指著刀的主人道:「這個人呢,要不要殺掉?」

其實若宣是想說『這個人公德心還滿強的,要不然留他一條小命?』,可如今情況緊急,沒多大可能給他婦人之仁,他便也不好說太多影響了鷺南的判斷。

鷺南垂首站著,盯了地上的一人一屍體半晌,很快想好了一個計畫。

「我真的不能跟你進去嗎?」

寶寶穿著一身黑色緊身勁裝,重新用草繩胡亂綁了頭髮,臉上還蒙了塊黑巾,總之是把地上兩個傢伙的裝束完完全全的照搬到了自己身上。

鷺南也是一樣的裝束,吩咐了若宣假扮成看門人在外頭站著後,便毫不猶豫的就要往裏頭去。

「你在外面看著,若是發現有什麼不對勁再給我送暗號,實在不行就自己先跑,若是我被抓了,就等著你來救我了。我之前對你說的話你都記住了嗎?這次千萬不要再任性!」

「好啦好啦,我都記住了,你去吧!小心點兒。」

寶寶挺直腰板比劃了個OK的手勢,精神一振,立馬定定的站著就好似真的看門人一般。

鷺南不放心的最後瞥了寶寶一眼,將手上的刀插回腰間,返身進入到倉庫中。

林子裏被扒光衣服的兩個人通通都被埋盡了鷺南用內力震開的一個泥坑裏頭,死的全埋,活的捆了手腳點了穴道,只露出個頭,以供呼吸。而穴道天亮的時候就會自動解開。

如果鷺南和若宣這番探查成功,不到天亮就能查個七七八八還順帶走到進入時的入口離開無憂閣去,若是失敗,也不好白白再葬送一條命,至少給了那個人得以呼吸的餘地。

若宣扶著手中的大刀定定的站著,林子圍繞而成的空地就站著他一個人,哪裡都聽不到一點外來聲音,鷺南也是進去了好久都沒有動靜,恐懼感正一點一點侵蝕上腦,耳鼓膜處嗡嗡嗡嗡的全是耳鳴,他不安的左右望瞭望,,強忍下跑到將庫裏面去看看的慾望。

石門下的暗道很長,長得叫人以為那沒有盡頭,人在外面根本無法聽到裏面傳出的聲音,等到了裏面才發覺這裏簡直就是一個人間煉獄。

「救救我,救我出去,求你!」

一個外型很類似於乞丐的男人趴在鐵製的籠子裏頭,臉都要擠變形了還在不停的伸直了手往外扒拉,企圖能夠拽住鷺南的衣擺。

原本還算安靜的地道因為為首的人這麼一聲嚎叫,半死不活的躺在籠子裏頭的男男女女霎時全都起身,鬼魂似的招著手,淒慘的呼救。

「幹什麼、幹什麼?嫌你們內臟在肚子裏頭呆得太久了是吧?誰再敢喊一聲下一個就抓他來開膛破肚!」

一個大概是屬於獄卒之類角色的人看到犯人要鬧翻了天,扯著一口粗嗓子便冒出來吼,蘸了鹽水的鞭子毫不留情的往籠子裏那些犯人身上招呼,不大多,就揪著一個打得死去活來口吐白沫,剩下的人見著眼前的慘景便全部不敢再造次了。

「這些乞丐就是欠收拾,我呸!」那獄卒惡狠狠的瞪了被打得皮開肉綻的一名囚犯一眼,轉頭卻討好的對鷺南點頭哈腰的笑著,道:「大哥是進來辦事的吧?這些個丫的就是整天沒事幹,沒完沒了的叫啊叫的,您有事趕緊辦吧!」

鷺南隨意掃了眼對方身上的裝束,看上去是比較次等的短打,面料似乎也與看門人不在一個檔次,看來這個地方地位分明,很明顯自己現在身上的這套衣服表明自己地位比那獄卒高。

認清了這一點,鷺南便擺足了上層人士的派頭,故意裝作一臉不屑的揮了揮手,繞過面前礙事的傢伙,逕直往裏頭走去。

一路上帶鎖的鐵籠子數不勝數,裏頭的人大多是蓬頭垢面衣裳破爛,看樣子這些人就是近段時間失蹤在韶陽城內的乞丐和流民,至於無憂閣把這些人抓來作何用處,鷺南此時不明,再往前走些就一清二楚了。

「啊!不要、不要,你們不要抓我,嗚嗚,放開我,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

不遠處有兩個人打開了個鐵籠子,將裏面一個已經乾瘦得不成樣子的乞丐拖了出來,儘管乞丐拚命嚎叫掙扎,但或許是被餓了太久,抑或是被餵了軟筋散的緣故,他的那點小弧度掙扎根本起不到一點效用,三兩下就叫人跟拖屍體似的拖出了籠子。

邊上關著的人知道又要死人,嚇得一個勁兒的在那嗚嗚亂哭,可在這種地方他們就是哭死了也不會有人同情,鐵門再次被關上,等待他們的只能是死亡。

「今天要宰幾個?上次那一批應該已經運到浙南一帶了吧!」

「運過去了!這東西,只要是正常人哪個會喜歡碰?官兵不查、山賊不搶,運起來比直接真金白銀的運著方便得多。」

兩個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走了,鷺南想了想,邁步跟了上去,越是往裏走越是一陣濃重的血腥味,再往前,出現了一道較之過道來說更為亮堂的多的光照,鷺南一個閃身躲在了泥牆之後,只微微探出了些頭去看。

他安鷺南活了這二十幾年,敢說眼前的場景是他見過最殘酷噁心的,哪一樁殺人案的現場都不及眼前來得恐怖,因為這根本算不上殺人,而是完完全全的屠宰。

亮堂的泥室牆壁上安放了若干個木頭架子,架子分為幾格,每個架子上都帶著個鐵鉤,鐵鉤下方掛著各式各樣的刀,有些正漸漸瀝瀝的往下淌著血,地上有木桶接著,可見這些刀在不久之前才剛剛見過肉。

「這個是怎麼死的?」

一個男人站在架子邊上冷靜的發問,被安放在如同案板似的鐵床上的乞丐驚恐的瞪大眼睛,滿頭的冷汗涔涔而下,一會兒看著帶血的刀,一會兒看著面無表情的劊子手,彷彿已經喪失了求救的能力,只是傻傻的瞪著,嘴唇已是蒼白成一片。

「這個……上次那個是死於溺水,這個死於心悸吧!用死人吧就是他娘這點麻煩,死就死了,非得找個死因。」

「行了,別抱怨了!」一個男人不耐道,轉身看了眼邊上的架子,指著其中一道:「把那個鐵錘給我!」

一直躺在床上彷彿是被嚇傻了的男人,直到見到劊子手舉著一把大鐵錘走到床邊,這才彷彿突然醒悟過來似的,不管不顧的掙扎著早已被束縛在鐵床四角上的手手腳腳,一面哀嚎痛哭。

「大爺,你們饒了小的一命吧!小人小人還有一個弟弟要照顧啊!」

「呵,你是乞丐,你弟弟能不是乞丐?是乞丐遲早都得上這兒來,放心,說不定他現在人就在這裏面了,用不了多久咱們哥幾個就會送他下去陪你,你們可不就又能團聚了嗎!」

沒拿鐵錘的男人一面扒著床上那乞丐的衣服,一面彷彿是在戲謔的說著,拿著捶子的人顯然覺得他速度太慢,冷聲道:「和這些死人說那麼多有什麼用?你他娘動作快點!」

「啊啊啊啊啊!求你、求你,不要殺我!不、不要殺我,叫我做牛做馬做什麼都行,留小人一命吧!」

乞丐的衣服被解開,滿是骨頭的胸膛暴露出來,那一身的排骨顯然是被餓了很久,大鐵錘在他心臟位置比了比,頓時將他嚇得魂飛魄散,啞著嗓子大吼大叫,不禁眼淚口水橫流,下身也跟著失禁,尿液流了出來。

「娘的,最煩這個!老子如今不要你做牛做馬,就是要你當屍體!」

舉錘子的男人嫌惡的看了眼乞丐失禁的下身,突然間神色一凜,舉起錘子便往乞丐胸口砸去。

「啊──」

那乞丐只吼了一聲便沒聲了,因為心臟突然受到重擊的關係,口腔嘔出一口血,眼睛也如同綻裂般驚恐的瞪得比銅鈴還大。

錘子的力道不是太重,並不足以將乞丐的胸腔敲碎,只是一下一下的予以心臟重壓,幾下過去劊子手便停了手,一探乞丐鼻息,確定人已經死亡,於是轉頭對另一個人點了點頭。

鷺南隱藏在角落裏頭看著,攤開的手掌漸漸握成拳,無論如何也想像不到韶陽的乞丐竟是這樣受到這些人滅絕人性的對待,那鐵錘的每一下重擊都好似打在他的胸口上,一口惡氣難以抒解。


卷二 出嫁篇 第七十八章

鐵床上的乞丐已經完全死透了,兩個男人中的其中一個對著手心呸呸兩聲,從身後的架子上選了把中等大小的割肉刀,刀口鋒芒閃耀,白晃晃的顏色上頭殘餘著幾滴腥紅,看起來是才磨不久,也才殺過人不久。

一刀下去,肉被割裂的聲音,屠夫為了防止血賤得太厲害,並沒有直接進行剖屍,而是先放了將近半桶的血之後才開始下手。

強忍著作嘔的欲~望,往下的開膛破肚鷺南沒有再看下去,因為光從那兩個屠夫的對話中,他已經聽出了這些乞丐的用途,況且再看下去,鷺南保不準自己能不能沉住氣,人要救,卻萬萬不是現在。

南詔近年來對各大城闈關卡的出入盤查愈發嚴格,對商貨貿易尤其是金銀流通的控制日益加深,要合法的通過層層關卡就必須要有足夠的來路證明以及官府下發的通關證。

這種情況下,若是無憂閣想要將大量的金銀外運,最便捷的方式就是將金子通過錢莊轉移,或者是直接押運。

但有一點,南詔的錢莊較大的幾家都是隸屬於朝廷,剩餘的幾家私營,一是現模上不了層面,
二是江湖中朝廷爪牙煩多,對南詔內大大小小的錢莊都有相應的監視與溝通。

若是有這麼大量的金錢流通卻又弄不清名目,必然會在很短的時間內驚動朝廷。如此便只刺下運送一途。

若是要通過正現途徑運送,需要打通的關係必然增多,知情人士也會相應增多,與此同時,整件事敗露的危險性也會跟著相應的增大。如果這時候有一種不引人注目,不需要大面積動用人際關係,而又相對安全便捷的法子,例如用屍體藏金運輸,何樂而不為?

官兵嫌棄屍體不乾淨,通常情況下是匆匆看一眼就能讓運屍車輕鬆過關,而無憂閣將屍源選擇為韶陽城內無人管轄的流民乞丐。

因為流民乞丐流動性通常大,就是消失了也不引人注目,就算是引人懷疑,無權無勢的人多不會去報官,報了官府也多不會管,只要再在報官這一途上稍加干涉,無憂閣便可輕易讓這群人變成叫天天不應地不靈的孤魂野鬼。

曾聽之前的看守提及,那些金子是往浙南一帶運送,韶陽到三呂再到浙南,最後以邊境桐崗為據點。

若是依照小宣所言,無憂閣閣主在覬覦南詔江山,那麼東捏北楚在東北邊境為亂,若是聯合起南面的內亂,再加上南詔西面的天九江隔斷,整個南詔便是被內賊外寇重重包圍,一旦三方同時起事,國都韶陽無異於被人甕中捉。

乞丐被關押在這裏,掏空的屍體也是在地道裏製成,若是再將屍體運出、裝金、外送,其中不免多走了幾步,顯得多次一舉,若是我為策劃之人,便會將屍休和金子放在一處,所有的步驟一次性做完,然後一一

然後將裝著金子的屍體直接送到無憂閣之外,便於及時運送出城!

鷺南腦子運轉飛速,環視著地道一周,在他的右側通往進來時的那扇石門,左側則好似一個無底洞,若是無憂閣閣主與他一般思想,那麼,金子和出口都應該在地道深處。

為了驗證自己的猜想,鷺南沒有馬上撤出,而是壯著膽子又往前行進了不少,走過一個拐角的時候,一面正有看守走來,鷺南微微一皺眉,低頭與之掠過。

兩人擦肩而過,那人分明已經又走了五六步遠,卻突然發覺了什麼似的轉過身,衝著鷺南匆匆離去的背影道:「兄弟是哪個?這裏面氣味不好,縈著面巾也擋不住血腥味,小弟這裏有驅臭的藥膏可以接你用用。」

鷺南神經緊縮,強壓下緊張的情緒半轉過身,衝著那個過分熱心腸的看守擺了擺手,表示自己不需要。

那人見鷺南行跡鬼祟、不摘面巾、不肯說話,來去匆匆,心裏頭已經將他往不好的方面去想,
眼珠子一轉,遂又小小心心的朝著鷺南走進了些,故作熱情道:「兄弟何必見外,這東西不值錢,當時好用著呢!你真不要?」

鷺南見他靠近,警覺性已是提高了八九分,弄不清來者的虛實,他也只好再次搖頭,轉身欲走。

「這位兄弟為何從頭至尾不敢說話?難道是怕一句話叫我認出了你並非我無憂閣中人?」

已經近得只距離鷺南一臂之隔的看守眼中突然凶光一閃,撥刀便向鷺南刺去,鷺南早有防備,瞬間便擋開了來人的攻擊,你來我往了幾招過後,看守眼看對方武功不俗,心知再打下去自己必輸無疑,遂放開嗓子便要搬救兵。

鷺南眼疾手快,還不等他開口就已經一劍刺進對方咽喉,那看守喉間頓時血液高賤,雙目圓瞪,不多久就猙獰著一張臉,死了。

把屍休撤到一邊,用對方在走道邊上的木板之類的東西掩上,鷺南抬眼就看到被關押在鐵牢中的乞丐們正驚嚇著一張臉,傻乎乎地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大氣都不敢多喘一聲。

「大家在這裏安靜的呆著,我會想盡一切辦法來救你們的。」

「大、大俠,大俠救命啊!」

一個人喃喃就有一群人喃喃,頓時這塊地方,救命、救命,的呼喊和失聲痛哭的哀嚎便一下子此起彼伏起來。

「大家安靜,都保持安靜!我發誓一定會回來救你們,求大家不要再叫了。」

鷺南心急如焚,眼看著這些人早已經餓得頭昏眼花,見到似乎有能救自己的人,早就已經激動得忘乎所以,哪裡還想得起他們這樣子哀叫是在加快暴露鷺南的身份。

「那邊怎麼回事?叫什麼叫!」

終於有人發現不對勁而跑過來看了,鷺南見情況變得混亂,再顧不得安撫這些喪失了理智的百姓,也不管聞聲跑過來的看守,自顧自的轉身便走。

「啊!大俠,大俠不要走啊!大俠快來救我們啊!大俠」,

鐵籠子裏的人都瘋了,一見鷺南要走開就好似馬上要失去生命似的慘痛嚎叫起來,看守立馬發現不對勁,衝著匆匆遠去的鷺南吼,『站住』誰料那人越叫越跑,不是做賊心虛是什麼?

「來人啊!屍倉有外人闖入啦!快點來人啊!」

行跡完全暴露,鷺南不再多想,撥出刀,轉身按著原路返回,那看守見小賊提刀衝過來,便也撥刀抵抗,幾招過後便已經命喪鷺南刀下,然而這時地道裏頭的其他人也很快聚攏了過來。
「什麼人?膽敢來闖無憂閣!」

來人將鷺南圍了一圈,個個手上都提著刀,甚至連剛才解剖乞丐的兩名壯漢也都舉著殺豬刀混雜其間,以一敵百,寡不敵眾。

過道就只有一條,明顯來路上阻攔的人多,去路上阻攔的人少。

鷺南舉著刀掃視了一困,決定不把追兵往若宣看守的那邊門帶,而是賭一把這地道的盡頭能夠通往無憂閣外,於是二話不說便衝著走道更深處的那一面人群砍殺。

鷺南武功不俗,奮戰一段時間後居然真的給他殺出一條血路,他毫不猶豫的往深處跑,後面的追兵便也毫不放鬆的在後頭追。

轉過幾個拐角,鷺南覺得手臂上的傷口越來越痛,他低頭看了看,發現左手叫人砍了個不小的口子,血水不斷的往下落,再這樣下去不用追兵來抓,就光是失血過多也別想逃出地道。

鷺南靠著牆思索了一會兒,抬眼左右望瞭望,竟然發現不遠處開鑿了個不小的窯洞,走過去才發現那洞裏竟然堆滿了已經被剖空了內臟且用清水做過了清理的屍休。

傷口不得不先處理,鷺南想了想,便扯了臉上的黑布,兜下手臂上倘下的血水,沿著過道遠遠的往前甩去,如是幾次,走道上血滴的痕跡便又向前延伸了不少。


卷二 出嫁篇 第七十九章

讓追兵誤以為自己已經往著更遠的地方逃去,為了叫血水不至於暴露出行跡,鷺南又脫了外衣摀住傷口,迅速躲藏到屍堆後頭。

直到聽到追兵紛亂的腳步漸近,緊跟著又漸漸遠去、消失,鷺南這才鬆了口氣,將身子往更隱蔽的地方挪動了些,又從衣擺處扯了根布條下來,在手臂上隨意打了個結,簡簡單單的包紮好傷口,總算是止了血。

窯洞裏頭陰氣很重,一具具屍休整齊而了無生氣的排列著,散發出重重的腥氣以及濃濃的腐臭,鷺南乾嘔了一聲,強自忍住,狠狠的皺了皺眉頭。

此地不可久留,追兵跟著血跡走,一旦到了沒有血的地方,叫他們察覺出不對,返身回頭再搜尋過是一定的,之前以一對多已經耗損了鷺南不少的元氣,再來一次,未必還能多抵擋幾時。

不知小宣在石門處發現不對勁,是否有及時撤離……

寶寶扛著把大刀站在石門外,時間過得越久,他心裏頭就越是焦躁。只是進去查看而已,為何這麼久還不退出來?會不會是情況臨時有變?

不安的在原地跺腳,若宣猛的將手中的刀緊了緊,轉身便要往門裏頭走去,可還沒邁出一步,裏面就有人急哄哄的跑出來了,一見著他就大喊:「把門關死,上二爺那兒叫人手去,就說有小賊夜闖無憂閣!」

寶寶腦袋轟的一聲,突然間僵在原地便不能動彈了,那人看看門的跟傻了似的一動不動,不耐煩的『噴』了一聲,狂奔著閃身出了石門,推揀了若宣一把,便要他幫著一起將石門關上。

若宣被他推得一個趔趄,腦子卻也在這時候清醒過來,心想石門一定不能關上,幫手也一定不能去叫,於是眼中寒光一閃,突然撥刀一刀砍在正焦急的背對著他關門的男人脖子上,那人一刀被砍,頓時血流如注,僵硬的轉過身子看向若宣,驚恐的瞪眼,兩眼一翻便一命鳴呼了。

「抱歉,我不殺你的話,鷺南在裏面肯定沒命,抱歉抱歉!」

若宣看著慘死的男人,狠狠的吞了口口水,左右看著沒人,趕緊將屍休抱到和之前遭殃的那兩個看守一處,想要進地道裏頭去看看,又想起鷺南進門前交代的話,遂咬牙離開。

去找出口,可是出口在哪裡?

若需跑到鷺南告訴他的地方,那一大片假山中間轉來轉去,就是找不到那個大石塊中有個好似天然裂縫的假山石。會不會是鷺南記錯了?

今夜的月光很慘澹,薄涼的灑在地面上,映照出一片寒涼景象,若宣就在這或明或暗間往來穿行,所及處只有他急迫焦灼的呼吸。

終於是沒有找到出口,寶寶強壓下顫抖的雙手,丟了手中的大刀,換上臨走前一併帶走的那套黃衣青裳,只得趁著夜黑,再次回到汐木那裏。

「你跑到哪裡玩兒去了?這大半夜的!」

天,汐木今夜竟然沒有留在馬諾那裏,也不知道是何時回來的……

寶寶心裏頭打了個突,心知這事兒瞞著他也沒用,胡亂狡辯反而更糟,於是便低垂著頭走進房內小小聲聲唯唯諾諾道:「我、我去找逃出無憂閣的路了!」

汐木沉默了一陣,突然妖孽幫的斜斜往床上一靠,衝著若宣好似慈善的招了招手,嘴角邪惡的勾了起來。

寶寶現在滿腦子都在想著鷺南的事情,哪裡還管得著這汐木會不會想出什麼一招數出來折磨他,只乖乖走上前,汐木如同刀削般的手指突然在他下巴上一勾,抬起他的臉便笑道:「看你這慫樣,八成是沒找著出去的路了?」

「嗯,要是找著了,我吃錯藥了才會回來!」

不爽的癟了癟嘴,若宣將下巴抬了抬,甩開汐木的手指頭,強自奪回了對自己整張臉的掌控。

「你小子,我就知道留你一人在屋子裏,你就肯定得想點餿主意逃跑。我剛才還在計時呢,心想著若是你在那柱香燒完之前還不回來,我今夜便要打斷你一條腿,然後再根據你的表現,考慮是明天、後天還是大後天再替你把打斷的腿給接回去。」

汐木笑得人畜無害,若宣看著那嘴角勾起的詭異弧度,冷不丁打了個寒戰,再順著某妖孽的目光去看,不遠處的案臺上果真擺著個香爐,上頭插著根香,就在若宣看到它的那一剎那,那根香燃盡了。

知道汐木剛才說的話並不是開玩笑,因為某人臥房向來妖豔,香爐這樣煞風景的東西是絕對不會有的,如今那香爐和燒盡的香都好端端的擺放在眼前,這只能說明一件事一一那丫真的打算打斷他一條腿。

真他~媽的變~態變~態變~態變~態……

寶寶盯著插在香爐中間的一根木桿子,心裏頭狂罵汐木其人,暗嘆幸好自己及時趕回,否則真的被打斷了腿,要如何想辦法去幫助鷺南?

「怎麼,知道害怕了?」

若宣咬牙,佯裝完全沒注意到某大叔極端色~情的攔腰擱在他小蠻腰上頭的手,感覺到某爪子極其不淫~邪的在他**上一抓,若宣放了個白眼。

我忍!

「大叔我知道錯了,我保證以後再也不背著你逃跑,我也不想殘條腿的不是!」

「知道錯了就好,那現在呢?」

「嗯?現在、什麼現在?」

寶寶張著一雙無莘的大眼晴看著汐木,汐木笑靨如花,豬蹄 在寶寶挺翹的屁~股上頭捏了捏,伴隨著暗示性的一揚眉,輕輕的努了努嘴。

若宣會意,原本蒼白的臉頰增的變紅,眼中含淚、目光有恨的往大床上一趴,半盞條不到的工夫,他又恢復成了鷺南跑來營救他前的樣子,還外加被點了穴道。

「你乖乖的在房裏睡覺,師父還有事要去處理,千萬別再動小腦筋了啊!記住。」

汐木和藹可親的在床邊彎下腰,一面笑著一面抬手摸了摸寶寶的腦袋,那笑容在寶寶看來卻似乎比惡鬼還可怕。

他臨走前紅色紗衣的大袖口輕輕一拂,伴隨著他彷彿是不耐的呢喃:「真是討厭,大半夜的還有人闖無憂閣,有種來就別被抓到嘛,害得人大半夜的睡不了覺!」

躺在床上的黎若宣僵化,很久很久才緩過起來,被、被抓到了?

眼裏頭酸痛得厲害,鷺南若是真的被抓,那就意味著他們此時,正距離死亡很近……

嘩的一聲,滿桌子的奏摺如同冰雹般被狠狠的摔出,緊接著便劈裏啪啦的砸得滿地。

一地的宮女太監緊張的瑟縮著,為首的徐嬤嬤更是週身都顫抖得厲害,還有幾個衣飾像是侍衛又不同於侍衛的黑衣男人跪在一旁,雖沒有表現出驚懼的樣子,但週身倘落下來多少冷汗,只有他們自己知道。

李舜坐在龍椅上,陰鷲的瞪視著滿地的奴才,整個禦書房沒有一個人膽敢吭聲,偌大的房間裏頭,就只剩下些許意料瑟縮摩擦的聲響,以及高高在上的天子焦躁而粗重的呼吸。

「說!為何昨日會提早放行?」

李舜恐怖到叫人膽寒的目光倏地轉移到徐嬤嬤身上,徐嬤嬤知道皇上再問自己話,可是卻嚇得半個字都說不出來,渾身顫抖得幾乎要直接翻個白眼,昏厥過去。

想起昨日的事情,她只是按照平日的現程,並沒有安排准許這些誥命夫人早退,可卻沒想到黎若宣、靖雨、舒雅三個人會趁著教導的嬤嬤不注意,提前了將近半個時辰離宮,等她發現的時候,三位夫人早就已經跑得不見蹤影了。

人都跑了,追也追不回來,嚴嬤嬤原本是想要等到第二日再找他們算賬,該罰的罰該罵的罵,
卻不想一到下課時間,萬安宮就派首領太監曹公公來要若宣人了。

要說昨兒沒攔到安夫人,皇上似乎也沒法多大的脾氣,可問題就在於今早上,早朝都已經下了,那三位夫人卻仍舊未到和儀宮報導,她甚至連具休情況都還不明,人就給直接壓側禦書房來了。


卷二 出嫁篇 第八十章

「徐嬤嬤,你抖什麼,皇上問你話呢!」曹德勝捏著個尖細的嗓子站在李瞬身後,幽幽望著發抖的嬤嬤,古古怪怪的聲音更是叫徐嬤嬤聽得小心肝一抽一抽的。

「回,回皇上話,昨日奴、奴婢並未提早放行,幾位誥命夫人早退是他們自,自作主張的。」

「這麼說,徐嬤嬤你的意思是這件事同你一點關係也沒有了?」

李舜往前稍稍傾了傾身子,徐嬤嬤就好像週身都能感覺到李舜身上的那股煞氣似的,下意識的就轉身子往遠處縮了縮。

「跟個人都能跟丟,就你們這點能耐也敢號稱南詔高手,也配擔當朕身邊的影子!」

李舜這句話明顯不是衝著徐嬤嬤,而是對著嬤嬤周圍跪在地上還依舊滿身殺氣的幾個影子說的。

為首的那個影子顯然比後頭兩個手下鎮定得多,見皇上發難便立即叩頭解釋:「皇上明鑒,我等在黎若萱與另外兩位夫人一出宮門便已經緊緊跟上了,他們三人是夜去了南街的花燈會,那地方人流太多,我等已是十分難跟,後來幾位夫人又去了一家綢緞莊,小人還派人去看守了後門,可是我等等了將近半個時辰也未見他們三人出來,等到發現不對勁再上前查看的時候,三為夫人早已經不見了。」

李舜鷹準的目光直勾勾的看著回話的人,這倒身高八吃的漢子已經因為冷汗流的太多而導致快要脫水了,才冷聲問道:「你們在綢緞莊外看守時,是否又注意過從莊內走出的男子?」

男子???

幾個影子迷茫的一抬頭,李舜立刻明白了抱抱是如何帶著兩個夫人逃脫的,兩排整齊的牙齒在口中磨的咯咯做響,就在底下的幾個人以為皇上會叫人把他們拖下去打入天牢的時候,李舜卻平靜下心情,冷靜開口道:「嚴嬤嬤看管不嚴有負朕望,現貶為低級宮女,即日轉掉浣衣局。至於你們幾個,現在馬上去詢問綢緞莊的店家有關昨夜買過男裝的女子所買的衣服樣式和顏色,再根據這個上南街查探,看著幾個人究竟去了哪裡。」

「是,皇上!」

能被李舜派去身邊當影子的自然不會是普通人,聽皇上這麼一點撥,立馬明白過來這是怎麼一回事。

李舜點點頭,幾人便立馬出工去查探去了。而倒楣的徐嬤嬤只能欲哭無淚的人幾名太監將他拖出禦書房,甚至連一句話也不敢多話。

「曹德勝,今日有人來上報有關安尚書失蹤的事對嗎?」

「是,皇上,你說這怎麼真巧,該不會是那安大人把心一橫,要帶著寶寶遠走高飛了吧?」

「飛?往哪裡飛?就是去了天涯海角,朕也照樣能將這兩人生生捆回來!」

「皇上說的是。」

曹德勝見皇上神色越發不妙,心知自己的猜測必定是戳中了皇上的硬傷,為避免天子發作傷害到他無辜老命,老太監十分機靈的在該走的時候遁走。

禦書房的大門關上,阻隔了照耀在皇城之上的滿地陽光,獨留下禦書房的一室陰冷,與邪美皇帝垂下眼瞼後的鞍然神傷。

影子來報,他們按照皇上所言去查,當真從綢緞莊老扳口中得知昨夜來的三名美貌女子在他小店裏頭買了三套男裝,當場找了隔間換了便出去了。

根據老扳形容的黎若宣三人換裝後的樣貌,他們暗訪了當夜逛過花燈節的百姓,終於查出幾位夫人最後到過的一家店舖就是在南街最繁華地段的妓院立春院。

當夜上過立春院的客人也可以證實,印象中的確見過三位看上去特別清秀的公子在店裏尋歡,有注意過這三人的人還捉及似乎並沒有看到他們再從這間妓院裏頭出去。

因為客人上妓院尋歡,極有可能當夜就是在某個妓凶女的屋子裏頭過夜,所以他們沒出去也不覺得奇怪,只是暗笑著三個標緻的公子來逛妓院,也不曉得是誰piao了誰。

李舜靜靜地坐在椅子上聽著,越是往下聽著,那臉色越是,嘖嘖,一個字一一黑啊!

等到查探的影子報完,他們以美貌著稱的皇帝已經不經意的歪了歪嘴,整張臉幾乎黑得能夠刮下一大片鍋底灰。

就知道寶寶心血來潮帶著兩個女人在外面到處逛不可能會有什麼好事,果真,竟然敢去逛妓院!

別人不曉得黎若宣的真實身份,頂多認為他是和幾位夫人覺著好玩,女扮男裝上妓院裏頭亂玩,他李舜可是燒得寶寶男兒身份的人,一個男人(呃,姑且叫男人好。。!)逛妓院,任誰也不能責怪李舜要把整間事情往歪處想。

鷺南是為了查案在立春院裏頭消失的,這一點早有安鷺南的手下前來上報,如今寶寶也是消失在同一處,看來整件事情絕對不是想像中的那樣簡單。而安鷺南現在正在全力察辦的是有關無憂閣的案子,也就是說現在失蹤的四個人,全都與無憂閣有關。

「找到那家妓院的當家,不論你們用何種方法進行套話,總之要儘快控制整間妓院,查出三位誥命夫人的去處。記住做事的時候要小心,切記不要打草驚蛇。有任何情況再來報!」

就因為李舜的一句『不論用何種方法』,立春院的老鴇沙沙姑娘當天就被幾個藉口要與之談生意的壯男在一間屋子裏頭折磨得死去活來,就在她十根手指頭與十根腳趾頭陸陸續續的脫離她曼妙的肢休而去的時候,她那張比防盜門鎖得還嚴的嘴巴總算說出了實話。

靖雨和舒雅在一間緊鎖的閣樓裏頭被救,兩個人當時正可恰兮兮的抱著手臂蜷縮在角落裏頭,若是來救他們的人再遲一步,看到的也許就是他們兩的屍休了。

因為沙沙在給她們開價接客之前事先查處了兩個女子的身份,南詔國當今兩員大將的妻子,皇上親封的二品誥命夫人,多少有錢的公子和朝廷的官員見過的面孔,她們立春院哪裡還敢拿這兩人去賣,可是放也放不得,於是已經決定乾脆殺了,小心將屍休處理掉就好。

三個人裏頭救了兩個,立春院也已經落入朝廷掌控,但是黎若宣與安鷺南依舊是沒有一點消息。

問妓院鴇母,她只說得出於無憂閣選送小倌的事情,至於無憂閣同立春院連接的路口在何處,影子們直到挖了她兩顆眼珠子也沒能問出個所以然來。

也正是在舒雅她們被救出來的同時,風華絕代的莎莎大姐就在影子關押她的房間裏頭咬舌自盡了。

這邊,若宣在汐木床上僵硬了一整夜,直到破曉時分那大叔才懶懶的回來了,終於解開了滿身的束待,寶寶聰明的沒敢立即詢問昨夜有關那個闖閣小賊的事情,只是沉默的穿好衣服,沉默的站到汐木身邊。

「怎麼,你又變回啞巴了?」難得那個能說話的小傢伙今日不聒噪,汐木倒是有些狐疑的看向他,還以為是小鬼被折磨了一晚心情不好,遂笑道:「知道你接連著兩夜不舒服了,今晚師父給你找根細小點的臘腸便是。」

若宣對於汐木的笑容冷漠以對,對某人的『寬宏大量』也沒表示虛假的感激,甚至連翻白眼都沒有。

「哼,還在想著逃跑的事?想都別想了!就是我今日領著你,讓你睜著眼睛從無憂閣出去又如何,再回來,我還能保證你按著原路也找不到出口。有句話說得好:既來之,則安之。小鬼,懂不?」 

靠,我說怎麼依著鷺南的囑咐尋找出口會除了假山什麼也找不到,原來無憂閣還藏著這一手!

「你們弄這麼多事情就是為了防止人逃跑的?那你要出去的時候怎麼辦?」

「該知道如何才能出無憂閣的人自然會知道如何出去,至於小鬼你嘛,我也許會考慮十年後,興許二十年後再告訴你!」

你他~媽這輩子都別說了!

寶寶狠狠的瞪了汐木一眼,想想又問:「我上次跟著我家公子進這無憂閣的那條路,為何第二次就走不通了?」

「呵呵,小笨蛋!」

汐木笑而不答,他知道無憂閣的最詭異之處就是在於出口,無憂閣利用五行八卦陣法調整真假出口,上次進得來的地方第二次未必還能通過,而這些出口的開閉都是遵循著一定的現則,當然這些事情他不會讓寶寶知道,更不能讓寶寶知道。

寶寶見他不說,心知問了也白問,於是考慮著轉移話鋒道:「昨夜真的有人這麼大膽,敢闖無憂閣,你們把人抓住了?」

「你說呢?有你師博出馬,哪個小賊能逃得掉!不過嘛,嘖嘖,小賊長得英俊,殺了真就可惜了。想知道是誰嗎?」 

卷二 出嫁篇 第八十一章

寶寶見他不說,心知問了也是白問,於是考慮著轉移話鋒道:「昨夜真的有人這麼大膽,敢闖無憂閣,你們把人抓住了?」

「你說呢?有你師傅出馬,哪個小賊能逃得掉!不過嘛,嘖嘖,小賊長得真英俊呀,殺了真就可惜了。想知道是誰嗎?」

「呵,這樣機密的事情,哪裡是我應該知道的,我不過是隨便問問罷了。」

若宣假意乾笑了兩聲,訕訕的轉身走開。

汐木古怪的瞟了黎若宣一眼,臉上的笑容漸漸隱去,光華漸斂,繼而垂下頭掰弄起了自個兒細長的手指。

怎麼辦?怎麼辦?鷺南真的叫汐木抓住了,可是現在自己連出無憂閣的路口都找不到,難道真的就這樣眼睜睜的看著鷺南去死!?

若宣已經記不得自己是怎樣走出屋外的,不太靈光的腦袋指揮著僵硬發顫的身子隨便尋了屋外的一處大石頭坐著,今日陽光依舊是燦爛如斯,若宣仰頭看向刺眼的光亮,卻覺得滿世界的獵獵風涼。

腦中有什麼一晃而過,若宣猛的從石頭上站起,突然閃身進了不遠處的一個寬大的牆面之後,透過牆上小小的鏤空,他確定了目前沒有人在附近監視,繼而閃身退到了林子裏頭,抄小路去了無憂閣中侍者們統一居住的樓閣。

準確的找到了鷺南假扮的那名侍從的居室,若宣一把掀開床板,不無意外的看到了可憐巴巴縮在床底下的男人,以及放在男人身邊的一切材料。

迷藥、毒藥,還有一些用於易容的工具鷺南全都裝在一個小包裏頭一起帶來了,就和那個被他打昏的男人放在一起。

若宣從男人身邊拿走了要用的東西,想了想又從桌子上取了些水和糕點給那男人餵了,還不等人開口說一句話,就利索的又將床板給蓋了回去。

汐木武功高強,警覺性更是不可小覷,要怎樣才能給他下藥而不至於被發現呢?

若宣苦思冥想都想不出一個萬無一失的計策,咬了半天指甲蓋,最終決定使用一種最危險,卻是把握最大的一個——美男計!

汐木今日要加強的是寶寶胸口的敏感度,雖然在很多男/男/情/事上,許多小倌都能一致的在乳/首被撫/摸/撥/弄的同時表現出激/動神/情和亢/奮的情緒,其實是個男人都知道,他們對那種地方的刺/激向來是沒有多發反應的,可沒多大反應不代表沒反應,只要施與適當的訓練和刺/激,男子的乳/房要到達女子那般的敏/感/度也是不是不可能的事。

今日的小鬼顯得尤/其的亢/奮,訓練壓根都還沒進入到實踐階段,他就已經是滿面緋紅,狐/媚的樣子叫汐木大跌眼鏡,差點以為這小子中了邪了。

「小鬼,你今日怎麼了?這麼有感覺,該不是又胡亂跑到哪裡玩,身上招惹了無憂閣混入到空氣中的媚/藥了吧?」

咦,對哦,原來有這麼個現成的藉口,差點都忘記了!

汐木的提醒叫寶寶眼前一亮,更是變本厲的偽裝成中了媚/藥的樣子,心下一橫,嬌喘著就往汐木身上靠。

「大叔,我好難受哦!」故意伸手摟緊了汐木的細腰,臉頰有意無意的去蹭汐木的脖頸與胸口,寶寶一面用盡各種所知道的常識去撩撥對方,一面還要捏著嗓子不住的叨叨:「師父,我好熱,腫麼辦?」

汐木心裏罵了若宣一聲妖精,原本邪魅清亮的目光頓時深層起來,就勢抱起了寶寶,他已經在考慮要不要給這個不聽話的小鬼一些些教訓了。

兩個人緊貼的身體叫若宣很容易就判斷出某紅衣大叔已經逐漸進入狀態,機不可失失不再來,若宣眼明手快的取過來桌上那碗他早就泡好了的茶,大大的喝了一口,對著汐木的嘴巴就往上撞。

千萬不要把我推開!拜託、拜託——

「做什麼?」

汐木雖是受到蠱惑,基本的防範意識仍舊是有的,正欲伸手推開貼上來的寶寶,寶寶已經是快他一步,死死摟住了他的脖子,含著滿口的茶水,不分青紅皂白的就吻了上去。

柔軟的嘴唇貼到一處,清涼的茶水漸漸被渡進口中,汐木由原本大驚的睜開雙眼轉而變為微瞇起眼睛慢慢享受,若宣感受到對方的回吻在加深,不管三七二十一,豁出命似的同對方抵死纏綿起來。

意識在漸漸抽離,若宣差點因為缺氧而休克,而這個驚天地泣鬼神的吻也在汐木的昏眩中聚然結束了。

若宣喘著粗氣看著昏倒在地的汐木,想了想,作為對一個年近四十的大叔的尊重,他還是很有禮貌的將人拖上了床,然後——竊取了汐木大叔的臉部模子。

再回到昨日膽戰心驚站守的石頭門外,一切都已經是別樣光景。

有人恭恭敬敬的給他開門,有人點頭哈腰的在前邊引路,他甚至都不需要多說一句話,自然有人察言觀色的上前來詢問。

好大的派頭,好高的權力,看來汐木在無憂閣裏頭的地位還當真是不可小覷。

「二當家,您是來看昨日那個小賊?」

「嗯。」

若宣眼睛像是長在頭頂上,趾高氣揚的點了點頭,那領路的一會意,立馬領著人便往裏頭走去。

「聽您的吩咐,那小子現在都還在刑架上頭支著呢!就是嘴硬得很,什麼都不肯說,咱們已經在他傷口上頭撒鹽了,他的嘴都給咬破了,還是一個字都不吐,一句求饒的話都不肯說。您看,現在再下來,咱們是不是再換個別的什麼?比如,用鐵烙?」

領路的,或許也是負責審問的男人狡黠的瞇起眼睛,污穢的眸子裏頭流露出能夠心情折磨他人而立生的強烈興奮感。

若宣磨著牙齒,狠狠瞪了他一眼,把人看得一嚇,又見他轉而讚賞的笑了笑,拍了那領路人的肩膀,彷彿是一種認可與贊同,那剛剛才被嚇傻的死男人立馬變得笑顏逐開。

「人就在這兒,您先看著,小的這就給您準備爐火和鐵烙去!

領路人得志小人的模樣,笑得一臉陰險的倒退著離開,狠狠的瞪了歪著頭在鐵加上的安鷺南一眼,嘿嘿的yen笑了一民。

你丫的混蛋,看我不遲早弄死你!

寶寶假意笑著目送小人離去,內心深處巴不得立馬把那死男人敲昏了扒下一層皮,等到小人一離開,寶寶臉上的笑容立馬垮了下來,焦急的走到刑架前,一把扶起了鷺南的臉。

「鷺南,你怎麼樣?快醒醒,快點!」

若宣一面小聲的在鷺南耳邊輕聲喚著,一面伸手輕輕拍打著鷺南的臉,受傷後逃跑了半夜,緊接著又被囚禁了半夜的男人悠悠轉醒,初見到焦急叫醒自己的人是汐木時還排斥的一下子甩開對方的手掌,再仔細一看便發現了其中的不對勁,震動的身體立馬安靜下來。

「小宣!你怎麼回來了?為什麼不趕緊逃出無憂閣去搬救兵?」

「出不去,無憂閣的出入口是按一定規律變幻的,你進來時的那條通路,等到我過去的時候早就已經不見了。」

「這樣……」鷺南蒼白著臉沉吟了幾秒,突然抬起頭左右看了看,小聲對著寶寶耳語道:「這條地道的盡頭可以通到無憂閣外面,既然你已經假扮成了汐木,不如現在就光明正大的從這裏走出去。」

「丟下你一個人?不行啊!你看看你自己,已經滿身都是傷了,若是我現在不帶你走,你會死在這裏的。」

寶寶顫抖的抬起手,輕輕的撫上鷺南上身的大小傷口,帶血的刀傷、鞭痕,有好些已經在鹽巴的折磨下變成了蒼白的肉色,寶寶不過輕輕一碰,鷺南便好似被人抽斷了神經似的咬牙悶哼起來。

「我還能撐得住,他們在沒問出我的來歷之前不會隨便殺掉我的,所以你一定要快,我會撐到你回來救我的!」

鷺南抖了抖乾裂的嘴唇,淺淺的觸碰在若宣的臉頰上,若宣因為心疼而掉落下來的眼淚便這樣悉數被鷺南吻了去。

【鷺南和若宣能逃出去麼?下一章,有某人要出現了,大家能猜到無憂閣閣主是誰麼?我想應該已經有yen猜到了吧!】


卷二 出嫁篇 第八十二章

「小宣,你聽好了……」鷺南緊靠在若宣耳邊,將他的發現和大致的猜想告知,而後又虛弱的小聲道:「走到地道的盡頭就是城南的義莊,那個看屍人不簡單,雖說你扮成了汐木的樣子,也同樣要小心他,一旦走出就儘快的離開,知道了嗎?」

「我帶著你一起走不行嗎?我看這些人對汐木是言聽計從得很,要帶走你,應該不難吧?」

「不成,我已經叫他們餵了毒,離不了這裏,況且我深受重傷,你強行帶著我走也不過是拖累罷了。好了,不要再說了,趕緊走!」

「我——不行,我丟不下你!」

寶寶站在刑架前不知如何是好,沉默了半晌終究是下不了決心,他有種感覺,感覺自己若是現在丟下鷺南一個人走了,他日後一定會後悔。想到或許自己這一去,再回來的時候就再也看不到活蹦亂跳的鷺南,寶寶心中便是陣陣發寒。

鷺南的臉色越來越差,幾縷頭髮淩亂的披散在蒼白成一片的臉頰上,若宣上前一步,抬手輕輕撫了撫鷺南額上那塊發黑的印堂,不好的預感揮之不去,鷺南無力的搖了搖頭,讓他快走,若宣狠狠咬了咬牙,轉身便向著地道更深處走去。

「二當家,小的把刑具取來了!咦,二當家?」

原本的看守人樂顛顛的取了東西回來,卻哪裡也沒見到他二當家的身影,左右張望了會兒後便有些無趣的撇了撇嘴,將鐵柄伸到鷺南下巴上,抬起鷺南的臉問道:「我說,二當家上哪裡去了?」

鷺南一聲傷痛,有一半拜此人所賜,故而極其不待見此人的將臉撇開,權當方才聽到的不過是一陣狗吠。

昨夜鷺南在地道裏頭所見的一切,今日又如同重播般的出現在若宣眼裏,忍著一陣陣的惡寒加嘔吐,若宣的腳步越來越快,地道再往裏,那些噁心的東西就都不見了,只剩下昏暗的一條道路,一通到底。

城南義莊,不就是上次自己和鳶兒曾經去過的那個彷彿是鬧鬼的地方?!

當日見到那個古怪老頭的恐怖場景還歷歷在目,早就覺得那個鬼地方和那個看屍人不簡單,卻沒想到義莊竟然就是無憂閣的『後門』,而看屍人的身份便也呼之欲出了。

通道的出口就在眼前,想到出去口得獨自面對那個像鬼一樣的老頭,寶寶身上不禁爬滿了雞皮疙瘩,心臟一緊,渾身一陣惡寒。

「吱呀——」

門被推開的時候發出了一陣詭異而尖銳的聲響,門外的義莊昏黑一片,無憂閣裏頭分明還是明媚的日頭,不知為何到了這裏卻黯淡得可怕,一陣陰風吹來,未關嚴實的門板便發出一陣啪啪的巨響。

這時的義莊裏頭停放著幾十口的棺材,看管屍體的老頭不見蹤影,若需縮著頭在棺材間留下的一條小小的縫隙間穿梭著,生怕走到一平突然會從棺材裏頭伸出一隻蒼白的手來將他牢牢抓住。

「二當家今日怎麼從老身這裏取道了?」

一陣冷風吹過,同時傳來了這樣一句陰陽怪氣的聲音,若宣週身一僵,心知那老頭出來了,冷汗噌的從額頭上冒出來,下盤不穩的兩條腿在隱藏的寬大的衣袍裏頭瑟瑟發抖。

忽的想起自己扮演的是汐木,是無憂閣的堂堂二當家,而這恐怖的老頭根本就不是什麼鬼,不過是無憂閣的一個手下人而已,既然如此,又為何要懼怕他!?

思及此,寶寶冷哼一聲,忽的挺直身體,轉過身強忍著恐懼,幽幽掃了那老頭面目全非的臉蛋一眼,愛答不理的隨意點了點頭,轉身要往門外走。

「二當家走得這樣急, 就不想留下來同老身聊聊?」

聊你個頭啊!

寶寶緊張死了,儘量擺出一副上級應有的樣子,冷冷側臉瞥了老頭一眼,恍若未聞般繼續往外走。

「看來二當家是不想同老身多說廢話了,可是老身還有話要與二當家說說,請二當家留步!」

話音還未落,若宣便感覺到了一陣掌風襲來,一隻骨瘦如柴的手掌只在轉瞬間便搭在了他的肩膀上,若宣見事情不妙,不再多做遲疑便奮起反擊,淩厲的一個轉身便掙脫了老頭的束縛。

老頭出手又急又狠,配上那張面目全非的臉,簡直就像是地獄來的羅剎,若宣不明白他是怎麼識破自己的,只知道要是此時被抓回去,所有的一切都將前功盡棄。儘管兩人武功的高低優劣已經明顯得不能再明顯,別無選擇的情況下,若宣還是只能放手一搏。

筋疲力盡被那老頭的魔爪直襲面門時,寶寶緊閉了眼睛,心中想著大不了和鷺南一起死,可等待了半晌也不覺得整張臉被人抓住了,待要睜開眼睛時,卻見一個白影一閃,眼前赫然立著兩個男人,一個穿著破衣爛衫的枯瘦身材,一個挺拔健壯一身白衣。

是誰?眼睛很痛,怎麼好像睜不開的樣子!

寶寶努力的想要睜眼看清面前的人,可視野除了模糊一片還是模糊一片,暈倒前,他似乎還看到兩人身後走上前了一個人影,穿著通身的紅衣服,妖豔的鮮紅,紅得像血。

「閣主怒罪,老身與人過招向來全力以赴,剛才差點收不住手。」

「不妨,下一批屍體會在今晚子時運送出來,你清點一下,及早安排好運送的人馬。」

無憂閣閣主面無表情的對看屍人說著話,眼睛卻是緊盯著暈倒在地的『汐木』,汐木沉著臉走到若宣近前,伸出纖細的手指抬起寶寶歪到一邊的臉,輕輕一撥弄便將寶寶臉上的整張面具撕了下來。

「閣主打算如何處置這兩人?」

「我自有安排。」高大挺拔的男人垂著眼睛深吸了口氣,轉而說道:「汐木,傳令下去,除了義莊暗道,無憂閣所有出口全部封死,還在閣中尋樂的客人不收一金,全數遣出。」

「閣主這是何意?難道是——」汐木有些訝異的瞪著身為閣主的英俊男子,還不等他說完那男人便介面道:「以李舜的心思,無憂閣到了這個地步,想要再像從前藏匿於無形已然不能辦到。與其到時候被人圍剿,不如我們及早南退,只可惜時機未到。」

「當斷不斷必受其亂,閣主英明,屬下這就去辦!」

汐木離開,臨走前最後將指尖劃過若宣的臉頰——小鬼,是福是禍如今已然不是我能替你掌控,接下來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為什麼一次又一次,一次兩次三次四次,每次都要被人弄暈倒了然後再渾渾噩噩的醒過來,到底有沒有點創意?金子媽我要殺了你!

若宣在睡夢中一個勁兒的埋怨,眼皮子好似有千斤重,昏昏沉沉中有人將他從床上扶起,忽然想起自己現在正在那個恐怖老頭的手裏,想到現在扶著他自己的人也許就是那個桔槁猙獰的老頭,若宣猛的一個激靈,立馬轉醒過來。

「怎麼了?做惡夢了?」

一個十分低沉悅耳的聲音從耳邊傳來,寶寶睜開的第一眼首先看到的是扶在他手臂上的爪子,算不上細白,手掌很大,手指很長,有著淡淡的屬於男人的粗糙和褶皺,指腹上還略微覆蓋著一層薄薄的細繭。

呼,幸好,不是那個幽靈老頭!

寶寶十分神經粗的因為不用見到恐怖老頭而感激了老天幾秒,然後立馬想起自己目前的情況,身子一下子緊繃起來,眼珠子骨碌碌一轉,考慮著要不要抬起頭看看扶著自己的男人。

能感覺到坐在他身後的人越靠越近,溫熱的氣息被吹散在耳後、脖頸,若宣汗毛根根直立著,勾著背,就像一隻炸開毛,隨時準備著攻擊對方的貓。

「寶寶!」

搭在他腰上的手轉而扶上了他的肩,十分不熟悉的聲音,卻是如此熟悉的稱謂,這世上,能叫我寶寶的能有幾人?可能的人全都在寶寶腦海中過了一遍,最終寶寶認命的轉過了臉,一時間哭笑不得。

「我以為你死了呢……」

若宣苦笑著扯了扯嘴角,繃緊的身體漸漸放鬆下來,任那個人坐在他身後將他擁進懷抱。

「大仇未報,我又怎麼可以輕易死去!」哮天握著寶寶手臂的手掌緊了緊,淡不淡的笑了,「怎麼,看到我不開心?」

「或許,你早點死去會更好,至少,不會像現在這樣殘害無辜!」

若宣想起地道裏頭那些被關押著的乞丐與流民,那些堆積如山的屍體,腦中回憶起第一次遇上剖屍魔時那個慘不忍睹的畫面,身子不由得發起抖來。

「一將功成萬骨枯,謀大事者,該當不拘小節!寶寶,我現在就是在打一場戰,一場隱藏在南詔權勢暗流中的戰爭,打戰就要有人死、有犧牲,那些人,他們不是死在了我個人的手上,他們是死在了戰場上。」

哮天低沉而不帶感情的聲音傳來,每吐出一個字,他的胸口都伴隨著激烈的起伏,那是一種大權在握的人才會留流露出的骨子裏的興奮。

人性的天平一旦失衡,所有的血腥與暴戾都變成了理所當然,不論腳下踩著多少人淩亂不堪的肢體,勇往直前的人,眼中只會緊盯著遠處那面鮮紅的旗幟。

它代表著權勢和勝利,代表著倨傲的站在山巔,睥睨江河、問鼎天下。

「荒謬,你強詞奪理!枉你堂堂一個七尺男兒,這樣罔顧人命竟然還敢說得理直氣壯!那些乞丐,他們和普通百姓一樣擁有生存下去的權利,你當你是神嗎?你憑什麼只顧一已之私而輕易斷送他人的性命?」

若宣忍無可忍,渾身發顫的甩開身後的男人,猛的起身緊盯著對方,曾經黑夜中坦誠相對的相擁,變為了如今面紅耳赤的怒目而視。

還是一樣的那張臉,英俊而稜角分明,是若宣再沒有見過的如此這般的英氣十足,卻不再有從前那樣如同夏日陽光般溫暖人心的笑容,而是惡魔的血液沾染了,變得血腥而猙獰。

這樣一個喪心病狂的人,甚至不比義莊那個鬼一般的老頭毀了容的一張臉來得更好看分毫。

「寶寶,不要這樣看我!我現在把我看成什麼?一個喜歡胡亂殺人的殺人狂魔?我不是!我只是,在做我該做的事。」

「從什麼時候開始的?」若宣沒有去理會哮天的辯解,而是踉蹌的往後退了一步,牢牢的盯著對方的眼睛,見哮天沉默不語,若宣又是大吼道:「你從什麼時候是開始騙我的?還是,從我在冷宮第一次遇見你的時候起,你就已經是有所預謀的了?說!你說啊!」

你如同月神般出現在月亮的陰影裏,長及腰臀的髮絲淩亂的垂下,冰冷的身影孤傲而古怪的睡在走廊上的橫樑,還有那雙被頭髮遮住的看不清表情的眼睛。

你是大雨中那個如影隨形的鬼魅,可怕卻又倔強得如同孩子一般,茫然的、傻乎乎的跟在一個小屁孩的身後,而後便像是找到了主人似的賴在了他身邊不走。

你像是笑起來沒心沒肺的大狗狗,髒兮兮的身子、髒兮兮的臉,單純而無害的表情,不帶任何不堪的擁抱與舔、舐,你來無影去無蹤,卻每一次都是歡快的出現,帶來一片笑聲。

你是哮天,卻死在了顧寶寶的記憶裏!

濕氣漸漸瀰漫,眼中的酸澀逐漸被滋潤,視野變得模糊起來,寶寶彷彿疼痛的伸手摀住了胸口眉頭狠狠皺了起來,眼瞼一垂,有些溫熱的液體滑落,還不及到達下巴,便早已變成了濕冷一片。

「寶寶,你聽我說……」

哮天的表情漸漸冷了下來,不過是微微往前伸了伸手,卻引來若宣激烈的一掙,氣氛頓時變得森冷壓抑得無以復加。

「我最開始的時候的確沒有騙你,我瘋了,在南詔皇宮的冷宮裏頭整整瘋了五年。這五年中,我活的渾渾噩噩,與其說是個人,倒不如說我像隻鬼,終日裏在冷宮中飄蕩。我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不知道要往哪裡去,不知道誰認識我、我認識誰。只留下身體的本能,餓了知道要找東西吃,累了知道要找地方睡。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只要是能夠往下嚥的,能夠填飽肚子的,我都吃過,你遇到我的那天,我才剛剛生吃了一隻活蹦亂跳的兔子。

冷宮中盛傳鬧鬼,其實說的就是我,你和另外那兩個小孩到冷宮時呆著的那個樓閣,傳說中昌鬧鬼鬧得最厲害的,因為我經常會住到裏面。你們的到來害我沒了睡覺的地方,可是我又羞到了食物的香味,所以那時候才會出手襲擊你們,目的就是為了搶吃的。

後半夜的時候,我就睡在我常睡的那間屋子外頭的走廊上,我看到那個被我襲擊過的小孩子偷偷摸摸的從裏面爬出來了,他看見我了,卻傻傻的和我對視了很久很久,然後才幡然醒悟的連滾帶爬著逃開。

很有趣不是嗎?那時的我沒有什麼意識,覺得好玩就跟著去了,你在前面走得很難,我有輕功飛得很快,我本來想要上去帶著你飛的,可是還有另外一個小鬼在你後面跟著你,我只想見你、不想見他,所以就一直沒有出去。後來我跟你到了一個屋子外面,我聽到裏面傳出了奇怪的聲音,你先被嚇跑了,跟著你的小鬼也被嚇跑了。我覺得裏面的人是壞人,所以就進去把那兩個女人打一頓,然後再跟上你,看見你哭著從一間屋子裏頭跑出來,那個一路跟蹤你的小鬼不見了,天又下起了大雨,我想要送你回去,所以就跳出來。

那晚過後我就一直跟著你,跟著你去菁華宮、然後又去了華陽宮,只不過是你一直都不知道而已。再往後你收養我的那段日子,是我這幾年來過得最開心的時候。你幫我洗澡,餵我吃東西,晚上讓我抱著你一起睡覺,真的是很開心,很開心。可是那一天,一切都變了,那天我忘記自己怎麼好端端的去了菁華宮,或許只是認識那裏,想要去找些吃的,然後我在那裏見到了一個女人,很漂亮,可是我卻很討厭她。我看到她在一個很大片的園子裏頭審問一批奴才,許多人被夾了手指頭,還有人被用板子打了嘴、打了屁、股,到最後一群人裏頭就留下一個。我記得你這樣叫她,你叫她業嬤嬤——」

「嚴嬤嬤?!」哮天說到這裏,寶寶渾身一顫,眼睛驟然睜大,似乎忘記了哮天的惡行,雙手不知不覺就抓上了哮天的手:「你說嚴嬤嬤?她怎麼樣了,是不是那個女人折磨慘了她?」

哮天低頭看了眼自己和寶寶緊握在一起的手,微微握緊了一些,點點頭:「嚴嬤嬤的審問沒有在院子裏,而是單個被帶去了一個房間裏頭,當時我就躲在外頭偷看,那個女人問了很多有關你的事情,嚴嬤嬤一概是閉口不言,後來——後來——」

哮天情緒一下子激動起來,額頭上的青筋暴怒著,若宣看到他狠狠咬住了牙齒,用幾乎變了聲調的聲音說:「後來那女人叫人一個個的拔掉了嚴嬤嬤的手指甲,用錘子把鋼釘釘進嚴嬤嬤的指尖,各種各樣的刑罰輪換著來,嚴嬤嬤卻是依舊一聲不吭,整個手掌,整張臉皮早就已經是血肉淋漓。到最後那個女人看問不出什麼了,我就聽她說道『既然你死都不張嘴,那就一輩子也別張嘴了』,之後就命人取了針和線,一針一針的把嚴嬤嬤的嘴巴縫了起來。嚴嬤嬤就這樣被那個女人活活折磨死,我在外面看得也完全瘋了。接下來的一段日子,我已經完全不記得自己瘋瘋癲癲的跑去了哪裡,等到我混沌一片的腦子變得清明的時候,我記起了一些事情,一些屬於我、太后還有李舜之間的仇怨。」

「嗚嗚……」

哮天收了聲,寶寶卻是一個踉蹌,蹲在地上捂著臉嚎啕大哭起來,瘦弱的身子如同風中淩亂的秋葉,直到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喉間已經嗚咽不出,只能夠劇烈的咳嗽時才停下來,臉上殘留的是一種撕心裂肺的痛。

這麼多年了,他已經在刻意的遺忘,在不斷的說服自己要想開,強忍著讓自己想不出嚴嬤嬤死去時候的樣子,直到記憶變得模糊不清,那張血肉混沌的臉再看不見原本的模樣。

哮天的述重又勾起了寶寶殘留在心底深處的痛,嚴嬤嬤失去了眼球的眼睛,被縫起的嘴,滿是傷口臉,越來越鮮明,直至那滿臉的血液變成了最鮮豔的顏色,恨意又開始變得那樣鮮明。

「嚴嬤嬤是被皇后那個壞女人害死的,我、我怎麼可以把這件事就這樣淡忘掉,我、怎麼可以任那個女人這樣逍遙卻還無動於衷,光顧著自己生活得美好。」

若宣的眉頭深深鎖起,眼中滿是仇恨的怒火,報復的火苗從未熄滅,就如同秋日的野草,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

「你能對我承受的痛苦感同身受對嗎?寶寶,這樣的恨意怎麼能夠輕描淡寫的一筆抹去?!所以我要復仇,殺掉該死的人為親人祭奠,奪回本該屬於自己的東西,把仇敵狠狠的踩在腳底。」

哮天扶起若宣,更加若宣從未見到過的兇狠。難道他的仇恨,更深?

「什麼意思?什麼感同身受?」


卷二 出嫁篇 第八十三章

幾個月後,我母妃搶在皇后跟隨前產下龍子,消息傳到皇后耳朵裏,她氣急敗壞的大發脾氣,結果自己一不留神撞上了桌腳,滑掉了第一胎。對這件事,皇后一直耿耿於懷,把滑胎的罪過全數算在了我母妃身上,之後的針對更是一天也沒有少過。幾年之後皇后懷上了第二胎,也是個皇子,就是現在的皇帝李舜。

李舜自小聰穎,父皇對他很是喜愛,奈何是二皇子,太子之位自然是沒有他的份。皇后平日裏對我刁難不必說,她煸動外戚彈劾太子,給父皇施與壓力,千方百計要廢了我,可是爭鬥了近十年,父皇對母妃寵愛不減,也沒有廢了我這個太子,直到父皇駕崩的那一年。

父皇身體一日差過一日,朝中局勢開始變得動盪不安,侯將軍在外招兵買馬,在內結黨營私,很快就顯露出要謀朝篡位的野心。皇后仗著母妃沒了依憑,更是開始了變本加厲的傾軋壓迫。

母妃分明就是個正常女子,可那時好端端的在宮中出現天顯,說母妃是狐妖,專門吸食男人陽氣,嫁入宮中數年殘害了父皇的身體,只要將其除之便可使其吞食的陽氣吐回,讓父皇恢復健康。

父皇渾渾噩噩,外戚亂政,後宮掌權,我當時不過十幾,因為皇后的恣意什對,根本還沒有在朝中站穩腳跟,又加上母妃遭人誣陷,太子之位岌岌可危。可『天顯』之事的餘波還未及消弭,後宮人突然又傳出太子媚上作亂心術不正之說。

何等誇張的胡言亂語,說我與父皇亂/倫,這髒水往我身上潑不打緊,可是汙了父皇的清譽就是該死。父皇從小親自帶我,有時也會留我在萬安宮就寢,在外人看來的確是較之一般父子親近,可是這些完全都是父子親情,根本不像外人所說的那樣不堪。

怪的是這樣的言論皇后不但沒有在後宮明令禁止,反而有愈傳愈烈的趨勢,鬧到最後竟然是百宮進言,要求廢了我這個不知謙恥的太子。

太子之位不保,母妃又懷有身孕,被外頭的那些風言風語氣得腹痛如絞,一時間母妃與我變得就像是毒藥,人人避而遠之。宮女太監能跑就跑能逃就逃,可憐母妃她身懷六甲,卻連一碗安胎藥也得自己親自去熬。

皇后一人在後宮做大,在母妃寢宮中長驅直入,太后她不明所以,只是愛子心切,後宮中人又向來迷信,便是認定了母妃是狐妖,無憑無據的就默許了皇后上柳揚宮興師問罪。

我永遠忘記不了那一日,母妃挺著大肚子被皇后百般刑罰加身,慘加聲不絕於耳,所受的折磨不會比嚴嬤嬤少,只會比嚴禁嬤嬤多,我當時被皇后命宮中的高手壓制在一旁,眼睜睜的看著母妃慘死,看著她美麗容顏不再,活生生的變成鮮血淋漓的恐怖模樣。

看著看著我就開始變得神志不清,奮起殺死了壓制我的侍衛,轉眼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之後我就一直像行屍走肉般的活在冷宮裏頭,一直到你的出現。

寶寶,你說這樣的我,有沒有資格去報血海深仇,有沒有資格去奪這本該就屬於我的皇位?」

說著當年慘事的哮天就好似變了一個人,若宣他眼中看到那些激盪的仇恨越發變得兇猛,他知道哮天有錯,而此時卻不知該如何指責他,站在哪種立場上指責他。

要親眼見到母親在自己面前,以那樣不堪入目的殘忍死法活生生的痛苦死去,想想當自己第一眼見到嚴嬤嬤躺在棺材中的屍首之時的那種痛徹心扉,哮天的發瘋便也變得理所當然了。

「就這樣一屍兩命了?」

若宣的聲音有些發顫,聽起來都不像是他自己的,他還依稀記得皇太后的模樣,很是慈眉善目風韻猶存的女人,枉他當日在太子壽宴上見到那女人之時還對她有種見到了奶奶的親切感,卻不想此人竟是這樣的蛇蠍心腸。

「自從在菁華宮清醒之後,我便有嘗試著在各宮落之間打探,隱約有聽人提起,說是柳妃慘死,自然不會有人顧及腹中胎兒的死活,可是那孩子不及皇后一干人處理掉屍體,居然自行脫離了母體,並且還有呼吸。我們南詔對這種嬰孩有過一種說法,傳說這種孩子在母體死去的情況下還能存活,必定是命中註定命不該絕,能夠逃過一死便說明有神靈庇佑,若是再有人加害,加害他之人也會遭受天譴。」

「也就是說那孩子沒有死?」

「沒死,可是我卻不知道皇后把人送去了哪裡,但是我知道那是個女孩,根本不可能危及李舜的皇位,所以皇后才會這樣輕易放過她。」

「既然你知道親人離散的痛苦,又為何還能殘忍的把這些痛加諸在那些貧苦百姓的身上?當皇帝有什麼好的,我看李舜一天到晚就連笑都笑得苦澀,皇宮再大,還不是個華麗的囚籠,在外頭自由自在的做個獨行俠,難道不比在宮裏頭做個孤孤單單危機四伏的皇帝好?」

寶寶往哮天那裏靠了靠,遲疑了一會兒,終究是抬起手緩緩的撫/摸著哮天的後腦勺,一如從前。

哮天痛苦的抬起眼睛,瞳孔中隱隱閃動著某種若宣看不明白的情感,他是在渴求別人的關愛嗎?

「寶寶,你不明白!什麼權勢、什麼皇位,我都不在乎,可是只有奪得了那個至高無上的寶座,我才有為母妃報仇的資本,才能動用一切權力去找尋我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此仇不報,我季堯這一生一世都會活得像個行屍走肉,就是死,也死不瞑目。」

哮天漸漸變得心平氣和,謀劃了那麼多年造就成如今的形勢,他又怎麼可能說放棄就放棄,所以無論若宣再是如何多費口舌,也不過是金子扔進了棉花裏,連個響也別想聽著。

輕輕的取下寶寶的手掌在手心裏頭握緊,哮天怔怔的盯著寶寶的眼睛,他在等,在等顧寶寶能夠說出一句半句支持或是原諒他的話,哪怕是默許的垂下眼或者是極其不明顯的點個頭也是好的。

這個世界上有太多的人和事哮天一點也不放在眼裏,可是寶寶是個例外,就如同他親生妹妹那樣的一種幾乎要超越出血緣的例外。

就是被天下人恥笑為亂臣賊子又如何?就算是被人唾成喪心病狂又如何?只要寶寶能夠待他一如從前,那麼其他人怎麼看怎麼想,與他一點也不相干。因為權勢,總有一天能叫那些上躥下跳,叫囂著禮義謙恥、忠君事主的人乖乖的閉上他們的狗嘴。

然而寶寶卻沒有給出哮天所要的反應,他只是有些無奈、有些落寞的抽回了手,靜靜的與哮天對視,而後緩緩開口道:「那你現在想要如何?要是我反對你,你是不是也要用你的仇恨連同我一起燒燬?」

「不會的,你是寶寶啊!你是我的寶寶,我的寶貝,我又怎麼可能忍心傷害——」

「我是李舜的兒子,這個理由足夠嗎?要不要趕緊把我關起來,用來要脅李舜的話,說不定會有一點點用,當然只能是說不定,也說不定你在他面前把全身上下拆個七零八落,他連眼睛都不會眨一下。」

「——」

若宣後面的話哮天壓根一句也沒能聽進去,所有的思緒都只是停留在『李舜的兒子』那裏,他自打意識清醒之後就猜到寶寶的身世絕對不簡單,卻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會是這樣的結果。

「寶寶你累了,先在房中好好休息吧!我去吩咐下人去給你準備些吃的。」

哮天對寶寶的真實身份未置一詞,只是恍若未聞的站起身,渾渾噩噩的就要往外走。

「你不要裝作沒有聽見,喂,哮天,聽到沒有!我是你仇人的兒子,是你大仇人的孫子,不要給我這麼好的地方住,讓我去和鷺南一起住牢房!」

寶寶衝著哮天的後背大叫,哮天頓了頓,卻是沒有停下來,逕直走了出去。

門砰的被關上,寶寶跳到門前面使勁的掰,哪裡還能掰得開,早讓人給鎖上了。

【更正,昨天的那一章中,金子說哮天在冷宮中呆了五年,OMD,絕對的計算錯誤,應該是翻倍的十年才對。

情況是這樣,哮天瘋了之後,李舜隨即繼位,哮天的妹妹也是這個時候出世,然後是六年之後寶寶投胎到南詔。

所以說哮天他老妹比寶寶大六歲,NOW,大家來猜猜哮天的妹妹是哪只吧!猜對滴淫逢四六級考試必過。O(∩_∩)O哈哈~】


卷二 出嫁篇 第八十四章

「父皇,我聽曹公公說寶寶出事了?」

李昭不顧侍衛的勸阻硬是闖進了禦書房,柳金一言不發的跟在後頭,抬起頭來的時候正好遇上李舜略帶不快的詢問目光,微微一搖頭,表示自己無能為力,攔也攔不住。

「身為太子,不經通報這樣在禦書房橫衝直撞成何體統,出去!」

李舜一如既往,對這個兒子很少有過和顏悅色,而對這個身體裏流淌著一半安郡亭血液的孩子,他的眼中總是會不由自主的蒙上一層濃厚的煩躁與不屑。

「兒臣不出去!寶寶出了何事,請父皇不要隱瞞兒臣,這陣子也不見舅舅入宮,難不成舅舅和寶寶一起走了?」

「不要胡亂猜想,他們出了些事,父皇自然會想辦法前去營救,你做好自己分內的事便成,休得在這裏胡鬧。崇武、崇文,送太子回華陽宮!」

李舜話都沒說上兩句就開始趕人,那兩名貼身侍衛上前,毫不猶豫的架起太子就往外送,柳金淡定的瞅了皇上一眼,並沒有一聲不吭的跟在太子後頭出去,而是徑直走到李舜而前,跪下,緩聲道:「皇上是自小看著柳金長大的,定然明白柳金同若宣的感情,皇上若是擔心太子一時衝動容易涉險,閉口不談柳金也無話可說,但柳金小小婢女,不懼怕死亡,又空有一身武功,還請皇上明白示之,准我一同去營救若宣。」

「柳金,你跟在太子與朕身邊多少年了?」

李舜聽了柳金的話,目光一閃,卻還是沒有談及寶寶,反而是問了句風馬牛不相及的話。

「八年!」

柳金想也不想的就答了出來,她又怎會不記得若宣八年前出宮,之後他就一直跟在太子身邊,學文習武,整個人也跟著變得睿智聰慧了不少,再不像從前那樣兒女情長,一心一意只為往宮外逃。

「八年,寶寶也同樣離宮八年。這八年間朕讓你呆在太子身邊,悉心的培養與教導,其中所花的心思絲毫不輸王孫公子,以你如今之才,若是身為男兒,也難說不是將相之才。如此,又怎會是小小婢女,任憑生死?」

柳金聽著李舜第一次在她面前把話說得這樣明白,眼中一熱,磕頭跪拜,道:「奴婢謝皇上厚愛。」

「既知朕偏愛於你,今後就不要將自輕自賤的話隨意掛在嘴邊,不過寶寶的事,告訴你也無妨,至於太子,什麼都不要與他說,任他耍賴吵鬧去。這孩子,總也長不大,實在不像是為一國之君的樣子,若不是寶寶他——」

李舜言及此,忽的一滯,搖搖頭淡然一笑,命柳金起身,將近日發生的事一一告知。

柳金聽後沉思了半晌,偏頭道:「照皇上所說,無憂閣在韶陽大量聚斂錢財,定然是要用這大量的財富有所圖謀。而安大人和若宣失蹤,說不定已經打草驚蛇,這樣大筆的錢財如不及時弄走,放在韶陽城內,一旦被朝廷發現,遲早是要被甕中捉。若是我是這事的籌畫者,既然已經膽大到敢抓朝廷命官和誥命夫人的程度,恐怕距離魚死網破也不遠了,而首先要做的必然是從韶陽城轉移,皇上是否以為應當先將韶陽城封鎖,至於安大人和若宣,還是應當從立春院著手,而安大人曾經上報與您的那些與無憂閣牽扯不清的官員,也到了該抓抓,該殺殺的時候了。」

「呵——」高高在上的皇帝突然間邪魅的一笑,偏起頭細細打量著柳金,眼中流露出玩味,接下來卻說了句叫柳金幾乎嚇得站不住腳的話:「若是你是男子,朕便將這南詔江山交予你,也好安安心心過段屬於自己的人生。」

「皇、皇上您這是說的什麼話!且不說柳金只是奴才,就光是女子身份,便是連小小的文官都擔當不得,奴婢只期皇上和太子賞識,能夠讓奴婢一直陪伴君側,便已經是感激不盡。」

「何必怕成那樣?朕不過是說笑而已,再者說,女子不能當官是祖制,祖先能定得規矩,難道朕就定不得?」

「??」柳金有些迷感不解的抬眼望著李舜,要是按照他們之間的主僕關係來說,這樣的張望分明是不合現矩的,但李舜不過是毫不介意的勾了勾嘴角,倏地起身,側過身衝著柳金一指,道:

「換身衣服,一會兒隨朕出宮去。」

半日之間,戶部尚書、鎮北將軍、御史大夫等一眾官員均是在家中或辦公途中被從突如其來的聖旨請入宮中,接連幾日下來,這些人再無消息。而韶陽城城門也在當日晌午過後正式關上,儘管阻隔了大量欲出城和進城的百姓,但緊閉的城門依舊是紋絲不動,沒有聖旨,任何人不准私自開城放行。

這一日,位於城南南街中段的立春院中來了兩個不得了的人物,一個邪魅淩厲氣勢逼人美得不可方物,一個嬌俏玲瓏顧盼神飛,活像是降落人間的仙女。

早已被禁止出入的立春院裏頭聚集了不少的人,妓~女、恩客還有龜~公,全都是一臉無精打采或站或坐,等到看清了進來的人才忽的跟打了雞血似的從椅子上蹦起來,定力不足的已經覺得有什麼溫熱的液體從鼻子裏頭流了下來。

「柳金,你不是說覺得這立春院裏頭還有秘密可挖麼,鷺南與若宣失蹤那晚曾經在這裏呆過的人我已經叫人仝數抓了回來,現在就交給你來審問,想要用何種方法不必過問我,有了進展來報。

「是,少爺。」

柳金應聲,轉身看向滿座男男女女,臉上露出了一個和善的笑容,不久後,立春院裏頭便是一陣哀痛呻~吟,比起夜裏頭的鬼哭狼嚎絲毫不遜色。

李舜將整個立春院交予了柳金,自個兒抽身在各個屋子院子裏頭漫無目的的走著,不過是一個普通的妓~院,壓根看不出有什麼不同之處。之前派來的侍衛也是在這裏頭搜了又搜,皆是眾口一辭,說是沒有任何不妥。

若是這裏真像表面上的那樣簡單,好端端的兩個人又怎麼會憑空消失,當時安鷺南的手下埋伏在立春院裏頭的人絕對不少,各個稱不上絕頂也算是個高手,若是兩個人又出去根本不可能悄無聲息。

「姑娘,姑娘你行行好,哎喲,我真受不了了哎!」

被捆綁上椅子上的男人嚇得肝膽俱裂,眼睜睜的看著面前天仙似的美女帶著惡魔般的笑容,將手中一看就價值不菲的短刀沿著他的脖子,到胸口,再到小腹,再往下……娘啊!!!!

當了半輩子龜~公的男人嚇得下邊都要失禁了,兩條腿雖然被死死的捆在椅子兩邊,可是一點也不妨礙他害怕得瑟瑟發抖。

「本姑娘向來對人寬厚和善,咱們有話好好說,你又何必這樣死鴨子嘴硬呢?唔?」

柳金甜甜一笑,嘴上說著溫言軟語,手上的刀子卻像是有生命似的,一個勁的在那個瑟縮的地方劃拉劃拉著。

「姑、姑娘說得對,有話好好說,何、何必動不動就動刀子呢?」

「也是啊!你也知道你們老扳娘了,手手腳腳的什麼都不見了,實在是太血腥太沒有人性,本姑娘就絕對不會像那些粗獷的漢子,就是真要做點什麼,也絕對是一刀結束,肯定不會拖泥帶水的。對了,你知道本姑娘是從哪兒來的麼?」

漂亮呀!這妞兒比立春院裏頭數十年來的那些個花魈要強多少倍啊,若是此生能有這樣一個給自己調~教調~教,陽痿一輩子也值了啊!

那死到臨頭的犯人在老二不保的情況下還閒情發發癡,柳金此時正是微微俯下身子,將臉貼得那龜~公很近,自然是將此猥瑣男人的表情全都看在眼裏頭,眼中的噁心和厭惡一閃而過,換來的卻是那花癡男人傻傻一笑。

「姑娘是打、打哪兒來的?我看是從天上來的吧!」

「呵呵!」柳金聽了男人的話後假聲假氣的嬌聲一笑,倏地一低頭,短刀不偏不移的在男人兩腿中間偏右的地方劃了道不小的口子,不過力道不錯,絲毫不見有血流出來。

那男人渾身一震,眼珠子瞪得快要掉下來,使勁嚥了口口水,覺得自個兒的呼吸有點跟不上心跳的節奏。非‧凡TXT電#子書論壇蝶¥夢%上傳


卷二 出嫁篇 第八十五章

「本姑娘來的那個地方嘛,有很多很多男子,只不過這些個男子全都少了樣東西,你可知道那是什麼?」

柳金暗示性的顛了顛手中的刀子,在男人腿間點點,那男人苦著臉,下身忽的一顫抖,詭異難聞的尿騷味頓時瀰漫在陰暗狹小的屋子裏頭。

不用柳金明說,那男人也知道她是打哪來的了,常聽人說宮裏頭的女人彪悍,原來還真是的,這會兒老二保不保得住不說,更糟糕的恐怕是要命不久矣。

「呵!」柳金垂下眼,意味不明的看了那龜~公腿間已然變成了深色的布料一眼,忽的起身坐回到正對面的椅子上,溫柔一笑,拖著長長的尾音道:「說說吧,你們立春院平日裏頭都是如何同無憂閣聯絡的?」

「哎喲,姑奶奶,小的真的沒有撤謊啊!平日裏能與無憂閣聯繫上的就只有我們家老闆娘,像是小的這樣的下人,那是連人家一根小手指頭都看不到哇,您要我拿什麼跟您說?」

「哦?可是我怎麼聽人說你和那個老鴇的關係非同一般,那老鴇遇上事,第一個找的幫手就是你,她與無憂閣勾結這麼大的事,難道會不和你商量?」

「老闆娘向來是個有主見的,小、小的頂了天也就算是個姘頭,一個姘頭,能替她拿什麼主意?」

「既然大哥你這樣說,那我便也不好咄咄逼人了。不過看你這樣,佶計在這立春院裏頭也殘害了不少良家女子吧?」

柳金緊盯著面色已經變得慘白的男人,殘忍一笑,抬手在胸前啪啪兩聲擊掌,立馬有下人端著個盤子從側門出來,恭恭敬敬的送到柳金面前。

「這裏有把刀,皇宮裏頭專門用來伺候男人的,我現在給你半柱香的時間,仔細想想還有沒有什麼有用的話要對我說,若是真的沒有了,半柱香之後我們就來玩個遊戲。你聽過淩遲嗎?把人肉一刀一刀的往下片,直到最後一刀人死為止。只是本姑娘不殺生,就是想知道這把刀鋒利不鋒利,宮裏頭掌刀的師傅手藝好不好,看看那師傅,究竟能把你那根害了無數女人的玩意兒切成多少片。

放心,御醫就在一旁,本姑娘說什麼也讓他保你不死!」

長長的一段話,柳金說完已然是口乾舌燥,端起桌上的茶水細細品了品,半抬眼瞼一瞬不瞬的望向那個渾身上下抖得糠塞一般的男人,有幾分相似於李舜的陰鷙目光銳利得就像一隻鷹,甚至不用伸出一隻爪子便可等著被她緊盯著的獵物自己崩潰。

李舜負手立於園中,一襲黑色內裳沉靜而低調,風過,帶起他外披的銀白色透明紗衣,遺世獨立羽化登仙之感翩然與山水之間,與這假山環繞花紅柳綠的春日林園顯得如此的格格不入。

一步踏上長滿了茵茵綠草的地面,白色緞面的靴子反照著太陽的耀眼的光芒,李舜靜靜的凝望著四周,正前方的假山傲然挺立在亂花叢中,巋然不動,左側灌木二三叢,右側一方且大且堅固的磐石,身後是大約生長了數十載的高大村木若干……忽的,原本冷傲孤寂的男子邪魅一笑,輕啟的薄唇緩緩吐出兩個字:「五行。」

「喂,有人嗎?有口氣的都給我死出來,放我出去!」

若宣被哮天困在屋子裏頭已經是一整個白天了,剛開始的時候還勉強能夠沉得住氣,可是隨著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他的心裏頭也越來越焦急,後來乾脆摔了哮天命人送來的午飯和晚飯,操起椅子就往糊紙的木門上頭砸,好容易砸出了個破洞,轉眼又叫哮天讓人找木板給封上了。

若宣眼看著鐵錘一錘一錘的砸在門板上,心裏頭也就跟著那錘子一顫一顫的,就好像錘子砸的不是門,而是他黎若宣的心臟。

「哮天!李堯!你爺爺的放我出去,你關著我究竟想要做什麼?放我見鷺南去,你要再敢動鷺南一根頭髮,我黎若宣就是用咬也總有一天得咬死你!」

寶寶罵人罵得淒慘,眼前卻仍舊是那幾個而無表情的砸著錘子的下人,半天了也沒見有人出來搭理他,喉嚨火燒似的疼,罵得厲害了,空了一天的胃也跟著疼,罵著罵著他就想哭了。

「嗚嗚,我勒個去,死哮天,你個沒良心的!嗚嗚嗚……」

「閣主這會兒可不在無憂閣裏,你哭給誰看呢?」

淩亂的木扳後頭突然出現了一抹紅色的身影,紅得跟厲鬼似的,不是汐木是誰?!

「師父、師父!」寶寶見是汐木公子,趕緊的一屁~股從地上坐起來,跑到門前,伸手就要往門縫那兒去拽住汐木的衣袖,結果被汐木眼疾手快,輕輕一閃身就躲開了。

「呵,這會兒倒是叫得挺親熱的啊!你用計迷暈我的帳我還沒跟你算呢,少在這兒套近乎。」

「那我也是逼不得已嘛!」寶寶苦下臉,抹了把眼睛,忽的想起了什麼,立馬化身兇神惡煞的夜叉,怒目圓睜道:「你還敢說我,我要逃跑也不過是餵了你一點迷藥,若是早知道你把鷺南折磨得那般不成人樣,我一早把整瓶的鶴頂紅都灌你嘴裏了。」

「安鷺南,當朝一品刑部尚書,公正廉明剛正不阿,有個小妻子黎若宣,古靈精怪貌若天仙,原來就是你們倆!要不是我第一次見你就發現你是個男子,就憑你們倆,想要瞞我這麼久根本不可能。到了如今這步田地,若是閣主還有一點點雄心壯志,你和你的俊俏丈夫就萬萬留不得,我看得出閣主待你非同一般,可若是真到了逼不得已的地步,他不殺你們,我自會代勞。」

汐木站在距若宣一臂之遠的地方,眼中是若宣從未在他那裏見識過的冷漠與無情,絲毫不沾染一丁點感情的眸子和整張面無表情臉,全都實實在在的在告訴若宣,他汐木所言,絕無半字虛假。

差點被兩個人之間磕磕絆絆的玩笑和頂嘴沖昏了頭腦,還以為自己就是他的誰了呢,若宣愣愣的盯著對面的汐木,突然間扯了個難看的笑,極度疏遠而恭敬道:「汐木公子,在下有一個不情之請。既然遲早都要死,你可否現在就將我帶去鷺南身邊,要死我也得和他死在一塊,黃泉路上有個伴,下輩子投了胎也好相認不是?」

汐木眼中有些什麼一閃而過,紅得如同死神般豔麗的男人只是淡淡的笑了,若宣也笑,卻是不知兩人笑的什麼。

若宣最終是如願見到了鷺南,對方滿身的傷口和血污簡直是觸目驚心。

「殺千刀的哮天,真的是一點面子也不給!」

心疼的將手輕輕的放在鷺南極度損毀他那張俊美臉的鞭痕上,鷺南艱難的坐正身體,微笑著覆蓋住若宣微微發顫的手,搖搖頭:「其實也不怎麼疼的,你別一副就要哭下來的樣子,明知道我最怕你哭,你哭起來的時候難看死了。」

「混蛋,都快死了嘴巴還這麼毒!早知道是現在這樣,那天晚上我說什麼也不會自己跑掉,若是有我陪在你身邊,把你身上的傷分一半過來,你也不會變成現在這副樣子。」

若宣沒好氣的攥著拳頭,玩笑的在鷺南肚子上頂了頂,鷺南疼得皺眉。卻是呵呵一笑,趕緊抓住若宣的手。

「受傷一個人就夠了,又何必、咳咳,又何必要你陪著我一同受苦?可是你這個小笨蛋卻偏偏要往這又臭又髒的地方跑,早春陰涼,你若是生了病,叫鷺南如何安心?」

「我身休壯得像頭牛似的,哪裡有那麼容易生病。我是看我們兩這次恐怕難逃一起,死之前趕緊來和你抱在一起,也省得黃泉路上錯過了彼此。」

鷺南深情的望著若宣,如紙般蒼白的臉或是因為激動而稍稍顯得有些紅潤,這時候,能夠表達出彼此心意的對視勝過萬語千言,兩個人只要輕輕的靠在一處,溫暖自然籠罩全身。

「鷺南?」懷裏的人漸漸不動了,若宣偏頭輕喚了一聲,淚水掉落下來,滴在鷺南毫無血色的臉頰上,趕緊攏起袖子把水漬擦乾,將懷中的人緊緊環住:「好好睡吧!有我陪著你。」非‧凡TXT電#子書論壇蝶¥夢%上傳


卷二 出嫁篇 第八十六章

天色越變越暗,但只能靠著燈火照明的地道裏頭卻絲毫感覺不到時光的流逝。

若宣用哄小寶寶入睡的姿勢,將鷺南半抱在懷裏,一手環住鷺南腰,一手繞過鷺南身前,在鷺南略微顯得有些消瘦的後背上一下一下輕輕的拍著。

陰冷的鐵牢裏頭,獵獵穿堂風呼嘯而過,凍得若宣禁不住打了個抖,趕緊將外衣從右手臂上脫下,只留左手臂在衣袖中掛著,其餘的全都蓋在了鷺南身上。

汐木在鐵牢外遠遠的站著,意味不明的神色在轉身的一刻消失,如同染血般的鮮紅漸漸隱入他身後那成片的陰冷黑暗。

韶陽城開始戒嚴,百姓中流言蜚語,時勢頓時變得有些動盪不安。

哮天從城南義莊出了無憂閣後便直奔各大城門,每一個城門內外都聚集了大量的百姓,然而不論是生意人還是普通百姓,要進城賣菜還是要出城走親訪友的,統統不得通過。

「看來李舜是打算來個甕中捉,以為把整個無憂閣死死的套牢在韶陽城內,他們就能有足夠長的時間把我們找出來,汐木,你認為我們下一步應該如何?」

哮天半躺在軟榻上,手中一棒熱茶,偶爾淺酌一口,房中茶香瀰漫,卻好似透著清苦一般,惹得男人微微皺眉。

「立春院現在已經完全落入朝廷的掌控之中,巧巧亦已自殺身亡,此地不宜久留,我們也應該儘快想辦法退出韶陽,只要到了桐崗,再聯合各路勢力,趁著朝廷還未做足充分的準備,要扳回形勢,我們無憂閣未必沒有勝算。」

汐木站在哮天跟前,娓娓道出自己的想法,見哮天沒有反應,狀似不經意的瞟了眼陰晴不定的男人,斟酌了數秒,試探性問道:「若是外撤,不知閣主打算怎樣處置安鷺南和黎若宣?」

「唔……」

哮天桃眉看了汐木一眼,沉思了半晌,忽的從椅子上站起來,邁步向著門外走去,汐木見狀趕緊從後頭跟上,急忙道:「閣主要去哪裡?」

「我去看看寶寶,置於如何處置他們,不妨先靜觀——」

哮天忽的停下腳步,口中未說完的一句話也戛然而止,望著早已經變得面目全非的房門與淩亂不堪的房間抽了抽嘴角:「「這是怎麼回事?寶寶上哪裡去了?」

「閣主走後黎若宣便一直不吃不喝又哭又鬧,說什麼都要去見安鷺南,屬下嫌他煩人得很,把他送進地道裏頭會情郎去了。」

「誰叫你自作主張?」

哮天語氣頓時有些不善,看都不再看汐木一眼,越過身前的人便往地道走去,汐木呆愣的站在原地,任高大英俊的男人背身而去,妖異翹起的眼尾苦澀的勾起一絲笑紋,略有些僵硬的邁開腳步,淡淡的月光下,只剩他一人獨行。

若宣擁著鷺南靠在牆角淺眠,單薄衣料下的身子不由自主的瑟縮著,一陣寒風吹過,猛的驚醒了夢中人,抖著手將潮濕的茅草往自己和鷺南身上攏了攏,若宣抬起一張半睡不醒的臉一眼掃過牢門,乍見一男子正一動不動的正對著自己,被油燈投射下的身影扭曲得如同魔鬼一般,頓時嚇得他睡意全無。

用已經不太乾淨的手背在眼睛上揉了揉,等到視野清明了,若宣才發現一直緊盯著他的男子不是別人,正是哮天。

「這地方太過陰冷,呆久了容易著涼,快點出來吧!」

兩個人無聲的對視了半晌,哮天率先開了口,寶寶酸澀的搖了搖頭,啞著嗓子道:「你能不能給我一些治傷的藥,鷺南渾身都是傷口,再不醫治很快就要化膿潰爛了。」

「你先出來再說,他的傷,我會讓人來給他醫治的。」

哮天儘量輕柔的說著,眼神示意看守將鐵門打開,自己跟著走了進來。他向寶寶伸出了手,卻被寶寶一把揮開。

「我不走,我就留在這裏照顧他,要走我也得帶著鷺南一起走。」

「他是李舜派來的人,你要我像是對待貴賓一樣的款待他麼?我不現在就把他殺了已經是最後的底線,不要再得寸進尺,快點出來!」

哮天的溫柔不復存在,語氣中多了些許霸氣,像足了無憂閣閣主的樣子,寶寶知道眼前的這個男人已經與自己心中的哮天再無關係,更不能奢望他哪怕是一絲半點的憐憫,遂抱緊了鷺南,冷聲道:「既然我與鷺南現在落到了你的手中,要殺要剮悉聽尊便,不過請你殺他的時候別忘了連我一起殺掉。他的傷,我也不求你治了,只求你現在馬上離開,我不想因為說話太大聲把他吵醒了,可否?」

「再過幾日我們便要離開,我會帶著你一起走,至於他——」哮天沉著臉看了面色彷彿昏迷不醒的鷺南一眼,冷哼道:「我不會殺他,不過會將他留在這裏,是死是活,聽天由命。」

寶寶渾身一顫,眼睜睜的看著哮天離去,冷風複又刮起,牢中更變得愈加淒冷起來。

當夜,一隻雄鷹直竄上天,越過緊閉的城門,順風高速往東邊飛去。守在城樓上的士兵打了個盹,忽的被翅膀扇動的聲音驚起,揉了揉惺忪睡眼望向天際,方才被鷹叫聲驚擾的黑夜早已歸於寧靜。

一日後,南詔東面的錫琅忽受東埕入侵,硝煙再起,杜子騰全力抗敵,八百里加急向李舜請求儘快調兵增援,李舜與柳金均是以為東埕此刻對南詔出兵其中必定有詐,本欲延遲幾日靜觀其變,奈何錫琅抗敵艱難,只得於三呂轉掉一萬精兵增援。

囤積在三呂的軍隊轉調不過一日,桐崗突生民變。三呂因調兵導致兵力減弱,儘管朝廷已經派出軍隊鎮壓和封鎖,卻仍有大量流民從浙南一帶湧入韶陽近郊。半日後,被疲乏和飢餓逼瘋了的流民終於成功撞開了韶陽城的城門,城內形勢一再失控。

「廢物,一幫人通通都是廢物!」

李舜在早朝的時候大發雷霆,眾官員皆是一臉苦色,向來喜歡在早朝時上奏的安丞相此時也好似啞巴一般,鷺南與若宣到如今仍舊杳無蹤跡,他雖是丞相,卻也再無心思去管什麼國家大事。

幾日前柳金就已從審訊中問出了無憂閣同立春院聯絡時的詭異之處,根據那差點成了太監的倒楣龜~公所說,每次老鴇要聯絡汐木時,都會對著天空燃放紅黃藍三色煙火,而汐木每次出現,都彷彿是從立春院裏頭憑空冒出來的。

那龜~公曾經有一次壯著膽子跟蹤,卻發現紅衣男子走到後花園的假山亂石叢後便無影無蹤,等到他跟上去時,假山卻好似被人變動過似的,再也找不到紅衣男人消失時候的具體位置。

柳金所指出的地方與李舜發現不對勁的地方不謀而合,儘管明明知道無憂閣的路口就在這一處園區之內,但是要在方圓幾百平米的花園裏頭找到具休的位置卻是十分不易。

李舜通過五行陣法大致推測出了四處位置,剩下只能依靠掘地三尺,在無憂閣入口還依舊無影無蹤之時,兩地暴亂不期而至,這便迫使得李舜不得不先行回宮處理政事,而立春院的一切事宜則全權交到了柳金手裏。

流民的暴亂只是一時的,韶陽城門開啟後,不出半日便可恢復井然秩序,所以哮天要帶著眾人趁亂出城,時間有限。

鷺南傷重,又連日身處在陰冷潮濕的地牢中,用不了多久便開始高燒不退,若宣差看守去找大夫,偏偏那些人全都是睜眼的瞎子,壓根不把他當回事,幾乎高燒了一整個日夜,鷺南喝上的第一碗湯藥還是汐木端來的。

「你有那麼好心?該不會在藥裏面下毒了吧?」

若宣狐疑的看著眼中隱隱含笑的汐木,總覺得他此刻掛在臉上的笑容陰森森,誰知汐木聽了若宣的話,突然間面色一沉,冷冷道:「不稀罕我送來的藥,我倒了便是,好心當成驢肝肺,活該安鷺南活活燒死!他要是這麼死了,可別把仇記在我的頭上,死了也是你黎若宣害死的。」

說著便真的作勢要將湯藥給倒了,若宣看得一嚇,趕緊從地上爬起來,飛速衝到鐵門邊上,將汐木還未來得及取回的藥碗給搶了回來。非‧凡TXT電#子書論壇蝶¥夢%上傳


卷二 出嫁篇 第八十七章

「這就對了嘛,反正安鷺南早就已經中毒了,我要是再在這碗湯藥裏頭下毒,指不定還能給他以毒攻毒呢。」

「有毒沒毒無須你來說,我自己會判斷!」

若宣白了複又露出笑容的汐木一眼,低頭在自己身上找了找,遂取下脖子上的銀鏈子浸入藥汁中,見銀鏈子沒有發黑,這才端著碗送到鷺南嘴邊。

「鷺南,藥來了,快點起來喝一口。」

「咳咳——」

鷺南嘴唇發白乾裂,劇烈的咳了兩聲卻仍舊昏睡不起,若宣沒有辦法,只好將湯藥嘴對嘴的一點點渡進鷺南口中。

汐木冷著一張臉在外頭看著,又取了碗薑湯放在地上道:「驅寒的,你要喝便喝,不喝就自個兒側倒吧!」

若宣警惕的走到門邊,一直盯到汐木幽魂似的離開後,才用鏈子驗了驗薑湯是否有毒。

這鬼地方,白天倒還過得去,可越是到了晚上就越是陰冷。鷺南高燒不退,若宣把能夠保暖的東西都包在鷺南身上了,自己晚上抱著鷺南,還是渾身凍得發抖。

既然薑湯沒毒,自然是不喝白不喝,雖然不知道汐木突然跑來送藥是何居心,可事到如今也沒那麼多東西好顧忌了。

這麼想著,若宣端起地上的碗,三口兩口就將湯水喝個精光,身體一下子就暖和了起來,趁著自己還有些溫度,趕緊跑回到鷺南身邊緊緊將人抱住。

「鷺南,你可千萬頂住啊!皇帝爹爹知道我們失蹤了,一定會來找我們的,說不定我們很快就能得救了。這次若是能夠死裏逃生,我們就真的什麼都不管了,該上哪玩上哪玩。唔,我們先去西涼好了,聽說那地方下雨的時候還帶掉寶石的,我真的很像和你一起去看看……」

鷺南在睡夢中嘟了嘟嘴,把整個腦袋都埋進了若宣懷裏,隱隱約約似乎答應了聲『嗯』。

次日,天還未亮,若宣突然在夢中被人驚醒,什麼都來不及反應,他甚至連叫都來不及叫上鷺南一聲,眼前一黑,便什麼都不知道了。

病重中失去了溫暖懷抱的鷺南,在濕冷的泥地上蜷縮成一團,任由若宣被哮天扛走卻渾然不知,從今往後,鷺南之生死,任憑天意。

寶寶是在馬車的顛簸中醒來的,才一清醒,先入眼簾的便是不斷晃動的車蓬和一張英俊剛毅到極致的臉。

「我們現在在去桐崗的路上,醒來就先吃些東西吧,你已經昏睡了一天一夜了。」

哮天淡定的開口,彷彿此刻顧寶寶會身處在這馬車中,隨著他一同趕往桐崗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似的。

寶寶震驚的盯著眼前的男人,眼珠子有些僵滯的轉了轉,發現車裏除了自己和哮天,還有汐木坐在對面,而此時,對方正陰沉著一張臉冷冷的看著自已。

冷不丁打了個寒戰,驀地發現自已現在正枕在哮天腿上,寶寶趕緊一骨碌從椅子上坐起來,蜷縮到距離哮天和汐木最遠的角落裏頭,警惕的盯著對面的這兩個人道:「我怎麼在這裏?我不要去桐崗!鷺南呢?你、你真的把鷺南一個人丟在地牢了?」

「要是運氣好,李舜能夠早點發現無憂閣的通路,他或許還能有條生路。」

「為什麼?你的仇人分明是太后和皇上,就算是父債子償,你要恨的人也該是我,卻是為何要這樣對待鷺南?放他一條生路真的就有這麼難!」

咆哮著衝到目光森然的哮天面前,極盡踢打耍賴之能事,哮天定定的坐在那裏任寶寶打罵,既不回答他的問題,也不出手阻止。然而正在行進中的車身卻是猛的一晃,寶寶站在車中沒有依憑,一個趔趄險些掉倒,哮天及時反應過來,一把將他撈回懷中,示意汐木上車外看看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閣主,有追兵跟上來了。他們單馬,我們連人帶車,恐怕不出一盞茶的時間就能被追上。」

「……換馬,留下幾人隨你我往東,其他人全部往南,馬車不要棄,沿原路繼續行進。」

哮天沒有料到追兵會到得那麼快,轉念間便決定棄車保帥。先讓大部分人馬按照原路行進,追兵看到馬車,自然會認為外撤的幾個人不過是障眼法,大致追擊的方向自是不會改變,如能借此轉移走朝廷的大量兵力,刺下幾個人,到時候要走要逃還是要隱藏於市都能夠便宜行事。

哮天帶著寶寶乘單馬馳騁在隊伍最前頭,汐木在側,還有若干人緊跟在後頭。

他最初的打算是往東繞過萊池山,利用飛雲澗險象環生的地勢甩脫追兵,然後再調整方向,重新往南,另外取道桐崗。可一隊人馬在行進了一段路程之後漸漸發現不對勁來,身後的人馬幾乎不見減少,反而是更加全力以赴的完全追趕,似乎已經決定了棄大部隊不顧,直奔他們幾人而來。

而實際上,在無憂閣撤走後不到半個時辰,柳金就從立春院的後園中找到了通往無憂閣的路口,雖然因為路口在另一頭被封又花費了不少時間,但兩個時辰後,柳金還是鑿開了整條通路。

大隊人馬進入到無憂閣後才發現裏面的人早就已經逃跑了,在林子裏頭的那個地道中,柳金髮現了被關在鐵牢中昏迷不醒的鷺南還有大量無憂閣來不及轉移的金子以及一些被掏空的無名屍體,卻是沒有發現本該同安鷺南在一起的若宣。

李舜在宮中得知寶寶極有可能被無憂閣的人一同帶走後大怒,當即調撥了半數禁軍前去追捕。

哮天帶人從原路分離出去的時候,禁軍副都統嚴綱中計,只留下不到二十人的隊伍追擊哮天,情況傳回到宮中,李舜搖頭,命人傳話,讓嚴綱馬上放棄原路,轉而圍追幾個分離出去的人馬。

一日後,李舜決定親自領兵追擊,儘管朝中勸阻聲不斷,可百官只要被他們的皇帝陰狼的瞪上一眼,再保守的老頑固也不敢多吭一聲。

哮天知道調虎離山計失敗,進入萊池後當即決定棄馬,幾人化妝成流民混入人群中,等到李舜帶兵趕到的時候,要找到他們無疑是大海撈針。

寶寶一路上簡直安靜得可怕,任哮天帶著他或是坐馬車、或是騎馬奔走整日整夜、任別人給他換上流民穿的破衣服混跡在一片污泥之中,就是沒有一點的表情。

萊池三面被圍,所有往外的大路全部都被李舜帶來的人馬控制住,李舜這麼做,是打算寧願困死一批的流民也不會再給哮天他們一絲逃離的機會。

現如今,唯一能走出去的通路就剩下萊池山西面的那處絕壁,只要能夠順利翻過,到達飛雲澗,李舜就算是本事通天,也再不能率領大隊人馬在其後緊緊追擊。

萊池山被困三日,現除了哮天、寶寶還有汐木,其餘的幾人在攀爬絕壁的途中全都陸陸續續墜崖而亡。若是放棄寶寶,單憑哮天和汐木的功夫,要翻過西絕壁並不是無法做到,但哮天一路上執意要帶著寶寶,汐木亦不肯獨自離去,最終導致三個人只走了不到四分之一的路程就被迫退回到最初的懸崖口。

「閣主,事到如今我們還剩下兩個辦法逃出生天,一是把小鬼拋下,我們自己翻過懸崖;二是把小鬼作為籌碼,要脅朝廷。追兵已經到了山腳,閣主究竟還在猶豫些什麼?」

汐木經過這幾日早已經是精疲力盡,說起話來難免有些氣急敗壞,哮天沉默的牽著同樣一言不發且沒有表情的寶寶,眉宇間似乎透著些許遊移。

「替我保護好他,聽著,不論你做什麼,一定不能傷害到他,撐到我回來。」

「什麼意思?」

汐木猶豫的從哮天手中接過寶寶,見哮天要走,趕緊上前一把扯住男人的袖子,清麗的眉宇間狠狠的皺出了個川字。

若宣淡淡的抬起頭看著汐木,那個穿著粗布爛衫的男子依舊是如此妖豔美麗,但此時少了笑容的遮掩,疲乏和滄桑多少爬上了他的五官,清亮的眼中隱隱包含著莫名的情緒,在那一瞬間,他彷彿從汐木的眼中讀出了什麼。

哮天走了又停,突然轉身牽起汐木的手,抱著不明就裏的兩個人往下山的路上走。非‧凡TXT電#子書論壇蝶¥夢%上傳


卷二 出嫁篇 第八十八章

三個人來到一處極其隱蔽的洞穴外,哮天取出勉強能夠照清道路的火摺子點燃,掀開覆蓋在洞口的厚厚一層籐類植物,領著汐木與寶寶往裏頭走去。

「這是什麼地方?」

「以前到萊池的時候偶然發現的,裏面地方不大,還算是比較安全,這裏是剩下的乾糧,你大可以找塊石頭從洞內將洞口封死,撐到兩日後等我回來。」

哮天將挎在身上裝乾糧的包裹連同幾個火摺子一起遞給了汐木,汐木猶豫的伸手接下,隨即疑惑道:「為什麼這麼安排?你這兩日要去哪裡?」

「我自有主張,你無須多問,你只要看好他就成,切記不要有什麼差池。」

「這是命令,還是囑託?」

「都是。」

哮天深深凝視著表情或是黯然、或是悲傷、或是不安,總之是相當之怪異的汐木,繼而轉頭看向彷彿一直處於神遊之中的若宣,目光忽地一黯,頭也不回的離去。

「現在好了,就剩下咱們倆了!」

哮天走後,汐木面目模糊不清的在火光下冷冷一笑,從不知哪個角落裏頭扒拉出了些茅草,大喇喇就躺了上去。

「原來你喜歡哮天——」

寶寶自己尋了處角落安安靜靜的坐下,久未開口的嘴裏頭突然間蹦出了這樣一句話,不是反問、不是疑問,是肯定。

汐木太陽穴上的青筋突地一跳,反射性的從茅草堆裏頭坐起身子,雙目在黑暗的光線中鎖定方才說話的人,晶晶亮的閃耀著詭異的光芒。

「你在胡說些什麼?」

「為了他,你辛辛苦苦的打理無憂閣,分明有了自由卻又自願再次身陷囹圄,心有所屬還要強顏歡笑賣藝又賣身,如此這般一往情深,只可惜還是不能叫他的目光在你的身上多停留幾許,我該說你是可悲、可憐還是可敬?」

若宣搖了搖頭,細瘦的手臂緊緊環過小腿,將下巴頦搭在膝蓋上一順不順的回視回去,唇邊掛著一抹殘忍的笑。

「黎若宣,你再胡說!信不信我撕了你的嘴?」

汐木略顯得有些粗重的呼吸從黑暗中傳來,激動的情緒和呆怒的語氣暴露了他的心事。

這時的汐木完全沒有了從前遇事冷靜的近乎冷血的樣子,更沒有了一切盡在他一手掌控之中,人人不過都是他手中的一個牽線木偶的感覺。

因為這是第一次,或許也會是他這一生唯一的一次,聽到有人這樣明目張膽的揭發他深藏了不知多少年的愛戀。

「你不會對我怎麼樣,因為你答應了你的心上人,會好好的看牢我,保護好我。他所說的一切對你而言就如同是聖旨一般,凡是可能會惹怒到他的事情,你都不會輕易去做,凡是能夠幫助到他的事,你都能做得義無反顧。」

若宣的語調中連一絲害怕的感覺也沒有,也許是因為窯洞中的黑暗,那種如潮水般上湧的黑色前赴後繼的瀰漫在四周,反而讓人產生一種詭異的安全感。

「我在想,你在忍受一群男人恣意玩弄你身體的時候,腦子裏是不是在不斷的安慰著自己,安慰你自己你是在做能夠對他有所幫助的事,只要能夠助他成大業,你的一切犧牲就都是值得的?你是否還會幻想一下,或許在若干年後的某天,那個被仇恨完全佔據了整個心靈的男人,會稍微騰出一點小小的空間,把微不足道的你放進心裏?」

汐木僵直的坐在距離若宣五米開外的地方,半晌無言,忽的深吸一口氣,道:「我喜歡怎樣做都是我自己的選擇,由不得你個臭小鬼在一旁說三道四——」

「我可不是個置身事外的臭小鬼!」若宣倏地打斷汐木的話,加大的音量中,殘忍的成分愈發明顯:「你也發現了吧,哮天似乎很喜歡我,在這樣危急的時刻他仍不允許你利用我要脅李舜,一路行來處處以我為先,無論如何也不肯放我回去,我看得出來,早在無憂閣時你就已經抓狂了很久了,看我的眼神也與從前大不相同,若是沒有哮天的囑託,我看你巴不得馬上就殺了我。」

黑暗的石洞中一片沉靜,幾乎是在瞬間,若宣忽的感覺不出汐木的所在,危險近在咫尺,叫他立刻緊繃起了神經。

掌風掠過,若宣若有所覺的偏頭,脖子卻在下一秒的陷落在一隻如鷹爪般的手掌中,汐木一手掐著他的脖子死死摁在巖壁上,一手將火摺子打開,微弱的火光中登時出現了汐木那張陰狼得與鬼魅並無二致的臉。

若宣冷不丁打了個寒戰,望著汐木含恨的雙眼中隱隱跳動的火光,頓時覺得對方身上殺氣四溢,不由苦笑著自嘲自己眼光實在是過於犀利,只不過是錯判了一點——愛情容易叫人變得盲目,有盲目的服從與付出,自然也有盲目的仇恨和殺戮。

而此刻,『你找死』三個字,在汐木眼中絕不僅僅只是個威脅而已。

「小鬼,你真以為堯的一句話就能叫我傻到一心一意的等在這裏,保護著你,等著他回來,看著你們兩個人逃出萊池雙宿雙棲?」

汐木唇邊勾起一抹冷笑,言下之意是說,他先前答應哮天的話不過是說著玩兒的,關鍵時刻要殺要剮,完全得隨著他汐木公子的心情。

「既然不想留著我呆在哮天身邊,你又何必看我看得如此的盡忠職守,倒不如放我離去,我求皇帝爹爹他們饒你們一命。你要的不過是哮天的愛,沒有了第三者在一旁礙手礙腳,難保他有朝一日不會愛上你。可若是我死在你手上,就是在給上你們一百萬年,你也休想同哮天修成正果!」

「若是我說我單單只是很惡劣的想要拆散你與你的那位小相公呢?」汐木意味不明的盯著苦口婆心試圖勸說他放了自己的黎若宣,忽的挑眉冷笑。

若宣神色一變,伸手就揪了汐木的領子惡狠狠質問道:「你們當真就這樣將一身病痛的鷺南鎖在地牢裏頭了?那有沒有留下一些水和食物?」

「李堯存心要他死,除了沒有親手殺他,又怎麼會提供給他任何生存下去的物件?而且你還忘記了一件事,你家小相公可不僅僅是受了傷這樣簡單。」

一經汐木提醒,若宣恍然大悟,這才想起鷺南身上有毒未解。

傷重外加身中劇毒,又沒有水和食物,他已經想不出還有何種理由能夠說服自己鷺南還活著。皇帝爹爹會不會在自己走後不久就找到了無憂閣的入口?可等了那麼多天都毫無進展,如何就能這樣好運?

「你不和李堯在一起還真是可惜了!」若宣咬牙狠狠道,汐木殘忍一笑,問道:「這話怎麼說?」

「一樣喜歡一個人喜歡的沒有一點人性,他要殺鷺南,你要殺我,還真不如就你們倆湊成一對,也省得獨佔欲作祟,好端端的害了別人!」

「其實說真的,我原本還是真挺喜歡你的,古靈精怪,腦子聰明的很,又有一副好身子骨,這樣的人若是能夠好好利用,有朝一日若是我做不動了,還能操持著讓你助李堯成就大業。

在知道你和安鷺南是一對時,我也不是沒有動過測隱之心,畢竟我們無憂閣還沒弱到放你們一條生路就會經營不下去,可要怪就怪閣主在你身上花了太多的心思,怪在他對你的喜愛和重視表現得太過明顯!

你知道我苦苦經營著我與他之間那種微妙的聯繫多少年麼?這一切全都被你的出現給破壞了!只要事情關係到你,我立馬就會淪為一個執行任務的工具;只要有你站在他的面前,他就連一點點、的餘光都不會在放到我的身上;只要你還活著,我好不容易在他心裏頭佔據的那一點小小的角落也不被擠佔得無影無蹤。所以你說說看,我還有什麼理由在任由你在這世上活下去?!」

汐木臉色越來越差,原本漂亮的臉蛋已經扭曲得不成人樣,猛的掐緊箍在若宣脖子上的手,已經好久不能順暢呼吸的若宣立馬一張臉憋得通紅,轉而變為醬紫,這一刻他再也不懷疑汐木想殺他之心已經到了說做就能做的地步。


卷二 出嫁篇 第八十九章

「唔,汐木,放手……」

若宣的聲音全叫汐木卡在了喉嚨裏頭,就在眼前黑成一片之時,若宣突然間想起鐘旭曾經與他說過的話,天樞星君藉著自己代替他在世間活著的這段時間私會凡間女子,也就是說自己的這一世實際是替天上的神仙下凡渡情劫而來,既是渡情劫,月老千辛萬苦的牽了線,又怎麼能叫自己輕而易舉的死亡?天樞星君既要利用自己,又怎麼能坐視自己就這樣死去?

然汐木這時候就像是被感情迷感了心智,心中唯一想著的一件事就是要狠狠的掐死眼前的人。

「天樞星君,我要死了,你還不快點來救我!」

張著嘴卻說不出一句話,只能在腦子中尖叫,若宣原本只是抱著試試看的心思求救於神靈,卻沒想到神奇的事情真的發生了一

汐木手中的火摺子突然間熄滅,石洞中驟然變冷,每一絲過隙的寒風彷彿都帶著寒霜一般,直凍得人徹骨的冰涼。

忽的感覺到脖子上的手鬆開,若宣本能的意識到汐木軟倒在了地上,抬起臉在黑暗搜尋,赫然對上一張距離自己不到一釐米的臉。

森冷的臉孔在漆黑成一片的空間中靠得離他那麼近,他甚至能感覺出對方呼吸在他臉上的氣體都是冰冷的。

「你、你是天樞星君?」

開口才發現自己的嗓子沙啞得可怕,若宣問對方是否是神仙,心裏頭又遠認為事情絕不是這樣,哪裡有神仙的出場會是這樣鬼氣森森的,不是都應該金光四射祥雲環繞的嗎?

「天樞那個混蛋跟人間那個女人早不知歸隱到哪一界的哪個小襯林裏頭只羨鴛鴦不羨仙去了,哪裡會有空上這裏來搭救你!」

面前的那張臉冷冷的開口,很好聽、很性感的聲音。

李舜——這是若宣的第一反應,想想又覺得不對,李舜不過人間一個凡夫俗子,哪裡能夠神出鬼沒到這種地步!?

「鐘旭?」

「哼,你還想得起我!」鐘旭大叔將臉撤開,身形忽的一退,遠到若宣壓根覺察不到他的位置。

雖是看不到,若宣卻感覺得出對方的眼睛正一眨不眨的望著自己。想起那時自己失身於李舜,一時氣急,把鳶兒當成了出氣筒受氣包,活活將呆在自己身邊八年的同伴就這麼給氣走了,頓時有些愧疚,一下子竟不知要與鐘旭說些什麼好。

「看你的樣子就知道你有點小感動了,不過感動大可以不必,我會出手救你純屬是因為天樞的拜託,就像我之前所說,你原本的命格不該早死,月老能安排天樞的際遇,卻安排不了另一個靈魂會有的反應,既然你本不是天樞,必然會做出一些導致你早死的事情,我所要做的,不過是保你在你陽壽應盡的時候再去死,現在救也救完了,我走了!」

「鳶兒……」

「鳶兒在離你而去的那天就已經死了,屍休就埋在安家你種菜的那片泥地裏頭,要是對她傀疚,你大可每年逢年過節給她燒點紙錢元寶。至於在下,鐘旭是也。」

「怎、怎麼會……咳咳,鳶兒、鳶兒就是你,你就是鳶兒啊!」

若宣被鐘旭的話說得有些愣怔,他一直以為鳶兒就是鐘旭,是神仙,是不會死的,既然是神仙,如何會有屍體?

「鳶兒是個一生下來魂魄就殘缺不全的軀殼,在你們眼中看來,就是那種對外界反應出奇遲鈍的癡傻兒,她的陽壽只有一年,也就是滿週歲後,宮裏頭就會有人負責將她弄死,然後找個地方埋掉,因為一個不能說話不能表達的嬰孩,在正常人的眼中根本沒有活下去的資格。魂魄會不齊全,說明是轉世投胎時發生的錯誤,這樣的人,死了之後地府也不會再將她的魂魄召回,所以我借用她的軀體,讓她能夠遠遠長於命定的陽壽一直活下去,絲毫也不會擾亂地府生死薄上的秩序。」

「那麼鳶兒其實是個真真正正存在的人,你用了她的身體跟在我身邊,而她的身體裏頭不僅有你的魂魄,還有她的本尊,然後你因為上次我埋怨了你罵了你,就這樣讓鳶兒死了?」

這樣的世界有些太過瘋狂,顧寶寶他接受不來,他從來也沒有想過會因為自己的一時氣話,害死一個長久陪伴在自己身邊的活人。

「每次我離魂回到地府,在人間延續軀體呼吸的就是真正的鳶兒,不過她只剩下一魂三魄,根本算不上一個完整的人,在我最後一次離去時,撤走了一直護在她身上的『氣』,她陽壽早就盡了,自然不可能再活下去。」

「夠了!」若宣大唱一聲,繼而捂緊了臉,深吸了口氣後喃喃道:「你不把她當人我把她當人,你把她埋在哪兒了?我總不能這樣讓她隨便在安家埋著,連個墓碑都沒有。」

「就在最靠近鞦韆架的那塊地方。」

鐘旭冷冷瞟了若宣一眼,見他眼中有淚光,想起自己為人時的確與他相處過很長一段時間的快樂時光,況且人就是這樣,什麼都好懷念好傷感,心中不由有些測隱,故而硬著頭皮安慰道:「鳶兒陽壽一年,因為你的緣故,她足足多活了十年有餘,就是現在死了,也沒有什麼好遺憾的,你大可不必認為是你害死了她,況且人各有命,一切皆由天註定,說不定她魂魄在數百年後現整,還能夠有機會再世為人。」

「鐘旭,對不起。」

「何必道歉,我鐘旭怎麼說也混了不知幾個幾千年的地府,若不是一時感情用事,也不會在那時候氣昏了頭,現如今一切都無法回頭,我也只能在常規內幫點小忙,以後一切就全要靠你自己了。

鐘旭說著便要漸漸隱去,若宣一時情急,趕緊繞過拽住對方的袖子著急道:「幫人幫到底,送佛送到西,如今這洞口被大石塊堵得死緊,你不把我弄出去,汐木醒來了還不是一樣要殺掉我。」

「他剛才不過是叫你言語刺激,再醒過來神智自然會清醒不少,不會傷及你性命,只要你記得口下留情便好。」

「那、那鷺南呢?你們地府……你們地府應該還沒有收到安鷺南的魂魄吧?」

若宣詢問得小心翼翼,鐘旭的瞳孔在黑暗中微微一縮,繼而合上眼睛掩蓋下眸中一閃而過的精光,再睜開眼後便如尋常一般道:「安鷺南的魂魄目前還沒上地府報到,你現在還是多擔心擔心自己吧!多說無益,你好自為之。」

手中衣料那種實實在在的觸感驟然消失,洞中再不似之前那般陰冷,似乎有了回暖的趨勢,若宣伸手在漆黑一片的空間中胡亂揮了揮,空氣裏頭早已什麼都沒有。

「死鐘旭,那麼久不見,多說兩句話會死啊!」

若宣喃喃著埋怨,摸黑爬到了洞口,用力在死死堵著洞口的石頭上推了推,那東西紋絲不動,嘗試了三次無果後,若宣決定放棄。

搜走了汐木身上還剩下的幾個火摺子,若宣又摸黑在山洞裏頭找到了少量的木材和茅草摞成一探,把零零散散的木頭點著後,算不上大的山洞裏頭頓時明亮了不少。

看了眼半盞茶之前還瘋了一般要殺死自己的汐木,若宣嘆著氣將人拖到火堆邊上,支著頭思考了半晌,腦中,趁他還沒醒,不如先下手為強,殺了他一了百了,的想法一閃而過,但是很快就被顧寶寶從前世帶來的正義感的秒殺了。

汐木會氣到要殺自己,其中的確有自己一而再再而三激怒他的原因,況且現在又知道鷺南沒有被他們害死,那若自己就更沒有一個心安理得的藉口去殺一個昏迷不醒的人了。

算了吧!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就算是念在他的癡心一片,自己也不能下狠手結果了個這麼有愛的大叔。

「唔……」

一炷香過後,汐木悶哼著捂著脖頸醒來,先是有些愣神的盯了眼前的火光數秒,而後才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從地上噌的坐起,目光在山洞中搜尋了一圈之後,緊緊鎖定在了寶寶的臉上。

「剛才發生了什麼事?」

「若是我說我有神明庇佑,你要殺我的時候被一個神仙給阻止了,你信麼?」


卷二 出嫁篇 第九十章

「你、怎麼不趁著我昏迷的時候殺了我?」

「上天有好生之德,我才不像有些人能隨隨便便拿別人的生命當兒戲。況且你坎坎珂珂幾十年,叫你就這麼死在我手上,想想我都替你冤!」

若宣不自在的撤開眼睛半真半假的說著,汐木神色有些異樣,深深看了若宣一眼,撤開臉不再說話,也沒再瘋了一般說什麼要殺了他之類的話。

之後的一段時間,若宣和汐木都是在相視無言各自盯著一團篝火發呆的時間中度過的,與哮天約定的時間逐漸就要來臨,卻人不見人回來,而這段時間中,追兵似乎也同樣沒有什麼動靜。

你追我趕的緊張感似乎在遠離躲藏起來的兩個人而去,只要汐木不殺他,若宣有空睡睡覺,沒事哼哼歌,側也蠻是愜意,不過那些乾巴巴的糧食和冷冰冰的河水就比較讓人難以忍受了。

萊池被封數日,李舜將搜索的範圍約縮越小,很快將最後的搜索圈確定在了萊池山一帶,萊池山山勢險峻,佔地面積卻不大,隨行的官兵準備了足夠的乾糧,牟足了勁兒要將這萊池山翻弄個底朝天。

半夜睡得正熟的時候,汐木就隱隱約約聽到山洞外傳來了一陣不尋常的聲響,轉頭發現若宣還蜷縮在火堆邊上睡得人事不知,他這才稍稍放鬆了些心情。

緊貼著石壁去聽,踢踏的腳步聲和石塊被翻動的聲音變得愈發的明顯,汐木估算著,心知這是追兵已經搜查到附近了。

半個時辰後,淩亂的聲響漸漸斂去,這時天還未亮,深知這時候更是不能隨隨便便出去自投羅網,他除了將洞口的大石加緊了些,也再不能多做些什麼。

可誰料又過了不知多久,褪下的嘈雜聲再起,不是第一次聽到時的那種零星和散亂,而像是有所目的似的整齊劃一。

洞口傳來石塊被隱隱推動的聲音,汐木心道不妙,快速滑出手中的短刀,將地上還處在半睡不醒狀態的顧寶寶給提了起來。

寶寶閉眼時一切都還好好的,可如今這一睜眼,立馬就看到一把短刀正一動不動的架在自己的脖子上。

「喂,你好端端的又怎麼了?」

寶寶嚥了口口水小聲詢問,汐木惡狠狠的道了句,別問……便一把抱了手中的人跑回早已熄滅得連半點火星也看不到的柴碳堆邊,三兩腳就將原本壘成一探的東西弄得一片散亂。

這時洞口被開啟的聲音漸大,大到連若宣這沒什麼內功的小蝦米動能聽到,猜想是有救兵要來救自己的,若宣面上一喜,一時便忘了架在自己脖頸上的刀子,差點叫鋒利的刀刃給生生劃出道口子。

「你給我悠著點兒!」

汐木緊貼在若宣後邊冷聲道,突然出手點了若宣身上的啞穴,將人拖進了山洞側邊一個深陷進去的小洞口裏頭躲藏。

這小洞從石壁面上大約凹入三米左右,洞口不寬大,但要容納兩個人還能勉強,巖壁上的青苔長了厚厚的一層,多少能對這小小的洞口起到一點掩飾性作用。

「嘩——」一聲巨大的響動過後,原本漆黑一片的山洞裏頭頓時照進了大片的日光,這時山洞外頭用於掩飾的竹籐早已被砍得七零八落,洞外傳來一聲隱隱約約的命令,緊跟著就有一隊人馬舉著火把魚貫而入。

「你們幾個,到那邊看看!」

「是!」

有人命令,有人執行,若宣屏住呼吸傾聽者搜尋者靠近的聲音,後來大約是有人發現了地上生火的痕跡,快速跑出去向誰報告,腳步聲在不遠處一掠而過,來人竟然沒有扒開那層笞蘚往裏頭看看!

豬頭哦,難道就這麼走掉?

若宣急的兩眼發黑,奈何啞穴被點,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汐木將他緊緊固定在身前,一雙眼陰鷙的死死瞪著小得只有一人寬的洞口,那短刀的位置很有分寸,絕不傷到他分毫,卻也絕不允許他哪怕是些微的晃動。

「皇上,這洞裏頭似乎有人呆過,炭灰還有些溫度,人也應該走得不遠。」

柳金蹲下身,用手背試了試炭灰的溫度,又取過隨從手上的火把仔細觀察了整個山洞,目光忽的被某個點吸引過去。

李舜這時也注意到了石壁上那個小巖洞的不尋常,一手阻止了柳金上前查椎的腳步。整個山洞中頓時充滿了火苗被強風吹過的獵獵鳴響。

刀刃刺破空氣的聲音在耳邊呼嘯而過,猛的意識到汐木則是在對著小洞口外頭的人放暗器,若宣趕緊抬手想要阻止,可汐木動作太快,還未等他出手阻止,一直架在他脖子上的刀已經直直釘入了對面的石壁上。

李舜察覺到有暗器從那個古怪的巖洞中飛出,身形立即向後側退了一大步,同時將柳金用力推往另一側,勉強避開利刃,腳下還未站定,便見到汐木掐著寶寶的脖子,二人一前一後從洞口中爬了出來。

「若宣!」

柳金見到寶寶,興奮之情溢於言表,忍不住往前走了一些,卻叫李舜一把攔住。

「放了他,朕可以考慮放你一條生路。」

「若是我要逃生,你這狗皇帝又有何德何能可以將我抓住?!黎若宣現在在我手上,不想要他死就叫你的人馬統統退開!」

汐木抬起下巴輕蔑的說著,在敵眾我寡的情況下沒有表現出絲毫的緊張與怯恬,他深知手上抓著黎若宣這個護身符,要從這重重包圍中逃離算不上什麼天大的難事。

李舜緊抿著嘴唇,半晌,真的大手一揮,將所有隨同而來的士兵都諸出了洞外。

「若你只是想要安全的退回桐崗,朕可以指天發誓不會動你一根毫毛,你還有什麼要求朕可以酌情考慮,前提是要你立劑放了寶寶。」

「若是我不放呢?你又能怎樣?告訴你,我不但會離開,還會帶著你兒子一同離開,若是你不肯放行,我大不了一死,不過就是要死,也會拉上他一道同歸於盡。」

汐木一面得意的說著,一面掐著若宣的脖子將人一併往洞口帶,洞週邊了一圈人,個個刀劍相向卻又不敢輕舉妄動。

李舜的臉色差得要死,擔心的看向寶寶,就見寶寶濕漉漉著一雙眼睛,嘴半張著,想說什麼又無法說出。

「皇上,如何是好?」

柳金站在李舜邊上悄悄詢問,李舜搖了搖頭,暗示她靜觀其變。

[喂、喂,幫我把啞穴解開一下吧!]

若宣被汐木抱著側退著走,難受得直皺眉,伸手扯了扯汐木的衣擺,埋怨的用手比劃著,汐木略微皺了皺眉,側也沒有無視他,下手極快的為若宣解開了穴道,抱著人疾步往山上走去。

「咳咳,那個,柳金,鷺南他被關在無憂閣的地牢裏頭了,你們找到他了嗎?」

被抱得一個趔趄,若宣還不忘與他人溝通,見柳金遠遠的點了點頭,又大大回了他一聲「安鷺南找到了,他沒事,現在正往這兒趕呢,別擔心」若宣懸著的心立馬落了地,表情的不由自主的放鬆了下來,就好像完全忘了自己才是真正有生命危險的人似的。

李舜見寶寶從頭至尾都沒把目光放在自己身上,就連詢問安鷺南的情況竟然都是問的柳金,臉色頓時就黑了下來,硬生的是目前情況緊急,沒空給他時間吃醋生氣,要是平時,他還不得發上一大通龍威。

「怎麼,高興了?知道你的心上人沒事!」

汐木在他身後似笑非笑的聲音傳來,若宣無所謂的淡淡一笑,回道:「是啊!知道他安然無恙,我就更明白自己不能死了,否則我死了叫他一個人活在世上傷心欲絕,豈不是太殘忍?!」

一面說著,若宣一面沖能夠看懂他手語的柳金打手勢,柳金看明白後,悄悄走到李舜身後,不動聲色的將若宣的意思傳達了,李舜記在心裏,面上鍋底灰似的神情卻仍舊保持得完美無缺。

就只在瞬間,若宣突然神色一凜,從袖口中抽出了根毒針夾在兩指之間,猛的紮進了汐木的左腹中,汐木胃部一陣劇痛,掐在若宣脖子上的手也不由一鬆。

卷二 出嫁篇 第九十一章

李舜見若宣行動,立即身形一閃,從坡下飛身到兩人身邊,抬掌就向汐木面門襲去。

那毒針一直被若宣藏在衣袖中,原本打算進宮的時候萬一有什麼不對勁,用來對付李舜的。後來林林總總更換了幾次衣服,這毒針他也仍舊沒忘記帶上。這回才想起袖子裏還藏了這麼個好東西,適逢兩方僵持不下,便正好派上了用場。

可那毒針雖然名曰毒針,上頭淬的卻不是什麼劇毒,頂多是麻痺麻痺人的神經,情況緊急的時候供人逃跑的而已。

這種小兒科的東西顯然是汐木一時不查才會中招,然而刺痛過後他卻是恢復得很快,立刻就能連貫的接下李舜的幾次襲擊。

兩個高手打架,寶寶自然想要趁機閃開,奈何汐木將掐著他脖子的手轉而卡住了他的手腕,一面攻擊李舜一面還不忘記把手裏頭的寶寶拿來當做人肉盾牌。

寶寶被他甩得胃裏頭翻江倒海,李舜心裏頭有了忌憚,下手自然而然的收斂了很多。

三人糾糾纏纏的越大越往山上跑,若宣往汐木身後不遠處瞟了一眼,心臟不由一抖,心道一聲媽呀!

深不見底的懸崖,放古裝片裏頭最常見的就是高手打著打著然後有人掉落下去,現在這情景怎麼看怎麼有往那方面發展的趨勢,他可不想就這麼被汐木拉著一起跳崖,死無葬身之地。

「小宣!」

鷺南在無憂閣被柳金救出後,回到家中還未休息兩天就馬不停蹄的往萊池趕,今早追上朝廷兵馬的時候,底細然正有消息從萊池山上來報,說是發現了一些可疑的蹤跡,指不定當天就能找到黎若宣。

也顧不上多想,鷺南連馬都沒下,一路飛奔到山腳,攀爬了將近一個時辰才趕到附近,老遠就見到有人在山頂上打起來,隱隱約約似乎還能見到黎若宣的影子。

鷺南這麼一叫,立馬便將黎若萱幾乎要被汐木給摔到散開的神智給拉了回來。

「鷺南!鷺南!我在這啊!」

寶寶興奮得幾乎要跳起來,貓下腰身子被汐木甩得飛轉,事到如今他卻也顧不得那麼多,看準機會就是一口狠狠的咬了下去。

汐木光是對付李舜就已經是應接不暇,氣憤的是手裏頭的人質又是一個勁兒的添亂,火氣一時上湧,抬起一掌就要往若宣的天靈蓋上拍下去。

李舜眼中狠絕一閃而過,就著汐木將掌風轉向若宣的檔口一掌襲上對方的胸口,此招李舜是下了殺招,一掌就近乎將汐木打得吐血,整個人也重重的向後飛去。

汐木身後不遠處就是萬丈深淵,若是只有他一人,李舜巴不得此人立馬掉下去摔死,可偏偏汐木的手就跟鋼鑄的似的,死到臨頭了更是緊抓著寶寶不放,只一瞬間的功夫,若宣臉上驚恐的神情驟然放大,緊跟著汐木的身子就往懸崖底下直墜下去。

「啊!救命……唔——」

只來得及一聲呼救,若宣便立馬感覺到了兩條手臂上傳來的那種撕裂般的疼痛,慌忙間一睜開眼,他才看清自己真一隻手臂被墜落下去的汐木攥著,另一隻手臂被李舜和猛的衝上前的鷺南扯著,一個小小的手腕要承載兩個人的體重,外加上人體掉落時加速度產生的一股力,不啪的一聲斷裂開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李舜!」

若宣整個身體都已經懸空到了懸崖下,只能察覺到崖山的士兵像是遇上了什麼事情,一瞬間便如同炸開了鍋一般開始淩亂的移動腳步。

山谷中迴盪著來人中氣十足的一句『李舜』,若宣仔細一聽,臉色立馬就變了。

那分明是哮天的聲音,哮天回來了,李舜又能有幾成勝算?!

果然李舜一個回頭,看清了身後的人之後便別無選擇的放開了手,再看向崖下的包包時,眉頭緊皺,神情已經轉為了說不出的複雜。

一時間若宣與汐木兩個人的重量全都成了由鷺南一手支撐,若宣立刻便感覺到了自己的手掌與鷺南的手掌間產生了些許的滑動,就在他嚇得說不出話,心臟立馬要跳出嗓子眼時,另一隻細瘦的手臂從崖山伸了下來,死死攥住了他的手腕。

「若宣,千萬別鬆手!」

鷺南咬牙說著,藉著多出一個人的力道,試著將人往上拖,誰料底下不過兩個人的身體,竟然變成了出奇的沉重,無論如何也不能將人拖動分毫。

柳金也從懸崖邊上探出頭,額頭上已經遍佈了細細密密的冷汗,若萱這才知道了接替李舜抓住了自己的人是誰。

「鷺南、柳金,我的手腕好痛,好像要斷掉了一樣!」

若宣的手腕實在疼得厲害,身上的冷汗噌噌的往外冒著,眼裏頭忍不住掛滿了水汽。

柳金咬著嘴唇往若宣下方一看,一時間氣得咬牙切齒,衝著掛在若宣身體下方的汐木就吼:「你在做什麼?竟然暗中使力,難道想要若宣和你一起掉下去摔死嗎?」

「什麼?」

若宣聽得一愣,終於將視線從懸崖邊的兩個人臉上移開,轉頭往下望去,深不見底的懸崖叫他看得一陣暈眩,卻也一點不妨礙他見到汐木那張慘白成一片,似笑非笑的臉。

「汐木你、你到底想要怎麼樣!這種時候還是先爬上懸崖要緊,咱們的舊賬,上了懸崖再結算不遲!」

「我——」汐木張口只說了一個字,一大口鮮血便從胸腔中直衝口腔,嘔了出來。

若宣一看不妙,知道他傷勢嚴重,又憶起自己砸在他腹部的那針不致命,卻會產生麻痺作用,想著汐木能夠撐到現在已是奇跡,若是再不能離開這懸崖峭壁,底下的人手一鬆,他自己又早已被拉得彷彿脫節,肯定沒有力氣再將手中的人拉住。

既然如此,汐木應該要想著法子快快爬上去才是,卻是這樣在底下使陰勁,難道是知道自己生還的希望渺茫,打算拉上自己一起同歸於盡!?

若宣想到這裏,嚇得心臟打了個突,再定睛去看汐木的臉,更覺得底下的男人,那一臉的笑容陰森得接近詭異。

「汐木,何必這麼快就放棄?你武功底子非一般人能及,就是內傷再嚴重,也未必就不能治好,千萬別再用內力往下拉了!」

鷺南明顯也是看出了汐木的意圖,一面卯足了勁拉著若宣,一面想盡辦法說服一心求死而且打算拉個替死鬼墊背的男人。

可汐木不過是冷冷一笑,用手背擦去自己下巴上已經糊成一片的血跡,緊盯著鷺南的眼睛道:「安鷺南,你的傷可是已經養好了?」

鷺南不明就裏,也不清楚汐木在這種時候還挑這樣的問題來問算個怎麼回事,於是點點頭,淡淡答了一句『好得差不多了』。

「喂喂,都什麼時候了,你怎麼還有閒情問這種問題!不要再用內力了,我的手腕真的要斷了。」

若宣沒好氣的打斷汐木與安鷺南之間的詭異對話,只聽汐木莫名其妙得呵呵一笑,接著用一種帶著笑音的語調問道:「那你身上的毒可是解了?」

鷺南神色一變,也不回答,把頭一撇,下了狠勁便又開始往上拉若宣。

「黎若宣,咳咳——」

汐木還要笑,口腔中咳出的血水卻是源源不斷,若宣見到鷺南的神情便隱隱感覺到不好,又聽到汐木似乎在叫自己,便立馬扭頭沖底下的人問道:「你究竟對他下了什麼毒,解藥呢?解藥在哪裡?」

「咳咳、咳咳!」汐木又是猛咳了一陣,知道自己大限將至,於是也不再繞彎子,衝著黎若宣詭異一笑,彷彿要吐露什麼驚天大秘密似的輕聲說道:「黎若宣,你可知自己何時中毒的?」

若宣心裏頭咯一聲,慌張的向下頭一張望,那神情分明是不曉得自己何來中毒一說。

「還記得那晚我為你送去的兩碗湯藥嗎?」

一碗鷺南治傷的藥湯,還有一碗薑湯,兩樣東西他都用銀鏈檢驗過,裏面壓根就沒有毒,若宣臉上一片茫然,手心不知不覺已經爬滿了冷汗。


卷二 出嫁篇 第九十二章

「呵呵,你是不是想不明白我是怎麼在藥裏頭下毒的?兩碗湯藥裏頭均是無毒,混合起來有毒的話銀鏈子浸過兩碗藥湯也一定會變黑,可是我把毒塗了一圈在外層的碗壁上,除非你一口不喝,否則無論如何也逃不過。」

若宣這會兒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了,他早察覺到汐木後來看他的眼神不太對勁,卻想不到這個男人竟然真的這麼早就動了殺心,儘管當時已經有所防備,卻不想還是遭了他毒手。

「你瘋了!?殺了我就這麼讓你舒坦?」

「只是想要知道你和他,誰愛誰更深一些而已……」

汐木最後說了一句莫名其妙得話,眼皮漸漸沉了下去,兩行熱淚從他的眼角滑落,原本攥得骨節泛白的手指也瞬間失了力道。

若宣抓著他的那隻手腕原本就已經使不上力,汐木能夠撐著不掉下去,全是靠他自己的臂力攥著若宣,如今汐木自己突然間鬆了手,若宣在想到去抓卻也來不及了,只能驚叫一聲,眼睜睜的看著那一片如血般的鮮紅從手中滑落下去,只在瞬間便消失於迷霧環繞的懸崖。

幾乎是全身僵硬的被鷺南和柳金兩人合力從崖下拉了上來,若宣腳踏實地後的第一件事就是直愣愣的坐在岩石上頭發呆,蜷起的一隻手臂一抖再抖,和汐木緊握在一起的觸感明明前一秒還在,如今不過一眨眼的功夫,那個如彼岸花般妖豔的男人就再也消失不見了。

人死,萬事皆休,再美麗的軀體,終究也要糜爛在萬徑人蹤滅的窮山惡水中!

「小宣,你沒事吧?」

鷺南喘著粗氣,同樣是癱坐在若宣身邊,輕輕的將手掌覆蓋在若宣顫抖的手背上,漸漸抓緊了若宣的手,可就在下一秒,兩個人卻是同時一頓——

若宣緩緩將最後拉著汐木的那隻手攤開,卻在手心中發現了一枚丹紅色的球形藥丸。

這一邊,李舜與哮天還在對峙,哮天餘光關注著若宣他們那邊的情況,顯然是察覺到了汐木墜崖之事,只見他眉間一痛,反手更是掐緊了太后的脖子。

太后她老人家在宮裏頭安心禮佛,卻不想會有人突然闖入,來人她不認識,卻只覺得眼熟,哮天當時神情恐怖得很,就好像下一秒手裏頭的劍就能把她砍成千段萬端似的,然而那個男人只能把她劫出了宮,一路上卻沒有要殺他的意思。

一路上,她一個養尊處優的太后就像個破抹布口袋似的叫人橫在馬背上顛簸至此,好容易下了馬卻未曾想到見到的卻是這副光景。

「你究竟是何人,竟敢挾持哀家要脅皇帝?」

太后被人掐著脖子,嚇得一張臉慘白一片,可老狐狸究竟是老狐狸,面上的冷靜還是有的,不過向來儀態萬千的太后如今是蓬頭垢面外加上衣衫淩亂,實在是拿不出從前的氣勢,倒是像個瘋婆子,看得惹人發笑,但是這會兒自然是沒人敢,也沒人有心情去笑的。

「太后不識李堯了?也難怪,這都二十年了,李堯早已不是從前的模樣,倒是太后,過了這麼些年還是風韻猶存,只可憐我那被你害死的母妃,如今殘缺不全的屍體還不知道腐爛在哪個荒山野嶺中,母妃倒是常常對我托夢,說是很想要你這個往昔的好姐妹下去,和她一起敘舊情呢!」

哮天吐著氣,一字一句的貼在太后耳朵邊上說著,太后蒼白的臉色一變再變,嘴唇一白,上下兩排牙齒都忍不住打起抖來。

「李堯?!你不是早就該——」

「俗話說得好,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太后當年連李堯的屍體都沒見到,竟然就敢這麼斷定李堯死了?不過李堯還得多謝太后一時疏忽,否則我就是有三頭六臂,恐怕也難以活到今日。」

「廢話少說,你究竟想要如何?」

李舜手握長劍,陰鷙的盯緊了身前哪個同父異母的親生兄弟。

要說血緣親情,李舜倒不會因為兩人不是一母所生就不以李堯為兄長,想當年先皇后宮無數,寵愛過的妃子卻寥寥可數,一生過去了也不過留下了李堯李舜兩兄弟,還有一個不知死活的公主。

李舜年少時就已經開始冷眼看待生母與其他宮人之間勢同水火的關係,雖是知道皇后與柳妃簡直就是宮中最大死敵,倒也不大妨礙自己痛唯一一個兄長的親近。

先皇重病那一年發生的事情徹底顛覆了李舜全部的生活,一直是二皇子身份的他雖然有生母在耳邊不停的灌輸要不惜一切登頂稱帝的思想,實際上卻對當皇帝的事情向來不放在心上。

李堯溫敦誠懇的為人他很清楚,並不認為此人登基之後會將他視為毒瘤出之而後快,反而相比之下,他知道自己冷漠疏離的性格長久以來都受到一些朝廷官員的詬病,一個皇帝應具備的條件他很清楚,所以也明明白白的知道自己並不擅於此道,更不想一生束縛宮中。

然一切的事情發生得叫李舜措手不及,還未成熟的太子黨幾乎被他母后肆意發散出去的流言和以假亂真的天現弄得一夜間顛覆,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柳妃已死,自己唯一的兄長也從此失蹤,生死不明。

將近十年的替補皇子轉眼就成了皇位的唯一繼承人,這其中的貓膩有些人被皇后蒙在鼓裏,他身為當事人,自然是對其中的是非曲直瞭然,縱使看不慣生母的行為,但死者已矣,一切只能按照命運的轉輪繼續下去。

說實話,李舜一直認為李堯一手挾持的那個蛇蠍心腸的女人早就該死,可身體髮膚受之父母,天道人倫不可違逆,該死!該死他卻同樣要救。

至於李堯,此人在柳妃死去的那一天,他們兄弟二人的關係就已經變質,事到如今,只要李堯活著就是對他的威脅,這不是一個要不要除之而後快的問題,而是在於不得不除。

「我桐崗兵馬三萬,若是真要奪了你浙南一帶稱霸一方,你李舜又能如何?這個女人早就該死,你奪我皇位我李堯遲早也必將奪回,若是你害怕了,大可任由這女人死活。若是你還顧念和她之間的母子親情,要救她卻也不是沒有法子——將你鎮壓桐崗的軍隊退出二百里之外,讓我帶走寶寶,這女人我便不會傷她一根毫毛。」

哮天提及寶寶,李舜臉色一變,轉頭看向一旁癱坐在鷺南懷中的孩子,一時間語塞。

「皇上你還在猶豫些什麼?哀家生你養你,送你登上皇位,難道還比不上一個小小孩童!」

太后見兒子猶豫,臉色愈發的差了,尖利的嘴巴開口便是一通責問,李舜緊了緊手中的劍,看來要答應李堯的條件,難!

將軍隊撤出二百里,此舉無異於將浙南至桐崗的大片領土拱手相送,李堯擁兵三萬,說多不多說少不少,作起亂來麻煩不說,李堯又與東埕有所勾結,東南兩邊若是像今日這般同時發難,那將會是南詔永久的一塊心腹大患。

況且李堯開口就要寶寶,不知其意欲何為,為了一個太后,此舉不論從哪個方面考慮均是不值。

「你不答應?那就是要讓生母慘死我手?」

哮天面色一黯,一隻勒緊了太后的手臂上肌肉猛的收縮,青筋暴起,太后脖頸上卡的一聲響,險些叫人以為哮天已經一手捏斷了太后的脖子。

「咳咳,舜、舜兒,想想母后這些年為你做的,縱使母后對不起天下人,又何嘗有對不起你?母后所作的一切,哪一件不是為你,你的皇位,若不是母后千辛萬苦替你奪來,如今坐在龍椅上的就是李堯,你我恐怕早就死無葬身之地了!

土地失了可以再奪,那樣的孩子,你若是喜歡,母后為你上民間搜羅上千千萬萬任你挑選,可是你的母后就只有一個,你難道真要為了別人不顧母后死活?蒼天有眼,你就不怕天打雷劈?」

這女人八成是瘋了,一會兒對李舜曉之以情動之以理,一會兒又是兇神惡煞的威脅。

李舜越是往下聽越是咬牙切齒,等到這女人說到最後一句,他便冷冷哼了一聲,反問道:「若是你真知道蒼天有眼,當年又是為何狠下心殺了一批又一批的人?若是真的蒼天有眼,且問你是如何苟活至今的?」

皇太后叫親子一句反問問得詞窮,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愣了會兒神後便忍不住尖聲笑起來。

「好啊好,好你了李舜,真是為娘養的好兒子!好啊!」皇太后如同瘋了一般一面流淚一面不住的點頭,原本就已經披散下來的頭髮如今更是淩亂,明眼人都能看出這女人已經被刺激得有些神志不清了。


卷二 出嫁篇 第九十三章

「好啊好,好你個李舜,真是為娘養的好兒子!好啊!」

皇太后如同瘋了一般一面流淚一面不住的點頭,原本就已經披散下來的頭髮如今更是淩亂,明眼人都能看出這女人已經被刺激得有些神志不清了。

「你自小在皇宮中長大,怎麼還會不明白,後宮中的爾虞我詐哪裡是光看一些表像就能說得清的!柳妃與哀家爭鬥十數載,哀家的後位有哪一日不死受她威脅的?她表面上溫柔嫺靜,背地裏幹過的勾當誰能說得清。若不是她當年害哀家痛失了第一胎,哀家又何苦與她仇視一輩子!」

「你的第一胎分明就是因為氣憤我母后先你一步誕下龍子,自己怒極攻心才流掉的。瘋女人,不要隨便一盆髒水便往我母后身上潑!」

哮天聽太后褻瀆柳妃,掐上女人脖子上的手便收得更緊,都快要死了竟然還敢在他面前大放厥詞胡說八道,由不得他一手就要掐死這個瘋女人。

「嘔——咳咳……」

太后叫哮天掐得一陣乾嘔,臉上都快要看不出人色了卻能扯出一個萬分難看的笑容,陰狠狠道:「你以為柳妃是什麼人?難道還想要她出淤泥而不染?枉你風風雨雨中活到這樣大,心智卻還是這樣天真!宮裏頭的女人,沒幾個心裏頭沒點小計謀,也沒幾個不去謀害別人的。告訴你,若是柳妃真如你想得那樣善良無辜,哀家也不會在血雨腥風裏頭和他爭鬥上十幾年。」

太后說完了又笑,哮天一張臉完全都給氣成了青色,拿劍的那隻手抖得厲害,看神情分明是不相信此瘋太后的話。

周圍的人均是冷著一張臉想等太后笑個夠,待她瘋完了再說。誰料太后笑完咳了幾聲,又繼續道;「就好像如今的郡亭,她千方百計害死雅闌你當是為何?若是雅闌當年不先對還未出世的昭兒下手,郡亭又何須在侯家垮臺之後還要對侯雅闌落井下石!」

李舜的臉色忽得一變,一雙眼睛卻下意識的看向了一旁的寶寶,寶寶只覺得腦袋嗡的一聲,瞪著雙眼睛愣愣的盯著地面,半晌手渾身一震,抬起頭去看太后,突然間猛的從地上爬起,還不等眾人反應過來便往太后跟前衝去。

「小宣!」

鷺南只覺得手上一空,這才察覺到若宣已經掙脫了他從地上爬了起來,意識到若宣的意圖後便想也不想的攔截住一股腦要往前衝的人,柳金也幾乎在同時擋住了若宣的去路。

「你胡說,我娘才沒有去害過誰!她一直是被人害的那個,生下孩子要偷偷摸摸的往宮外送,那麼多年一個人孤苦伶仃的活在冷宮中,最後還要被人害死,李昭出生那年她還不過是個小女孩,哪裡有什麼心計去害人?」

「你~娘?」太后緊緊的盯了若宣半響,似是有些迷惑,忽而失笑的閉了眼睛,再睜開眼,卻是將臉轉向李舜,彷彿是要用目光將他洞穿了似的,嘲諷的點點頭:「皇上,你行啊!」

李舜臉上並無太多表情,他早知道太后在宮中到處都是眼線,也沒指望自己和寶寶的事能瞞過這個心眼多得堪比天上星的女人,總之在他敢做的那日起,他就沒有害怕眾人的指責,沒有害怕承擔過。

若宣似乎從太后以為深長的語調中聽出了什麼,臉上一白,腳下一個踉蹌險些摔倒,幸好鷺南站在他身後,一把便將他扶穩了。

「廢話少說,我之前的條件,李舜你答應還是不答應?」

哮天不清楚這母子倆這段對話中莫名的含義,他如今的目的很明確,並不想與二人在此多說廢話,以免夜長夢多。

太后這時候已經一句話都不想說了,只是緊緊的閉上眼睛,臉上呈現出一種死灰之色,李舜昂了昂下巴,突然間眼中精光一閃,在眾人還未意識過來的時刻便挾持了原本不過旁觀的柳金,幾乎是用與哮天相同的姿勢,將柳金的脖子掐在了手中。

柳金壓根沒明白這是怎麼一回事,突如其來的變故將她嚇得夠嗆,轉頭想要去看李舜的臉,卻是被李舜一制,氣管處的壓力變得空前的巨大起來。

哮天顯然也不明白李舜在這種時候抓出一個不相干的人來究竟意欲為何,他還記得這姑娘似乎是從前與寶寶關係很要好的柳金,這麼多年不見,女孩早已經不是原本青澀的樣子,而是出落成一個玲瓏標緻的女子,先前一直沒注意她,如今一看,卻是覺得有些似曾相識。

「你這是什麼意思?」

哮天皺了皺眉,將目光從柳金臉上移開,轉而望向表情依舊冷然的李舜,李舜修長劍眉微微一挑,沉聲反問道:「大皇兄你當真不知道?」

「這女子同你我之間有何干?你用她的生死又如何要脅得了我?」

「此女名叫柳金,生於垓幾三十六年,一出生就叫人送進菁華宮,難道你就沒覺得她有些似曾相識?」

聽李舜如此說,哮天瞳孔中亮光一閃,又重新將目光移回到柳金臉上,柳金臉上沒有笑容,也沒有太多的驚駭和對生命的擔憂,看上去似乎還是比較鎮定的。見哮天看著自己,她也定定的回望過去,幾秒後,兩個人的表情都產生了一些細微的變化。

「柳妃害了哀家未出世的孩兒一命,哀家卻還留著她女兒的命,於情於理都算是盡了天道,就是柳妃下了九泉,她也沒有藉口責問哀家什麼。」

太后的突然插話攪得柳金和哮天強裝出來的鎮定瞬間崩潰,柳金不可置信的看著太后,似乎想要通過太后的表情求證,但那女人說完了話又閉上眼睛抿緊了嘴,她便又將目光移向同樣震驚的盯著自己的哮天,只覺得腿上一軟,若不是脖子還在皇上手裏頭攥著,她幾乎都要癱軟得站不住腳。

「我、我是柳妃娘娘的女兒……」

柳金無意識的喃喃著,眼淚突然間就濕了眼眶,朦朧間緊緊的看著哮天的方向,又是哭又是笑。

旁人很難理解一個二十幾年來孤單一人無親無故的感覺,柳金一出生就是在菁華宮,從來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誰,菁華宮裏頭其他的奴才多多少少都還有些有關他們自己身世的謠傳,唯獨她,就好似是從石頭裏頭蹦出來似的,現如今知曉了身世,親生哥哥就在眼前,叫她如何能不激動?

「怎樣。朕用你親生妹妹相挾,你是如何?還是要殺了太后、帶走寶寶、逼朕退兵,然後置柳金於不顧?」

李舜緊了緊掐在柳金喉間的手,一時間已經有了勝券在握的架勢,哮天難以抉擇,又不敢相信面前的人是否真是自己生死未卜的妹妹,手不見松,眉頭也皺得愈發的緊了。

「哼,李舜,你把這當做是孩童玩耍的遊戲?隨隨便便找個女人就想說是我妹妹,誰知道她是不是在二十年前就叫你們給害死了,誰又說得清眼前這個女人究竟是誰?」

這個女人?!

柳金有些錯愕的眨了眨眼睛,遲緩的思維在理清了哮天話中的意思後週身驀地一涼,一排整齊的貝齒狠狠咬緊了漸無血色的嘴唇。

「既然你不相信柳金的身份,那你我大可以試試,你殺了太后,朕殺了柳金,至於寶寶和退兵,你想都不要想!」

李舜無所謂的說著,當真是瞳孔一黯,柳金立馬仰頭張開了嘴,強烈窒息的感覺清清楚楚的從她的表情中表現出來。

哮天看得牙根都要咬斷了,想也不想就一手拖著太后飛身向李舜襲去。

兩個人手上各有人質,打起架來自然是施展不開,哮天一掌直擊李舜面門,李舜迅速將頭一偏,矮身卻是伸手抓住了太后的一條手臂,哮天見此情景,也是將掌風一偏,進而控制了柳金的肩膀,雙方相持了幾秒不下後,幾乎是在同一時間鬆開了另一邊的手掌,於是太后從哮天手中脫離,被李舜一個緩衝緊抱住,而後推向身後讓周圍的士兵照顧,柳金也一臉木然的撞進了哮天懷裏。

「柳金!」

若宣在一旁驚叫,鷺南一把就將他拖回了懷裏頭護在身後。

柳金渾身一震,在哮天懷裏驚恐的抬起頭,哮天平穩了氣息,溫柔的望著柳金,抬手輕輕覆蓋在了柳金的頭頂上。

「你沒事吧?」哮天在柳金耳邊輕聲問,柳金搖搖頭,一頭紮進了哮天的懷裏。

「兄妹相認的場景很是感人,可也要你有辦法將她一起帶走。李堯,你無路可逃了!」李舜偏頭看著哮天和柳金似笑非笑著,見哮天下意識的看了一眼身旁的懸崖,立刻粲然一笑,道:「若是你有能力帶著一個人越過絕壁,又怎麼會把汐木和寶寶單獨留在這裏,自己一個人返身回韶陽?」


卷二 出嫁篇 第九十四章

哮天被李舜說中心事,臉色不自覺間又沉了幾分,卻見若宣這時定了定神,走到李舜身邊扯了扯男人的袖子,輕聲道:「若是李堯肯放棄桐崗的軍隊,不如就放他與柳金離去吧!」

「若是今日不斬草除根,他日必定後患無窮。若是朕只是一個普通人,於情於理朕都該放他們一條生路,可朕是皇帝,放了他們就如同置枕上插著一個長針於不顧,必定叫朕日日夜夜寢食難安。

「皇上似乎忘了奴婢亦有不俗武功,如今奴婢與哥哥並肩作戰,真要打起來,就算是死,我與哥哥也不過兩個人,皇上倒是看看周圍,一群蝦兵蟹將和老弱婦孺,就算皇上武功蓋世又能保護幾個?大不了你我各退一步,皇上放我與哥哥出萊池,我們亦保證不傷害一人,也不會強要若宣,可否?」

柳金震驚過後卻是很快冷靜下來,將整個形勢分析得一板一眼,的確,雖然李舜手上人多勢眾,要說能與哮天相抗的卻也屈指可數。

太后需要人照顧不說,寶寶的武功一直都是花拳繡腿,鷺南重傷未癒且是日夜兼程趕到這裏,真正功夫上乘到能與哮天比肩的只有李舜,現在多加個柳金要對付,要將這二人捕獲的難度的確又深了一層。

「要出萊池,可以,除非是朕親自命人將你李堯的屍體抬出去,柳金若是想要保命,大可自行退開,朕保證不會傷你分毫。」

李舜眼中精光一閃,柳金的話竟是未讓他產生絲毫的遲疑,哮天握劍的手一緊,就要將柳金一把推開,誰料柳金根本不顧哮天的保護,將寶劍從劍鞘中拔出,想也不想便向著李舜一劍刺去。

李舜一把將對事情的進展快到叫他反應不及的若宣推開,抬手就將柳金的攻勢一下子擋了回去。

哮天見狀便也不再遲疑,轉眼間便成了哮天和柳金兄妹兩人圍攻李舜,從山下趕到的士兵在山腰處越聚越多,已經漸漸呈現出包抄之勢,原本就隨李舜上到山頂的也是紛紛拔劍加入戰局,一時間萊池山頂遍地都是刀劍相抵的脆響,李舜與哮天更是打得離地至少十米有餘。

若宣叫鷺南拖到山石後頭自保,仰起頭去看那皇家兩兄弟的戰局,明晃晃的日光下,刀劍反射的光亮直刺眼睛,難受得叫人睜不開眼來,有沒一會兒若宣眼睛就叫太陽給晃花了。

因為哮天也是同鷺南一樣,這幾日幾乎是不停歇的往返於韶陽和萊池之間,精力上肯定弱於李舜。而柳金功夫再好,也不過一女子,那麼多的士兵同一時間如潮水般湧上來,單單是虛耗柳金的體力就足以叫她活活累死。

不論是柳金還是哮天,這兩個人若宣都不希望他們有事,哮天倒還好,在他處心積慮要集結軍隊與李舜抗衡之時恐怕早已下定了逼死的決心,而柳金就顯得無辜得多,這麼多年不知曉自己的身世,如今才剛與兄長相認,緊接著竟然就是生死相搏。

況且從傳統意義上來說,李舜也算得上是柳金的二哥,如此說來,柳金哪怕是真的這樣死了,也只能說是死在了自己的親人手上。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不論是哮天、李舜、柳金還是那些普通士兵,均是在春日正午太陽的炎熱炙烤下呈現出了體力不支和極度缺水的徵兆。

明明沒有參戰,若宣卻依舊被烈日曬得歪歪倒倒,眼看著柳金和哮天就快要不行了,此時不救,恐怕就再沒有救他們兩的機會。

若宣這麼想著,便趁著鷺南因為觀戰而未曾太注意到他的檔口,一下子衝到戰營中去,原本他是想要替柳金擋下幾刀的,卻不想柳金揮開某士兵的一刀,見到他衝進來眉頭就是一皺,抬手又將寶寶給推了回去。

這是怎麼回事?柳金是傻了嗎?難道在這檔口還要玩個人英雄主義?!

在場的士兵都清楚的明白若宣的身份,就算若宣加入戰局,就算他偏幫柳金他們那一邊,那些士兵想必也不敢真的傷到他,打起來也必定會有所顧忌,根本沒有什麼危險可言,可柳金居然如此的不領情,眼都不眨就將他給推出來了,難道真是秀逗了的說?

若宣被柳金推出來之後立馬就被反應過來的鷺南給制住了,鷺南捉著若宣的手腕搖了搖頭,臉色很蒼白,憂心忡忡的看著眼前刀光劍影的一幕,不曉得心裏頭在想些什麼。

若宣低頭看了眼自己被緊緊攥住的手,深深嘆了口氣,知道自己下回是再沒有甩開的機會了。

「晤——」

人群中突然傳來一陣呼痛的悶哼聲,若宣眼尖,一眼就看到與一眾士兵打鬥的柳金捂著胸口上的傷口跪了下來,已經有大量的血水沿著她細長的指縫間流淌出來,瞬間就染紅了她半邊紫色紗衣,看上去觸目驚心。

「柳金!柳金她受傷了,鷺南你快點放開我,我要過去看看。」

若宣發出一聲驚叫,立馬轉身死命拉扯著鷺南制住他的手腕,誰料鷺南看著柳金所在的方向緊緊一皺眉,卻是將若宣抓得更緊了。

若宣掙扎得眼淚都要飆出來了,滿眼都是柳金胸口的劍傷,傷在胸口又流了那樣多的血,若是刺中了心臟豈不是沒救了!?

那個漂亮又天生有著一股子不服輸勁兒的小女孩,顧寶寶他從未想過會任她這樣眼睜睜的在自己面前死去,從很早的時候起,柳金就在規劃自己未來的美好人生,而顧寶寶也一直堅信,那樣聰明伶俐的她有朝一日一定能實現那些美麗的願望。

「柳金——」

哮天還是先聽到了若宣的驚叫才注意到了柳金的傷,此時他也顧不得自己與李舜的戰局,只一劍下足了十成的功力,將李舜的攻擊一把擋開,飛身就落到柳金身邊,將受了傷還苦苦支撐的柳金攬進了懷裏。

「怎麼樣?讓我看看傷……」

哮天嚇得臉都白了,手忙腳亂的就要查看柳金的傷口,柳金一手抓緊了哮天亂顫的手指,輕輕搖了搖頭,才剛說了一句『我沒事』,一大口鮮血緊跟著就噴了出來。

若宣遠遠望著刀光劍影中傷痕纍纍的兄妹,早已經哭著跪倒在了地上,鷺南若有所思的跪在了若宣身邊,按照當時的情景來說,他的表情十分耐人尋味。

李舜執劍立身於柳金和哮天跟前不遠處,臉上的表情冷冷的,縱使在強光之下,他的臉色依舊是那般的晦暗不明。

「哥、哥——」柳金流著眼淚一遍一遍的叫著哮天,哮天狠狠的咬著牙,想要看看柳金的傷勢卻又不知道該從何處下手。

「哥,抱、抱抱我!」

柳金一張臉慘白著,就連嘴唇也因為失血而看不出一點血色,哮天看著這樣的柳金,縱使是一個再怎樣剛強的男人,終究還是狠狠的哭了出來。

這是哮天第一次流淚,至少是寶寶第一次見到哮天流淚,就連那時哮天說起他母妃的死,也不過時陰狠起一張臉,他的淚,隔了近二十年第一次為親人而流,就為這個剛剛相認的妹妹。

哮天是半跪在地上的姿勢,將柳金斜抱著攬進懷裏,就在所有人均是滿眼感傷的時候,柳金原本都快要失神的眸中突然有精光一閃而過,嘴角狡猾的抬起了些許的弧度。

之後發生的事情是顧寶寶他這一生一世都不可能忘記的一幕,他不明白整件事為何會在轉瞬間就發生這樣天翻地覆的顛覆,更是在之後恍恍惚惚了幾日,卻一直不敢相信,哮天那樣的一個男人竟然會就這麼死了。

柳金顫抖的身體被哮天抱在懷裏,沒有人看清發生了什麼事,若宣只是見到哮天滿是淚水的眼睛倏地睜大,彷彿是DV裏播放的慢動作似的,哮天一點點的將懷裏的柳金往外移開了些,有些沉重的垂下頭,滿眼的都是不可置信。

柳金依然半靠在哮天懷裏,面色雖然依舊蒼白,但神志卻明顯的較之前清醒得多。

柳金粗重的喘息著從地上站起身,有些踉蹌著立在震驚得一言不發的男人面前,哮天就這樣仰起頭,怔怔的望著前一秒還在叫自己『哥哥』的美麗女子,突然間很想笑。


卷二 出嫁篇 第九十五章(完結)

哮天一笑,卻緊接著嘔出一口濃血。

若宣這時候還不明白前方發生了什麼事,只能在鷺南緊摟住他身體的情況下把頭往一旁稍稍偏離一些,而柳金的身體正好在此時微微一晃,不過是一眨眼的工夫,他便看清了哮天的胸口上,赫然插著一柄短刀。

忍不住倒吸了口涼氣,若宣就這麼大睜著眼睛,看著哮天一眨不眨的瞪著柳金,矯健的身軀赫然倒下。柳金佝僂著身子搖了搖,捂起胸口深吸了口氣,緊跟在嘯天之後也猛的倒在了地上。

……

「這是怎麼了?」

回到韶陽,若宣坐在鞦韆上頭,傻愣愣的看著自己的手掌已經足足兩天。

五天前,他的這雙手上還沾滿了哮天的血,不論他怎樣去捂,那血卻總也止不住似的涔涔往外冒著,哮天的心臟在虛弱的搏動,每一次搏動卻又帶出更多的血。

哮天用最後一點力氣睜眼看了看他,若宣感覺到他的嘴動了動,卻是一個音節也沒說出口,俯下身去聽,只能聽到哮天每一次都如同撕心裂肺的喘息。

「你想說什麼?你說,我聽。」

「……」

哮天蒼白乾裂的嘴唇抖了抖,最終沒留下一個字,就這樣望著寶寶,一行熱淚從眼角滑落進寶寶滿是血污的手上,寶寶靜靜的望著他,看著他黑灰色的瞳孔一點點放大,一點點失掉神彩,最終只剩下一片死灰。

「死者已矣,不論如何,我們活著的人終歸要好好的活著,不是嗎?」

鷺南的身體經過調養已經好得七七八八,一張白皙修長的手掌緩緩覆蓋住若宣的手心,那個本該溫暖的她方,如今卻冰涼的厲害。

「這是怎麼了?柳金殺了哮天,柳金殺了哮天……」

若宣傻傻的偏著頭,依舊是不斷重複著之前的話,突然間眉頭緊緊一皺,又是捂起臉嗚咽起來。鷺南輕輕嘆了口氣,將不過幾天時間卻明顯瘦了一大圈的若宣攬進懷裏頭。

這樣的情形在回到安家的兩天時間裏頭已經重複了無數次,在回程的馬車上,若宣甚至連一滴眼淚也不會流,一句話也不會說。

李舜的本意是要將若宣接近宮去調養,結果才說了一句,一旁呆呆木木的人卻是渾身劇烈的顫抖了一下,抬起頭來望著李舜,那眼神就好像見了鬼似的。

「柳金已經醒了,你要不要去見見她?」

「……我們離開南詔好不好?或者至少離開韶陽!」

若宣沒有說到底要不要去見柳金,遲疑了半晌後確是再提了離開南詔的事,這個地方如今已經變成了一個夢願,只要還呆在這裏,若宣就無法忘記那些直刻進他心底的恩怨情仇爾虞我詐。這並不是說離開了就一定能夠漸漸淡忘,但作為一個普通人,逃避總是比直面來得容易得多。

「好!」

鷺南這次答應得出奇的乾脆,這一次,沒有辭官,沒有告別,甚至連安丞相他們都沒有告知,兩個人已經默默的開始收拾起了遠行的行囊。

胖老爺自從見到男裝打扮的若宣被鷺南攙扶著進門起就一直沒緩過神來,原本心裏還想著這或許是兒媳為了路上便宜行事才換上的男裝,直到他滿面疑感的盯了進門後就一直默默不語的若宣足有一盞茶的時間後,鷺南卻突然間跪在了胖老爺跟前。

「鷺南,你這是在做什麼?」

胖老爺面對突然間下跪的兒子,屁~股燙得有點坐不住,站起身就想上前去扶,要知道鷺南之前在無憂閣的傷,那可是重的差點要要掉小命的,現在那弱不禁風的樣子,也不曉得還禁不禁得住一跪。

鷺南見老爹要起,趕緊一把又將胖老爺按回到原位上,淺淺嘆了一聲,十分淡定的說了一句:「小宣是個男孩子,爹你不用再看了!」

「噗——」

胖老爺一口茶差點直接噴到鷺南臉上,幸好他及時調整了方向,滿口的黃水全嗆到了身側。

原本還想多問些什麼,那小子卻接著就站起了身,竟然一點都沒有解釋的意思,牽起在邊上一點反應都沒有的黎若宣就走了。

「這、這都叫個什麼事兒啊!怎麼的就男孩了?」胖老爺失神的坐在原位上喃喃自語,猛然間想起了什麼,忽的從椅子上跳起,差點兒就崴了腳,瞬間便老淚縱橫,「孫子啊!我孫子可怎麼辦!?」

月黑風高夜,幽會私奔時。

鷺南留下了一封信,大致向胖老爺解釋了全部的事,又拜託老爺替他們倆在皇上面前扛著點,安排好了辛必柳以後在安家的生活,兩個人便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晚上從安家的後門溜了。

一路上,韶陽城內靜得無人,無憂閣的風波還未在南詔過去,南邊的軍隊依舊在鎮壓桐崗殘留下來的勢力,大小都城的關卡依舊查得極嚴,鷺南和若宣未選擇馬車,而是選擇水路離開南詔。

他們大致的計畫是想沿耶魯江以西一路直行,待船隻進入到九天江後再取道以北,直奔北楚的九天山。

若宣其實想去的第一站是西涼,一來西涼國力偏弱,且與南詔素來未起衝突,相對於七國中國力最強的北楚,他們作為外來客,上西涼明顯會比上北楚來得安全得多,最重要的是西涼極晝極夜,幾個月一場大雨,雨中往往夾雜大量細碎的寶石,這樣的盛景和變~態的天氣,對舒緩心情大概會很有好處。

可是鷺南這次卻堅持先去北楚九天山,至於為何,若宣尊重鷺南的選擇沒有多問,鷺南亦沒有任何想要對若宣解釋的打算。

若是按照原計劃,不到二更就應該有船隻等在渡頭,但他們到的時候,江面上卻是空空如也,不詳的預感瞬間湧來,鷺南和若宣都知道這一定是在某個環節中出了問題。

「也許是船夫一時睡過了頭,興許一會兒他就撐著船來了。」

鷺南摟了摟若宣被夜風吹得有些瑟瑟發抖的身子,輕聲的說著,儘管明知或許私奔計畫泡湯,還是淡淡的笑著,聊以安慰吧!

渡口一旁的涼亭上有個白色的身影,若宣警覺的轉過頭向涼亭望去,卻看到那個模糊的白影似乎動了動,隱約是往前移動了些。

若宣緊張的扯了扯鷺南的衣袖,下意識的往後退了一步,天色太黑,鷺南也看不清來人,只警戒的將若宣往身後推了推,死死的盯住遠處涼亭上那個如同幻影的人。

白影漸漸飄近,這是天上的雲層稀薄了一些,月亮的銀光灑落了薄薄的一層在地面上,也照亮了那個古怪的人。

原來不止是一個人,還有另一個黑灰色的身影站在白衣人身邊,黑灰色衣服的人正扶著彷彿是十分虛弱的白影,緩緩朝著他們走來。

「你們要走了?」

柳金的面色原本就不好,在蒼涼的月光下更是發白,若宣面無表情的看著她,儘管對方淡淡的笑著,他卻絲毫沒有友好的表示。

「小宣,自己在外要保重身體!」

柳金邊上的人開口了,是個男人,那個男人上前的一步,月光全然灑在了對方的臉上,若宣這才發現發現那個身著黑衣的男子原來是攙扶著柳金的小褲子。

小褲子見若宣愣愣的看著自己沒有反應,有些心疼的笑了笑,伸手輕輕刮了刮若宣的翹鼻子,彎下腰輕聲道:「小褲子永遠離不開南詔的皇宮,沒辦法陪著你到處去闖,但是每一分每一秒都會希望你過得平安幸福,你若是真的不喜歡那個地方,那麼以後路過的時候,在南詔的皇宮外頭放只火紅的煙火吧,讓小褲子知道你過得很好。」

小褲子一如從前,還是笑得這樣沒心沒肺,小如綠豆的眼睛滿是喜氣,在這樣昏暗的光線底下壓根別想看得清。

柳金告訴了他一切,他很能理解若宣的行為,也知道若宣的疏遠實際上是一種殘酷的保護,這個機靈可愛的小鬼,或許這一次是真的要從此與他再無交集,傷感之餘,他也慶倖若宣能夠在這樣一個是非之地當中及早抽身。

「小褲子!」

若宣抿嘴僵了半晌,還是上前緊緊抱住了小褲子,抱住了他過去曾經有過的美好生活。

柳金站在一旁垂著頭,擦了擦眼角的淚水,她不過嘗試著張了張嘴,若宣立馬用一種說不清是敵視還是恐懼的目光回望著她,猛的拉起安鷺南便退了好遠。

「若宣,你聽我說——」

「我現在一點也不想看到你,也不想聽到你的聲音,若是有緣,或許我能試著聽你的解釋,若是無緣,那我這輩子也不想知道你所謂的『理由』。」

柳金失笑,一切是李舜也是自己的謀劃,無怨無尤,多說無益。

「船家叫我遣到不遠的岸上去了,一會兒就會再回來。那、你們保重!」柳金捂著胸口重重咳了兩聲,有些要摔倒的樣子,小褲子在一旁立即將她扶住。

若宣只是面無表情的看著,毫不猶豫的轉身便走向了碼頭。

有船漸漸靠岸,鷺南扶著若宣上了船,船家一槁子下去,整條船便往著遠離岸邊的方向劃去。

岸上,柳金和小褲子的身影越來越遠,小褲子揮起手向若宣告別,而柳金只是站著,默默的看著遠方,月光很快又被雲層完全掩蓋,天色愈發黑暗,天空中下起了綿綿細雨,有水珠從柳金的臉頰上滑落,不知是雨是淚。

在柳金身後的更遠處,那個渡頭邊上的涼亭裏,緩緩踱出了一個身著紋著金龍黑袍的男子,黑暗的夜色包裹著他比夜更黑的眼睛,那雙如雄鷹般的眼眸緊緊盯著船隻離開的方向,漸漸閉上,收斂下剎那芳華。

「對了,你說有找太醫配置汐木給的那顆解藥,是否配好了?」

「嗯?哦,配好了,拿來的時候我就已經把解藥吃掉了,你是不是也該把那粒解藥給吃了?」

鷺南淡淡的勾起嘴角,看著若宣彷彿是鬆了口氣的笑容,突然間趁著他躲閃不及的當口,一下子吻了上去。

若宣驚愕的睜大眼睛,就覺得嘴中叫鷺南用舌頭頂入了一個圓形的藥丸,一片混亂中只聽咕嘟一聲,整個丸子就這樣叫他嚥了下去。

「你好好跟我說,我就著茶水服下就好了,怎麼這樣餵藥?」

若宣一面用手背擦著嘴唇一面埋怨,鷺南習慣性的抬起手弄亂若宣的頭髮,笑得一臉的陽光燦爛。

「嗯,說了那麼多次,結果真的出了遠門還是不能去撿寶石。我們真的要去九天山麼?也好,我一定要抓到幾隻雪狐,你說我們養雪狐當寵物好不好?」

若宣靠在鷺南的肩頭一面胡亂拽著鷺南末梢的頭髮一面自顧自的說著,鷺南一挑眉毛,點了點頭道:「只要你喜歡就好。」

「那說好了,你上九天山辦完了該辦的事,我們立馬啟程去西涼……」

「……嗯!」

鷺南酸澀的笑了笑,微微側過頭,在若宣不注意的時候悄悄擦去了嘴角的血跡。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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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 bake088 時間: 2012-10-01 17:32: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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