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板 toge
作者 標題 [小說] 時空城 楔子
時間 2010年07月28日 Wed. PM 09:06:04
一個留著刺蝟頭的金髮男子，倚著玻璃，看著窗外，那依舊是看不到星辰的夜空。
他的眼睛很漂亮，有著水藍色的瞳孔，標準的濃眉大眼，看上去炯炯有神，再加上高挺的鼻樑和麥色的皮膚，看上去英氣逼人。
飛了幾小時的航程，大家都累了，一個個睡的睡，互相捶手臂的捶手臂，前方立體雷射投影電視放完了不知所云的爛片之後，接下去播映的地球歷史紀錄片讓大家更是怨聲連連。但又能如何，這是軍艦不是民航艦，大家索性開始做自己的事。
倒是這位男子，靜靜地看著螢幕上那藍藍的，美麗的星球，很難想像在幾千年前，人類有這麼一個地方，能欣賞看不完的美景、數不完的動植物，看得到和煦陽光、又看得到滿天星斗的地方。
地球。好想去地球看看。 「地球早已經不存在很久了。」鄰兵搖搖頭說道，應該是在跟他說話。「現在大家住的，都是一堆廢墟罷了。沃德啊、亞爾啊，都一樣。看這個是要讓我們傷心的嗎？」
「等戰爭結束吧……地球要有多少顆就有多少顆！」男子苦笑了一下，看了看他。「講屁話嗎，戰爭是永遠不會停的，」鄰兵白了他一眼。「搞不好到我們死的那天都不會停。」
話說到此，目的地也到了。電視關了起來，四周的艙門也全部打開了。強風吹了進來，男子瞇起了雙眼。沃德總部到了。
西元8542年。
「4E597DPA-JX85，沃德陸軍K-52軍團249旅8營3連！」
黑得令人發毛的大型建築，大概有四、五層樓吧，外型簡直像監獄牢籠，也對，軍營本來就是監獄。在擁擠的人群中，一名高瘦的年輕男子停下腳步，望著軍營，也望著血紅的天空，靜靜地發楞。
「4E597DPA- JX85，沃德陸軍K-52軍團249旅8營3連！」 為什麼軍營看起來，一點都沒有正義、榮耀的感覺，反而隱隱流漏著死亡的氣息？這是我未來幾十年要待的地方嗎？我怎麼突然覺得，有種徬徨無助的感覺？這真的是我該去的地方嗎？我是不是真的沒得選擇了？
「4E597DPA-JX85！」「他媽的！到底有沒有這個人啊！」
發現有人在吼叫，他突然回過神來，「有！」
「不會回答是不是！」
前方一位全身深紅衣服的男子面目猙獰，雙眼像是冒火似地狠狠瞪著他，歇斯底里地對他大吼道。他楞住了，全身僵直不能動，就像等著被狼宰割的綿羊，不知如何是好。
「快進去吧！8營3連，趁他還沒開飆的時候快進去吧！」旁邊人拍拍他的肩。他拎起背包，快步朝著大門走去。
數千年後的地球，在人類科技的快速發展下，機器人開始有了高度人工智慧，可以思考，可以創造，擁有感情，擁有社會組織能力。漸漸地，一部分渴望自由獨立的機器人脫離了人類生活，另創造了一個國度。在帶頭者「沃德」的領導之下，他們建立起自己的社會、經濟制度，更發展了自己的語言文字、科技文化。
沃德國度的勢力日漸茁壯，開始不斷和人類爭奪地盤及資源。經歷大大小小戰事之後，在最慘烈一場戰役中，雙方在一天之內各投下了50顆離子脈衝彈，地表山河變色，滿目瘡痍。在一聲巨響中，地球爆裂了，裂成六個碎塊。岩漿冷卻後，其中的五個碎塊，成了五個星球，各自向宇宙的角落飛散去。剩下的一個碎塊，沒人知道它的下落，傳說是被捲入一個神祕的磁場，消失了。
在五大碎塊上倖存的生物，因為環境迥異，發展出各自不同的生態環境。至於人類和機器人，則在其中兩個距離相當遙遠的星球上生存，亞爾和沃德。
「轟！」軍營的大門再度開啟，部隊如在紡織機上的亞麻布緩緩從門口鋪出。伴隨著整齊有利的腳步聲，
「立～定！」
天空永遠是這麼灰暗，烏雲混合著濃黑的工業廢氣，張牙舞爪著。幾年不見天日的生活，就算只有一丁點光線，仍刺得他睜不開雙眼。總算是出來了，但接下來，要往哪裡去？他望著前方綿延的道路和山脈，深吸了一口氣，摒住呼吸。
「齊步～走！」「一、二、一、二，昨天教的那首軍歌，今天來驗收一下啊！來一、二、一、二，火紅的太陽，預備，唱！」
伴著響徹雲霄的歌聲，踏著整齊的步伐，他跟著軍隊，就這麼日日夜夜，沒有終點地走下去。
火紅的太陽
閃耀的星芒
輝煌榮耀 豪氣在一方
手握著槍膛
身披著月光
保衛國家 重責扛肩膀
雖然路途仍遙遠
我們永遠不後退
雖然胸口還淌血
我們心定意更堅
一個閃著火光的城市，一陣陣的爆炸聲，夾雜著尖叫與慘叫。
他靜靜的看著同袍，一個個像嗜血的肉食動物，用火球將奔跑中的人類擊倒後，再走過去用力灌下一拳，以確保獵物已死去。一個同伴抓起了他的右手，轉向一個奔跑中的婦女，用眼神暗示趕快攻擊。他看著同伴，有些遲疑，但最後閉上了雙眼，發出了火球。
火球使婦人全身著火，她瘋狂地尖叫，竭聲地哭喊。她先是跪了下來，最後痛苦地在地上打滾。這景象深深震撼了他，他快速地收起了手，往後倒退幾步。
「你在幹嘛啊？」同伴一邊嘟囔道，一邊衝上前去再補一拳。婦人再那拳灌下去時抽搐了一下，之後就一動也不動了。「82，我不太舒服，我想先去旁邊休息一下。」
JX82瞪大眼睛看著他。「休息？現在是戰爭耶！你腦袋有洞嗎？」又抓著他的手，轉向一個在地上慌亂向前爬行的男子。「快！不要再讓我幫你找目標了，你自己去找好不好！」
他吸了一大口氣，再發出一顆火球，似乎是燒到了旁邊的瓦斯管線，他永遠忘不了那幕，男子被爆炸的力量狠狠撕裂，隨即又被熊熊的火焰吞沒。他感到一陣噁心，頭暈目眩。
他趁亂躲到了一間陰暗的小屋子內，開始吐了起來。同伴似乎也發覺人不見了，也找了進來。「85，你到底在幹嘛啊？你是嗑藥喔！」
「82……我們不要打了好不好……我知道你也不想打……我們離開這裡吧……」
JX82瞪著他。「你瘋了喔！這樣是叛國欸！叛國會處死刑欸！你不要命我還想要欸！而且敵人又不會攻擊我們，我們這樣打仗……又不會死！幹嘛想不開啊！」
「敵人不會攻擊我們，那我們還為什麼要去殺害他們！」他吼道。 「噓……噓！小聲點！你是要全隊的人都聽到喔！」JX82看了看窗外，看了看四周，說道：「好好……好！我再想辦法啦！你先在這裡裝病裝受傷都沒關係，我先出去吧，免得被人懷疑！」說罷他衝了出去。
JX85環顧著屋內四周，觀察可以從什麼地方溜走。突然，他看到了地板上有一塊鐵蓋，被壓在書櫃下。他推開書櫃，掀開鐵蓋，發現有一條長長的階梯，往地下走去。
燃起了掌中的火焰，穿過潮濕的地底隧道，JX85發現出口的那端，亮得令他睜不開眼。他爬出了出口，發現自己來到了一個陽光普照，綠茵遍野的草原。他楞住了，在軍營中的日子，從來沒有見過太陽，也沒看過如此欣欣向榮的景象，現在腦子中只有一片混亂。
「先生，你要買花嗎？」背後傳來一個聲音。他嚇了一跳，反射性地猛一轉身，舉起手來想要自我防衛，一個手提花籃的小女孩，對他甜甜地笑著，又低下頭慢慢的數著花瓣。
「你去過西班牙嗎？」
JX85見對方沒有敵意，慢慢地放下手，疑惑地搖了搖頭。
「我家在那裡。」小女孩邊數著花瓣邊說。「那邊很漂亮。」
「西班牙？什麼樣子？」
「有很多花。葡萄很甜。」小女孩又裂嘴一笑。「還有還有，海水很藍。」
「海水……海……？」
「你沒看過海嗎？」
海是什麼？葡萄又是什麼？
「那你呢？你的家在哪呀？」小女孩反問起他來。
家？我沒有家。軍營算嗎？
「你媽媽呢？」小女孩見他沒回答，又接著問。
媽媽？我不記得我怎麼來到這世界上的，我有媽媽？大概吧，但我怎麼都想不起來了？
「媽媽？我……我不知道……」
「你好笨喔，怎麼什麼都不知道！」小女孩笑得很開心，縱然在腦袋混亂的JX85眼中，這樣的笑似乎有點刺傷他的心。
「那……你媽媽呢？」JX85有點不服氣地反問道。
她轉過身，指著草原後面的大瀑布。
那是一條波光粼粼的寬廣大河，在懸崖前垂掛著一面絲簾，穿過一道淡淡的彩虹，在山谷濺起翻騰的水氣。一座白色大理石城堡，坐落在河畔。城堡後面，是一望無際的原野。
「我可以去你的城堡看看嗎？」JX85緩緩地對小女孩說道。小女孩開心地點了點頭，拉著他的手，向前奔跑去。
JX85和小女孩來到城堡大門前，被門口的侍衛用槍攔了下來。
「他是我朋友。」小女孩嘟著嘴說道。侍衛於是又迅速收起了槍。
樓上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一位女子從大廳的樓梯上匆忙地跑下，她瞥了JX85一眼，又對小女孩說：「艾莉絲！跟妳講過多少次了？妳怎麼又帶陌生人回來！」
「我只是來看看，外面的世界長什麼樣子。我看一下就走。」JX85說道。「外面的世界？」女子疑惑了一下。「你是從……？」
「我是從沃德軍營出來的，」他看到女子聽到「沃德」兩字，臉色大變，馬上接下去說。「不過現在不是了。」
「你逃出來了？為什麼？你不是應該保衛你的國家嗎？」女子顯然是稍微鬆了一口氣，但仍疑惑地看著他。
JX85低下頭，思索了一會兒，然後又緩緩抬起頭，說道：「我不懂戰爭的目的是什麼。」
「戰爭的目的？」
「我想要知道這一切，究竟是為了什麼？我連外面的世界都沒有看過，就要毀滅這一切，連反抗都不能反抗。你能告訴我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嗎？」
女子嘆了一口氣，沉默了幾分鐘。然後，她緩緩說道：「首先你要知道，機器人和人類並不是一開始就是敵人的……」「所以，沃德會統治這個星球，再統治所有人類？」JX85疑惑問道。
「我不知道，真正沃德心裡是怎麼想，沒有人能猜到。」女子回答。「但以現在的情勢來看，恐怕是這樣。」
她站起身來，JX85也跟著站了起來。「你能……幫我們嗎？」
「幫忙什麼？」史班問道。
「我不知道能不能信任你，但也似乎別無選擇了。很快地，沃德軍就會找到我們了。我不知道還能躲躲藏藏多久。」女子說道。「你是沃德軍的人，你應該瞭解他們的一切。如果你能幫助我們……」
「逃到藏身之地嗎？」史班接續她的話問道。女子的神情看來格外哀傷。「我們還有哪裡可以逃呢？」她抬起頭看著JX85，說道：「對了，很抱歉還不知道你怎麼稱呼……？」
「JX85。」
「JX85？你有名字嗎？」
「我沒有名字。這是我的軍籍編號。」
「好吧，JX85……我是凱洛琳，這城堡的主人。我給你看樣東西。請跟我來。」
頂樓的廣場空無一人，只有六座石碑，上面各鑲著一塊小寶石。天空不知何時烏雲密布，泛著熟悉的紅光，JX85心裡緊緊一揪，「他們來了！」他突然壓低 聲音說。
「誰？」凱洛琳神色慌張問道。「沃德軍！」JX85迅速轉身跟他說。「快！我們得趕快離開這地方！」他抓住凱洛琳的手 想 往樓梯的方向跑。
「等等！」凱洛琳也抓住他的手，輕輕將它放下。史班轉過身來，疑惑的看著它。
「我……能相信你嗎？」凱洛琳 似乎 心中有話，但吞吞吐吐說不出口。在這沉默的時刻，兩人似乎聽到凌亂的腳步聲，從樓梯那邊傳過來。她嘆一口氣，說道：「好吧，看來我也沒得選擇了。時間不多 了。」她轉過身，閉上眼，伸出雙手，寶石似乎感應到她的舉動，開始發出微微的光芒。
「伊非卡洛！我偉大的眾神！請帶領我們，到世界的盡頭 吧！」 寶石變更亮了，在黯淡的紅光中，發出璀璨的光芒。四周開始刮起強風，強到讓JX85站不太穩。他瞇起眼，大理石廣場不見了，石碑也不見 了，四周一片漆黑，只剩下凱洛琳的背影和六顆發光的寶石。漸漸的，他看到了八顆巨大的星球從地平線那頭浮了上來，星球同時射出電磁波，打在凱洛琳身上，強 大的震波讓JX85往後彈去。最後，在凱洛琳面前，形成了一個白熾的巨大光球。
「快！快進去！」凱洛琳氣若懸絲，用盡最後的力氣喊道。「去哪裡？」
「回到過去，」凱洛琳跪了下來，似乎氣數將盡。「我只能在你身上下賭注了。只有回到過去，你才有希望拯救人類。」
「怎麼拯救？……」
「全都不要動！」
JX85轉過身一看，是JL37，連上的排長，還有旁邊的，是JX82，燃燒中的右手正 瞄準 著他。
「你來這裡做什麼？」排長問道。
JX85靜默不答。
「你這樣是在叛國你知道嗎？」
叛國？ 我是叛國賊？
「我沒有叛國，我在執行勤務……」
「執行什麼勤務，我想你心知肚明，」排長的聲音更加嚴厲。「你有跟我報備 嗎？你不 知道軍人就該跟著部隊一起行動嗎？」
空氣像是凝結住了，凝結成冰，碎成千萬冰椎，一針針插入他的心房。
「你敢說你沒有 叛國？」排 長大吼道。
JX85被質問得毫無招架之力，啞口無言。排長怒得兩頰泛紅，氣到話都無法接下去。兩人沉默，沉默，還是沉默。沉默到 只聽到自己的 心跳聲，跟著不遠處傳來的重重腳步聲，一起跳著，跳著，跳著……
排長似乎不再那麼激動了。他以沙啞的嗓音，緩緩說道：「你想要證 明清白的話，就把你身旁那女的押回去見長官吧！」
JX85猶豫了，慌了手腳。他顯然還不知道凱洛琳想要對他做什麼，這一切發生 太快，他們才認 識不到三小時。但是，他要交出凱洛琳，然後繼續回去和沃德軍一起殘殺人類嗎？
「你不能，對不對？我想也是。」排長搖了搖頭， 又低下去沉思許 久。他對JX82使了眼色。「把他押回去。」 JX82手瞄著他，慢慢走近，也對JX85使了眼色。很無奈，但又能如何？他慢 慢走過JX82身 旁，正準備回到那殘酷的世界，耳旁突然閃過一道火光，以及全身著火的排長。火對魔功高強的排長終究是造成不了傷害，但讓他感覺到灼熱的痛苦。
「你在幹什麼！」排長歇斯底里的嘶吼道。「你們兩個瘋了是不是！」「排長，對不起。」JX82冷冷說道。「我可以一輩子背上叛國的罪名，任 世 人唾棄。但我不能做不對的事。」他拉著JX85，轉身大步往前快跑。
「不要逼我！」
排長奮力揮出顫抖的手，原本想還擊，但遲 疑了 許久，還是放下了手。「你們這些白痴！你們能逃到哪裡？沃德都有辦法找到你們的！」突然，一道藍光從他頭頂上劃過，擊中了JX82的背。排長回頭一看，一 架巨大的機器人走過身旁。
「你下不了手，我來幫你下手。」一個極低沈，低沈到像從地獄傳出來的聲音，從耳邊傳來。 JX82張著雙臂，站著不動，面無表情，背後正冒著煙，替85擋下了這一發衝擊迫砲。一切似乎就此靜止了。聽不到砲火聲、聽不到嘶喊聲，JX85發現自己的一呼一吸，彷彿有一世紀這麼長，當他能喊出聲音的時候，已經是JX82擋下第二發炮擊的時候了。JX85狂奔過去，使勁全身力氣抱起了他，在一道道藍色 波光中，衝進了白色光球。
在一片白熾中，他想起了一種熟悉的，溫暖的感覺。他背著JX82的重重軀體，敵人的砲火已經離他們好 遠、好遠，依舊沒有止盡的向前奔跑。
82，我們回家了！不要害怕，我們要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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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來源: DISP BBS 看板: toge 文章連結: http://disp.cc/b/92-fux
※ 作者: toge 來自: 119.15.238.74 時間: 2010-07-28 21:06:04
※ 編輯: toge 來自: 119.15.238.74 時間: 2010-07-28 21:25: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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