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5 昨天早上接近中午的時候，發生在台北市內湖區，一個非常不幸的社會案件，我想很
多人已經知道這個新聞。發生這樣的事情，的確讓人家非常的震驚跟難過。一個4歲的小女
孩，高高興興地跟媽媽要到捷運車站，去接阿公，還有他的雙胞胎弟弟妹妹。結果在光天化
日之下，昨天的台北是一個豔陽高照的天氣，但是很多人的心卻很寒冷。被一個33歲的凶嫌
叫王景玉，用非常殘忍的手段殺害。細節我就不描述了，避免大家不舒服。

但是這樣的案件發生之後，昨天開始一整天，我們這個社會有很多的討論，也有很多的，我
稱為廉價的正義這樣子的做法，包括立法委員，國民黨為主，當然也有民進黨的立委附和，
提案說，殺幼童者唯一死刑，或者無期徒刑，或者是不得假釋等等，網路上很多人在瘋傳。
很多的藝人，平常你也不見他關心這個社會上的事情，他也出來刷存在感，同聲譴責這個歹
徒。很多人圍在這個王景玉這個移送的過程裡面，想要去打他。這些都叫做廉價的正義，他
不是真正的正義。

我想問那些圍在王景玉旁邊，想要伸手去打他的那些人，你有什麼資格打他？你們這輩子，
從來沒有做過錯事嗎？我不是說要原諒王景玉，我的意思是說，你們有什麼資格對他動用私
刑？

聖經裡面有一個故事，大家應該有聽過，有一個女生，他被指控為妓女，大家都要拿石頭丟
他。這個時候耶穌就出來了說，你們這輩子誰沒有做錯事的人，這輩子沒有做錯過任何一件
事的人，你可以拿石頭丟她，結果所有的人都把手中的石頭放下來了。這個就是同樣的道理
。

昨天那些圍在警察局，圍在地檢署門口要打王景玉的這些人，你們有什麼資格對他動用私刑
？這種都叫廉價的正義。他對於解決問題，一點幫助都沒有。他只會讓這個社會更對立，更
暴力。他不會讓這個社會往進步的方向，他只會讓這個社會更退步。

所以在討論這個事情之前，我們來看看這個小燈泡，小燈泡就是這位不幸喪生的女童的小名
。小燈泡的媽媽，我昨天在電視上看到這個媽媽流著眼淚，但是情緒還算平穩，面對鏡頭去
講這些話的時候，其實我心裡很難過，我也很汗顏。我難過的是，他昨天的情緒看起來平靜
，但是後面他會更痛苦。

所以我真的拜託，呼籲所有的媒體，不管你基於什麼樣的理由，不管你有多神聖的藉口，從
今天開始，從此時此刻開始，不．要．再．去．打．擾．他．們。不要再去打擾小燈泡的家
人。如果他有上幼兒園的話，他的老師，大家也不要再去打擾他們，請尊重他們。因為對小
燈泡的家人來講，昨天的情緒是複雜的，傷心難過驚恐。但是真正的痛苦，恐怕是今天以後
，才會開始。特別是這位媽媽。

一個是證人，一個是受害者的家屬。他必須在法院，在法庭上，一而再再而三的聽到當天案
情的經過描述，鉅細靡遺。他自己也必須再做陳述。這個對一個年輕的媽媽來說，對任何人
來說，都無法承受。

所以我昨天也公開呼籲台北市政府的社會局，或是其他相關的單位，如果你們有專業的人員
，請主動跟這個家庭聯繫，他們現在需要你們的幫忙跟關心。千萬不要讓這個家庭孤立無援
，自己度過這個難關。這個幫忙跟關心，可能是一段很長的路時間，可能半年，可能一年，
可能甚至更長的時間。但是我覺得不管時間再長，這個政府都應該要負起這樣的責任，幫忙
跟關心這個家庭。因為這個時候，他們最需要的，是這個社會對他們的關懷。

我昨天為什麼聽到這位媽媽講話，我會覺得心痛跟汗顏。因為我覺得這個媽媽的冷靜跟理性
的程度，令人佩服。這個媽媽其實很年輕。她原本是留美的碩士，原本在高科技電子業任職
，因為生了４個小孩，所以她才辭職，專心照顧小孩。

她說，這個社會一直在談家庭、教育及工作間的平衡。我辭職之後，回家帶小孩。沒有到這
個社會會是如此不安全。我真的很希望政府、各級單位，能夠做些事情，讓嬤嬤安心帶小孩
，或是讓媽媽安心工作。她說，這樣的隨機殺人事件，兇嫌基本上在當時是沒有理智的，這
不是靠立什麼法，怎麼樣的處置，就能夠解決這個問題。我還是希望從根本，從家庭，從教
育，讓這樣的人消失在社會上，讓我們的子子孫孫都不要再出現這樣子的人。

這位劉媽媽的這段話，我覺得希望昨天到今天早上，都還義憤填膺的所有人，包括在網路上
，那些認識或是不認識的人。昨天很多人傳了很多圖片給我，有什麼支持殺幼童唯一死刑的
，有第一時間小燈泡沒有打任何馬賽克跟蓋白布的照片等等，我希望你們所有傳過這些照片
的人，或是製作這些圖片的人，你們好好去思考劉嬤嬤的這一段話。還有那些搞民粹，即興
式立法的立法委員們，你們好好去思考劉媽媽的這一段話，這個才叫做勇敢跟大愛。

她講得很清楚，不是靠立什麼法，什麼樣的處置，就能夠解決這個問題。鄭傑案發生的時候
，這個社會的反應跟昨天差不多，大家也是高喊，然後廢死聯盟又被拿出來當作女巫，大家
在紮稻草人，好像人是廢死聯盟去殺的一樣。然後廢死聯盟裡面幾個主要的成員，包括我認
為很優秀，勇氣十足的苗博雅，昨天一樣臉書被灌爆。人不是廢死聯盟殺的，昨天我看網路
上，也傳出一大串的名單，很多曾經連署過提案的立委，通通在網路上被傳出來，我看很多
人很緊張，趕快澄清。

沒什麼好澄清的，這件事跟死刑無關。台灣現在有沒有死刑？有。台灣現在有死刑，會發生
這樣的隨機殺人事件，跟有沒有死刑一點關係都沒有。我這樣講，也許很多人第一時間沒辦
法接受，11:41 但是你仔細想一響，台灣現在有沒有死刑？有阿。馬英九任內這幾年來，槍
決的人，執行死刑的人還會少嗎？可是鄭傑照樣殺人，王景玉照樣殺人，台南湯姆熊的的歹
徒也是隨機殺人。這種隨機殺人的案件，並沒有隨著死刑的槍決執行而減少。

所以，大家先搞清楚一件事，這件事情跟有沒有死刑一點關係都沒有。而台灣現在是有死刑
的。所以不要把廢死聯盟的人當作兇手，人不是他們殺的。我想廢死聯盟的這些人，他們也
跟我們一樣難過。好像他們主張廢除死刑，每次只要一發生這樣的案件，他們就會變成稻草
人，變成被攻擊的對象，好像這些人都是沒血沒眼淚，沒有人性。錯了，廢死聯盟那些人跟
我們一樣都是人，他們也有同情心，他們一樣也很難過。所以台灣現在是有死刑的，而這幾
年也槍決了很多人。

我知道很多政論節目，昨天跟今天，大概就會開始討論死刑存廢的問題，然後找一兩個廢死
聯盟的代表，當箭靶，讓大家Ｋ，讓大家攻擊，這樣也許會有收視率。可是這樣的節目，我
並不贊成，我也不屑。因為這個時候討論死刑存廢，大家一點都不會理性，而且我講過，這
個案件的發生，跟台灣有沒有死刑一點關係都沒有，台灣現在還有死刑。

再來，就法律的角度，就算立法院很快的三讀通過刑法修正案，殺幼童者，１２歲以下唯一
死刑，或是無期徒刑，或不得假釋。那請問，殺老人的要不要也判唯一死刑？殺年輕人的要
不要也判唯一死刑？

法律的目的是什麼？法律的目的，除了懲罰做錯事的人，要她付出代價以外，法律的目的，
是社會公平社會的最後一道防線。如果殺幼童唯一死刑，那為什麼殺老人就不用唯一死刑呢
？是老人該死，還是殺年輕人為什麼不能唯一死刑呢？年輕人該死，是這樣子嗎？我不曉得
昨天提這種案的立法委員，你們有沒有腦袋？要討好人民很容易，做這種民粹式，即興式的
立法很容易，問題是，這種廉價的正義，它不叫正義。它不會解決問題。所以請大家不要再
支持這種廉價的正義，這種報復式，復仇者心態的正義。復仇，電影上看看就好。

所以立這種法，一點意義都沒有。而且民主國家，沒有什麼唯一死刑，或是唯一什麼的。這
個我想很多法律學者或法律系的人，都比我了解。法律的公平正義，不在於被害者的身分而
有所不同。

再來，這個案子其實凸顯，我覺得台灣整個社會安全體系的問題。其實從劉媽媽簡短的談話
，你就看到幾個問題。第一，職業婦女，在職場跟家庭之間，她會陷入兩難的抉擇。所以這
個劉媽媽，她是辭職，全心照顧小孩，要不然我想以她的學歷，以她的收入，應該都不錯。
但是因為台灣這個社會，整個社會的制度體系，沒辦法讓一個爸爸或媽媽（因為照顧小孩是
兩個人的責任），沒辦法讓一個爸爸或媽媽同時照顧小孩，又同時做好工作，很難。

所以他只能二選一。所以為什麼劉媽媽會說，讓媽媽安心帶小孩，或讓媽媽安心工作。因為
你在只能選一個情況之下，你就很難安心帶小孩，或安心工作，因為每個人面臨的問題不一
樣。所以這也是社會安全體系的一環，就是我們有沒有，當政府花很多錢，辦徵文比賽，在
鼓勵大家生小孩的時候，或是各縣市政府發了育兒津貼之類的。但是我們的國家有沒有一個
完善的托育體系，讓沒有辦法全職在家帶小孩的爸爸或媽媽們，她可以很放心的把小孩交給
專業，值得信任的人來照顧？這是第一個。

再來，如果有些爸爸媽媽，她必須因為經濟的考量，他沒有辦法辭掉工作來帶小孩，可是她
又沒有那麼多餘的經費去請專人來照顧她的小孩，她必須把他的小孩帶在身邊，一邊工作一
邊照顧小孩。這個時候，我們的職場，有沒有這樣的環境？夠不夠友善？這個是劉媽媽提出
的第一個問題。

她提出的第二個問題就是，讓這樣的人消失在社會上。大家不要誤會她的意思，她不是說這
種人都抓去槍殺判死刑，她是說，希望以後社會上不要再有這樣的人，所以要從家庭，從教
育去著手。這是一個很浩大的工程。

這個王景玉到底是不是精神障礙者，目前無法確定。好，假設他是，其實這樣子的有攻擊性
的精神障礙者，我必須特別強調，有精神障礙的人，不見得都有攻擊性。所以大家也不要去
歧視這些有精神障礙的人，他們不一定每個人都有攻擊性。可是的確，有少數具有攻擊性。
而這個攻擊性，他不一定是去傷害別人，有時候他是傷害自己，但是卻造成其他無辜的人受
傷。比如說他在家裡放火、引爆瓦斯等等。這個是屬於傷害自己的行為，但是他卻會讓其他
無辜的人受傷。

類似像這樣的人，我們的社會，我們的國家，有沒有一個機制，有沒有一個專人，去照顧他
，去關心他？或是說我們社會上，我們每一個人捫心自問，你看到這樣的人的時候，你的態
度是什麼？

我相信大多數的人，態度都是「閃越遠越好，那跟我沒關係」。我不能說這樣的態度是不對
的，可是因為「閃越遠越好」這種想法，就讓這種人變成了社會的邊緣。他可能會隨時做出
傷害人的事情，所以他是沒有理智的。還有，像鄭傑這種反社會人格的，鄭傑的精神狀態很
正常，但是他有反社會人格，這個在鄭捷案的時候我們就討論過了。我們對這樣的人，了解
多少？我們有沒有輔導的機制？

還有，這個王景玉，他是個有毒癮的人，毒品這幾年來氾濫的程度，已經超過大家的想像。
我曾經聽很多的朋友說過，現在買毒品幾乎快像到便利商店買東西一樣的簡單了。那這個政
府，有沒有重視過毒品氾濫的問題？台灣對於販毒罪犯刑判很重喔。販毒可以判到死刑、無
期徒刑，或是１０年以上有期徒刑。你不能說這個不重喔。

但是，毒品依舊氾濫。所以問題不在於刑判的不夠重，問題是在於他有暴利可圖。賣毒品是
暴利，所以殺頭的生意有人做，就是這個道理。因為很多專家的研究都證明，長期吸毒會影
響，特別是腦神經，會讓你失去理智，無法自我控制。

所以到底這個王景玉，是因為精神障礙，還是因為毒品所造成的影響，現在無法得知。但是
這樣的人，很不幸的，就跟鄭捷案發生的時候一樣，這樣的人在台灣一定還有，下一個在哪
裡？什麼時候會出現？不知道。誰是下一個無辜的受害者？不知道。這些問題，都不是去攻
擊廢死聯盟，或是立法改為唯一死刑，這種廉價正義可以改變的。

類似像這種反社會人格，類似像這種精神障礙，當他在失控、行兇的時候，他不會在乎會不
會判死刑的，他不會想到這個。所以死刑對這些人，有沒有遏阻的作用？那恐怕又是另一外
一個課題了。但是我還是要強調，這個案子的發生，跟台灣有沒有死刑沒有關係，因為台灣
現在有死刑，這幾年也槍決了很多。

所以我覺得，這個議題不是不可以討論，而是你要從整個社會安全體系的角度來討論。我們
的社會，我們必須正視一個事實，我們的社會還有這種人，在可見的未來，短期內，這種人
也不會消失，但是他什麼時候會發作？我們不知道。

所以我們這個社會的安全網路，必須發揮一個功能，第一，要知道這樣的人在哪裡，第二，
知道他在那裡之後，想辦法去輔導他，幫助他。第三，如果輔導跟幫助都沒有辦法改變，那
是不是有法律，強制讓他治療，至少柔性的，跟一般人做一些區隔，讓他至少不會出來傷害
別人，我覺得這個都是整個是社會安全網路要討論的問題。

當然，教育、家庭，精神障礙不一定，特別是反社會人格的產生，通常跟他的成長背景、教
育、家庭都有關。那這個當然是更長遠的議題。所以，我知道大家都很生氣，也很難過，特
別是有小孩的爸爸媽媽。但是，請不要用廉價的正義去討論，去看待這件事情。多判幾個死
刑，多槍決幾個人，或是把那些主張廢死的人抓出來痛罵一頓，不會解決這個問題。因為在
鄭傑案發生的時候，這些方法都試過，但是，沒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