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經過國民黨六十年統治，四十歲以下的人不會講台語已經成為常態，我自己就不
太會講台語。即使民進黨政府推廣母語教育，但我覺得成效不多。現在台灣的作家也
很少人用台語創作，大概也沒有市場。面對這樣的狀況，在語言難以與中國區隔的狀
況。台灣未來的國族建構會不會出現困難？

劉仲敬：國語的推廣不是問題，觀念是在於國語的選擇。國語的選擇純粹是一個政治
性的問題，除了我要他這樣這種政治意志以外，並沒有其他理由。選擇已定以後，推
廣國語就是幾十年的事情。這個事情不是例外，因為全世界大多數國家的國語推行，
也就是幾十年時間。

義大利人在選擇托斯卡納語為國語以後用了幾十年時間，芬蘭人在選擇芬蘭語為國語
以後也是用了幾十年的時間。1806年前後芬蘭人大多數都是講瑞典語的，芬蘭語其實
只是瑞典語的一種方言，基本上沒有任何重要著作是由芬蘭語寫成的。1856年以後第
一部芬蘭史出版，然後的幾十年芬蘭的中小學教育開始普及，就在這幾十年當中，講
芬蘭語的人口由只佔百分之十幾的比較窮困和偏遠地區的農民變成佔百分之八十幾的
主流居民。到1906年原先佔人口絕大多數的瑞典語的居民已經不到總人口的百分之二
十，而且這個比例在現在還在不斷減少。到現在講瑞典語的居民，也就是所謂的瑞典
芬蘭人已經不到人口的百分之十。

所謂的瑞典芬蘭人就是芬蘭境內講瑞典語的居民，他們的地位就像是台灣講國語的台
灣人一樣，跟講芬蘭語的芬蘭人，沒有任何種族上的區別。實際上他們就是在斯威爾
曼這些民族發明家在十九世紀中葉開始把芬蘭語文和芬蘭民族認同綁定以後，集體公
開以搞運動的方式放棄瑞典語而改學芬蘭語以後，才逐步變成芬蘭人的。換句話說，
不是說有個種族意義上的芬蘭人，而是原先講瑞典語的大多數居民，以及可能還有一
些並非講瑞典語的少數居民，在集體改講芬蘭語以後，創造了芬蘭民族。芬蘭民族是
在語言創造的過程當中發明出來的。所以只要有這個政治意志，推廣語言不成問題。
最簡單推廣的方法就是中小學教育，中小學教育是推廣語言最簡單、最有力的工具。

不要說是像我們所說的羅馬字的台語，本身是十九世紀末葉創造出來的。僅僅是印刷
台語聖經過程就已經過了好幾代人。台語存在的時間比現在的所謂的國語或是白話文
存在的時間要長得多。這個在全世界國語發明過程當中，已經是極為罕見的、根基最
為深厚的實力了。像芬蘭語、或者愛沙尼亞語、或者以色列用的希伯來語大多數目前
世界上一百多個國家當中，三分之二以上國家的國語，都是在十九世紀以後才臨時發
明出來，然後在幾十年時間把他推廣出來的。超過一半的勢力，像哈薩克斯坦這樣子
的例子，發明國語的時間還是在二十世紀三十年代以後。

現在存在的國家當中有一半是在反殖民主義開始普級以後，才剛剛產生的，他們的國
語目前還處在剛剛發明的狀態，根本不存在像是台語那樣有一百多年歷史和大量的文
學著作。所以台語現在要發明成為國語的話，他的有利條件是跟芬蘭語跟托斯卡納語
差不多的。比起現在世界上一半多的國家，比起哈薩克那種中亞國家，比起大多數東
南亞、西亞和非洲的國家來說的話，他發明成為國語的條件是更加優越的。

但是條件優越不代表一定會成功，成功不成功歸根結底是個政治意志的問題。大多數
方言變成國語，都是因為這種方言和民族感情、民族構建和相應的政治利益綁定在一
起，變成一個符號和象徵的緣故。符號和象徵並不意味著一定會綁在他上面，利如意
大利的國語一定是托斯卡納語嗎？難道就一定不能是那不勒斯語嗎？托斯卡納語的選
擇是帶有一定的偶然性的。同樣意第緒語和希伯萊語誰會成為以色列的國語，事先也
不是決定性的。但是一但決定了，只要過了中小學教育這一關的話，基本上就是掌握
中小學教育的這種語言，就會掌握壓倒優勢了。

比較靠近台灣那麼就是馬來亞，大馬和東部的兩個邦的國語問題，是涉及到政治認同
的觀念問題，因為馬來的華人和台灣人之間的關係一向是格外密切的。你只要看馬來
的語言政治，就可以大致明白一二了。這裡面的困難不在技術問題，不在於你說的那
個技術問題，而在於政治選擇問題。政治選擇才是艱難的，事先是不確定的。政治選
擇一但確定以後，從技術上講你把現有的任何一種方言推廣成為國語都不是什麼重大
問題，需要的時間也就是三十年。目前世界上被列為國語的大多數語言都是在三十年
時間內就完成了推廣。

台灣人也是在三十年的時間就被洗成中華民國的形狀。
如果政治選擇決定的話，發明國語也就是三十年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