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利（Marilola Wili）腳抵著牆，費力地拉開瑞士巴塞爾（Basel）市中心原本一棟銀行
大樓的金庫大門。黑暗中，15噸硬幣像巨龍寶藏一樣閃閃發光。既是服務員、音樂家，又
是Generation Basic Income（GBI）成員的維利說：「在錢海裡游泳， 是人人都有過的
幻想。」GBI是瑞士一個社會活動組織，致力於遊說選民修改憲法，以保障每位公民每年
能有最低3萬瑞士法郎（約合3.3萬美元）的收入，無論他們工不工作。

製造這個「錢海」，一方面是為了吸引公眾眼球，另一方面是為了籌措資金。瑞士實行的
直接民主制度規定，任何人只要徵集到至少10萬個支持簽名，就可以要求對其所提的倡議
進行全民公決。維利和GBI的其他成員在去年10月徵集到了這10萬個簽名。為了慶祝這一
重要里程碑，他們把800萬枚硬幣傾倒在首都伯恩的議會大廈門前，800萬枚硬幣就代表了
800萬瑞士公民。這些天，維利的主要工作就是為這些面值5分的硬幣以及展示它們的金庫
尋找買家。出售這一裝置藝術（Art Installation）的所得將為遊說選民在兩到三年後的
公投中支持「全民發薪」倡議的一個拉票活動提供資金。

即使是在瑞士，人們對收入不平等和資本主義失控的擔憂也在加劇。在外界眼中，瑞士一
直是一個堅定維護商業利益，哪怕對最可疑的財富形式也表示歡迎的國家。該國目前的人
均年收入為8萬美元，在歐洲位列第三，僅排在盧森堡和挪威之後。但在2008年全球金融
海嘯爆發時，國民對瑞士經濟的信心受到了極大打擊，因為該國第一大銀行瑞銀接受了政
府600億美元的救助。在其他國家引發抗議和暴力浪潮的憤怒與焦慮，在瑞士化為了一系
列大多屬民粹性質的公投。經營著一家牙膏廠的瑞士政客門德爾（Thomas Minder）說：
「我們這些右翼人士沒有做好自己的工作。因為缺乏自律，我們總是把皮球踢給左翼。可
能早點或晚點，大家的目標會變成一個。」

去年年初，瑞士選民在公投中批准了門德爾發起的一項倡議，使股東在高層薪酬問題上有
了更大話語權，並禁止在高層離職時向其發放巨額獎金和遣散費。去年11月的一次公投否
決了一項要求高層最高薪酬不得超過員工最低薪酬12倍的「1:12」提案，原因是內容過於
極端。今年，有待選民考慮的提案包括設定24美元以上的最低時薪、開徵20％的遺產贈與
稅、實現基本醫療國有化等。

瑞士公投的成功率一般不高，但去年的通過率超過了50％。即使是那些沒有獲得通過的提
案也能對國內，有時甚至是國際上的政治討論產生影響。一旦某項提案徵集到10萬個有效
簽名，瑞士聯邦委員會就必須提出相關報告，然後在議會進行辯論。去年未獲通過的「

1:12」公平薪酬提案，其想法後來被西班牙工人社會黨在選舉中借鑑。「1:12」倡議的發
起者—瑞士青年社會黨的國際秘書沃克（Florian Vock）表示，「1:12」能得到這麼多的
關注讓人意外，「全球各大電視台都在邀請我們接受採訪」。

對「全民發薪」進行公投或許還早，但它已經成為全世界的熱點新聞。從哲學角度來說，
這個想法有著悠久的歷史，得到了英裔美國革命家潘恩（Thomas Paine）、美國經濟學家
佛利民（Milton Friedman）等許多人的支持。意大利馬切拉塔大學（University of

Macerata）的福利社會學教授布西拉基（Gianluca Busilacchi）說，除了意大利和希臘
，歐洲的每個國家都有幫助困難公民的福利項目。丹麥最為慷慨，每月向最貧窮的公民發
放近1800美元的救濟金，足以讓他們擺脫貧困線。

GBI的倡議是一個巨大突破。首先，每月2500瑞士法郎是一個不小的數目。其次，與福利
計劃不同，這項計劃並不需要領取人提供自己無工作能力的證明。在支持者眼中，「全民
發薪」可能降低人們找工作的意願並不是一個缺點。公投事務協調人、《解放瑞士》（

The Liberation of Switzerland）一書的作者施特勞布（Daniel Straub）說：「如果不
工作的人增加，那是件大好事。」從2006年就開始宣傳這一思想的畫家、紀錄片製作人施
密特（Enno Schmidt）補充說：「我們應該這麼看，不工作會讓人們有更多的自由去追尋
真正有意義的東西。」他說，如果人們被迫去做一些他們實際上不想做的事情，那麼整個
社會並不是十分有效率的。

公投的組織者故意讓計劃的細節含糊不清。如果在公投中過關，「無條件」獲得最低收入
的權利就將被寫入瑞士憲法，但具體如何執行要由議會來決定。向全民發薪需要用到大量
的錢，每年大概需要2200億美元，相當於瑞士國內生產總值的三分之一左右。根據施特勞
布的說法，其中約750億美元將取代現有的社會福利項目，包括失業保險、殘障補貼、養
老金和福利金。餘下大部份可以通過降薪來補足，因為政府發放的錢將取代一部份現有工
資。他說，剩下的缺口可以通過消費稅、遺產稅或碳關稅來填補。

比較不清楚的一點是，這一計劃將對瑞士就業市場造成什麼樣的影響。由於計劃發放的3
萬瑞士法郎遠低於瑞士人當前的年均收入，因此大部份中產階級應該會選擇繼續工作。但
像收垃圾這樣社會地位低、收入又低的工作，可能要開出越來越高的薪水才能請到人。維
利說：「我們自己不願意幹的活，工資高一些；大家都喜歡幹的活，工資低一些。這是合
理的。」

倡議的支持者們大方承認，他們面前的路不好走。施特勞布說：「如果這周日就舉行公投
，肯定會輸得一塌糊塗。但是我們還有兩到三年的準備時間。」維利和她的夥伴們已經把
巴塞爾的金庫和800萬枚硬幣放到了奢侈品交易網站jamesedition.com上出售，它已經成
為過去兩個月該網站瀏覽量最多的物品，甚至吸引了遠在杜拜、莫斯科和侯斯敦的買家。
爬上「錢山」，維利說了一番可能是世界上最軟性的推銷詞。她說：「你很快就會意識到
它不像表面看起來那麼酷。這些硬幣冰冷、堅硬、又髒又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