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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板 warrenchen
作者 warrenchen (愛管閒事)
標題 [待測試][小說] 等級S的冒險者-篇10 百卅六、朗朗晴空。(暫)
時間 2021-06-21 Mon. 18:44:26


譯者:Nosy (備份 1 2)

感謝 ESJ 的翻譯君 融化 & 小鳥恋 的協助校正與潤稿

Discord:#nosy翻譯@ (ESJ)(平臺規定需先領任一身份)
如需轉載或轉貼請告知。能力有限,拋磚引玉。若願不吝賜教,亦感謝指點。
原文連結: https://ncode.syosetu.com/n5947eg/1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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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卅六、朗朗晴空。







朗朗晴空,浩瀚無垠。即使她的小腦袋瓜再怎麼左彎右轉,仍連一抹雲朵都看不到。因為過於湛藍,不管是天空自身、還是橫亙在底下的連綿山脈,似乎都美到不像是自然之物。(*1)

趴在貝爾格理夫背上的七歲的安婕琳,正不安地蠕動著身子。



「父親、行了。我可以自己走……」

『嗯?是嗎?』



貝爾格理夫於是輕輕地彎下膝蓋,讓安婕琳從背上爬下來。她似乎因為一直被揹著,所以雙腳有點失去知覺,但對空踢了幾下後就恢復正常了。



『好點了嗎?』



貝爾格理夫彎下腰,將手心輕輕地貼在她的額頭上。雖然雙眼似乎有點因為發燒而變得濕潤,但額頭摸起來並不熱。步伐看起來也很穩定。



小草隨風搖曳。雖然村裡的羊都在這放牧吃草,但草原似乎並未因此而縮減半分。散落於草叢間的群青色岩石露出頭來,反射著璀璨的陽光。

安婕琳緊握著貝爾格理夫的手。父親長年握著劍和鋤頭的手掌,既寬厚又粗糙。她就是喜歡這樣的手。不管是牽著的時候、還是撫摸著自己的頭的時候,都很令人開心。



雖然安婕琳昨晚入睡時還發著燒,但到了今天一早就退了;說是想呼吸外面的空氣,便被貝爾格理夫揹到了這裡。

兩腳踏穩之後的她,張開雙臂做了個深呼吸。離夏天還很遠的春風,似乎拂去了她體內的鬱悶病結之氣。



冬天裡都沒修剪而留長的頭髮,正輕拂過她的脖子。安婕琳坐到了草地上後,抬頭仰望著天空。一望無際的藍天,似乎就像是張寬闊的藍色薄膜。



『妳在看什麼呢?』



坐到她身邊的貝爾格理夫溫柔地問。安婕琳依偎到他的身上,眨了眨眼。



「天空,是從哪裡開始才叫天空……?」(*2)

『說得也是呢…』



貝爾格理夫也和安婕琳一樣眺望著天上,思考般地摸著鬍鬚。



『爸爸跟安婕,現在在的地方算是天空嗎?』

「我覺得……不是」

『那爬到樹上呢?』

「也不是」

『那,鳥在飛的地方是天空嗎?』

「唔……嗯」



貝爾格理夫撿了顆石子,然後高高地往上一拋。石子在空中劃出一條拋物線,落進了遠處的草叢。



『剛才石子飛過的地方,算是天空嗎?』

「應該是……」

『也就是說……如果離開地面的話,就算在空中了嗎?』

「嗯──……或許吧?」

『哼──嗯』



貝爾格理夫臉上露出的淘氣神情一閃即逝,隨即便抱起安婕琳,將其高舉過肩。



「呀啊──」

『那、安婕現在就在天上了呢。要開始飛囉!』



說完,貝爾格理夫就跑了起來。安婕琳張開了雙手雙腳,開心地尖叫著。

但他的義肢似乎踩到了碎石,讓右腳失去了平衡。然而貝爾格理夫熟練地將安婕琳抱在懷中,然後用背部著地、翻滾了一段距離。

安婕琳驚訝地望著貝爾格理夫。

他雖然就這麼傻傻地躺著望向天空,但隨即便尷尬地看著她笑了起來。



『……哈哈,爸爸我跌得很慘呢』

「噗噗!」



安婕琳忍俊不禁,捧腹大笑,兩父女便這麼摔在地上開懷地笑。雖然笑聲非常嘹亮,但感覺卻像是悉數被吸進了天空似的。



突然傳出一聲尖銳的啼聲。不遠處有隻雲雀騰空而起、飛上青天。

安婕琳「啊」地一聲坐起上半身。然而,雲雀卻已變成了遠方的黑點,轉眼間便消失了蹤影。

她雖想看清雲雀究竟飛到了哪,但卻突然像是想起了甚麼似地按著自己的肚子。昏睡時沒察覺到的飢餓感,此時正在她的胃裡揮之不去。



「我餓了!」

『喔、這樣啊。我們回家吧』

「嗯!」



兩人站起身來,手拉著手,走回了村子。晴空朗朗。







『啊呀──住手住手!別再扯咱咧!』



孩子們、特別是男孩子,邊歡呼邊追著逃跑的瑪格麗特。她披著的皮製開襟衫和腰帶都被亂拉亂扯,讓她覺得渾身發癢,孩子們則興高彩烈。(*3)

因為對方都只是孩子所以不能硬碰硬,看著不知如何是好的瑪格麗特,在一旁的安婕琳她們。



「瑪麗,加油……」

『哎呀~如果不跑快一點的話~會被追到的喔~』

『妳們別看戲啦!哇、胳肢窩不行啦!呀哈哈!』



腰側被孩子們搔著癢的瑪格麗特痛苦地扭動著身軀。

安婕琳等人的身邊則聚集了一群女孩們。她們的焦點是米麗安的貓耳。



『米麗姐姐的耳朵,好可愛呀』

『看起來軟綿綿的呢。之前都不曉得呢』

『是哦~?喏喏~也可以摸摸看喔~』



米麗安說完便蹲低了身子。女孩們接二連三地伸出手,不禁發出『哦──』的感慨之聲。

某個不悅之情顯露於言表的女孩悶哼一聲。



『可是有貓耳甚麼的,很怪不是嗎?』

『怪?為什麼?』

『因為明明是人的臉……』

『哼哼~這是對我來說很重要的耳朵哦~喏~它們還可以這樣動喔~妳做得到嗎喵~?』



米麗安邊說邊動了動貓耳。女孩瞪大了雙眼。她看來躍躍欲試,但欲言又止。



『做、做不到,可是……』

『嘻嘻~很想摸對吧~?可以呦~』

『唔……呃、那……』



女孩一摸到米麗安的耳朵,便對手裡舒適的觸感愛不釋手、羞紅了臉。

安婕琳和雅奈莎有些感慨地看著眼前的這幅光景。從前的米麗安,別說像這樣被孩子們碰耳朵了,就連露出獸耳也非常排斥。更別說聽見那種另眼相待的話語時,會產生的莫名恐怖感了。(*4)



『……連米麗也會變呢』

「嗯。往好的方面就是了……」

『呵呵……多虧了貝爾叔叔……還有托爾內拉的村民們呢』



從以前到現在都像是米麗安的姐姐的雅奈莎,會對她的轉變感到欣慰也不是沒有原因的吧。(*5)



她們正在教會的孤兒院。回到奧爾芬後,既然已經努力工作了好一段時間,她們今天便休了一天假。

於是一行人造訪久違了的教會和孤兒院,幫忙處理初春的農活。眾人現在剛忙完一段落,正在休息。瑪格麗特卻似乎仍不得閒。



『喂喂,你們別太過分啦!喏,安婕琳姐姐她們帶點心來了,快來吃吧!』



蘿塞塔修女端著一盤點心走來,朝孩子們說道。孩子們這才一哄而散地離開瑪格麗特,沖向蘿塞塔的身邊。



『哎呀!喂、別搶啊!要先好好地跟姐姐們說謝謝啊!』



只見蘿賽塔輕而易舉地就閃開了孩子們伸向點心的手,她對此似乎早已司空見慣。孩子們這才此起彼落地對安婕琳她們道謝,說著『謝謝姐姐。』

總算解脫了的瑪格麗特,搖搖晃晃地走了過來,眼神裡滿是怨恨地看往安婕琳她們。



『袖手旁觀是吧』

「是妳訓練不夠……」

『這個啊,是我們都體驗過的必經儀式喔』



雅奈莎輕笑著說道。

精力過剩的孩子們,渴望有個能陪他們盡情玩耍的對手。比方說年輕的冒險者就是很好的玩伴。離開孤兒院的雅奈莎、米麗安再加上安婕琳,當然也曾被孩子們這麼纏著玩過。孩子們那用之不竭的體力,彷彿就連高級冒險者都難以相提並論。

瑪格麗特深深地嘆了口氣,欽佩地看著從容應對著孩子們的蘿塞塔。



『真厲害呀……那群小傢伙,比高階魔獸還麻煩咧』

「因為不能打呢……」

『別把小孩跟魔獸比啦……』



雅奈莎苦笑著說。

蘿塞塔把點心全分給孩子們後,便走了過來。



『哎呀呀、真是抱歉,瑪麗。應該累壞了吧?』

『還好啦。蘿塞塔,妳真行咧。怎樣才能做到這種程度的啊?』

『習慣成自然囉。太過強硬反而沒用……而且也因為我喜歡孩子吧』(*6)



安婕琳認為,最後這句才是重點吧。

蘿塞塔把頭上的僧帽扶正。



『貝爾格理夫先生和夏兒還好嗎?白還是那麼愛擺架子嗎?』

「嗯。不過小白君也變成熟了……對吧?」

『沒錯沒錯~意外地很會做家事喔~』

『看來他經歷了很多事呢……米麗,妳不戴帽子不要緊嗎?』



以前明明很在意的,蘿塞塔話中有話似地問道。



『不要緊的喔~』



米麗安說完又動了動耳朵。從市中心走來的時候還戴在頭上的帽子,因為到田裡幫忙時覺得礙事便摘下來了。

雅奈莎歡快地說道。



『這傢伙在托爾內拉的時候就不戴帽子啦。剛才還讓孩子們摸耳朵呢』

『咦——真的嗎!?哇,那真是太好了……』

『什、什麼嘛~妳們倆個太誇張了啦~……』



米麗安害臊地搓揉著手指。蘿塞塔則露出欣慰的表情。從以前就認識米麗安的她,此時心裡大概也是五味雜陳吧。



安婕琳她們聊起在托爾內拉時的回憶,還有貝爾格理夫他們在奧爾芬時的話題,讓氣氛變得十分熱鬧。說著說著,不禁感覺似乎已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換個角度來說,也是這段時間發生了數不清的事情了吧。

安婕琳她們說到了托爾內拉的地城、以及貝爾格理夫因此將成為工會長時,蘿塞塔雖然意料之中地感到驚訝,但她不知怎地卻似乎並不意外。



『畢竟是貝爾格理夫先生呀……不過感覺很合適呢。他相當可靠嘛』

「妳也這麼認為對吧……?嘻嘻」



對於父親的聲望正如自己所預料地增長,讓安婕琳心滿意足。蘿塞塔輕輕地笑了起來。



『托爾內拉是個好地方呢。果然該順著安婕的邀請,成為貝爾格理夫先生的妻子嗎?』

「唔、唔嗯……可是我已經有母親了……」

『妳還當真了啊,我只是開玩笑啦』



蘿塞塔笑著輕戳安婕琳。米麗安伸了個懶腰。



『但就算不去結婚~還是可以去托爾內拉玩啊~』

「我們秋天時要回去。妳要一起來嗎……?」

『想是想,但這裡對我來說也很重要。要是放孩子們在這不管,不知道會怎麼樣呢』

『什麼嘛、真沒意思啊——除了貝爾以外就沒有其他曖昧對象了嗎』(*7)



瑪格麗特雙手交握在腦後說。蘿塞塔噘著嘴道。



『妳在說什麼傻話啊。我的事無所謂吧。反倒是妳,沒有戀愛的話題嗎?明明比我還年輕不是嗎』

『呃、嘛』

「沒一個比得上父親……」



安婕琳的話讓蘿塞塔無奈地聳了聳肩。



『雖說可能是那樣也不一定,但安婕會想要像對貝爾格理夫先生那樣,跟男朋友撒嬌嗎?我反倒覺得妳是那種可能會牽著男朋友鼻子跑的類型呢』(*8)

「是喔……是嗎?」

『呃,妳為什麼問我?』



雅奈莎困惑地秀眉輕蹙。米麗安則興致盎然地甩著雙腿。



『也就是在說喜歡哪種男的嗎~?因為安婕老是跟貝爾叔叔撒嬌~所以反而會喜歡那種需要被保護的男朋友~』

「我討厭遜咖」(*9)



安婕琳鼓著雙頰說道。瑪格麗特點了點頭。



『沒錯!至少要比咱強咧!』

『這門檻也太高了吧……』



條件是要能打敗等級 S的冒險者,再怎麼說也太過強人所難。



『不,這可難說咧。咱雖然知道強大的男人會讓女性心動,但說不定也會有被母性撩得心癢難耐的男性咧』(*10)

「母、母性……!」



安婕琳嚥了口口水,喉頭傳出咕嘟一聲。我能成為母親嗎,她邊想邊撫著自己的胸口。



「……母性不是物理面的東西對吧,蘿塞塔小姐」

『妳在說什麼?』



蘿塞塔摸不著頭緒地問。雖然其他三位少女都竊笑了起來,但安婕琳卻露出正經八百的神情。

只要是女性,就可能成為母親。既然自己身為貝爾格理夫和薩蒂的女兒,她當然會莫名地期望自己也能成為好母親。我不僅喜歡小孩,也很擅長做家事喔,安婕琳心想。

但她胸前遲遲不見起色的平原卻讓她焦躁不安。雖非想變得更性感,而是想到要是有了孩子以後該怎麼辦。

嬰兒靠喝奶水長大。安婕琳雖然小時候沒有媽媽,是喝山羊奶長大的,但她曾見過村裡的其他孩子在喝奶的畫面,所以這種程度的常識她還曉得。山羊奶雖然也很好,但安婕琳覺得要是孩子能感受到母親的體溫和溫柔就更好了。



但這堅實得像鐵砧的胸部能分泌乳汁嗎,她不安地擔心著。她怕要是孩子喝奶喝到凹陷進去的話,該怎麼辦呢。說到底,她還是對自己的上圍不滿意。

簡而言之,安婕琳認為乳房越大,就越能分泌更多的奶水。



安婕琳自言自語地拍打著胸口。



「……果然還是得有物理面的母性嗎」

『妳到底在說什麼呀?』



看著自說自話的安婕琳,蘿塞塔又更是一頭霧水了。

事實上,縱然乳房的大小和泌乳量無關,但安婕琳肯定不可能會懂這個道理。



她們就這麼悠哉地聊著,直到日影西斜,安婕琳一行人才離開孤兒院。走著走著,安婕琳伸了個大懶腰。



「哈啊……有點想睡了」

『是個適合睡覺的好日子呢~』



今天不冷也不熱,十分宜人。即使太陽下山後還是會變得有些涼,但白晝裡溫和的陽光非常舒服。



孤兒院的附近有個市場。目前正好是人潮眾多的時段,目不暇給的店鋪間人來人往,擠得水洩不通。

要不要去買晚餐的食材呢,雅奈莎提議。



『安婕,不一起吃晚飯嗎?』

「唔……不了,今天想早點睡,所以要回家」

『是嗎』

『是呢~每次吃完晚餐都半夜了呢~』

「但我想帶些可以馬上吃的回去,所以可以一起逛……」

『總覺得今天的鋪子很多咧。啊、那裡好像有很香的味道!』

『喂、瑪麗,別脫隊啊!妳肯定又會迷路的!』



雅奈莎急忙追向正鑽進人群、已是迷路慣犯的瑪格麗特。安婕琳和米麗安也快步跟了過去。

形形色色的路人與她擦身而過。不遠處的某個攤位,瑪格麗特正牢牢地盯著滋滋作響的炸魚。看來蠻好吃的,買點回家吧,安婕琳打了個大大的哈欠、心裡如此地想。



她突然仰望天空。夜色之中,繁星點點。

托爾內拉那裡,看見的會否也是同一片天空呢,安婕琳不禁默想。







村子悄然無聲。雖然明明有很多人,但大家都默默地站著。原本戴著帽子的人都摘下來拿在手上,看起來有股微妙的神秘感。

貝爾格理夫一行人正走在那群人不遠處的後方。

隊伍的最前頭,摩里斯神父正在為往生者祈禱。站在貝爾格理夫身旁的珀西瓦爾,露出一言難盡的複雜神情,悄悄地對他耳語道。



『這種場面很難受啊』

『我等也是吶』卡西姆探過身來低聲和道。

『再忍耐一下吧』



貝爾格理夫苦笑著輕聲回應。珀西瓦爾就這麼雙手一盤、嘆了口氣,把重心換到另一隻腳。卡西姆摸起了鬍鬚。(*11)



『不過,還不差吶』

『啊啊,是還不壞』



珀西瓦爾也點了點頭。



眼前正在進行告別式。托爾內拉的其中一名人瑞過世了。雖說已是堪稱壽終正寢的高齡,但生命的逝去仍令人感傷,全村子都籠罩在一股肅穆的氣氛中。

眾人在教會為亡者祈禱後,便將裝有遺體的棺材運到村北的墳場。神父最後在祈求靈魂的安好與主神的保佑後,就將棺材入土為安。



貝爾格理夫環視了墳場一圈。這是個座北朝南、陽光充足的地方,雖然排列著無數的墓碑,但也有許多墳塚下永眠的主人早已被忘記。不過在重視祖靈的托爾內拉,墳場常被打掃得相當整潔,總是相當乾淨。



他來這裡很多次了。貝爾格理夫的父母也在此長眠,每年都會來這裡掃墓、祭拜個幾次。

安婕琳很小的時候也跟他一起來過。他回憶起她當年對著素未謀面的爺爺奶奶,一臉正經八百、雙手合十的樣子。



神父祈禱完了,棺木被安放到墓穴裡。握著鐵鍬的年輕人們開始把泥土往裡頭鏟。某處傳來了死者某個近親的抽泣聲。



墓穴很快就被土蓋滿了,村民們開始三三兩兩地返回村子。

儀式結束後,嚴肅的村民們都回到了平時的樣子。既然並非死於非命,就算令人感傷,似乎也不至於會令人嗟嘆餘生。



夏洛蒂眨了眨眼,揪著貝爾格理夫的衣擺。



『……好神奇喔。雖然是葬禮,但並不覺得悲傷呢』

『若是病死的話,就會很難過吧。不過奧格爺爺好像走得無病無痛、安詳地離開了』

『真好呢。不過這麼說似乎不太好呢』



薩蒂苦笑著低語。貝爾格理夫微笑著輕拍薩蒂的肩頭。



回到村子的路上,跟貝爾格理夫他們同輩的村民們自然地聚在一起,聊著剛逝世的那位老人家。凱利搔了搔頭說道。



『輪到奧格爺爺蒙主寵召了嗎?有點寂寞呢』

『嘛,他到最後一刻都很有精神就好啦。雖然身體不好,但他的心智很堅強啊。爺爺也不想看我們哭哭啼啼地送他走吧』



村裡的藥師阿多菈說。貝爾格理夫撫著下巴的鬍鬚。



『妳應該很清楚對吧?爺爺在人生的最後是怎樣的?』

『他讓兒子攙扶著走到外面,在庭園裡的椅子上坐了下來。然後在那看了會兒風景後,喝了一小口蘋果酒。「這輩子值啦。可以死啦」說完就真的斷氣了。他很清楚自己什麼時候會死』

『奧格老爺子,就是那種人呢』

『想起小時候惹他生氣的事啦。那時我嘴饞偷喝蘋果酒,被他罵「乳臭未乾的小鬼頭喝啥酒」然後被狠揍了個飽』

『我就算這把年紀了還是會被他噱一頓咧』(*12)

『雖然他老是擺一副臭臉,但卻莫名地很受孩子們的歡迎。我也被他罵過,但很喜歡奧格爺爺喔』

『我是跟他學耕田的。鋤頭也是他教我用的』

『啊、老爺子真的很會使鋤頭呢。他掘出來的田壠可漂亮了』

『看他的遺容那麼平靜,應該一下子就解脫了吧』(*13)

『那、晚上再聚囉?』

『啊啊』

『那、再見啦』



眾人回到村裡後,就各自回家了。

通常在葬禮的那晚,托爾內拉的村民們會聚在一起喝酒,並將死者的靈魂送往主神維耶納和祖靈們那邊。熱鬧地大聲歌頌逝者的豐功偉業、盡情地大哭大笑,是托爾內拉村的一貫風格。

不僅是那些因意外或疾病而死的人,對那些精彩地活過這一生的村民來說,前往主神身旁的最後一段路雖令人哀傷,卻更值得被祝福。(*14)



孩子們在後頭鬧著玩,大人們則走在他們前頭的不遠處。庫雷厄姆則在兩者間慢慢地走著。

珀西瓦爾到貝爾格理夫的身旁輕笑著說。



『善終嗎。這麼說或許很輕浮,但感覺那樣也不錯啊』

『對冒險者來說可能很難呢』

『是啊。最好也不過是在床上斷氣,但通常都是死在荒郊野外吧。重傷或中毒至死之類的』



珀西瓦爾之前在自暴自棄的時候,曾生死交關過無數次,也目睹過數不清的淒慘死狀。對他來說,能這麼平穩地迎來死亡,除了感到欣羨之外,似乎也覺得有點難以想像。卡西姆和薩蒂看似也有同感,紛紛像是同意他般地點著頭。

珀西瓦爾瞇著眼仰望天空。



『我殺過不少人。雖然曾覺得他們都只是人渣,但現在又不好說了……看著這麼安詳又平靜的葬禮,我想起了那些傢伙。那群人死後,不曉得有沒有會悼念他們的朋友呢、之類的』

『我等也是吶。現在想想也做過不少壞事喔』

『……只要是冒險者,難免都會這樣吧』

『貝爾,你殺過人嗎?』

『是啊,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貝爾格理夫說完便捻了捻鬍子。

很久以前,某個從博爾德附近跑來這裡的逃犯在村子裡撒野、好說歹說都沒用,只好將他就地正法。那時他還不習慣義肢,無法手下留情,只好無奈地殺了對方。要是當初能像現在這麼習慣義肢的話,或許就能不取其性命也可壓制住對方了吧,貝爾格理夫不禁這麼想。



從劍刃傳來的人或魔獸分筋錯骨的觸感差別非常不同。

就算明白要是不動手的話,受害的就是自己跟村民們,但自己親手讓前一秒還活生生的人類停止心跳的驚悚感,是討伐魔獸時所沒有的。

更重要的是對方受到致命一擊後的瞬間,眼神裡流露出的求生慾,當時讓貝爾格理夫愧疚了好一陣子。



『安婕也提過,她討伐了好幾次的盜匪喔。但很討厭殺人的感覺』

『那才是正常反應吧。我已經習慣過頭啦,早就不算正常人啦』(*15)



珀西瓦爾嘆了口大氣。



『死後真的有天堂之類的嗎。要有的話,我有資格進去嗎。我啊,會這麼想呢』

『對我來說,沒死過怎麼會知道呢』



貝爾格理夫說完讓珀西瓦爾捧腹大笑。



『說的好啊。嘖、這樣真不像我啊』

『不過我也懂那種感覺喔。雖然當時為了夢想全力向前所以無暇回顧……但現在想來發生了許多事呢』



薩蒂說。卡西姆笑著點了點頭。



『這樣啊,我等肯定就是上了年紀吶』



或許是吧,貝爾格理夫苦笑著想。

至今走過的路很長,但現在回首一顧,未來看到的路反而能比較遠。而走在前頭的孩子們,他們以後要走的路就更加遙遠了。(*16)



突然,他聽見身前的瑪爾對白正說些什麼。



『為什麼、要埋起來啊?』

『因為死了才要埋啊』

『死了?什麼意思啊?』

『死了就是……呃——……』



還沒等一臉苦惱的白給出回覆,哈爾便戳了戳瑪爾的肩膀。



『奧格爺爺跟母親在一起。都在地底下睡覺哦』

『是嗎。不過他們要睡到什麼時候?母親也還沒醒呢』

『大家、看起來都很難過』

『睡著了、有什麼好難過的?真奇怪』



貝爾格理夫為之一怔。雙胞胎還不懂什麼是死。他們以為自己的母親還在睡覺。

他轉頭看向薩蒂。她欲言又止地似乎想說些什麼。雖然遲早要讓他們知道的,但又怕奪走他們當前的幸福,所以才難以啟齒。

庫雷厄姆替苦惱著不知從何說起的白開口說道。



『死,就是離開這個世界』



過於直白的話語,讓貝爾格理夫他們不由得倒抽了口氣。

雙胞胎納悶地歪頭問道。



『離•開?』

『死•了?不是在睡覺嗎?』

『你們有抓過魚對吧』

『嗯』

『在河邊抓的。跟爺爺一起哦』

『把魚捕上岸以後,貝爾他……你們的父親或薩蒂,就會開始料理那些魚對吧。原本還會動的魚就不動了。那就是死。死掉的生物就永遠不會動了。所以才會埋到土裡』



原本似懂非懂的雙胞胎,一聽到『永遠不會動了』就睜大了雙眼。



『永•遠?』

『那……我們再也不能見到死掉的人了嗎?』

『母親也死了嗎?所以才被埋?』

『永遠、見不到了嗎……?』



庫雷厄姆溫柔地安撫著變得不安的雙胞胎的腦袋。



『沒那回事。比方說,有隻松鼠死了。你們知道松鼠嗎?』



雙胞胎點了點頭。他們和庫雷厄姆一起去森林時,曾看過在樹上奔跑的松鼠,當時還相當興奮。



『死掉的松鼠,肉體總有一天會化為土壤。那片大地會長出樹苗,樹苗會長成大樹,樹枝上也還會有許多松鼠玩耍、或是養育孩子吧』

『死掉的松鼠……變成樹嗎?』

『對。如果樹倒了以後會再次變回泥土,要是有人把它拿來燒,就會變成在空中飄的煙霧。因此即使是現在,我們身旁也有許多很久很久以前的松鼠……雖然我們看不見、也聽不到呢』

『母親也是嗎……?』

『唔嗯。她一直都在。一直都在你們的身邊……所以無須難過。或許再也見不到她的身影,但所有的生命只是改變型態,周而復始的輪迴著呢』



雙胞胎握著庫雷厄姆的手,好奇地環顧四周。



『母親、在這嗎?』

『母親、在看著我們嗎?』

『這樣的話、太厲害啦』



雙胞胎笑著轉身往後跑,一把便抱住了薩蒂。



『薩蒂,母親、在這裡呢!』

『雖然看不見、真不可思議!』



薩蒂摟住雙胞胎,並緊緊地將其擁入懷中。淚水從她緊皺的眉宇間如雨珠般溢出。



『對不起呀……我太懦弱了……』

『怎麼了?』

『怎麼哭啦?』



雙胞胎驚訝地撫摸著薩蒂的頭,並用指尖抹去她滴落的淚水。

薩蒂雖然沉默了一會兒,但很快便抬起頭,露出糾結的表情笑了起來。



『抱歉抱歉、等下就好了……好,我們快點回家吧』



說完她便抱起雙胞胎,開始往回家的路上走去。在前頭轉身駐足觀望的夏洛蒂、米托和白,這才鬆了口氣似地繼續往前走。

貝爾格理夫走向站在原地的庫雷厄姆。



『庫雷厄姆,抱歉。明明應該要由我跟薩蒂說的……』

『你們不必將所有責任都獨自承擔』



庫雷厄姆拍了拍貝爾格理夫的背,微微一笑、開口說道。



『爺爺,有爺爺才能做的事。別把我排除在外啊』

『……謝謝』



庫雷厄姆隨即低頭不語、轉身便走。珀西瓦爾不禁為之莞爾。



『「所有的生命只是改變型態」、嗎。說得好啊。比起上天堂,或許這樣更好呢』

『是吶。我等也比較喜歡那樣』



卡西姆笑著扶了扶高禮帽。



生命大概正如庫雷厄姆說的那樣,生生不息吧。

森林裡的樹木也在無數的朽木上生根。就連人類也得透過吃其它的生命才能活下去。要是吃了鹿肉湯,鹿就會成為我們的一部分;吃芋頭的話,芋頭也成了某個比例的我們。



舊有的生命孕育新生,然後便會從世上消失。然而生命只是改變型態,無所不在、無遠弗屆。這麼一想,生與死的界限似乎變得十分曖昧。

貝爾格理夫低頭看著雙手的手心。這幅軀體,構築在無數生靈的死亡之上。



這樣一來,人類的存在就像是承先啟後一樣。

大人們精進自己的技能、更加重視自己珍惜的那些事物,並傳承給下一代。從父母那代傳到自己,再從自己傳給安婕琳。安婕琳則再傳給更加年幼的孩子們……

就悠久的歷史來說,這也只是一剎那的事。儘管如此,剎那之中就包含了難以計量的愛吧。



貝爾格理夫緩緩地揚起了臉。

午後格外刺眼的陽光下,湛藍的晴空正閃爍著耀眼的光芒。




作者語:
第10篇到此結束。斷斷續續的不定期更新真的非常抱歉。

總之為了取材,我打算稍微想休息一段時間。

雖然希望能在九月左右繼續更新,但因為現實生活可能會比想像中的忙碌、導致思緒混亂,也可能會晚些更新。非常感謝讀者們的理解與包容。(*17)



這段時間可以去讀讀其他為數眾多的精彩小說,這邊其實是個小說的發表平台呢。


下一篇是最終篇。







*1: 原文中後段『ぐるりと顔を動かしても、小さな雲一つ見当たらない。あんまり青いせいで、空そのものも、空を下から支えている山の稜線も、何だか作りもののように見えた』
*2: 原文『空って、どこからが空……?』
*3: 原文『逃げ回るマルグリットを、子供たち、特に男の子たちが歓声を上げながら追っかけている。マルグリットの羽織っている毛皮のカーディガンや腰のベルトを遠慮なく引っ張ったり、くすぐったりして、子供たちははしゃいでいるのである』
*4: 原文中後段『こうやって子供に耳を触らせる事はおろか、見せる事も嫌がっていたものだ。今のように変などと言われる事に異様な恐怖感を持っていたように思う』
*5: 原文『長く姉貴分だったアネッサは、ミリアムのこの変化が嬉しくて仕様がないらしかった』
*6: 原文『慣れだよ。あんまり力んでも駄目だし……それにわたしは子供たちが好きだからね』
*7: 原文『なんだよ詰まんねーな。てかベル相手じゃなくても浮いた話とかないのかよ』後句我覺得應該有誤譯。
*8: 原文中後段『わたしゃ逆に、アンジェは男を引っ張るタイプだと思うんだけどね』
*9: 原文『そんなカッコ悪い男やだ』關鍵字的備用詞是「肉腳、遜砲、軟腳蝦」。
*10: 原文『いや、分からないものだよ、そういうのは。そりゃ強い男にキュンと来るのも分かるけど、こう、母性をくすぐられる男っていうのもいると思うよ』感覺斷句跟倒裝的句型有點難以理解。
*11: 原文中段『体重をかける足を逆にして嘆息した』
*12: 原文『俺なんかいい歳になってからも怒られたぜ』
*13: 原文『死に顔が穏やかだったもんなあ、すっと逝けたんだろうな』
*14: 原文『尤も、事故や病気などの不慮の死を迎えた者の場合はこの限りではないが、大いに人生を謳歌した者が主神の元へと旅立つのは、悲しみであると同時に祝うべき事柄でもあるのだ』
*15: 原文後段『碌なもんじゃねえ』
*16: 原文『今までは歩いて行く道の方が長かったけれど、今は振り向いた時に見える道の方が長い。前を行く子供たちは、これから行く道の方が遥かに長い』
*17: 這話初次發表的時間是2019年8月7日。下一話是在同年的9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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譯者語:

有點哲學的結尾,呼應著彼此心念的父女。
米麗安的放下,安婕琳對母性的介意。
雙胞胎對永眠與永別的重新定義。
下一篇、完結篇,會怎麼收尾呢。
(雖然早就雷完自己了)

另外,雖然還言之過早,
但原本打算接在這部之後從頭翻起的【邊境老騎士】已經有中文版實體書了,
為免後續的麻煩,暫時打消計劃。

不過還是會繼續當成生活的一部分吧,翻譯這件事 :)



晴空父守娘,
孤兒院裡撫太平。
死生永不息。


下一話,


草上的夜露與手中的繭。
蓬勃的生機與撲火的蛾。
鬃毛與羊毛,蒂固與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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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玖の花嫁
(by wandererc)多國語言連載中!!
https://www.pixiv.net/user/2602824/series/75758
[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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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 warrenchen 時間: 2021-06-21 18:44:26 (台灣)
※ 編輯: warrenchen 時間: 2021-08-07 06:13:49 (台灣)


※ 編輯: warrenchen 時間: 2021-08-08 00:51:01 (台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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